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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婚流行主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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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不婚流行主义
作者:夏滟
男主角:宁昱凯
女主角:冉撷羽
内容简介:
冉撷羽活在光鲜亮丽的时尚圈,心却如一滩死水;
她喜欢恋爱,但是只恋不爱,只享受交往的甜蜜,
不要爱情带来的包袱,因为太深的感情是一种凌迟,
她尝过这苦,这辈子已决定绝不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
但这个男人不知是听不懂她的意思,还是拒绝听懂,
看她在爱里来去却从不离开她身边,安静地陪伴;
他对自己的了解透彻得让人生气,却不能没有他,
他明白的情意令她挣扎得好痛苦,但苦中又带著甜;
这爱的死结要怎么来解,她快抵挡不了了……
他的心思不信她不懂,他知道她只是装傻,等他放弃,
但他已经熬了这么多年,怎会怕再坚持下去?
只怕她不让他陪,心疼她痛了不会说,不懂照顾自己;
只要她愿意认真看他,一切便值得了,他能等……
正文
楔子
什么是流行?
原则上,流行是充满变化,并且有所局限,因受到小部分人士关注而逐渐被众人接受一段时间。流行既肤浅又大众,是被一群有心人士操作并传播,让人产生参与流行便是参与了这个社会的错觉。
于是参与其中的人以为自己多么与众不同,实际上只是受到了操弄。而身为流行文化的传播者之一,流行仅仅是一种瞬间的迷幻——冉撷羽如此坚信。
《Flawless》创办于一八九五年的美国纽约,如今发行于十三个国家,共十一种不同语言,它同时也是台湾第一本时尚杂志,极受圈内人士爱戴。
十月底,《Flawless》台湾编辑部刚刚历经发刊前的森冷寒冬,终于得以春暖花开,享受仅一、两天的新鲜空气。
但在休息室外,有个女人正气急败坏地捧着手机。“什么?!你再说一遍!”
电话中的男人口气无奈。“圣诞夜真的不行,你知道我们公司有多少活动在那天进行?我改订了月初,这时候人少,去日本泡温泉不用人挤人,不是比较好?”
对,没错,男人的话合情合理,偏偏事前完全没跟她商量,冉撷羽实在不能接受。“邢拓磊,你当我们第一天交往?你这是第几次了?每天都是工作工作工作……我也有工作啊!你以为抢到那时候的假很容易?我用了多少条件去交换的,你给我来这招?!”
男人吐了口气,很坚持。“没办法,圣诞夜我不行。”
冉撷羽火大了,如果只是一次、两次这样,她还可以接受,但交往以来——这男人哪一天行的?他条件再好、再幽默、再体贴,人不出现有个屁用?!
大火熊燃之后便是一阵无力的熄灭,冉撷羽吐了口气。这一次,她口吻冷静。“邢拓磊,我们分手吧。”
电话彼端一愣,良久才开口。“你是认真的?”
“嗯,认真的。”她点了点头——尽管电话里的那个人看不到。“我留在你那儿的东西你自己处理,每次都为了这种问题吵,我累了,男女交往是为了享受,不是为了互相荼毒,祝你幸福。”
做出决定以后,她说话的口气平静了许多,邢拓磊沉默一阵,大略是明白了她的认真。“OK,你说的没错,这一段时间谢谢你,只是我们下个月在《Flawless》的特辑……”
这个死工作狂!“化妆品不是我负责的!你安一千八百万个心!再、见!”
冉撷羽气嘟嘟地挂了电话,她男友——更正,前男友是化妆品公司的公关经理,至于她则是《Flawless》的服装编辑,两人在几次会议上碰头认识,他大方自信的谈吐举止吸引了她,两人一拍即合,交往了一阵子,但最后的结果只能说,他是个好男人,却不是个好情人。
分手了。
冉撷羽手臂交抱,深深叹了口气。
休息室的镜子里映照出一个女人,身材姣好,长相可爱俏丽,圆润的眼、挺翘的鼻、略丰的唇,虽然不是瓜子脸,但有些丰润的脸型,却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她一头深棕色的俏丽短发,往内收的发尾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的脸。她,冉撷羽,二十九岁,时尚杂志编辑,顶着这个头衔终日活在五光十色之中,刚刚结束一段恋情,忽然觉得真爱好远,远得……
她一辈子都构不到。
第1章(1)
真爱?去他的真爱!
活到二十九岁,冉撷羽唾弃的东西很多,像是政客、搞不清楚状况的废死团体,或是自诩为时尚人的无聊人士、一脸了不起的世家公子……当然,也包含了爱,还有婚姻。
“我今天分手了。”
晚上,她来到好友经营的店里诉苦,长相秀气的于觅听了,仅是挑眉,口吻淡淡的。“是喔?”反正又不是新闻了。
“等一下我想去海哥那儿。”冉撷羽大叹一口气,在躺椅上懒懒坐下。
于觅跟她是大学室友,独力经营这间服饰店已经快两年,她们同样对时尚工业抱持浓厚兴趣。海哥则是于觅的旧识,四十多岁,在东区经营一间Bar。
这种日子,冉撷羽只想大醉一场。
于觅没多讲什么,她小巧的眼看着冉撷羽脸色掩不住疲态,其实这段恋情不算她谈得最久的,对象她也见过,是个还不错的男人,但不是那种会跟她共度一生的对象,她意外好友受到的打击如此之大。“我以为你不是认真的。”
冉撷羽撇撇嘴。“你错了,我每次都很认真。”
“是吗?”她怎么看不出来?
冉撷羽“哼”一声,没多说。她喜欢恋爱,只恋不爱,享受交往的甜蜜,但不要爱情带来的包袱,有很多人一谈了恋爱,世界里好像就只剩下爱情,变得那样窄小拥挤,不是她要的。
她要爱,要快快乐乐、无负担的爱,但这不代表她随便,她是个很有职业道德的女友,交往期间真心真意,力求双方快乐和气,不过前提是她也得同样开心,对方也愿意按照她的规则走。
她想要的爱情是只有甜蜜,没有争执没有伤害,更没有痛苦,所以一旦感觉变质了,她便不再留恋。过去交往的对象大半深谙此道,分手分得和平,大家还是朋友,只是这样浮浮沉沉好几年,最终什么也没剩,老实说,她有点累了。
“我在想,要不要干脆收山一阵子算了。”
半夜,冉撷羽跟于觅来到海哥经营的酒吧,于觅听见她说的话,点了点头。“这是好消息。”不过讲是这样讲,她没忘记提醒好友。“所以你今年的圣诞夜打算一个人过?”
“Gosh!我忘了!”冉撷羽抱头尖叫,表情崩溃。“现在几月?十一月?天!我居然在这种时候跟人家谈分手……”不过即便不分手,前男友圣诞夜没空,还不是白搭?“好吧,收山前再找一个,至少撑到明年情人节……”
“噗!”于觅喷酒。“你这女人,一个人过节是会死啊?”
“谁叫我属兔嘛。”冉撷羽嘿嘿笑。“你没听过?兔子太寂寞,可是会死掉的喔……”
什么跟什么!
于觅拿她没辙,她这好友长得可爱,性格爽朗,加之又在时尚产业工作,打扮入时,交际应酬一把罩。这样的她,可想而知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但没见过她特别在意哪一个,都是感觉对了就交往,不合就分手,最长历时一年,最短则……三天,理由是:“我不喜欢那人接吻时的表情。”
认识好几年,于觅在一旁看着她在爱情里优游来去,半点不沾尘,有时她真怀疑这女人的真心在哪。
但……在意的人,也不是完全没有。
只是那个人,并非是她交往过的任何一个对象。
于觅抬眉,发现她醉得差不多了。冉撷羽酒品很好,醉了也只是甜甜笑着,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再不行就是睡觉,睡到酒醒。她趴在吧台,已经进入困倦阶段,于觅看了会儿,伸手探入好友口袋,翻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按弄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宁昱凯。
冉撷羽作了一个梦。
梦里五光十色,教人目眩神迷,她在里头漂浮着,各式各样的彩带自她身旁飞越而过,她试着抓攫,但什么也没碰着,只能望着那些带子各自缠绕出一个美丽的结,她哼一声:我才不屑呢。
才这么想,就有一条深蓝色的带子从她脚踝处慢慢缠绕上来。那是很漂亮的墨蓝,黑色里闪着一点青蓝的光泽,那丝带很有耐心,一步一步轻轻地卷绕上她,她试着挣脱,却发现怎样都甩脱不开,但……感觉也没不好,所以她放松自己,任它缠、任它绕,逐渐在这股温柔里迷失了自己。
然后,醒来。
眼前是算不上陌生的环境,她睁了睁眼,左右张望,房间的摆设很男性化,没什么多余装饰,唯独墙上很不协调地布置了一张十分童趣的画——那是她在十三岁那年唯一得过美术奖的作品,冉撷羽把这画送给了一个男孩,叫他好好珍惜,然后……他就真的裱框珍藏了十多年。
直到现在。
“醒了?”有人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杯蜂蜜色的饮料。入门的男子身形颀高,四肢修长,五官不是最好看的,组合起来却称得上俊气,他细长的眉眼带着属于读书人的温文气质,肤白唇红,脸上如水的笑意干净得让人看着便有好感。“来,喝点水。”
“又是小觅叫你过去的?”冉撷羽毫不意外,她接过水杯啜饮,那水喝起来甜甜的,是蜂蜜的味道。
“她说你刚分手。”宁昱凯噙着笑在床沿坐下,深邃如墨的眼盯着她喝水,宽大的掌轻抚过她睡乱了的发,轻柔得令冉撷羽直觉联想到自己方才作的那个梦。
也是同样地温柔。
她心脏不自觉紧缩,好不容易散去的酒意再度涌上,烘得她浑身热热的。唯独这种时候,她才会觉得……眼前的人,真的是个男人。
宁昱凯尽管秀秀气气、身形纤瘦,但其实并不阴柔。宽松的T恤下是紧实有致的男性肌理,手臂贲起的线条带着力度,连抚着自己头发的指掌都带着粗糙的厚茧,长年练习空手道使他除了一副好身手外,同样也有着精壮健硕的身躯,只是平常他习惯隐藏,让多数人以为他很文弱。
“好一点了吗?”
他柔柔询问,嗓音低沉,一头墨色的短发长度恰好地落在额际,清爽干净,带着绝对的男性气息。他真的……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粉雕玉琢得教人分辨不出性别的小娃娃。
而且,他力气极大,能把失去意识的她,一路从蓝海的Bar带回他位于五楼的住处。
现年二十五岁的宁昱凯任职于一间科技公司,负责撰写程式,和一般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同,他不用打卡上班,只需在开小组会议或向厂商及自家人作说明时才要到场,其他时间则都在家里完成分发下来的Case,生活堪称自由惬意。
所以,才能总在她需要照顾的时候出现。
冉撷羽“嗯”一声,饮尽那杯蜂蜜水,酒醒了,她意识逐渐清明,宁昱凯抚弄她棕发的手接过了杯子,脸上还是那抹淡柔疼宠的笑。“撷羽,和我交往,好吗?”
又来了。
冉撷羽翻了个白眼,面对这番深情告白却一点都不意外。也是,倘若有个人在你分手之后便送上告白,数年如一日,相信任何人都会习以为常。
“我暂时想收山,没那个心情。”
“是吗?”宁昱凯不以为意,淡笑起身,一点都没有告白被拒的窘迫。“我弄了吃的,去洗把脸,弄好了出来吃吧。”
看吧。
冉撷羽看着他离开的坚实背影,他们认识已经十七年,自她交了第一任男友开始,昱凯总会在她恢复单身的时候告白,要她和他交往,可每当她拒绝,他都是一副预料之中,不甚在意的样子。
有一年,她终于受不了,问他:“你是认真的?”
他脸上笑容一敛,目光灼灼。“认真的。”
还记得那时她被他看得脸红心跳,他眼神里有种分不清、说不明的热切情绪,让人看着便忍不住发烫,这使他脸上增添了一抹很有魅力的刚毅。冉撷羽很意外,这个小她四岁的男孩,她从没把他放到恋爱的位置上思考,即便被他告白多次她也始终坚信两人不来电,唯独那次,她想,试一试无妨。
“好啊,我们交往看看。”
她以为昱凯听了该喜出望外,就算没有,至少,嗯……雀跃一下,但他俊脸一沉,凝视她的墨眸里浮现出不赞同。“如果你不是真心要跟我交往,就不要轻易答应我,知道吗?”
到底是谁跟谁告白的啊?冉撷羽超傻眼,同时也有一股被看穿了的恼。“如果我一辈子都动不了真心怎么办?”
宁昱凯好似不讶异她会这么问,只淡淡一笑,道:“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那一瞬间,她居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将有一天,真的会被眼前这个人困住。
用一张以爱情为名的网。
从此以后,她便不敢轻易答应,甚至连过分靠近都不敢,她下意识抗拒他,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一思及此,冉撷羽呼了口气,将自己从回忆里抽回。看,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一样,没有变,她该安心了……
毕竟,谁都可以和她谈爱,唯独他——不行。
忆及理由,她原先的热度便一下子降了下来。
冉撷羽洗了把脸,走出宁昱凯的房间,空气中飘来食物的香气,她嗅闻着,肚子咕噜叫,这才记起自己在Bar里只顾着喝酒,压根儿没吃东西。
她猜,肯定也是于觅告诉他的。
冉撷羽腹诽好友的多管闲事,走到餐桌前,宁昱凯给她弄了清粥,旁边配置一些简单小菜,切了对半的鲜黄咸蛋蛋黄,诱人食欲,用虾酱炒过的空心菜透着新鲜的绿,一旁还有自制的酱菜及小鱼干炒花生。
宁昱凯从厨房走出来,说:“先喝点粥暖暖身子,你酒喝多了,很伤胃。”
他笑容柔润,身上套着围裙,款式很普通,没什么特殊,但宁昱凯一穿上它,整个人便又多了几分味道出来。他长年独居,切菜拿锅的姿势漂亮得让人见了就想把他娶回家,即便看了多年早该麻木,然而每次见到他为自己张罗吃食的模样,冉撷羽就觉得心底某个最坚硬的角落又被他敲落了一点。
真可怕。
她颤了下,坐下来喝粥,粥里带着清甜的米香,他故意把汤水放多一点,让她暖暖气管。唯独这时候,冉撷羽对他的态度才不会像平时那般防备,她用餐的模样很柔顺,像是平时总对你没什么好脸色的猫儿收起了利爪,愿意窝在你怀里任凭抚摸一般。
宁昱凯瞅着她,眉目里漾着轻柔的笑意。他最喜欢她这时候的样子,脸上不施半点脂粉,露出一张素净秀雅的脸,头发微翘,眼神清和,肩膀软软地放松,不再那般紧绷,这样的平和很短暂,通常只出现在她还没全醒的时候。明知不该,但宁昱凯还是忍不住伸手轻抚她颊边。“沾到了。”
冉撷羽粉颊一下子胀得通红,见他舔舐抹去的那点酱汁,她一愣,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被他给舔过。她心跳怦怦难以自持,讨厌自己这种反应,只得用瞪的。“不要老是动手动脚!”
“好。”宁昱凯细唇一扬,不意外她的反应,眼神宠溺地任由她筑起防备。这是她保卫自己的一贯方式,但这反应也代表了她对他,并不是全然地无动于衷。
所以,这样的她,他也喜欢。
为本身有些自虐的念头自嘲一笑,他开口:“撷羽,圣诞夜我们一起过吧?”
冉撷羽愣了愣。“现在才几月?”可恶,于小觅你根本就是通敌叛国!
“不早一点约,我怕你就没空了。”宁昱凯说得让冉撷羽没法反驳。确实,就算没男友,她混的这个圈子若想找人过个热闹的圣诞夜还不简单?
可她不喜欢,平日面对那些自以为品味卓越的时尚家们就已经够倒胃口了,她不想连美好的假日都得挂着面具跟那些人混在一块。
“好不好?”宁昱凯还是笑着。他问得很轻,不带逼迫,可他细细的眉眼笑起来时那股温和的气质,总让人没法拒绝他吐出来的任何请求。他眼睛微眯,如玉般的眼眸带着水光,晶润透亮,冉撷羽被他看得连心都要化成一滩水,遑论拒绝。
“好啦!”她答应得恶声恶气,这男人总晓得她的死穴在哪,从小便靠着这个眼神把她给吃得死死,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同意之后,她倒觉得整个人轻松许多,大概是不管如何有个熟悉的人陪着自己过节,总是挺好的。
第1章(2)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宁昱凯开心了,接下来不再有进一步要求,这令准备了半天的冉撷羽不是滋味。不是说喜欢她吗?不是说想跟她交往吗?不是说想让她动真心吗?这小子的“认真”到底在哪里啊?
她哭笑不得,但理智明白这样对他们才是最好的,也许她该感谢他这样的态度,让他们的“关系”得以维持下去,若非如此,她肯定早就离他远远的,离得越远越好。
她缓了口气,将东西一个个吃完,宁昱凯见状便要上前收拾,她早他一步。“我来洗。”
“好。”知悉她的性格,宁昱凯从善如流,任她在厨房里动作,这幅画面使他眸光暖热,胸腔隐隐躁动,可他按捺住,只走到她身后。冉撷羽感觉到他靠近,浑身一颤,还来不及问他要干么,他便伸手替她卷起了袖子。“小心一点,要弄湿了。”
她松懈下来,见他帮她把右边的衬衫衣袖给卷好了,索性把左手也凑过去,他会意,笑笑弄好了两边,只是在抽手之际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白嫩的手臂,引发她背脊一阵强烈震颤,她再瞪一眼,警告他别太超过,可宁昱凯不以为然,仍是笑着。“撷羽。”
“怎?”
他眼一眯,厨房温和的光笼罩在他脸上,使他身上多了一种很吸引人的东西。他说:“圣诞夜,我很期待喔!”
真要说起她跟宁昱凯的关系,最一般的说法,就是青梅竹马。
他小她四岁,两人相识于冉撷羽十二岁那年,那时他们举家搬至宁家隔壁,在父母向邻居打招呼时,她看见小小的他一脸怯生生地躲在大人身后,不吭一声,但一双透亮的大眼直盯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这八岁的娃儿粉粉嫩嫩,黑亮的眼珠子像是会说话似的,招人喜欢,一瞬间冉撷羽还以为自己多了个邻居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摇头不语,一脸惧怕,宁妈妈受不了。“他叫昱凯,宁昱凯。”
“宁昱凯?好像男生的名字喔。”
她这么一讲,周围的大人全是一愣,倒是宁妈妈率先呵呵笑了出来。“是啊,我们家昱凯是男生。”
呃?!晓得自己误会了,冉撷羽好窘,可想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男孩子长得这么粉润,况且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像个男生。“是个男的就不要躲在妈妈后面,这样很丢脸耶!”
“撷羽!”冉母喝斥,冉撷羽缩了缩肩膀,但还是坚持。“我又没说错……”
“我……我才没有!”
宁昱凯终于出声,可讲完又让自己龟缩在妈妈背后。眼前这个姐姐长得比他高,看起来又比他凶,她如果生气了怎么办?
他害怕着,不料所有人都被他的回应愣住,尤其是冉撷羽,她看了妈妈一眼,随即笑出来。“对嘛,这样才像个男孩子啊!”
宁昱凯一辈子都忘不了她这时的笑。
那和同侪欺负他、嘲笑他的恶意的笑完全不同,她圆润的眼因开心而眯起,粉唇上扬的弧度纯粹而美好,她走上前,在他还不及反应之际便拉过了他的手。“不用怕,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
她的手软软的。
那时候的他,身材比同龄的小孩还要矮小,长相秀气不爱说话,加上父亲早逝,孤儿寡母,使他惹来同龄甚至高龄的孩子欺负,已有些自闭症状。但冉撷羽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她像个太阳,热力四射,给他带来光与温暖,她叫他抬头挺胸,大声说话,他一开始非常害怕。“可是……他们都笑我矮……”
“那有什么!你看。”她指着院子里一棵大树。“这么大的树也是从很小很小的树苗变成的啊,你将来一定会长得又高又壮,他们只是运气比较好,长得比你快,很快你就会赢过他们了!”
“真的吗?”宁昱凯眨巴着大眼,看着大树,不敢置信。“我真的会长得这么高吗?”
“嗳……”冉撷羽搔搔头,老实说,她不知道耶,可看昱凯一副兴奋期待的眼色,她实在讲不出什么令他失望的话。“会啦会啦,不过你要听妈妈的话,要多喝牛奶,还有运动,这样就会长高了。”应该吧?
“好,我知道了!”
那时候,应该要算是两个人最纯真的一段时光了吧?
宁昱凯勾唇,自回忆中回神,笑得自嘲。如今他已二十五岁,确实如她当年所说,他长高了,长至一百八十几公分,跟矮小再无任何关系,本来纤瘦的身形也在经年累月的锻链之下变得厚实,而她也变了,褪去了幼时的青涩,逐渐展现出属于女人的柔润风华,可至今他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她对他展露的第一个笑容。
如果,没发生那件事的话……
算了。
宁昱凯停止思考,拒绝回想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冉撷羽回去了——她就住在他家隔壁,仅三步路便可到达的距离。他在前年退伍之后便特意搬入她这幢没电梯的老公寓,事前并未告诉她。其中心思他不信冉撷羽不懂,可她只是装傻,或者说随他去,看他可以坚持到何种地步。
“傻姐姐……”他轻喃,漂亮的唇勾起。都已经熬了这么多年,他不怕再多熬,他乐意如此,只要她总有一天愿意用真心看待他的存在,他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能等。
每个月五号,是《Flawless》的出刊日。
截稿日是不等人的,每到发刊前一星期,《Flawless》编辑部便陷入一片水深火热的状态,尤其十二月还卡个圣诞夜加跨年,没人想把这种日子耗费在公司及摄影棚或是任何一个与“工作”有关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冉撷羽确实也没多余力气去想那些风花雪月之事,她每天唯一能想的——就是杀人。
“这是哪个王八蛋送来的东西?我要的是艺术风!不是民俗风!”
冉撷羽气愤地挥舞着一条缀满宝石的手环,一旁负责美妆相关的编辑任婕宜幽幽走过去,不忘提醒。“撷羽你小心一点,先看一下吊牌。”
“十六万?!靠!去抢劫啦!”
冉撷羽傻眼,这C牌的东西有够吃人不吐骨头,最无奈的还是人家把东西挑来,她们这些编辑就得想办法硬找个位置安插,她只好问另一名同事。“你的金色主题还有没有版面?帮我把这个弄上去。”
她不屑地将东西扔给别人处理,再继续检视其他厂牌送来的东西。时尚杂志编辑,听起来多风光的头衔,实际上不过是替那些名牌作嫁,帮忙背书。世人花钱买杂志,然后再受杂志内文蛊惑购买商品,每次出刊,她将刚印制完成的《Flawless》拿在手上,那种一开始靠自己眼光择选商品、选出主题、印制成刊物的成就感逐渐消失,现在她所做的,不过是文字多了点、画面漂亮了点、印刷精致了点的商品目录罢了。
任职三年,她早已倦怠,可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工作?至少这一行适合自己,她该满足,但有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体内好似关着一只不甘于现状的兽,一直不断地叫嚣。
她讨厌这种感觉,却无力改变。
就好像……她理智知道自己该与那人保持距离,可每当他在身边,还是会忍不住地想多靠近,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所以,她才讨厌一个人。
她努努嘴,明白自己这种情况就是世人说的“嘴巴说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她重视昱凯,毕竟都认识十七年了,她几乎把他当成亲人,何况他又是那般讨人喜欢的温柔性格,她不是没想过回应他的付出,问题是……她没办法。
他对她的用情太深,甚至逐年加深,深得让她探不见底,太过害怕,她只能逃。
因为太深的情感是一种凌迟,她不敢也不想,这辈子她已经深深吃过亏,况且昱凯跟她问题重重,光是那件事的阴影……
冉撷羽深呼吸,按着发疼的胸口苦笑。他们之间——至少这辈子,没可能。
历年圣诞,她总会给陪伴自己的男友准备礼物,这次虽不是那种关系,但也不例外。结束工作,她上购物网站挑选适合他的物品,这时忽然有人自她背后出现。“你键盘坏了?”
“呃……”冉撷羽好尴尬,偷懒居然被主编抓包。“嘿啊,我想换个顺手一点的……”
没错,她在挑键盘,只因宁昱凯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就是收集各式各样的键盘,每回写程式卡住了,就会换另一个来用,有时还会将键盘一颗一颗拆卸下来洗涤干净,再当拼图似地拼回去。
她脸热,胸口莫名有股骚动,奇怪,不过就是为他挑个键盘而已,为什么她却感觉像是替情人买内衣裤被人发现一般?
年过四十仍保养得当的《Flawless》主编懒得注意她的心思变化,只道:“需要键盘的话我那里还有一个,倒是你收到V家圣诞暨尾牙Party的邀请函没有?”
“有有,你等我一下喔。”
冉撷羽从一叠信件里翻啊翻,翻出一份用高级纸印制而成的精美邀请函,主编瞄一眼。“有收到就好,圣诞夜这天你跟我去。”
“嗄?!”冉撷羽大惊。“可我那天……”
“有约?跟谁?你跟Beauty Desire的邢拓磊不是分了?”
主编一针见血,果然这业界没有秘密,冉撷羽被一刀封喉,问题是……
“我已经有约了啦,呜……”
悲情攻势无效,主编抬眉。“不会拖太晚的,你露个面就行了,好歹V家业务Kevin跟你还不错,不是吗?”
再不错人家也是Gay啊!是能迸出个屁来喔?
“我只能待一下下喔。”
“罗嗦!”主编拍了一下她脑袋,转身离开。冉撷羽也懂得主编是为她好,带她去的目的无非是多替她引荐一些圈内人,以后工作也会方便许多。受到主管赏识,她该开心,可一想到那天的约便不禁摇头叹息。那小子……应该很期待吧?
想起那时他说的话,冉撷羽便一阵心虚,不过为了工作,没办法……想起自己跟前男友分手时的对话,她良心遭受严重苛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得已毁约在先,早已作好承受对方指责的准备,不料电话里的宁昱凯一派云淡风轻。
“是工作吧?那就没办法了。”
就、这、样?
冉撷羽傻眼,听他口气还是淡淡柔柔的,好似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甚至还笑着加上一句。“玩得愉快点,不用在意我。”
直到电话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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