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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东宫(上)-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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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里,随着皇朝夏官长一起到街市上请夜游的两位尊贵人士回宫时,黄梨江都还很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意真夜调侃她的那些话。
  明明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任何人的,他还那样问她!
  “烜夏大人,你们明知道君王喜欢微服出游,为什么不多派些人手看住她?”非得等人到了外头,才这样偷偷摸摸跟在身后保护?
  “啊。”穿着平民衣裳,混在人群中的夏官长烜夏,看着带在身边的男装少女,有点尴尬得笑道:“让你见笑了。的确,多派些人手可以守住我们陛下,不让她出来到处游走,但那样一来,会很可怜。”
  “很可怜?”受邀一同来寻找自家太子爷的黄梨江,困惑地问。
  “是啊。陛下打六岁登基起,就从没像个寻常女孩儿那样玩耍过。我自己有个八岁的女儿,每回旬休时,我女儿最喜欢缠着我带她出门逛街,不一定是想买东西,就只是想跟喜欢的人一起出门透透气。当然,陛下不是我女儿,但是她已经十分努力,我认为她应该有权利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黄梨江听出夏官长这一袭话里多少有些纵容的意味。
  来到帝京将近一个月了,与皇朝官员接触后,发现这国家的大臣们,心里竟多多少少都想要纵容他们的帝王。
  “黄公子。”夏官长突然说:“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两难才是吧?”天朝太子的处境与皇朝君王多少有些雷同。通常,地位越高的人,就越不能随心所欲。黄梨江默然不语。她当然清楚这种两难,否则怎会也纵容起真夜的行径。
  “身为臣下的我们,只要上位者没做出危害国家的事,在尚可允许的范围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经常有的事。”
  “夏官长此言,是希望假使贵国主上想要我朝太子长留贵国,我们这些随从能识相地不要反对么?”
  “事实上,我们也正担心这一点。”夏官长黝黑的脸衬托出一口牙好白。“我国毕竟只有一位君王,但听闻贵国有许多皇子……”
  “皇子虽多,太子却只有一人。”黄梨江毫不退让地说:“希望贵国别强人所难,让两国情谊永世交好。”
  “哈哈,我只是说说罢了。”夏官长道:“就当是身为臣子难免会有的唠叨吧。”看看时间已经不早,该请君王回宫了。他举起手臂,向前方打了个暗号。四周围奉命保护帝王的暗部得到命令,正准备行动之际,麒麟却已带着真夜回头走来。
  夏官长急忙收回行动,带着黄梨江躲到一旁的巷子里。
  不久,他们听到真夜跟麒麟的谈话。
  “等等,麒麟,我想买个东西,你等我一下。”
  躲在暗巷中,黄梨江不知道真夜到底留下来买了什么。
  只听见麒麟道:“啊,眼光不错,我喜欢。”
  无疑是买给麒麟的礼物。
  黄梨江蹙着眉,直等到真夜与麒麟相偕远去,才离开暗巷,走到先前让真夜停下来买东西的小摊子前。
  摊子上摆的尽是成双成对的彩色绳环,各种颜色和样式都有,但每一款绳环都仅有一对。
  “公子,买对如意环吧!”那摊主大叔招呼着。
  烜夏走到小摊前,拿起一对彩色绳环笑道:“这是京里近世兴起的习俗,也不晓得是打哪时候开始的,以前我父辈那代似乎没怎么听说过,可能是商人行商的宣传,久而久之,就流行起来了。”
  “哦?是什么样的习俗?”黄梨江好奇地问。
  烜夏笑道:“通常心有所属的男子会买一对如意环,把其中一只送给心仪的对象,假使对方收下,男子就会将另一只绳环带上手腕。一人戴左腕,一人戴右腕,双双对对,象征感情已有归属,其他女子倘若对他有意,只好知难而退。”烜夏成婚多年,还有个女儿,黄梨江注意到他手上没有如意环。
  察觉到黄梨江的视线,他道:“带上如意环的双方,倘若有一方先离世,另一只环通常会埋土殉葬,我的环,此刻在我妻子的墓穴里。”
  “啊,对不起。”黄梨江连忙道歉,她没想到……
  “不打紧,已经很多年了。”烜夏只说了这一句,就没有再多谈。回头看着已经走远、自动回宫的君王,他笑道:“来吧,我送你会礼宾院。”
  娄相特别交代过要好生照顾这位女公子。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对明光太子的保护,已经远远超过一般随从应有的界线。
  可惜还太年轻,也许,将来还是会受伤的吧!
  他试探道:“像公子这样的人品,若在我朝,必定能有鸿图大展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皇朝男女平权,即使是女子也能入朝为官,施展抱负,春官长檀春就是个好例子。
  闻言,黄梨江只略略顿住脚步,随即继续往前走,没有迟疑。“的确。然而梨江身属天朝,那里才是我的战场。”
  皇朝夏官长一贯欣赏不怕死的人。他哈哈一笑。“有胆识!”用力拍了一下少女肩头,差点把她打趴在地上。
  黄梨江勉强站稳脚步,沉默地走在雪地上。
  眼下,她看不见自己的前程,而且颇气心里满是真夜的身影。
  她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果如真夜所说,她是在吃醋?
  再之后,终于来到新一年的元旦大典,同时也是麒麟帝的成年仪式。
  黄梨江以一介陪使的低微身份得到特许,准许参加大典,站在天朝太子的身边,与各地来使、诸侯、群牧一同观看典礼,聆听君王大诰。
  当麒麟站在高台上,语调坚定地颁布那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大诰时,她发现真夜眼中有着一抹赞同与肯定的神色。
  皇朝之君的成年大诰,竟是允许那各国都视为叛逆的云麓门人在皇朝土地上讲学!如此大胆地宣告,当下引来纷纷议论。
  “麒麟真勇敢。”真夜低声说。
  但莽撞的程度简直与你不相上下。黄梨江瞪视着真夜,怕下一刻,她会在真夜眼中发现他对女帝的倾心……倘若他真送麒麟如意环……
  察觉身边人儿不寻常的沉默,真夜转过身。“小梨子?”
  在天朝,女扮男装出入朝堂也是非比寻常。此时,他身边的这位“异端”见证了这足以改变未来各国历史的关键时刻,怎么却反常的没有任何意见?
  “……这么做,必然要付出极大代价。”真夜忍不住揣想,决定以男装现世的小梨子,是否也有付出相当代价的打算?
  黄梨江猛然抬头对上真夜的视线,略失血色的芳唇微颤。
  “算我求你……”别做出同样莽撞的事。真夜还不是帝王,只是一名随时可能被废黜的太子。只要他言行稍有差错,随时会引来大祸。
  求他?真夜吓了一跳。小梨子倔得很,从来没求过人。哪里出了问题?只见黄梨江紧紧揪住他衣袖,脸上有着藏不住的忧虑。
  皇宫广场上,大典持续进行着,不是说话的地方。真夜不想打扰这属于麒麟的重要时刻,他仰起头看着前方,低声说:“手给我。”
  黄梨江没听懂他的话。真夜用宽大的礼服衣袖做掩饰,将他侍读冰冷的小手藏进自己衣袖里,暖握着。
  每感觉她想抽开手或颤抖,他就用力握住她的手一次,以身体的语言告诉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在掌握中,不必忧虑。
  仅管真夜的大手带来热度,暖和了她手心,然而随着东方天际逐渐显出一方鱼白,在这异国异土,她都无法不感觉到,有许多事情,即将改变……
  要怎么做,才能守护住重要的一切?
  跟麒麟不一样,皇朝女帝身边有许多能臣足以支持、守护她,但真夜没有相同的条件。过去是如此,未来也可能仍是如此。
  手中欠缺力量竟如此令人扼腕!
  为何如此晚才察觉,那有如金丝鸟笼的东宫,看似富贵华丽,却几乎不堪一击。倘若今日东宫猝然生变,身为侍读的她,将无能守护她任性妄为的太子。她还没有力量!
  非但如此,甚至还一直仰仗真夜的保护。
  缓缓地,她抽回才刚刚温暖起来的手。
  真夜微偏转脸庞,只见前一刻还流露出些许惊惶、止不住颤抖的少女,此刻恍如换了个人似的,眼神恢复过去的明朗。明朗外,还多了份坚定。
  真可惜。真夜微扬唇。
  本来还想借机多握一会儿他美侍读的小手哩。
  第12章(1)
  随着元旦大典的结束,脱轨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而来。
  一边是天朝太子一边是皇朝之君,两人一搭一唱,合力演出一场场脱轨的戏码,叫旁人看了跳脚又心急。
  首先是女帝破天荒在年节时踏遍群臣家门,声称是为了走春。
  上元日,君王赐宴各地来使与臣下,准备送这一群远道而来的使者返乡。
  宴会结束后,一个惊人的消息自皇城传出,风声不胫而走……
  “惨了惨了,殿下铁定是被下符咒,得了失心疯了!”带缘在礼宾院的客馆里嚷着。“外边人都在说、说殿下竟然、竟然在众人面前跟那位女帝求亲!”捉着龙英和朱钰,会声会影地描述着从礼宾院仆人口中听到的传闻。
  黄梨江不发一语地整理着返国的行囊,盘算着还有几日就能返回天朝。
  见黄梨江表情镇定,带缘忍不住道:“公子,你都不担心么?要是殿下入赘皇朝,我们就回不去了。”还收拾行李哩。
  真夜求亲的时候,她也在场,很清楚当时的情况。
  仔细想来,那不是真夜首次脱轨的演出。
  这一趟出使,从真夜自请旨意开始,就已有些端倪。出海后,他更是随心恣肆,没半点委屈自己的打算,像是被关住太久的鸟儿,一朝得到自由,就迫不及待飞向天际。
  她觉得,他应该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回想当时,众人刚喝了些饯别的酒,有些微醺,真夜颇突然地握住麒麟的手,笑容满面地说:“不如,麒麟就跟我成亲吧。”声音之清晰,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女帝麒麟听了这话,不仅没生气,还露出旁人难解的迷人笑容回答:“我会慎重考虑。”
  麒麟对真夜颇有好感的传闻早已甚嚣尘上,求亲一事发生后,议论更是沸沸扬扬,没有平息的迹象。
  见黄梨江不曾稍停整理行李的举动,带缘忍不住拔了几根头发,不懂为何他还如此镇定。“公子——”
  “快来帮忙收拾殿下的行李。”黄梨江不打算随小道消息起舞,她正色道:“记得点算清楚皇朝回赠的国信,那是要给回京献给君王的,别疏忽了。”
  “公子怎么都不担心——”
  不是不担心,而是担心也没用。黄梨江镇定地说:“三天后,我们就要启程回国了,到时候如果有人不肯上车——”她看向也颇忧虑的两名东宫护卫。“龙护卫、朱护卫,我想你们应该会很乐意敲昏那个人,把他送上车吧。”龙英有些迟疑。殴打太子,可不是东宫护卫该做的事。
  “不然,敲昏那个人的工作,由我来做,你们负责把他扛进车里就好。”黄梨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朱钰这才与龙英一起松口道:“那么,有劳公子了。”
  他们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直到三天后,真夜安分地上了马,准备启程返国,
  随从们这才松了口气。
  这没想到,皇朝女帝亲自前来送行,这一送,竟一路从帝京送到洛津,途中还遇到了许多波折。
  途径康州时,他们又遇到先前在大街上企图掳人的那群恶棍,麒麟帝还因此顺道解决了康州城里的小小恶势力。
  到了洛津,送行酒过三巡,女帝竟又跟着上了船,似乎打算与真夜一路返回天朝,当太子妃了。
  不知道在皇朝律法里,诱拐帝王私奔是什么罪?希望罪责不会太重。
  一个多月后,航行岐州海域上,深夜,没有月光,黄梨江站在船舷上,发现有艘快艇以两倍的速度接近他们所搭乘的船只。
  看来,皇城那班朝臣终于忍不住了
  只见不久后,有名黑衣男子攀上船舷,在沐清影的指引下,走向船尾。
  微弱船灯下,她勉强看见男子脸上的面具闪过一丝银光。
  没想到,竟是皇朝宰相亲自追来。
  这下可好,不知后头有无追兵?等一会儿真夜会不会被当成诱拐女帝私奔的罪犯?
  她偷偷造近船尾,想一探究竟。只见麒麟——她坚持直呼她的名字,麒麟也学真夜叫她“小梨子”这个她非常无奈的称呼。
  皇朝君臣对阵,正要看到精彩处,那宰相伸手摘下面具——
  她一双明眸却突然被大掌捂住。
  有够讨厌!
  黄梨江被人拦腰抱住,往后拖去,直拖进天朝太子的舱房里。
  舱房门落锁的当下,她坐在床沿,不意外看见那双总盈染着笑意的眼睛。
  “小梨子,我不知道你有偷窥的癖好。”真夜站在床前,俯身看着她说。
  人家君臣间有事商谈,哪轮得到他们外人窥视。
  偷窥?才不承认哩。“我也不知道你有跟踪人的癖好啊。”不然怎能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并在关键时刻拖着她离开现场?
  “想转移话题?好伎俩。”真夜啧啧称赞。
  若想在这样一位太子身边善尽职责做好分内的事,首先必得先练就一张厚厚的脸皮。可惜,她天生脸皮薄,只好躲进舱内油灯照不到的角落,用环境的优势来隐藏自己的弱点。
  “你一定得这么咄咄逼人?”
  “这一个多月,你对我好冷淡。”他答非所问。
  黄梨江蹙起眉。“你诱拐人家君主随你私奔,身为你的随从,我觉得很丢脸。”
  “觉得丢脸,是么?”真夜趁黑,靠近她的身侧,忍不住想碰触她未束起的一头黑发,但始终没敢这么做,只允许自己造近些,跟她斗斗嘴,让她身上的香气充斥鼻端。“骗人,小梨子,你明知道麒麟意不在我,我也没诱拐她。”
  会跟着出海,是因为麒麟想要赌一赌,拿自己的未来与她的宰相一较输赢。
  黄梨江当然明白真夜所言属实,因为这一个月来近距离的相处与观察,她发现麒麟手上并没有绳环,而且与真夜之间的交情看来更像兄妹朋友,完全没有丝毫暧昧。
  那么,那一晚在帝京市街上,真夜买下绳环,就不是为了送给麒麟表示情意。既然如此,一切脱轨的行径看来应该仅是即兴演出。
  “但你还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向麒麟求亲,等回到盛京,若有人向君上提起这件事,你会很没面子。”天朝太子求亲遭拒,若传出去,实在有损尊严。“那么就别说出去,不就好了?”当时亲眼见到他开口求亲的天朝目击证人,就只有眼前这名小女子。只要她不证实,任凭其他人怎么说,一切就只是谣言。
  “听起来,好像有某人打算收买某人。”
  “别这么说,不过是一点小小馈赠。”真夜笑说着,同时将某个环状的东西套上某人的手腕。
  光线被他的身躯挡住,幽暗中,黄梨江伸出右手碰触左手腕。
  “这是什么?”摸起来像是绳子。
  “这是皇朝的绳环,据说系上这种环,不仅可以保人长命百岁,运气好到挡都挡不住,还有退煞阻厄的功效,帝京的老百姓管叫它‘如意环’。我觉得挺好看的,就忍不住买下来。”虽说是花麒麟的钱,可朋友有输财之义,倘若有一天麒麟来天朝拜访,他一样会供她花用。
  闻言,黄梨江整个人倏地僵住,手指凝结在那手环上。
  “……”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缓缓站起,走到灯光可照见的地方,才卷起衣袖看着细腕上那以五色丝线串上琢磨到发亮的深绿玉石,一线一线纺织成玄鸟图案的绳结,约莫一指宽的结绳处还有绦红色的流苏装饰。
  真夜不知何时来的她身边,举起她肤白肉细的手腕细瞧,笑道:“啊,我就知道你戴起来会好看。”
  “你说这叫‘如意环’?”
  “正是。”
  “可以保人长命百岁,运气好到挡都挡不住,还有退煞阻厄的功效?”真神奇,跟她从夏官长那里听来的“效用”完全不一样。
  “啊,听说妇女戴了,还能安胎顺产呢。”他继续补充手环神妙的功效。“假若男子身怀隐疾,戴上这环,甚至可以壮阳补肾、活络血气,比喝了一百碗人参鸡汤还滋补——”
  “说不定还能返老还童?”
  “呵,这我可就不肯定了。”说得太离谱的话,鬼才会相信。
  “你被骗了,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皇朝老百姓岂不个个身强体健,百病不侵?可我瞧他们连宫里都设有御医呀。”
  被戳破牛皮,真夜却只是笑道:“至少,它编织得很漂亮,戴在你手上又好看,你就收下吧。”
  此刻,接触到绳环的肌肤像有一把火在烧,又像是被蜜淋过,蚂蚁爬上来在上面啃噬。
  不管真放到底知不知道这绳环的意义,她既然明白如意环的象徽,怎还能假装毫不知情地收下?可如果不收下,会不会反而启人疑窦?
  这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也许真夜真的只是把它当成普通馈赠,说不定带着缘的上也有一个,如果她把它看作是定情信物,从而拒绝……会不会显得她太过在意……
  可恶……好可恶……竟然给她出了个这样的难题!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他怎么可以对她做出这种事!
  当年他送她一把扇子,已经改变了她的一生;如今他送她这如意绳环,是要她把后半辈子都卖给他么?
  “呃,”真夜注意到黄梨江脸上近乎狰狞的表情,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事。他不过……是送她一只如意环啊。“小梨子你不喜欢——”
  “什么都不要说!”她突然恼火地低喊一声,越过她身边快步跑开,也不管后头有没有人追来,一古脑儿跑回自己舱房后,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冷静,要冷静。她告诉自己。但紊乱的心绪无论如何就是平静不下来。好气自己居然这么在意这种、这种教她左右为难的事。
  和衣躺在硬床板上,纤细手指忍不住一再碰触手上绳环的流苏垂坠。
  明知道万不能收下,可是……这只绳环,她一看就喜欢……是她喜欢的配色——五色丝巧妙地编织成双色绳纽,正面是红底,反而黄底,两面都有黑色的玄鸟图腾,珠绿色的明玉镶成鸟儿眼。
  虽然没有配戴饰品的习惯,但做工如此精细的绳环仍然令人爱不释手。
  假若这不是皇朝帝京平民男子用来求爱的饰品,而是真如真夜所说,只是个普通的祈福物,该有多好啊。
  这样,她就不会如此为难,不用明明喜爱得紧,却还要装作不喜欢了。
  夜已深了,这是洛津出海后的第二夜。
  明儿个……明儿个清早起来,就把这绳环还给他。
  至于今晚,离天亮也没剩几个时辰了,应该还没有人知道真夜送她如意环的事……这环,姑且就借戴一个晚上吧。
  胡思乱想中,眼皮逐渐沉重,不知何时,黄梨江辗转眠去。
  睡梦中,戴着绳环的手因为海上天寒,不知不觉挪到胸口处,瑟缩着,环上玄鸟隔着衣衫紧贴着她心口。
  她睡香港好,却梦见自己变成鸟儿飞上了九重天。
  是玄鸟啊!
  玄鸟,在天朝,名为燕,一朝失偶,终身忧伤。
  在她玄离的梦境中,那魂灵化身的鸟儿在天空徘徊,攸攸低鸣。
  “公子,快开门哪!”
  带缘一边敲着舱门,一边急促地喊着。
  黄梨江倏地从梦中惊醒,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只习惯性地拢紧衣衫,便匆匆忙忙披着散发,连鞋也没来得及穿就打开舱门,一看见带缘,劈头就问:“是殿下么,他又怎么了?”
  只见带缘愣了一愣,直觉答道:“呃,殿下很好啊,他要我来叫你。”
  闻言,黄梨江也怔了半响,这才冷静下来,试着弄清楚当前的情况。
  “殿下很好,他要你来叫我?”见带缘点头,她跟着又问:“叫我做什么?”
  带缘咧嘴笑答:“公子一定想不到,那位女帝陛下要回岐州啦,此刻正在甲板上跟殿下和海童将军告别哩!殿下说,要公子赶快到甲板上去,晚一步就看不见那位女陛下了喔。不过这事说来也真奇怪,本来还以为殿下真的要把人家陛下请回咱天朝当太子妃哩,还有那位老是戴面具的宰相到底是什么时候上船来的呀?呃,公子……?”人怎么不见了?
  带缘话还没说完,黄梨江已倏地退回舱房里,锁上门,随即用最快的速度的点好门面,不到一刻钟,她束起散发,衣冠楚楚地重新出现在带缘面前。
  海上风大,才扬起手将一绺发拨到耳后,眼尖的带缘不意瞥见黄梨江手腕的绳环,大惊小怪道:“公子,你手上那是——”
  黄梨江错愕地用衣袖遮住手腕。“没什么——”
  “是如意环吧!”带缘笑着卷起自个儿衣袖子,黑瘦手腕上也戴着一只绳环,但款式与黄梨江手上的不同。“原来殿下也有送给公子啊。”他丝毫没发觉黄梨江脸上的表情瞬间有多么奇妙。“我还道只送给我一个人哩。想想也对,怎么可能只有我有,等会儿也去问问龙大人和朱大人,说不定他们也都有哩。”
  换句话说,这绳环,根本人人都有。
  “带缘,”黄梨江谨慎地问:“你的环也是殿下送的?”见带缘点头,她又问:“殿下是怎么说的,关于这环的功效?”
  带缘毫不犹豫地回答:“殿下说,戴上这环的人可以长命百岁,运气好到挡都挡不住,还能退煞阻厄——”
  “安胎顺产兼壮阳?”她提示。
  带缘用力点头。“对对对!有够神奇。”
  黄梨江哭笑不得。原来开始都是她自己想太多了。真夜根本就不知道这绳环真正的意义,只把它当成一般吉祥物随意分赠给随从们当奖赏。
  她抚了抚手上绳环,不确定此刻心里的感觉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没时间仔细探究,她举步向前。
  “咱们走吧,带我去殿下身边。”否则船这么大,也不知道此刻他人在甲板上哪个地方。
  带缘机伶道:“公子随我来。”
  麒麟笑意盈盈地站在宰相娄欢身边。
  这一回,是真的要分别了。在岐州与海夷交界的海域上,她举酒向海童及真夜告别。
  护送天朝使者的般只暂时下了锚,大船旁,不知何时停泊了另一艘一模一样的海船,正是岐州的水师。
  “海童将军,虽然四方夷主五年才须进京一次,但你我交情不薄,你若得空时,不妨经常来京里看我。”麒麟期盼道。她难得离京一回,这趟还没走到海夷就得回头了,实在有些可惜。
  “若有机会,也欢迎陛下来我海夷作客。”海童诚挚地邀请。
  其实,她们俩都明白,要再相见实是困难,身为一国之君与一方之主,她们都有自身的责任要背负,无法轻言离开。
  但心中怀有一份期盼,总是好的。麒麟笑道:“这是一定的,有生之年,我必定会走完皇朝每一寸国土,也必定会找机会拜访将军的岛域。”
  皇朝与四方夷之间虽有君臣名分,但实际上并不插手干预四方夷内政。两方基本上可算是平等的。
  “届时,海童必定恭候陛下圣驾。”眨了眨眼,海童又笑道:“或者,等陛下大婚之日,海童也将带着贺礼赴帝京?”那一天,应该已经不远了吧!
  麒麟好不容易才得到她宰相的首肯,自然不会因为君臣恋情被人窥破而羞赧,她坦然又得意地知道:“好好好。”
  一旁的宰相大人却有意见。“陛下,容臣提醒,大婚时日未定,还需让卜师占过吉日才行。”有时占卜的情况若不顺利,拖个两、三年也是有可能的。尽管他已经对麒麟卸甲投降,但麒麟既是君王,就仍受天命的约束。
  真也也道:“至于我呢,就先预祝两位永结同心。当然,我预赠的那份礼物,要等麒麟大婚时才能打开喔。”
  皇朝与天朝两国距离太远,一来一往之间,至少要花上数月,能否再有机会踏上皇朝大陆,不是真夜一个人说了就算,是以早在离开帝京前夕,真夜已经预备了一份贺礼送给麒麟了。
  麒麟笑道:“我已经等不及想偷看真夜到底送了什么给我呢。”
  闻言,娄欢微微挑眉。“太子早已预赠贺礼?”麒麟就那么胸有成竹?假使他一辈子不答应……
  “不会的。”麒麟对心爱的太傅微笑。“我意志够坚定,那九道圣旨,不也真的把你逼来了么?太傅,你注定是我的人。”
  “麒麟好不害臊。”真夜十分钦佩麒麟竟有这样的勇气。
  只见这对君臣虽然没有肢体上的接触,但眼底深藏的情意与对彼此的关切,早已道尽千言万语。
  “真夜有一天也会如我这般。”麒麟笑道。
  她心里坦荡,不在乎未来史书上会怎么记写她这个威逼大臣为夫的帝王。
  人,只有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她既然爱娄欢,就不容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弃自己一心的追求。
  “远隔两地,我没办法夸口说,我会支持你这样的话,因为说了也没用,但我相信真夜必定会排除万难,坚定信念走自己的路。”顿了顿,她眼神温和道:“我所认识的真夜是那样一个内心通透的人,今日别后,也许难再相见,我诚心祝福你,多保重。”
  真夜的确知道自己未来该走哪一条路,然而,那将是一条孤独的道路。分别在即,他不谈自己,只温声道:“你也是,保重了。麒麟,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两人双手交握了片刻,眼中有着真挚的友谊。
  第12章(2)
  一旁,娄欢提醒:“三天后将有日食发生,殿下届时应该还在海夷岛域,据闻海夷人不畏黑日,海童将军,真夜殿下与天朝使臣就请你尽力帮忙了。”对一名储君来说,能在日食发生时避开全蚀的片刻,还是比较令人安心的。
  “相爷请放心,海童知道该怎么做。”
  海女尊夫、尊地、尊海,对大自然的变化再熟悉不过。她们明白天象的变化只是某些必然的现象,日食不必然代表君王失德。但大多数的国家对日食都有些忌讳,天朝应该也不例外。
  真夜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笑道:“我天朝对日食的处理确实相当慎重,但我个人以为,日食的发生未尝不是好事,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往往,人祸比天灾更可怕  ,唯有时时省察自身的作为,才能避免无谓的灾祸。”
  闻言,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此时,沐清影带着岐州的水师将领一道走了过来。“陛下、相爷,船已经准备好了。”
  娄欢点头。“有劳州牧了。”
  “这是应该的。”沐清影恭敬地说。“小司马会代臣护送明光太子到海夷岛域。”他抬起头看了海童一眼,又道:“海童将军,后会有期了。”
  “州牧心里想说的,应该是‘后会无期’吧。”海童语带嘲弄,正想撇开脸时,就见到真夜身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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