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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十九妹-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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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剑平跟上来道:“你老人家未免小看了令郎,以晚辈看来,令郎天性敦厚,木讷少言,正是成就大器之才,而且,他的武功事实上已经很高了。”
吴老夫人眼角上带起了两道笑纹:“你和他昨夜一度相见,竟能看出这么许多?”
尹剑平点头道:“令郎步履轻灵,目蕴光采,如后辈没猜错,他必然自幼习练过‘洗筋易骨”之术,足足有十年以上的精纯内家功力,而且轻功造诣尤高,己至踏雪无痕之境!”
吴老夫人忽然“赫赫”有声地笑了。“好眼力!一切都说对了。”吴老夫人道:“能够有此见识的年轻人,极不多见,莫怪乎一干武林同道,俱都对你青眼相加,肯以绝技相授,实在是难能可贵!”
“老夫人夸奖!”
吴老夫人却又叹息了一声道:“你虽然对我那个儿子批评得极为中肯,只是有一点却不曾看透,他虽然全身上下都称得上是上驷之材,却有一样略欠完美,仅得上中之资,是为极大遗憾!”
尹剑平怔了一下道:“这个后辈倒不曾看出。”
老夫人轻叹道:“这一点,也是一个欲成就极上武功所必须要具有的一一点,那就是‘灵性’。”
尹剑平不得不点头表示赞同。
老夫人长叹一声道:“我那庆儿正如你所说,样样都好,即以‘智灵’方面来说,也算得上是不错了,但是我所要求的并非‘不错’就够了,而是要‘极上’之质才可。”
尹剑平道:“有时候后天的努力,亦可补先天的灵性不足。”
“孩子,你是故意安慰我了!”
吴老夫人脸上虽挂着微笑,但是笑得却是那么凄凉,她频频地摇着头,大不以尹剑平之话为然。
“你所指的乃是一般的武功,”吴老夫人鸠杖点地,琤然有声地道:“内功,外功,轻功,各样的横练功夫,都可以由努力力行之中求得,只是唯有我所谓的那种‘灵性’之功,却是不能,哪怕你力行百年,也是无济于事……况且……”
她像是很伤心地摇了一下头,又道:“人生是那么的短暂,哪有许多的岁月,让你去糟蹋浪费……对庆儿这个孩子来说,他距离我所要求的,显然还差有一截。”
顿了一下,她喃喃地接道:“这一截也是最重要的一截,差了这一截,充其量他只能称当一面之雄,要想领袖武林,为人中之龙,却是万万不能。”
这番话听得尹剑平怦然一惊,当他目光再次向这个瘦削病弱的老妇人一望时,已由不住肃然起敬!他忽然发觉到,眼前的这个老妇人,正是自己心目中梦寐以求的那种贤者异人之流,只是,她的出现,过于平凡,使得自己一上来就忽略了!
“老夫人!”他肃然道:“我可以请教你老人家的大名吗?”
“我丈夫姓吴……”吴老夫人冷冷地道:“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我本人不是没有名字,而是这个名字平凡得很,平凡到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但是,你却万万不能轻视了我这个老弱的妇人!”
尹剑平陡然站了起来道:“后辈景仰尚且不及,焉敢心存半丝轻视之心!唉,后辈此刻内心所充满的,只是万分的喜悦,只仿佛觉出,认识了您,已距离日后的复仇,向前大大跨了一步。”
吴老夫人瘦脸上带出了一抹笑容,频频点头道:“那可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她手里的鸠杖指向水中那块礁石:“这块石头的岁月已经不多了,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十年的到来了!”一刹间,她眸子里聚满了泪水。“尹剑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她站起来,冷笑道:“那可就要看你到底比我那个儿子强多少了。”
尹剑平道:“后辈不敢侈求,后辈明白你老人家的意思!”
吴老夫人目光转视向他,仔细地注视了一刻,叹了一声道:“你看看我,如今我几乎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废人了,即使我那儿子能为我捉到那条百年老鳝,解除了我身上的病痛,我也没有几年好活了,长年的病痛侵蚀下,已使得我身子几处机能失去了原有的灵活,我对我自己早已丧失了信心,不存指望了。”
她又叹息了一声,步回原来座处坐下来。苦笑了一下,她打量着尹剑平道:“但是,我仍然是个不可令你轻视的人,那是因为我这些年所累积下来的思虑和经验。”提到这些,她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丝微笑!“我确信这些思虑的集中缀合,己使我创就出一些前无古人的奇异武功、剑术。”说到这里,她移动手中的鸠杖,在地上划了一个“Z’和一个“S’形状。
这也许只是一种随便的动作,但是给与尹剑平的启示却极大,他甚至于体会出那些简单的符号,显示出一种凌厉的剑招攻杀之力,配合着吴老夫人的杖梢,表现的那种灵活自如,确有迥异寻常之处!
吴老夫人伸出一只脚,把地上的奇怪图样涂抹掉。她已经注意到对方这个年轻人的机警与那种渴望,瘦削的面颊上露出一种欣慰!
沙面上陈列着许多五色小石子,间以黄沙,在和煦的阳光下,放射出点点星光。
吴老夫人忽然触动灵感,道:“人的智域是要灵性来启发的,就像阳光之与石子,这些美丽的石子,各有其光彩,只是本身绝不会发出光来,必须要经过阳光的刺激与渲染!人,也是一样的。”她脸上的笑纹,忽然增加了许多,显示出此时此刻,她内心的舒泰与恬静!
弯下身子来,她抓起了一把五色石子。“尹剑平。”她含笑说:“由你脸上、眼睛里所放射出的光采,我断定你是个有超人智力的年轻人,是我所寻求的那种人。来吧,现在,就让我试试看,你蕴含在内的那点‘灵性’,到底又有多深!是否能够与我参与共事!”
一面说,她双手搓动着,手中石子经过磨擦,发出一片碎响,接着她很快地把这些石子分抓在左右两只手里。
“我问你!”她目光逼视着他:“我手里一共有多少颗石子?”笑了一下,她神秘地道:“如果你猜对了总数,我更要再问你左手有多少颗?右手有多少颗?”
尹剑平心中怦然一惊,只觉得一股热血,箭矢也似地射向脑门,全身上下不住起了一阵震荡。
他知道,这个吴老夫人,已经抓住了适当的时机,在伸量自己的那点“灵”性了。这是一个根本不着边际的问题,也是不可能由智力与经验去分析解答的问题。正如吴老夫人所说,它是一个属于纯灵性,超越想象之外的问题,但是你却绝不能像对付赌局押宝一样地去胡猜乱测。虽是极为短暂的一刹,尹剑平脸上已现出了汗珠!
“定下心来!”吴老夫人眸子里闪烁着精光,就像沙滩上那些石子,要在安静里放射光芒!
尹剑平轻轻点了一下头,“灵”性的显示,纯非深思熟虑的所得,而是一触即发,一闪而逝。
忽然,他耳边听见了一声翠鸟的调啾!
抬起头,正有一群翡翠鸟由水面上低飞掠过眼前。
尹剑平目光电转,看清了翠鸟之数!一十三只。脑中一动。那一十三只翠鸟已自眼前略过,左五右八旋翅疾分而逝。
远处庙宇里,隐隐传来了几声钟响,一种灵性的冲激,使得尹剑平面现异采,他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左五右八,合为十三之数。”
吴老夫人摊开手掌,看了一眼,嗟叹一一声,道:“不错,你答对了。”边说边即把手中石子散落地上。果然左五右八,符合十三之数。
以鸟数来印证玄机,看系无稽巧合,其实却关系着一种先天至灵的升华,除非生具慧根大智之人而不易善于捕捉。
吴老夫人频频点头,表示嘉许!
“你是一个罕世奇才!”她感叹着道:“看来我的凌乱思维,却有待你为我来整理了……”
她再次地感叹着,一种冀图获偿的欣慰,浮现在她脸上,像是一湖死水,忽然着以春风,吹起了片片涟漪,虽长于自持,亦不免现出了激动!
“你知道,”她和蔼地道:“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也许我只是一个采矿的人,发掘了铜、铁、金、银的矿石……却有待你的冶金之术,使它们成为精致的器皿!”
她太兴奋了……枯瘦的脸上不止一次地现出了笑容。
尹剑平道:“只是,吴老夫人……”
吴老夫人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现在正要告诉你,你是因为还不明白我的身世,而觉得有些犹豫可是?”
尹剑平脸色微微一红,却不擅说谎地点了一下头。
“你的这种犹豫是应该的,也是正确的。”吴老夫人脸色忽然变得很严肃:“但是务必请你相信,我与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说时,她的眼光远远眺望过去,她儿子吴庆显然已把所有的于咸鱼都晾好了,正在张罗着两面大鱼网。鱼网许多地方都已经破坏了,不但要摊开来晒,而且还要去补,端的是一项费时费事的工作。
吴老夫人眼睛看着儿子,却喃喃地向尹剑平道:“这件事,我至今还没有告诉我那个儿子……那是因为我知道他听后会受不了,他不够沉着,再者,他的武功也绝非是仇人的对手……”
尹剑平道:“但是杀父大仇不共戴天,你老人家又岂能永远瞒下去!”
“哼!”吴老夫人冷冷地道:“除非我认为他的武功一日能胜过仇人,否则我是不会告诉他的,我宁可含恨吞仇而终,也不愿他前去送死!”
尹剑平肯定地道:“你老人家的仇人必然是水红芍了?”
“你说对了!”吴老夫人脸上出现了一种忿恨:“就是她,十五年前,外子身中丹凤毒签因而丧命,我也在那个女魔头手上吃了极大的苦头,若非一时侥幸绝处逢生,却也万万保不住这条性命!”
尹剑平吃惊地道:“吴老伯所中那支毒签,又与后辈所中的这支毒签有什么不同?”
“完全一样,”吴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只可惜,那时我夫虽行医苗疆,以神奇妙手,活人万千,然而这一次,却眼睁睁地让我看着他撤手归西!”
说到这里,她脸色黯然地道:“水红芍那个妖女,生具一副俏丽姿色,间以擅施妩媚之术,武林中越是有造诣成就之人,也就越是她下手猎获的对象,我丈夫也不例外!男人!哼哼……”
在这项事件里,似乎是还包含有“题外之恨!”尹剑平岂有不知之理?只是他却不想问,吴老夫人也不想说。话题仍然又回到了水红芍身上。
吴老夫人脸色十分阴沉地道:“水红芍那个女人,最令人惊异的却是一身登峰造极的武功,我夫妇练有一套联手剑招,几年走遍天下未逢敌手,然而在这个女人手上,却只斗了一半,就双双败下阵来。”
说到这里,她仰首穹空,一面思索,一面冷笑着道:“虽然事隔十年,我仍能清晰地记起她所施展的每一招每一式,终身也不会忘记。”
尹剑平道:“吴老伯莫非就是那一次身中暗器而死的?”
“不不……”吴老夫人道:“那只是第一次接触,我夫妇虽然落败,却仍能全身而退。
经过那一次教训,返回之后,我那先夫才算认清了水红芍的真正面目,悉知她是一个面若桃花,而心似蛇蝎的女人!也明白了水红芍必欲置其死而后休的心意,是以才痛下决心,与我细心研究对付之策。”
她略含伤感地又道:“我们经过数月的研讨,找出了许多上次落败的原因,就在水红芍第二次再找来时,全力以敌,这一次果然较上一次强多了,的确给了水红芍极大的威胁,然而这个女人,她的武功实在大高了,剑术也太玄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了。她的脸显然起了一阵子的痉挛,两行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汩汩流了下来!
“先夫就是这一次丧生在她的‘丹凤毒签’之下!”她木讷地接下去道:“我也因一时求胜太切,过于欺近,被她的那一手‘反手三剑环’伤中左肋,疾痛之下当场昏死现场!”
尹剑平惊得一惊,遂道:“只是……你老人家却又怎么逃得了活命?”
“哼!这就是所谓人不该死,五行有救了!”吴老夫人缓缓道:“水红芍自以为她那‘反手三剑环’为盖世无双的奇妙剑招,出必中,中必死,哼哼……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料想到,这一次却是例外!”
尹剑平“哦”了一声,道:“这么说,她必然是误以为你老人家中剑已死,乃才大意而去。”
“你说得不错,事实确实就是这样。”吴老夫人冷笑道:“……那一天,我直到午夜时分才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只发觉遍身都是鲜血,我抖颤踉跄地由地上站起来,向家里走进去……等到我点亮了灯,才忽然发觉先夫的尸体……他已经死了多时了!”
吴老夫人两只手用力地握住杖首,身子微微颤抖着:“他当时脸色发黑,双目怒凸,七孔流血……死相奇惨……而我就在这时听见了庆儿的哭声,那哭声显然是传自后院里的……
这才使我想到了这个孩子竟然还活着……”
吴老夫人泪流满面,无限痛心地接下去道:“是我当时循着庆儿的哭声,找到了后院,仔细聆听之下,发觉到那哭声,竟是传自水井中。”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她抖颤地拭了一下脸上的泪,轻轻叹息着道:“我那先夫倒不失是一个有心的人,他唯恐我们吴家绝了后,悉知那恶妇水红芍必欲斩草除根,是以在身中毒伤之后,兀自返回家门,将庆儿置身于一个空篮子里,半吊在后院井内,想是那时庆儿是睡着了,如果早时发出哭声,被水红芍听见,性命必己不保了,如果再晚些时候啼哭,也就不会被我听见,却是不早不晚,正好被我听见,足见是命不该绝,吴家祖上有德了!”
尹剑平慨然道:“如此说来,庆兄这条命真是捡来的了。”
吴老夫人情绪好像平和了不少,一双闪烁眸子,注视向尹剑平道:“自此我母子东奔西躲,生怕被水红芍发现了踪影,孤儿寡妇相依为命,过着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艰苦岁月,辗转来到了这‘积翠溪’才算安定下来,在这里竟然也一晃十年了!”
尹剑平脸上现出了同情,更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悲愤溢于言表。吴老夫人说了半天,其实只是一个引子,似乎还没有说到更重要的主题。可是接下来的话,立刻使尹剑平感到了震惊!
“这将近二十年来的岁月,对我来说,除了含辛茹苦把庆儿养大成人外,对我来说,并没有丝毫浪费!”她直看着尹剑平道:“你可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
尹剑平道:“你老人家是说,你已经研讨出了对付水红芍的武功招法?”
“你很聪明!”吴老夫人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非但是这样,我更研究发现了,用以对付她们丹凤轩‘七步断肠红’的解药,有关这一点,已经在你身上应验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显得很高兴,冷笑一声又道:“那水红芍自诩她那‘七步断肠红’为她丹风轩独门剧毒,除了她们丹风轩的特制解药以外,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种药物可以解救,多少年来,死在她这‘七步断肠红’下的武林人士,真不知有多少,包括先夫在内。
现在终于被我想到了破解之法,有了这次的经验,我更将无惧于她的剧毒!”
尹剑平道:“只是,你老人家却又怎么知道,研讨出来的武功招法能够敌得过水红芍?”
“说得好!”吴老夫人苦笑一声,道:“事实上,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我却有这个自信!”
“为什么?”
“因为,”她摇摇头道:“这很难说,就像你刚才能够迅速猜出我手中所抓的石子数目是一个道理。当然也有不尽相同之处,那是因为我研创出来的这些武功招式到底脱不了经验的累积,而你的对答,却是纯灵性的,这是唯一的一点不同之处!”说到这里,她脸上,情不自禁地带出了笑容!
“当然!”她接下去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能够看得透我这些奇异的武功招式,却又非要具有那么一点纯‘灵性’不可。这个道理说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其实却不然。”
她微微一笑,注目于正前方丈许以外的溪水,这时正有无数的小鱼,成群结队地在疾水中游窜着。
“这些鱼你可看见了?”
尹剑平点点头道:“看见了。”
吴老夫人微笑道:“你可知道它们何以要这么费力地逆水而行?”
“这……”尹剑平一时不知何以置答。
“那就是因为它们要跳越过这块石头。”她用手中杖,指向逆水中一块尺许大小的凸出的石块:“你可相信?”
“这……”尹剑平摇了一下头。如果这个问题可以解答,诚然天下无不可解答之问题了。
吴老夫人点点头道:“但是我预测它们一定会这么做的,不信,你就注意的看吧。”
果然,话方住口,只听得“哗啦!”一声水响,第一尾鱼已脱水跃出,越过了石块,落向彼面,紧接着第二尾鱼亦奋身而起,穿越过去。
第三尾,第四尾……
所有的鱼,一条接一条地全数都掠了过去,其中有几条体力不足的穿越过去,只落在石块上跳动挺刺不已,阳光下银鳞闪烁,十分惹眼!
“怎么样?”吴老夫人看向他道:“你觉得太奇怪了吗?”
尹剑平眼光里充满了迷惑,不甚奇怪地道:“如果这种现象,伯母以前没有见过,那么确是太奇怪,而不可思议了!”
“我当然没有见过,”吴老夫人冷森地道:“但是我所以能有此精确的猜测,乍然听起来像是不合情理,其实我一说出来,你就会感觉到完全在乎情理之中。”
“后辈愿听其详!”
吴老夫人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对这条水,我了解得太清楚了。”她用手杖指划着溪上道:“这条溪水是由两处逆流岔集而成的,眼前这块地方,也就是这块有凸出礁石之处,正好是二流交汇之处的一个漩涡,最适宜水族栖息,是以两流群鱼,都拼死拼活地要来到这个地方。”
她那张瘦削的脸上,闪烁着一种智慧,却非仅仅只是一般人所谓的那种聪明,而是饱经世故,无数经验所累积的那种干练。
她继续接道:“眼前这些鱼,若想求舒适安宁,就非得要跃过眼前这块石块不可,所以,我只需一经着眼群鱼的方向与神态,即可以作如此的断定。这件事情,拿来和我那些奇怪的武术招式比较起来,情形完全是一样的。你不能仅仅对于那些招式的奇妙形成,而心存不解!”
她肯定地点着头,又道:“任何一件事情的形成,都必然是有原因的,只是因为你不曾了解到那些事情形成的客观因素罢了!”
吴老夫人脸上又闪烁出那种智光。
“又如果我事先不曾知道水的动态,我就不敢贸然猜测鱼群会跃石而过,猜测出鱼跃固然有几分灵性的表现,但是,如果没有事先对这条溪水所了解的经验作为后盾,那点灵性,虽闪烁出光,却无济于事,人智的浪费,莫过于此!”
十三
尹剑平忽然了解到这个吴老夫人的深浚与卓然不凡,由衷的对她生出了折服!闻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
尹剑平说道:“你老人家这一番话,对我感触实在太大了!”
“那是必然的。”她冷森森地笑着:“世有伯乐而没有千里马,人的才智,如果不为另一个所激赏和发掘,那与平凡也就相去不多,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磨过的玉,看上去充其量也只是一块石头吧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觉得很高兴,咧开了干瘪的两片嘴唇,发出了奇怪的笑声。在她张开嘴唇的时候,尹剑平才忽然发觉到她嘴里的牙齿,敢情十有九都已脱落,就仅存的几个,看上去也都似乎动摇。忽然,他对这个老妇人,潜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尊敬与同情!他已感觉出她的“日薄西山”,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吴老夫人道:“这十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运思着用以攻破水红芍的奇异招式。唉!
那真是一件极艰难极不易持久的工作。”
尹剑平凝神静听,没有接口。
“情形是这样的,”她注视着尹剑平道:“你也许还不知道吧,我除了精于医术以外,还当得上是一个出色的画匠。”尹剑平没有打断她的话,生怕扰乱了她的思绪。现在,他已经知道,这个吴老夫人有极为精敏的潜智,每一句话都有很深切的涵意,确能发人深省。
“并且我的记忆力也较一般人要强得多,”她说:“凡是经过我记住的事情,我确信今生今世也不会忘记的,就利用我的这一项特长,我记住了水红芍所施展过的每一手剑招,每一式拳脚,并且把这些招式绘于图面上,我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把她历次出手的招式一共描绘下一百二十八手。”
尹剑平惊讶地道:“竟有这么多?”
“你哪里知道,”吴老夫人冷笑道:“这些招式并不仅是她当初用来对付我夫妇两个的招法,还包括她用来对付别人的,一经我当初留意过目之后,就存在了记忆之中。”
尹剑平不禁为她的这种记忆力,深为折服。
吴老夫人接着说道:“这些招法,几乎每一招都称得上诡异绝伦,最初五年,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研究着这些招法,只是进展极慢,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在研究着一卷天书一般的困难。”
微微一顿,她转向尹剑平道:“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尹剑平道:“这,大概是伯母本身功力未达到这个境界。”
“不错!”吴老夫人道:“功力与智力,均未能达到这个境界。”
她叹息了一声,缓缓接下去道:“我年岁已大,自信在今生今世,也不能达到水红芍那般精湛的功力,只有在智力方面,或可取胜于她。”
吴老夫人频频冷笑着,手中鸠杖在地上拄了一下:“这一方面来说,我确信我已经做到了。”
尹剑平道:“伯母所说的是‘智谋’还是‘智力’?”
“智力!”吴老夫人道:“其实这些智力的结晶,已大大地弥补了我的功力不足,我确信一旦加以运用,即可对水红芍构成致命的威胁。”
尹剑平道:“伯母为什么这么自信?”
“问得好!”
吴老夫人冷笑一声,接下去道:“如果在一年以前,我尚还不能有此自信,但是今天,我却敢夸下这个海口。可是,你要记住我话中那‘加以运用’那四个字,就能体会出其中还有困难存在了!”
尹剑平点头道:“伯母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吴老夫人道:“你明白什么?”
尹剑平道:“伯母这些年苦心思虑,所研究出来的奇招异式,就像是滚落玉盘的一盘珍珠,其中每一颗都是智灵的结晶,光华灿烂,但是却缺少了一根用以贯穿的精致链子。”
“不……错!”吴老夫人几乎惊讶了:“你……你怎么知道?”
尹剑平叹息道:“你老人家这么一说,后辈自然也就可想而知,只是我却有点怀疑,怕母你所得自水红芍处的招式,只能说是水红芍所精擅的一部分,并不能代表她的全部。”
“你说错了。”吴老夫人脸上挂着冷笑:“一叶知秋,人也是一样的,一个人,达到某一水平之后,所说的每一句话,必须合乎他现有的身分,这也就是圣贤豪杰所以异于一般人的地方。一个人的武功,更是如此,是以,只须用这个人所出手的招式,即可以断定他功力的成就与水平!”
顿了一下,她又道:“况且,我所搜集她的这一百二十八手招法,更是她功力的菁英!
我曾经把这一百二十八手不同的招法,加以详细研究比较过,结果证明这些招式全在一个水平面上,这更证明了我的看法完全正确,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
尹剑平没有吭声。这一刹,他思索电转,忽然觉出吴老夫人的话,很有道理,虽然其中还有某些地方有待商榷,但是老夫人的坚持,必定有她赖以坚持的道理。况乎她曾身体力行,更不容自己仅凭想象就加以怀疑。
吴老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可赞同我所说的?”
“理论上晚辈已经赞同。”
“事实上呢?”
“那却要待事实来加以证明才行。”
吴老夫人脸上现出了不悦,一双银灰色的眉毛忽然挑起,可是,忽然间她脸色又平和了下来。
“你是一个有见地,不随波沉浮的人,这种个性,倒与我很相象。”吴老夫人喃喃地道:“对求学抱有这种怀疑的态度是应该的,但是对于已经证实的真确,就切记再不要存心疑惑,这件事你不久即可证实。”
说到这里,她缓缓站起来,又道:“你跟我来。”
尹剑平答应了一声,跟随在她身后。
吴庆迎面走过来,见状道:“娘,上哪去?”
吴老夫人点点头道:“你也来。”
说完,她拄着鸠杖踽踽绕向后舍,那里有一间长方形的茅舍,门窗都紧紧关闭着。
吴庆奇怪地叫道:“这不是娘打坐的地方吗?”
吴老夫人已经推开了门,回过身来道:“你们都进来,庆儿把灯点着了。”
尹剑平觉得房间光线异常的黑,尤其刚由明处进来,更觉得一片黝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第一盏灯点亮了,光华照处,首先迎着尹剑平眼睛的,是一张女子的大幅画像。这幅画像,立刻就吸引住尹剑平的目光,原因有二:
第一,那画中人,当得上“绝色”二字,确是一个罕见的美女!
第二,就画的本身来说,亦可当得上是精致杰作,虽是初初一见,即给人栩栩若生,先声夺人的感觉!
是以,尹剑平立刻就被这幅不寻常的画儿吸引住了。
那一幅水墨丹青,是画在一大疋白缎子上的,迎着灯光闪闪而有光泽。不止是尹剑平吃惊,就连吴庆也似乎怔住了。
“娘,这是您画的?”
“当然是我画的。”
“啊!”吴庆嘴里赞美着,一面走过去道:“您什么时候画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吴老夫人打量着儿子,道:“这些年以来,娘所作的什么事你又知道?”
吴庆似乎早已为画中人的绰约风姿吸引住了,只管把一双眸子,不停地在那幅画上转着,脸上充满着希冀与倾慕,几乎达到了“忘我”之境!吴老夫人这时又陆续地点燃了两盏灯,一时间全室大见光明。灯光不但照明了那幅美人丹青,更照见一些更奇怪的东西。就在整个墙壁上,画满了奇奇怪怪的图画。
这些图画并非是画在画布或者纸页上,而是名符其实的壁画,画在墙壁上的。墙壁是事先经过粉刷的粉壁,一经着以彩笔,显得十分透剔玲珑而具有立体之感!只是,令人费解的,却是不知道到底画的是些什么东西。
吴老夫人只管把分散在各处的灯,一盏盏地点着了,遂即走向当中的一具坐垫上坐了下来。
尹剑平上下打量着,只觉得这奇奇怪怪的画笔,在不同位置的灯光映衬之下,各有角度。似乎有某种强烈的感受刺激着他
他一连看了几次之后,这种感觉,更显得深刻,一刹时,仿佛身处在千军万马之中,在强烈的意识形态里他心灵顿时遭受着一种难以想象的压迫力。自此目光所见,已不再是那些静态的各式彩笔,倒像是无数闪烁着银光的一片剑海。身边更像是响起了震人耳鼓的兵刃交磕声、喊杀声、喝叱声。有人悲号,有人狂笑!一时之间,大昏地黯,日月天光,兵刃的交磕,剑气的纵横,勾划出惨绝人寰的一场厮杀!
尹剑平慌不迭地闭上了眸子。眼不见,心不乱!
略为定神之后,他才敢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眸子却是再也不敢投向壁面,只是直直地向着中座的吴老夫人身上看去,尽管是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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