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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罗刹-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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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又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
  他轻轻地说:“谢谢你,稻禾。”
  谢谢她愿意大声说出来,她不怕他。
  他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怕他。
  正午,大宝与稻禾一起准备午餐。午餐是杭悦离早上就准备好的,他们只需将食物回热就可以了。
  备好午餐,他们便分头去叫其它孩子们进来用午餐。
  “五宝、六宝、七宝,进去用午餐喽!”她沿途叫着。
  “好。”
  “啊!八宝。”稻禾问:“你有看到九宝吗?”
  “没有耶。”
  七宝说:“我刚刚看到他跑到门外,去看挑货郎。”
  “耶?他跑出去了?”稻禾赶紧跑出院门,跳望巷弄两端。
  在前巷另一端,她隐约看到一个小孩的身影。
  她眯着眼,想看清那是不是九宝。
  此时,那孩子身边出现一个男人。那男人蹲下来跟孩子说话。
  孩子点点头,男人站了起来,孩子便跟着男人走了。
  直到那一刻,稻禾终于看清了。
  那孩子的确是九宝!
  看到他和陌生的男人走了,稻禾的心简直要跳出来。她不顾三七二十一,拔步要追。
  她边追边喊:“九宝!你去哪里?你回来啊!喂!九宝——”
  因为追得太猛,稻禾眼前一黑,便栽了跟斗,跌得满身灰土。
  “好痛……”她一抹下巴,发现都擦破了皮,流了血,痛得都快流出眼泪。
  她心里很慌。杭悦离不在家,就该由她来保护孩子,这是她唯一可以为杭悦离做的事,她不可以让他担心,更不可以事事都依靠他。
  想着,稻禾咬牙,又爬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追去。
  好不容易跑到拐弯处,稻禾慌张地四处张望,却都没有看见九宝与那男人的身影。
  “九、九宝……”无助终于让她哭了出来。她边走边喊:“九宝、九宝……”
  她不知道九宝往哪个方向走去,只能直觉地一直走、一直走。
  忽然,她觉得有人靠近她。她心一悸,赶紧回头,看是不是闻声找来的九宝。
  “九宝!”
  一回头,那根本不属于孩子的身影整个笼罩住她,她眼前霎时一片灰黑。
  那男人靠得太近,稻禾警觉有异,急着后退。
  可那男人更快,一手攫住了她,那种抓法,会让人以为他想吃了她。
  稻禾吓得叫出声,猛地抬头,才看清了这男人的面目。
  她一愕。
  她以为她看到了杭悦离,变得邪恶、愤世嫉俗、不再温柔的杭悦离。
  “你怎么这么莽莽撞撞的?稻禾。”那男人笑着说。那笑,竟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他用像杭悦离的脸、像杭悦离的声音,叫她稻禾、跟她说话,不知为何,竟让她觉得恶心又陌生。
  突然,稻禾心生一念。
  “你、你是杭噩?”她叫,一边想挣脱他。
  杭噩嘴角一勾,突地更用力将稻禾拉近身,另一掌毫不怜香惜玉地劈向她的颈窝。
  稻禾被击昏,倒在杭噩的脚边。
  杭噩冷笑着,看向左手边的墙角缝,那里正躺着失去意识的九宝。
  “我准备好了,杭悦离。”
  杭悦离突然全身一寒,抖颤了一下,手上成堆的卷轴全掉在地上。
  他的顶头上司见状,马上骂道:“你在搞什么啊?杭悦离。”
  他赶紧笑笑,赔不是。“抱歉、抱歉,脚绊到了东西,我会收拾好。”
  虽然他贵为全禁国最尊贵的武侯之一,也曾在穰原当过高阶京官,可现在,他不过是个连七品官都不如的小小参军,充其量只是地方小县爷的跑腿伙计,再加上他从不摆架子,被人骂了都能微笑以对,总教人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人。因此在这以大吃小的官场里,只要他做错一件事,就会马上讨骂,好让那些人彰显自己的权威。
  “真是的,做事这么不仔细。”那人还不放过他,碎碎念。“难怪会被贬到这鬼地方。”
  杭悦离听了,仍是带着笑,弯腰捡着掉落的卷轴。
  此时,县府门户的守卫跑了进来,通报道:“杭参军,外头有人找你。”
  “什么?是谁?”杭悦离好奇。来这里四、五个月了,不论是家里的人还是外人,都没有人找过他。“
  “是两个小孩。”守卫说:“好像叫大宝和二宝。”
  杭悦离愕然,直觉不安。他匆忙放下卷轴,急急往门口奔去。
  大宝和二宝就站在府门外,两个小小的身影被巨大的府门影给压得极小,像要被消融一样。那景象更让杭悦离感到害怕,脚步更急。
  走近了,这才看到两个人脸上都有泪痕,还有惧意。
  而一向调皮的二宝一看到他,更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大宝、二宝!”杭悦离急着抱住二宝,安抚他,然后看向大宝,急问:“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稻禾呢?”
  大宝努力镇定,哽咽地说:“悦离,稻禾和……和九宝,被人抓走了。”
  “什、什么?”
  大宝再说:“有一个男人,来到家里说,他们在他那里。”
  杭悦离瞠大眼。
  大宝拿出一个东西,放到杭悦离手上。一看,是一朵枯萎的木棉花果。
  “他要你去有这个东西的地方找他。”
  有木棉花果的地方,是令丘城东的棉山,那山头上种满的,正是这种红艳的木棉花。
  杭悦离咬牙。“我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
  说着,他就要起身。
  大葆拉住他,即使他再早熟、坚强,也经不起这惧怕。他发抖地问:“悦离,他、他会杀了稻禾和九宝吗?”
  杭悦离一震。
  “你去了,会不会就不回来了?”大宝再问。
  杭悦离心一酸,将两个孩子抱住。“不要怕!你们是男子汉,遇到事情不能只是哭,知道吗?”
  两人难过的点点头。
  “我会回来,我会带着稻禾和九宝平安的回来,要相信我,乖乖在家里等着,知道吗?”
  “好。”
  “大宝,你做得很好,你马上就跑来找我,这么做是对的。”他放开他们,催道:“我送你们回家,回家后把门窗锁好,陌生人来了都不要开门,其它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大宝、二宝思思地响应,杭悦离牵起他们的手,就直接往大街上走。
  “杭悦离!你去哪里?你的东西还没处理完咧!”此时,后头传来他上司的吼骂声。
  “家里出事,我必须回去!”杭悦离头也不回地答。
  “混帐!你家里出事也不关咱们的事,你给我回来,把东西处理好了再走!否则我就罢你的职。”
  杭悦离还是不理。
  那人气不过,跑上前去拉扯住杭悦离。
  不料杭悦离就像爆开的鞭炮一样,回身扯住那人的衣领,面目狰狞。
  “别惹我!”
  那人吓得噤声。
  “除了家人,我什么都不在乎。”杭悦离颁冒青筋,显然他所隐忍的怒气与急躁,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多更多。
  这上司老是以为杭悦离好欺负,欺负惯了,便想爬到人家头顶上、踩人家的尊严。此刻他才知道这人不但不好惹,更看清楚了,那平常看来温儒的身形,其实是比他高出一个头的。
  “你想怎样,是你的事。”杭悦离推开他,咬牙道:“我什么都不在乎。”
  说完,他就拉了两个孩子,匆匆地走了。
  那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问一旁的守卫:“喂,你确定那人是杭悦离吗?”
  杭悦离将孩子安顿好,便赶赴棉山。
  他太天真了,是稻禾对他的爱情与包容让他几乎忘了,他过去的罪过还没被彻底消除。杭噩就是他的罪过,他的惩罚,是他痛苦不堪的身世与记忆。
  上了棉山,他沿途大叫:“杭噩!我来了!我在这里!你给我出来。快放了他们!杭悦——”
  四周很安静,只有干风扫过落叶、沙子的声音。
  他不放弃,继续叫:“稻禾!九宝!我来了,你们在哪里?快出声——”
  这样沿途叫了几回,行经一处山壁时,他忽然听到有人的声音在响应。
  “杭悦离……”
  他停下步伐,张望四周。“稻禾?稻禾——”
  “杭悦离……我在这里!这里……”
  杭悦离寻出声音是从叮壁后侧出现的,他赶紧搜索山壁。
  山壁后有一个山洞,黑漆漆的,杭悦离保持警觉,同时又唤,“稻禾!你在这里吗?”
  “杭悦离!杭悦离——”洞里果然传来稻禾的声音。
  他心一松,急急忙忙就冲进洞里头。才踏进去,就看到被捆绑住手脚的稻禾像只蛇在地上蠕动,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爬到有天光之处,让杭悦离找到她。
  “杭悦离……”稻禾看到他,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让他好心疼。
  “稻禾、稻禾!”杭悦离紧紧地抱住她,脸贴着她的脸,想感受她仍活着的温暖气息。只是稻禾的脸好冰,他想她一定是被这洞里的阴风给冷着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不怕,稻禾……”杭悦离安慰着她,安慰到最后,声音都沙哑了。他这才知道,自己在愤怒的同时,又有多么害怕。
  “杭悦离,这绳子绑得我好疼,快帮我解开。”稻禾说。
  “好,好。耖杭悦离赶紧替她解绳。
  第8章(2)
  绳子一解开,稻禾马上抱住杭悦离的粗腰,在他怀里大哭。“好恐怖!真的好恐怖……”
  “没事,没事了,稻禾,我就在你身边啊!”她这样哭,让他的心好痛。“杭噩没伤害你们吧?”
  稻禾摇摇头。
  “太好了。”杭悦离松口气。接着,他探看这洞口四周,一愣,问:“稻禾,九宝呢?”
  稻禾的身子一震。
  “稻禾?”
  “他……”稻禾的脸埋在杭悦离怀里,声音欲言又止。
  “九宝怎么了?快说,九宝怎么了?”难道杭噩伤害了那无辜的孩子?
  稻禾还是没有动静。
  “稻禾!看着我!”
  “他在……”
  “稻禾?”
  稻禾缓缓地抬起头……
  不知为何,杭悦离觉得很诡异。
  稻禾终于在他面前露出了脸。
  杭悦离大惊。
  那张脸,竟是九宝的脸?
  那张九宝的脸在笑,可声音却是稻禾的。“他在这儿呢,杭悦离……”
  杭悦离想挣开这怪物,可他的身子被紧紧地抓着。
  忽然,他的背后一痛,使他呼吸一窒。
  “你怎么啦?杭悦离。”九宝的脸笑得开心。“喔,背后被刺了把刀,还刺偏了呢!真是可惜,怎么没有一刀刺中心脏呢?”
  “你、你是……”杭悦离急喘地说,更想挣开这怪物模样的人。
  可那人牢牢抓着他不放,用九宝的脸、稻禾的声音跟他说话:“我是你的稻禾和九宝啊!怎么,不认得我们啦?怎么可以这样?好让我们伤心喔!杭悦离。”
  九宝忽然咧嘴一笑,双手掐上杭悦离的脖子,用力之猛,将杭悦离整个人往地上摔,而那把刺进后背的刀子便陷得更深了。
  杭悦离痛到无法叫出声。
  “你会忘了我们对不对?”那人又说:“就像你现在快乐得几乎都要忘了那些曾死在你手中的亲人!对不对?”
  “住、住手……杭噩……”杭悦离痛苦地叫着:“我、我不想跟你打……”
  “少假慈悲!”那攻击者又笑又骂:“你最好不要跟我打,就让我把你杀死最好!”
  杭悦离知道沟通无效,便咬着牙,用下盘的力量撑起双腿,双腿有力地夹住攻击者的脖颈,然后使力一扭。
  攻击者一惊,为了保护头颈,便顺着杭悦离的力量,往后翻去,这才离开了杭悦离的身体。
  杭悦离艰难地起身,伸手到后背,忍痛拔掉那把刀,一边戒备地盯着那人的举动。
  当那人再爬起来时,披头散发下的脸,果然是他的弟弟杭噩。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变脸的把戏?”杭悦离讽刺地说:“你从来不把家族的力量用在正途上,以前是,现在也是,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不用说教。”杭噩笑得歇斯底里。“我只想要你死!”
  “稻禾他们在哪?”,
  杭噩不回话,却抱住身体,像在忍着什么剧痛一样。
  杭悦离防备地倒退一步,警告他。“你即使用了那份力量,也不可能杀了我!快告诉我,稻禾他们在哪?”
  忽然,有东西从杭噩的衣服里爆开,当它们展开时,竟是一对巨大、黑暗如污水、如蝙蝠的翅膀。而乱蓬的发里生出如树枝般的脱角,身体上纷纷长出光亮的斑点,细看,才知那是如鱼甲一样的鳞片,他的背后也生出了如蛇一般滑溜灵活的尾巴。
  他的形貌一出,外头的天色突然黑了大片,雷声、闪电更是大作。
  杭悦离被巨亮的闪电给刺了眼,本能一缩,趁此间隙,杭噩就像一头灵巧的爬兽,四肢着地猛地奔来,才一眨眼,就将杭悦离给扑倒在地。
  他张开利齿,要咬杭悦离的颈,杭悦离踢开他,他又攀附上,甩也甩不开。
  “混帐!”杭悦离一怒,抽出方才插在背后的小刀,一把刺进杭噩的左眼。杭噩发出凄厉的惨叫,缩成一团,像滑腻的泥鳅。
  杭悦离爬起身,威胁道:“你再不交出他们,我就杀了你!”
  杭噩捂着伤眼,又骂又笑。“你这算什么?”
  “快说!”
  “用这可怕的力量,杀了自己的亲人,然后去保护那些跟你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人,还假惺惺的不想让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你这样又算什么?杭悦离!”
  杭悦离被激得脸色发自。“他们在哪?!”
  杭噩邪笑,往后一跃,跃上山壁,从那岩石后抓出两人。那两人正是九宝和稻禾!
  “九宝!稻禾!”杭悦离大叫,看着九宝正呜呜地哭着,而稻禾虽然害怕抓着她的怪物,可仍然努力镇定的看着他,似乎不想让他担心。
  “我要让你知道,我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杭噩吼,便要张开利齿,向九宝咬去。
  “不要!”杭悦离想要阻且,可他却愣住了。
  稻禾就在他面前。他要让稻禾看到他的真面目吗?可没有那份力量,他根本保护不了他们……
  就在他愣怔的时候,稻禾却采取了行动——
  她伸出自己的手,护住九宝,让那利齿狠狠的咬住她。
  她痛得哭出来,可还是用身体去扭撞九宝,想让九宝从杭噩的手里撞脱。杭噩激怒,大手一甩,就把九宝给甩了出去。
  “九宝!”杭悦离赶紧奔上前去,准准的接住他。
  此时,稻禾发出惨叫。
  杭悦离一看,杭噩正扯着她的头发,对她骂道:“小妞,很勇敢嘛!为了他,你什么都肯做吗?为了他死,你也肯吗?”
  杭悦离看到稻禾的血流得满手都是,心真的很痛。他疼她、保护她都来不及,怎么肯让她受伤?
  “杭噩!不要伤害她!我求你!求你!”杭悦离不得不放软语气,求道。
  “哼!感情真好。”杭噩不屑。“那用你的命,来换她的,要不要?”
  稻禾哭叫。“不要!”
  “好!你不要伤害她!”杭悦离答应,然后将九宝放下,要他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又对杭噩说:“我不反抗,你放了她。”
  然而却不见杭噩放人,只见他凶猛的冲下崖石,背后的大尾巴一甩,狠狠的把杭悦离打了一顿。杭悦离猛地撞上岩石,还不及叫痛,那大尾巴又像鞭子一样狠狠甩了过来,用尽力气,拼命的攻击他。
  “不要!不要!你不要打他!怪物!”稻禾大哭。
  杭悦离被打得满头是血,被那尾巴卷起脖子、像条死鱼般拎起来时,甚至晕眩得连稻禾的脸都看不清。
  他痛得颤抖。“你……满意了?把稻、稻禾,放了……”
  “不。”不料杭噩却说:“刚刚,是报你刺伤我的仇。”
  杭悦离睁大眼。
  “那年你杀了大家的仇,现在才要报。”
  “杭噩!”
  “我要这女人,死在你面前!”杭噩呲牙咧嘴。“我要让你知道,失去家人有多痛苦l”
  说完,那怪物的脸一转,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往稻禾的脸咬去。
  稻禾吓白了脸,两眼瞪直。
  忽然,杭悦离嘶声吼叫——
  杭噩感觉尾巴一痛,停下动作,回头去看,突地一只比他的脸更大的手,就往他的头罩去。那手和他一样,有锐利如刀的爪,深深的刺进他的皮肉里。
  杭噩又痛又惊,只好甩开稻禾,伸出双手去抵抗这恐怖的大爪。
  倒在地上的稻禾,无暇顾及自己身上的伤痛。
  因为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她以为杭噩的恐怖模样,已经够叫人害怕了。可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本来是杭悦离站着的地方,会变成一个……
  和杭噩一模一样,却比那怪物更大、更壮、更吓人的东西。他的蝠翼更大,他的角更长,他的鱼甲鳞片更硬,他的尾更有力,杭噩被他抓在手里,简直就像个被大人拎起的小孩。而他一出现,四周就刮起了大风,足以把树林吹倒的大风。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稻禾已经无法判断了。
  杭噩不断挣扎,那东西像狼一样咬住他的颈,好像在咬兔子似的轻易,然后蹲伏四肢,往西边低落的土坳奔去。
  接着,稻禾听到凄惨如亡命的叫声。天上的雷声和闪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肆无忌惮的大风。
  稻禾捂着耳朵,一边往树丛奔去,想要躲起来。她一边跑,一边掉着惊惧的眼泪。
  她什么想法都没有。
  她只知道她要赶快逃,赶快躲起来,不要被那个怪物找到。
  那个怪物……那个怪物,连杭噩都可以杀掉了,那她怎么办?她会不会也被吃掉?
  其实她一直都很害怕,就连救九宝的时候都怕得要命,却还是勇敢地付诸行动。那都是因为有杭悦离在她身边,她一直以为杭悦离会救她的,所以她才可以勇敢、才可以坚强。
  可现在杭悦离不见了!出现了一个比杭噩还要可怕的怪物,稻禾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怕得快要发疯了!
  她找到一处隐密的树丛,钻了进去,背对着外头,蜷曲地窝着。
  “是梦、是梦、是梦……没事的,没事的……是梦、是梦……快睡……快睡,醒来就没事……就没事……”她不断喃喃自语,不断说服自己,可手上的痛、内心的惊惧实在过于真实,根本骗不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风弱了下来。
  视线昏昧,让稻禾以为自己陷入了睡梦中,可她却还是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声与野兽的喘息声,步步向她逼来。
  然后,传来了翻找树丛的声音。
  她还无法思考这声音是为何而来,她躲藏的树丛已经被一双大爪给拨开了。
  她大惊,转身一看,看到了一张满是鳞片与鲜血的脸。即使那脸的轮廓是她多么熟悉的线条,可她还是放声尖叫!
  “不、不要!不要过来!”她哭叫,硬要往更里头的树丛钻。
  可那怪物的大爪却攫住她——力道轻柔,那锐利的爪也不曾伤到她。可稻禾还是怕得乱踢乱蹬,想要挣脱这抓攫。那怪物不依,又伸进一只爪,将稻禾给捉了出来。
  怪物似乎想看稻禾的伤,便将她扳正,面对他。
  “不要!不要!不要伤害我!求求你!求求你!”稻禾哭得狂乱,哭得都没有声音了。
  那哭声让怪物一震,面露哀愁,他用沙哑干裂的声音叫:“稻禾,是我……”
  可这耳熟的呼唤听在稻禾耳里,却像野兽在低吼。她哭叫得更剧烈。
  那怪物更急。稻禾,是我,不要怕,是我啊……稻禾……“
  他想抚摸她,就像以往的日日夜夜一样,只要他抚摸她,她就会安定下来,像小猫一样慵懒安心的偎在他怀里休息。她受了太多惊吓与伤害,他想好好保护她,好好疼爱她,如此而已……
  可他的爪还没碰到稻禾,以为要被撕裂的她却呜咽了一声,人随即往后一仰,晕倒在怪物的怀里。
  “稻、稻禾……”
  他看着稻禾吓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她满是鲜血的手,心痛地触摸她。
  然后,他终于正视自己的手。布满鳞片、带着血的利爪,大到可以整个包覆稻禾的小头颅……
  不要过来!不要伤害我!求求你——
  稻禾方才的求救声不断在他耳中回响。
  对,他是怪物。他一直是让人害怕的怪物。
  他为什么会天真的以为,稻禾不会怕他这副模样呢?
  他紧紧地抱住稻禾,颤抖。
  他在她怀里哭泣。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触摸她。
  他明白……他失去她了……
  第9章(1)
  乐丰侯的祖先,其实是一种被古人称为“天囿”的神,因为拥有掌控天气的能力,仿佛把天囿于自己的手掌心中,故有此名。传说其身如蛇,手爪如猛虎,有蝠翼善飞。
  然而拥有如此神奇能力的天囿先祖,也因此日益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终被少司命帝贬为凡人。但有感于他们出身尊贵、立功繁多,因此仍是封爵、封邑,礼遇他们。
  杭悦离从他父亲手上接下乐丰侯的封号时,就明白了自己身世的奇异,身为嫡长子的力量,更是凌驾于每个兄弟姐妹之上。也知道为何家族数百年来始终低调,于官场上不争不斗,于人情上亦不谄不媚。
  因为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用争。连天都能掌控的他们,就像一只飞翔于高空的鹰,俗世的一切都是平地上的繁琐黑点。
  可他也晓得,自己拥有可怕的力量,和教人恐惧害怕的外表。
  以前,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个可以为他人带来幸福的普通人。
  但这阵子,他却忘了。
  因为稻禾,因为她全心全意注视他的眼神。从那眼神里,他知道他是她的天、她的唯一。他更知道,她不害怕他,即使在知道他曾因愤怒痛心,而杀了自己的家人……
  但他忽略了。忽略了这不带害怕的眼神里,是因为不知情。不知情他用了这份恐怖的力量,杀了全家人。
  他天真地以为,可以不让她知道的,天真地以为,他们可以平平凡凡地终老一辈子。
  如今,他才知道那是妄想。
  他那丑陋的模样,被稻禾看到了。稻禾失去意识,倒下了。
  倒下前,还一直哭喊着:不要过来!不要伤害我!求求你!
  他知道,他无法再像个凡人一样,去拥有她了。
  九宝虚弱的躺在床上,大宝给他喂些粥和药。而二宝他们则安静地聚在卧房门口,个个担忧地看着里头的杭悦离照顾着发烧、昏迷不醒的稻禾。
  他们刚回来的模样,真的吓坏了这群孩子。杭悦离满头是血,浑身狼狈不堪,而稻禾则血流得满手都是,不但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甚至发起烧来,冷汗直流,面色发白,痛苦难耐。这使得这群平常调皮多嘴的孩子们,怕到都不敢乱吭一气。
  杭悦离替稻禾的手包扎妥当,接着便全心全力地照顾着她,时时用温水替她擦汗,她冷时便帮她裹紧被褥,她的唇干裂了,就小心地喂她喝水。
  他照顾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是大部分的时间,他就只是呆坐着,眼神忧伤地看着稻禾,自己的伤口都不处理。
  他那样看稻禾,好像她要死了,他要失去她了似的。那种忧伤,根本不是看着一个单纯只是发烧的病人而已。
  连孩子们都感觉有异。
  大宝便问九宝。“你为什么要跟陌生人走?”如果这孩子不跟陌生人乱走,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九宝不想说。
  大宝只好改口问:“我们没有怪你,只是想了解原因。”
  九宝才呐呐开口。“那个人,说要带我去找我爹娘,所以我就跟着去了。”
  “你还在想这件事?”
  九宝忍着快哭的脸,点头。
  “稻禾和杭悦离就像我们的爹娘,你为什么还……”
  九宝呜呜噎噎地哭了出来。发生这种事,他也很难过。
  二宝他们便都聚过来,安慰九宝。
  大宝只好进到卧房,看看稻禾的情形。
  “悦离。”他叫。
  杭悦离没有听到似的,仍是深深望着稻禾痛苦的眉眼。
  大宝便去摇他。“悦离。”
  杭悦离一震。“呃,怎么了?你们饿了吗?”
  “不是啦。”大宝说:“你要不要去擦个药什么的,你看起来也伤得很严重,脸色很不好。”
  杭悦离强笑,他摸摸大宝的头。“不要紧,我没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每次用完那股力量,他就像大病一场,过几天就会慢慢恢复体力。
  大宝看着他。“真的没事吗?”
  “当然,当然没事。”说完,他转过头去,不让大宝看他的脸。
  “稻禾会好吗?”大宝又问。
  “当然会好,她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要对她有信心,她很健康的。”
  说着,杭悦离便伸手,去抚摸稻禾满是冷汗的额头。
  没想到,他一摸她,她就挣扎地呜咽。
  “不、不要……”
  他们一愣。
  稻禾的眉皱得更紧。“不要过来,不要……怪、怪物……”
  杭悦离脸色一白。
  他看向大宝,大宝正一脸不解。
  “怪物?她把悦离的手当成怪物了?”大宝说:“她还真是病得不轻。你们到底遭遇到什么事了?”
  杭悦离很想跟大宝说,稻禾说的,是实话。
  “没什么。”他说:“被人挟持,本来就是件吓人的事。要是你,也会连连做恶梦。
  大宝点头。
  杭悦离又说:“你先出去吧!帮我在厨灶上生个火,一会儿我就煮晚饭给你们吃。”
  “好。”大宝出去了。
  杭悦离的笑脸全不见了。他难过地看着稻禾。
  他想摸她,可他知道,他不能再摸她了。
  他的抚摸,不再是她最爱的疼宠了,而是怪物,会让她联想到怪物的抓攫。
  “对不起,稻禾……”他哺喃地说,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越说越沙哑,越说越无法自已,最后,只能无声的恸哭。
  夜晚,担心因为要照顾稻禾而吵醒孩子们,他让大宝他们睡在另一间房,他则与稻禾独处一室。
  睡至夜半时,他忽然被稻禾浑身无法抑止的颤抖惊醒,他赶紧爬起来,触摸她的额头与身体。
  稻禾的高烧不但不退,甚至烧得更厉害,可她却觉得冷。
  “稻禾!”他看到稻禾冷到牙齿都在打颤,眉头的紧结让他很不忍。
  他用厚被裹紧她,却不见效用。
  此时,稻禾发出难过、痛苦得像哭泣的呜呜声。
  这让杭悦离想起那时她极端恐惧无助的模样,面对杭噩的威胁,她虽然想装坚强,将哭泣都给压下,但那模样只是让他觉得好心疼。
  他的心绪激动翻腾,想也不想,就将自己与稻禾的衣物给脱了,直接用自己的体温与爱抚去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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