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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魄娃娃-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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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老管事都认得出,这姑娘和当年那昭漓公主似绝,只是,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过了二十年后还能够保有二十年前的模样呢?
  奇哉!怪哉!
  可娘亲向来不喜欢下人多嘴,是以,虽然几个人心底都盘着疑思却也没敢多问。
  那边盘着念头,这边朱星姥已来到了必死居外。
  厚雪堆黏在茅庐上,这幢自有小小院落的屋宇在雪飞季节另有一番极其可爱的风貌,小雪屋似地。
  院中原是种满花花草草的泥地上,这会儿全是白茫茫一片,别说花草,连依姣在时插的那堆小竹片都见不着了。
  朱星姥蹲在篱笆外看见几个上门求诊的病人千恩万谢地出茅庐小屋,送他们出来的是朱姐姐。
  她也在这里?
  朱星姥歪着头想了想。
  这朱姐姐出现得神秘,娘只说她是他们朱家的远房亲戚,原还要她喊她声姑姑的,朱星姥可不依,两人明明年纪相当,喊她姐姐已够吃亏的了。
  不知是否多心,她却感觉得出,对谁向来都冷冰冰无所谓的华大叔,那双深黑的瞳眸却只在看见这朱姐姐时起了些许的不同。
  不同些什么?
  朱星姥也说不上来,所以这就是她何以没出声想先在外头偷看两人私下互动的原因。
  蹑手蹑脚她偷偷摸摸进了院攀上了窗棂,她难得轻手轻脚办事,是以几次咕溜溜险些滑倒在雪地里。
  不过,也幸好,厚厚雪堆掩蔽了足音,她就算真摔了个狗吃屎,里头的人怕也是听不着的。
  隔着窗,里头只他两人,是个暖暖的小世界,朱星姥努努嘴,没来由有些吃味。
  吃味些什么?
  她也解释不清,事实上屋中两人始终忙着自己手边的活儿,连交谈都不曾,可怪的是,在他两人之间,就是有股十分自然的默契,不需开口,都能知道彼此所需,并适时供予。
  华大叔伸了手,朱姐姐便递给他一抹湿巾子,华大叔这边才咳了声,朱姐姐那边就送上了茶水。
  他清理着菜单,她收拾着药柜,两人之间的沟通,不消言语,一切清明!
  为什么?
  朱星姥边看心头边旋着不解,他们不是在王府里才认识的吗?
  认识不过一段时日,何以却似乎已有着天长地久似的默契?
  那交情,似乎,认识了至少超过二十年!
  二十年?!
  朱星姥笑自己,那朱姐姐连二十岁都没有,他两人又从哪去产生所谓认识“二十年”的交情?
  “开年后,我要回鬼墓山了!”
  是华大叔的声音,朱星姥看见那正站在药柜前的朱姐姐明显震了震,却没出声依旧慢条斯理着手边的活儿。
  “你……”朱星姥看得出,只是一句话却似乎让华大叔深吸了半天的气,“是否愿意和我一块儿离开?”
  里头朱姐姐半天竟愣着没回头,躲在窗外的朱星姥却已在心底伸手伸脚,狂喊了百声“愿意”。
  “昭漓……”
  里头华大叔出了声,外头朱星姥噘着嘴,原来,朱姐姐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原来,他两人早已熟得以名字称呼了,她从不知道那向来冰冷着嗓的华大叔竟能有如此温柔醇情的嗓音呢!
  如果,他愿用这样的声音喊她声星姥,那可真是立刻要她去死了都成的。
  “之前的事情,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同你说声对不起……”
  “不,华大哥!”朱昭漓终于转过身,一脸的认真,“你从不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反倒是我,始终还没同你说声谢谢,若不是你,世上早就没了朱昭漓,二十年前就该没了,你救了我,而我……”她咬咬唇一脸愧色,“却还害你破了自己立下的重誓!”
  二十年?!什么意思?朱星姥听得茫茫然。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我,”朱昭漓亮着美目,幽着叹息,“你只是帮我延续了寿命,延寿,延寿,这世上也只你担得起这样的名了。”
  美!真美!
  连攀在窗外的朱星姥都看痴了!心底叹息,这朱姐姐本就美得去凡脱俗,这会儿不过是一声叹息,却连她同为女儿身的人都要看傻了眼,也难怪,华大叔要对她另眼相待了,唉,古人有个西施捧心,想来真有此事。
  “可对不起,华大哥,”朱昭漓敛下瞳眸,沉默良久,“为了回报你的恩情,昭漓可以陪你四处行医,却就是……”她再度咬紧着唇,“就是不能陪你一块儿回鬼墓山。”
  华延寿僵身良久,屋外雪落得急,他人虽在屋里,却能感受到那股窒人的冰魄,就像那二十年里,压沉在她身上的冰魄玉石一般。
  对于这样的回答他心底虽已略有数,具正听到,却另是种涩苦。
  “为了步愁?”
  她没出声,却形同默认。
  屋里死寂良久,朱星姥将头缩得更低,乌龟似地,深知这会儿更不能出现了。
  “对不起!”是朱昭漓细细的嗓音。
  “你没有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华延寿恢复了原有神色,淡淡然,他看着眼前垂低螓首他看护了二十年,也爱了二十年的美丽少女。
  “这事若真要细究,”他浅浅地笑着,却难掩涩意,“也只能归咎于天命了!”
  他想了想,“不知那时你是否听到,冰封前我曾对你说过,如果你不是朱昭漓,这故事,势必改写……”
  她看着他没作声,不敢告诉他,这句话,曾是当初阻止她回想起过去的一个重要关键。
  私心底,她似乎尚可承受来自于别人的伤害,却不愿接受来自于他的背弃!
  他毕竟,是曾在她心底很重要很重要过的一个人,直到,那个将她救出冰魄玉石的男人出现,才改变了这一切。
  “所以,”他轻叹口气,“既然当初我已做下了决定,本就该接受这故事已然改写的结局,而你……”
  他真心诚意地说:“日后也别再记挂着什么恩情之类的胡话了,华大哥已经帮别人耽误了你二十年,今后执掌命运的,就是你自个儿了!”
  “华大哥!”朱昭漓嘤咛一声哭倒在华延寿怀里,她口口声声不愿负人,却毕竟,还是负了他的惰。
  “对不起!”
  一声饱含着为难的道歉让华延寿僵了身躯,半天才回过神抚慰着哭泣中的她。
  而窗外,看傻了的朱星姥,尽管飞雪飘落却丝毫感受不到寒意,不多时,竟在窗外杵成了个眼睫上还凝着薄霜的小小雪人儿。
  一个原是不解愁的小人儿,却突然胸怀间满是连她也弄不清楚的情绪。
  这感觉,就叫愁味儿吗?
  注:小郡主实名为“朱、星、
  女若“。但不知”女若“何音何义,故以”姥“替之。
  第九章
  初夏的燕京城。
  朱佑壬的凯旋归来为整座京城带来了热腾腾的气氛,也为彰荣王府带来了久违的热闹。
  湛碧落四处忙酬神,另边,还得笑逐颜开打发络绎不绝上门恭喜讨赏的人们。
  这些人,湛碧落在心底哼了哼,佑壬出征时也不知全上哪儿去了,这会儿倒是跑得快,人情冷暖,如人饮水,点滴自知,也难怪这孩子执意要辞官了。
  原先朱佑壬有好些官场朋友都纷纷致函邀宴,却全让他给推了,历经生死劫数,这会儿,他惟一想陪的只有自个儿的亲人罢了。
  晚膳时刻,餐桌旁,湛碧落特意让祁磊、祁康父子及王宸三大教头全上了桌,佑壬不在时,这些人才是真正护妥了王府的人,这会儿佑壬能够无恙而归,他们才都是真正最关心他的人,这时候,自是不该再有主仆分际的。
  原先祁磊、王宸等人是怎么也不敢同座的,最后还是让朱佑壬几句话给嘻嘻哈哈拱上了桌,几个人坐在桌上,一双双眸子满是激动看着眼前那高大英挺,历经战火却更加英姿焕发的主子。
  尤其是祁康,还趁人不注意时偷擦了几回眼角里的泪水。
  桌上除了这一大伙人和湛碧落外,还有个净是微笑着没出声的朱昭漓。
  朱佑壬在母亲一再帮他夹入菜肴使他再也无法消受之际,才摸摸肚子环视众人一圈,“方才一回来就觉得不对劲了,可始终想不出问题在哪。”
  他将视线转回母亲。
  “这会儿想起来才知道是太安静了,”他左顾右盼,“怎不见我那宝贝星姥妹子?难不成,”他挑高眉毛,“和大哥玩躲迷藏?”
  提到朱星姥,湛碧落垮了睑,虎地一下重重放下碗筷。
  “吃饭时别提她,省得我吃不下东西!”
  “干么气成这样?”朱佑壬对着寒着瞳的母亲不当回事净笑着,“这丫头向来不都是您的心头肉、手上宝?”
  “还说,”她气得牙痒痒,“这小丫头的胡闹脾气还不都全你这做大哥的给纵生出来的,要不然又怎会……”
  湛碧落瞪了儿子一眼,不再说话,吞了白饭也吞了下面的话。
  “若真要追究起纵坏朱星姥的主谋,这事且有得争议,”朱佑壬瞥了母亲一眼,凉凉笑,“好笑,这还是我头一回听见有人在怪咱们太宠那小魔头,难不成,丫头同男人私奔了?”
  一句玩笑话却引来众人佩服的眼神,和湛碧落还停在喉间的那口白米饭。
  急急喷出了米饭却害得她险些喷岔了气,幸好她身旁的朱昭漓端来了水,这才止住了她的猛咳。
  “死小子!”湛碧落边咳嗽边骂,完全没了儿子不在身边时的慈母光辉,“你外头死不成,是为了想回来呕死你老娘的,是不是?”
  “干么这么禁不起打击?”朱佑壬顺了顺她的背脊,眼角含笑波。
  “怎么,骂不着女儿,还得凶凶儿子才能出得着气?”他摸摸下颚思索着,“这可真是燕京城的头条大事了,不过,依那丫头的眼光,外头寻常人等想来她是看不上的,断不会是跟着什么戏子、马夫之流的人偷跑的。”
  “少爷!”是祁康悄悄出的声音,“这回,任您聪明绝顶也绝计猜不出郡主是跟谁……”
  朱佑壬持箸敲打桌缘,漫不经心吐了三个字——
  “华延寿?”
  一瞬间,他再度赢得了众人五体投地般的赞佩眼神。
  “为什么你会知道?难道那丫头曾同你提过?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跟娘说?为什么你明知她若跟他,这一辈子肯定没好下场,你却没好好劝劝她?为……”
  “娘!”
  朱佑壬帮母亲盛了莲子鸡汤塞进她手里,暂时止了她的不歇的话语及紧张。
  “星姥什么都没同我说过,我只是由她盯着人思春的眼神猜测的罢了,只是……”他强忍着笑意,以免再度招来母亲责难,“只是我没想到她是认真的,更没想到华大叔会由着她跟。”
  “华大夫也是被逼的!”
  在旁出声解释的是祁康,此话一出,王宸、贺归仁、章承儒三人在旁猛点头,证明这些人个个都有在场证明。
  “除夕夜,哪家不来点儿小赌应应景?少爷您不在,咱们都怕小郡主闷得慌,她四处邀赌做庄家,咱们也就只得一个个全陪着她了。”
  “是呀!那一夜,可真是热闹非凡!”是祁磊接的话,边说话目中还边绽着亮彩。
  那一夜,因着王爷不在,大家伙儿都有种前途未卜的伤怀,是以全忘了分际拿出老本四处开杀,而他,还收获颇丰的呢!片刻后,祁磊那因赢钱而绽亮的眸在触着湛碧落锐利眼神后忙急急垂下。
  “看来,”朱佑王哼着气,“我不在时,你们都还活得不错嘛!所以……”他摇摇头深觉好笑,“星姥也硬拉着华大叔来赌,还故意,将自己输给了他?”
  “是呀!是呀!”祁康接下话,想起那又精彩又令人错愕的一夜,“原先郡主拉着华大夫下来玩牌九,华大夫推了又推净说不会,郡主就说好,那咱们就赌骰子,一局定输赢,只一局,从此再也不来吵人。”
  “想来,赌前并未先说明了赌注为何?”朱佑壬慢条斯理啜着热汤。
  “就是说嘛!如果你在就好了,”一旁的湛碧落恢复了理智,叹口长气,“延寿压根就没在意那丫头说些什么,一意只想尽快打发丫头走图个清静,哪想得到,赢了一局竟得了个甩不脱的黏人精。”
  真是失算至极!
  湛碧落瞥了眼安静坐在一旁的朱昭漓,在心底叹息。
  当初她死命留着华延寿为的是昭漓这孩子,原想能为这两杯温吞水多制造点共处机会,这么多年了,她自然明白延寿对昭漓的心意,也知道当年昭漓对这男人确实也曾动过心的,可千思万想没料到,竟会杀出个朱星姥!
  想起星姥亲娘的下场,湛碧落眉毛锁了又锁,如果这丫头又走上了和她生母相同的路,可让她,怎生向妹妹交待?
  “后来延寿要回鬼墓山时,这孩子硬是不顾我的反对,死命地要跟着延寿走,口口声声愿赌服输,烈女不输两次,输了就是输了,没得抵赖……”看着儿子,湛碧落眼底起了殷盼,“你这做大哥的,还不赶快帮我想点办法,上山将丫头给拎回来?”
  “算了吧!”朱佑壬嘻嘻笑,“丫头大了关不住的,关得住人关不住心。”
  “什么叫算了?”
  湛碧落瞪大眼一脸心疼,“这事儿纵不得她的,这丫头,咱们是看着她长大的,你忍心见她撞得灰头土脸一身伤吗?”
  “不忍又如何,”朱佑壬敛起笑对着母亲缓缓出了声音,“成长的代价本就惊人,可有些时候,若非亲自一尝,谁又能决定‘怯情’与否?”
  湛碧落煞停了声音,自儿子眼底看见了然。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湛碧落心底一惊,没想到这孩子竟连怯情的事儿都知晓了?
  眼神自母亲身上移开,朱佑壬看着自始至终没出过声的朱昭漓。
  “所以,到末了,结论就是不该跟的跟了,该跟的却没跟?”他勾勒着笑容,“换言之,小堂姑,”他眸中净是玩味,“在你心底,已有了最终抉择?”
  “什么最终抉择?”湛碧落眼神在儿子和不出声的堂妹之间兜着圈,怨着声,“说些什么都听不懂!”
  “人家的事情,娘听懂做啥?”朱佑壬笑嘻嘻,话锋一转,“娘!这回儿子出征,您肯定是四处求佛了。”
  “是呀!”她再度添满了笑,“你怎么知道的?”
  “若非神佛显灵,你儿子这条命还真的差点儿就给阎王当女婿了。”
  “是吗?”听得惊险问出声的是祁康,“少爷,那究竟是何方神祗将您给救回的?”
  “是只叫小奇的鸟神和个……”
  朱佑壬话还没说完便惹来哄堂大笑,人人眼底写满了不信。
  “嘿!别这样,”朱佑壬也陪着笑,“没骗人的,可别不信!若非小奇,吾命已绝,不过,小奇只是暂时延下了我的命,那在鞑靼王子面前护下我命的却是依姣师兄辛步愁。”
  “依姣师兄?”没留意身旁朱昭漓闻言猛然僵住的身子,湛碧落净是好奇追问,“怎么这么巧,依姣竟有个师兄在鞑靼?而且,还能使那鞑靼王子听他的?”
  “所以我说娘有四处拜佛喽,”一句甜话再度哄得湛碧落笑靥如花,“若非神佛让辛步愁曾救过呼喝延一条命,若非神佛让辛步愁为情所困避居鞑靼,你儿子这条小命还真是险些就没了。”
  “既是如此,”湛碧落热呼着,“你回来时怎不邀人一块儿来?好歹得让娘亲自谢谢这个大恩人呀!”
  “叫不回的。”朱佑壬摇摇手心底也砸着舌,就算真叫得回,这会儿打死他也不会让那男人回来的,谁说得准依姣会不会情海生变,突然和她师兄来个旧情复炽?
  “人家心底有个大创口,就怕触景伤情,余生里怕都不敢再回中原唷!”
  刻意用“余生”两字加重猛药,朱佑壬果真在朱昭漓脸上见着失落,嘻嘻一笑,低下头,他开始向眼前大餐进攻,自动结束了话题。
  此事看来已有着落,先填饱了肚再说吧!
  ⊙⊙⊙⊙⊙
  夜里,朱佑壬敲敲门进了朱昭漓闺阁。
  “你既然没同华大叔走,想来心里是割舍不下他的……”他看着倚在窗牖旁的朱昭漓,“既然如此,为何不去寻他?”
  “寻他做什么?”她看着院落里几点流萤,幽着嗓,“我是个命硬的人,在他身边会累了他,如果他能在异域里有不错的发展,我一样会遥遥为他祝福的。”
  “祝福却不参与?”他笑笑,“若干年后,你确定不会后悔?这一生,先是让人给误了,然后,又让自己给误了?”
  踱近安静的朱昭漓,朱佑壬轻语。
  “即使发展再不错又如何?他的心是空着的,能救人却无法自救,他需要的……”他斩钉截铁,“是你这帖世间仅有的活药。”
  她身子僵硬,那段属于去忧的岁月一再在她脑中浮现。
  “如果彼此都是真心相爱,又何必要让遗憾不断在你们之间重演?之前存在你们之间的情感或许会因着事情尚未定论而有所保留,可现在所有事情己尘埃落定,为什么不能给彼此一个在异地重新开始的机会?”
  一把将愣在窗牖旁的她扳过身,朱佑壬一脸认真。
  “不论你是朱昭漓或曾代表过什么身分,你必须记住的是——”他用手试图抚去她眉心总郁结不散的轻愁。“你才十七,别净将那段对你压根就不存在的年岁强行扣在自个儿身上,明明是个小女孩儿却要盘着个老婆子似的心思,硬载个白发宫女话当年的忧愁,硬成了个终日只信天命的缩头乌龟……”
  长长一串连珠炮,朱佑壬自个儿倒先笑了。
  “对不起,请自动省去乌龟这段,佑壬没骂你的意思,只是,你和那家伙都还年纪轻轻,却都是同样沉得住气的拗性,你不去,他不归,难道,这一生,当真要如此错过?”
  这一生,当真要如此错过?
  他的话如警钟般不断在朱昭漓脑海中呐喊着——
  当真要如此错过?
  她将无助的目光攀向他,细嫩嗓音像个迷途的孩子。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一脸惶惑,“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不打紧!”朱佑壬笑中半是抚慰,半是松了口气,日后,看来他是甭再担心辛步愁这只头号大情敌了!
  他伸手拍了拍她纤弱肩头注入信心。
  “相信我就成了,打小,姑姑就知道佑壬本事的,”他笑了,用孩子气的笑容,“不是吗?”
  第十章
  初秋脚步渐渐移近,朗朗的青天上开始出现了成群追逐的云霓,绿洲地的青绿也渐渐染上了点点金黄。
  登上凌霄峰顶,凝视塞外,只见万里萧疏,莽莽苍苍,辽阔无际。
  可这一切,对于身在鞑靼的辛步愁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别说天气,他连那几个由呼喝延送至他营帐的鞑靼美人儿都没多搭理,不但没理,还索性搬出了营帐,省得那些八爪女老来烦人。
  自从来到鞑靼,他才首度改变了之前错误的观念,鞑靼在医理上不仅并非真是不毛之地,而且,还有些不少是他可以学习的。
  元朝灭亡,顺帝北走大漠,蒙古贵族分裂为二,东方的称为鞑靼,西方的称为瓦剌,蒙族向来受中医、藏医影响很深。
  元时,蒙人在医药方面,对于汉族医药及养生之道至为重视。
  蒙族依游牧过活,善骑射,在骨伤上拥有极丰富的实际经验,如《蒙古秘史》等文献中就载有用烧红的铁烙治疗流血的伤口,用蒸气热罨的活血方法治疗内伤的法子。
  元代时的《永类钤方》和《世医得效方》对骨伤科均有极重要的贡献,前些日,辛步愁还衍用了书上的概念再创新招,为个自马上重跌而下的老汉雅里斯完成了一次成功的悬吊复位疗法。
  雅里斯被抬入他营帐时颈椎骨折脱了位,光会嗯嗯哼哼,连话都说不全,加上年纪又大,一干子送他来的人全都认定了爱逞强的他这日就算活得下去,下半辈子也只能在床上捱日子了。
  众人眼前只见辛步愁用一块长巾,从雅里斯颌下绕过后脑系牢接在一根绳上,绳另一头拴在房梁,让他坐在一个大酒坛子上,再咕咚一声准确地踢去了坛子,利用其身体突然由坐变蹲的变化完成了成功的牵引复位。
  那日后,辛步愁营帐外每隔几日便被人堆满了杀洗妥当的猎物或小羊羔,全是雅里斯的子孙辈为了感念他救回老人家一命的谢礼。
  辛步愁先是推却了几日,之后实在拗不过,也只得收下,不过还是请他们少堆些东西,他只一个人,东西太多吃不完,光瞧者也嫌烦。
  随着时日,他已在这只游牧民族间建立止了个特殊的地位,没人再拿他当异族人士看待,他依旧寡言淡漠,却深得众人爱戴。
  就连他自己,也因着忙碌于吸收另个地方的知识,嗜习着不同的麻醉、缝合、器械等经历而生活得更加充实。
  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去看逐云、听风鸣……
  或者,思念某个人了!
  直到那一天,他自外而归被人给唤进了呼喝延营帐内。
  一进帐,呼喝延虎吼似的笑声险些震破了辛步愁耳膜,他颦了颦眉,这家伙,还当自己在战场上吗?
  “辛老弟,”呼喝延呵呵笑,“刚从阔滦海那边回来吗?几日没见,老哥哥可惦你得紧。”
  “是吗?”辛步愁淡淡然下意识摸摸耳朵,“可几日没见,我的耳朵却舒坦多了。”
  “不可能!”呼喝延亲昵地揽了揽他肩头,“人虽见不着?我可整日在嘴边叨念着你唷,说你耳根不痒,老哥哥可不信。”
  “你派人找我来,”辛步愁在他招呼下落坐皮毡,淡然问道,“就是要和我讨论耳朵的事情?”
  “当然不是!”呼喝延笑意晏晏,“这些日你不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方才你进我营帐前难道没见着有人在外头搭台子?”
  “干么?”辛步愁不带劲,“又是角力大赛?”
  “不!”他摇摇手。“是那日打咱们这儿离去的壬王爷,回燕京后与他们大明天子一块儿回送咱们鞑靼的和平赠礼。”
  呼喝延扳着手指头,笑意更浓,“金丝织品、银制器皿、中原特产蜜果点心、字画陶瓷……”他数了半天笑叹口气,“更绝的是,壬王还特意请了燕京出了名的戏班子来咱们这儿演几出野台戏,还请了通议管事先将脚本在演前印妥了发送,说想让咱们人民尝尝中原人情风土事物的风雅典故。”
  “是吗?”辛步愁向帐外瞄了瞄,果见着一群鞑靼妇孺兴高采烈手上捉着纸张比手画脚着,他转回头看向呼喝延,“这男人倒是懂礼的。”
  “是呀!是呀!”他笑晏晏。
  大明皇朝尊重了的感受,只不过……“他搔搔头一脸不解,”壬王爷也送了份礼给你,按理说,你是他救命恩人,可为何他会送这样的礼呢?按理说,他这么懂礼的人是不该送这样的礼……“
  “成了!”辛步愁打断对方,漠然环着胸口,“他到底送了什么给我?”
  “千里迢迢,”呼喝延心里依旧盘旋着疑惑,“壬王他送了个女人给老弟。”
  “女人?!”辛步愁瞳眸寒漠,下意识便要开口让呼喝延将这礼给退回燕京。
  “是呀!若是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也就罢了,可却偏生……”呼喝延锁着眉有些接不下去。
  “偏生怎样?”听见后语,辛步愁反倒被挑起了兴趣。
  “那是个,”他涩然而笑,一副帮朱佑壬深觉羞赧的样,“又聋又哑又瘸又长满了麻斑的丑女。”
  边说着话呼喝延身子还边泛起大小疙瘩,那日初见着壬王遣人送来给辛步愁的“礼”,他乍见之下的反应就是如此。
  闻言辛步愁反倒沉默了,朱佑壬是个聪明绝顶的男子,每着棋都有他的思量,送这样的“礼”自然也有他的原因。
  见辛步愁不说话,呼喝延一边劝慰一边帮他出主意。
  “你也别为难了,虽然他是你们大明的王爷,反正你又没打算回转中原,倒也不需买他的帐,这女人不论咱们怎生安排,壬王也看不见了,老弟先忍耐个几天,过些日子等她那些唱戏的同乡离去后,小王再来帮你想办法,还有……”
  他自书牍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他,“呶!给你,这封信是同那女子一块儿来的,是壬王爷给你的。”
  辛步愁摊开信,上头写道——
  辛兄台鉴:
  壬在鞑靼承兄鼎协,不胜感念。
  鞑靼别后,想兄在异地万事均妥,惟欠心药一帖。
  区区药引,恳请笑纳!
  心药?!辛步愁满腹疑云,什么意思?
  此女,名去病,换言之,从头到脚都是病,
  后半生若无神医相伴,想来命不久矣!
  外伤便罢,最麻烦的,还是她的心病。
  外伤易医,心病难疗,此女心病,就在太信天命。
  天命虽达、但真情,却才使人在逆境中得以活存的原因吧!
  辛步愁愣了愣,持着信的手掌冰冷着——
  去病去忧,
  朱颜未改,
  昭然若现,
  漓水之湄。
  “那女子……”启了嗓,辛步愁才发现自己的喉间有多么紧绷干涩,“现在何方?”
  “你人不在,我只得先将她安置在你营帐里,她一来,还吓得那几个鞑靼美人儿都跑光了……”
  呼喝延话还没说完,眼前人影已杳,没得说,只得讷讷然搔搔头。
  “这辛老弟也是怪脾气,营中有美人儿时躲得跟避豺狼似的,这会儿,不过是个丑女,却为何跑得这么快?”
  想了半天,他头发都快搔光了,却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
  ◎◎
  甫掀开帐幕,辛步愁半天回不过神。
  除去营帐,除去外头蔽天的风沙,眼前所见,一桌一几全是那时在八义集时他所寄住的医馆模样。
  当然,除了摆设,还有那正背对着他捣药的少女,不同的是,他的去忧美若天仙,这叫去病的少女,听见声音转过身来,貌似无盐,脸上净是疙瘩,可虽是满脸疙瘩,他却依旧在其中轻易寻着了那对让他魂牵梦萦了大半生的美丽眸子。
  “你回来了?”
  见他进帐,少女倒是处之泰然,她踱过来帮他先卸了皮裘取下毡帽,那模样,就像当年去忧在八义集时伺候他时一样。
  他不出声看着她行动自如的脚。
  “我以为……”他闷着笑,“呼喝延告诉我在营帐中等着我的该是个又哑又聋的瘸子姑娘?”
  “在人前是的,”她轻轻挂着笑,“可若在你面前还要扮,那就太累了吧。”
  “所以,”他打量着她的脸,“你以前就老想要我给你种服了就不会再被人盯着瞧的药,这会儿,去忧姑娘如愿了吗?”
  “如愿?”她哼了哼,“才没呢!原来,太好看的和太难看仅是一线之隔,同样是会惹来断不绝的议论与眼神的……”
  “所以……”他轻轻扬手撕去那黏在她美丽睑庞上的伪装,“这会儿的去病也该变回小去忧了吧?”
  她阖着眼不出声,由着他久违的手指在她脸颊上柔柔滑动着。
  有多久?她心生疑思,她的身子等待着这熟悉而令人战栗的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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