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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照影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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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汉子瞧了手里的油瓶,“难怪我拿着有点儿轻,莫不是换了老板,舀油杓子也跟着偷斤减两了?”
  “味道也变了。”另一汉子说着就凑过去闻油瓶,“以前闻着是浓浓的芝麻香,现在这个味道嘛,好像掺了老鼠屎似的。”
  “我还道我老婆将麻油鸡煮坏了,原来是油变了。”
  “程耀祖完全不懂榨油嘛,老叔叔也不懂,还狠心将喜儿姑娘赶了出去,实在是良心被狗吃了!”
  “喝!说到喜儿姑娘,我倒想念她做的包子。”
  “你一说我就流口水了,那还等什么?走吧,绕一点路到她那边去,吃上一个热呼呼、香喷喷的包子,再冷的天气都不怕了。”
  两个大汉兴高采烈结伴而行,手中的油瓶晃动,在冷冽的空气溢出一股奇特的麻油气味。
  戴竹笠的男人站立原地不动,鼻子已经闻到不对劲的味道,先前因他们谈话而深锁的剑眉又打成一个死结,一对深邃无波的眼眸涌起滔天巨浪,两拳更是攒得死紧,令手背的青筋一条条盘突而起。
  他猛然转身,牵着马匹,跟在那两个大汉身后而去。
  送走两个唠叨的大叔,喜儿有些难过,这些日子来,有太多人跟她抱怨油坊的麻油不香,人情味也变了。
  她该怎么办?
  “哇!今天生意真好。”小梨故意逗她开心,将蒸笼从灶上搬开,准备收拾。“我们将门关了,赶快来算钱。”
  “好啊。”喜儿暂时不去想,也笑道:“天气这么冷,天又快黑了,应该不会有客人上门了,可这里还有一个包子,小梨,你不吃吧?”
  “呜,我都吃成包子脸了。”小梨倒像吃了苦瓜。
  “那不如这样,待会儿有谁路过,就将这包子送他。”
  “嘿嘿,小姐这招高明,怕是他吃了,就会天天上门买包子喽。”
  “才说呢,就有人来了。”喜儿看见门前有人牵马走过,眼明手快,掀了蒸笼拿包子。
  微笑抬起头,她蓦地双手一僵,心口一窒,呼吸也紊乱了。
  来人并不是路过,而是像尊石头雕像般地站立在门前。
  好熟悉的身影!高大孤挺、安静沉稳,熟悉到她闭上眼睛也能描绘出他的模样,即使他戴上竹笠,即使他留了一脸络腮胡子,即使他不发一语,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心心念念,朝思暮想,她的四少爷啊!
  啪!包子掉回蒸笼里,她的眼前飘上了一层茫茫水雾。
  看不清了,泪水掉了又流,流了又掉,像是从天而降的瀑布,流泄个不停。明明自他离去那夜大哭之后,她就再也不哭了,就算被赶出家门,或是极度思念他,她也不哭的。
  可怎么才见了他,她就崩溃了?
  他跨进门槛,拿下覆满霜雪的竹笠,凝住身形不动,又站得像一尊石像似地,目光瞬也不瞬,就深深凝望着泪流满面的她。
  “小姐。”他压抑地唤道。
  一声小姐又让她泪下如雨,只有他,可以拆穿她坚强的外表。
  小梨原先还惊讶小姐莫名掉泪,一见到来人,立刻帮小姐出气。
  “你总算知道回来了!”
  “小梨姑娘,你们好吗?”江照影沙哑着声音道。
  “好!当然很好了!”小梨也气得想哭了。
  但现在不是她出头的时候,小姐和阿照得好好说清楚才行。
  她拿袖子抹了抹泪,收拾好蒸笼,转到后头的院子去清洗。
  屋子只剩下痴痴相对的两人,一个是泪雨滂沱,完全止不住了;一个则是神情既抑郁且激动,裹足不前。
  “你去哪儿了啊?”喜儿开了口,哽咽得几乎不成声。
  “我跟一位爷去南方做买卖。”
  “你走得好快,一下子就找不着你。”
  “那位爷有马车。”
  “为什么?”呆板的一问一答让喜儿动了气,不禁哭喊道:“为什么不解释清楚?!就让我误会你!”
  江照影低声道:“小姐没有误会我,我的确去喝酒赌钱。”
  “你没拿油坊的款子啊!你为什么不说呢?”
  “既然惹小姐生气伤心,我就是不对。”
  “没有做过的事,何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还是做错事。”
  “对!你是做错事!”喜儿气得掉泪。“你有没有想过,当我知道实情之后,我是不是更伤心、更生气、更加后悔赶你走?”
  江照影一震,竹笠落地,霜雪崩落,心脏顿时被千刀万剐。
  他一直以为她痛恨他的浮浪行径,也痛恨自己竟会重蹈覆辙,毁掉重新开始的人生,因此他刻意放逐自己,远离错乱的一切。
  从此隐姓埋名,远遁他方,不再让任何人挂念、伤心。
  老天!他做错了什么事?!
  喜儿又声嘶力竭哭道:“你若真的做错事,我赶你走也就罢了,从此我会彻底忘掉你!偏生你是心情不好喝闷酒,那天也没收款子!”
  “赌钱还是不对……”
  “当然不对了!我会罚你,不让你当掌柜,叫你回去当伙计,或者扣你饷银,给你一个警惕,除非你不能接受,觉得我这个小姐太霸道了,那你大可一走了之,不然你就得留下来——帮我!”
  “帮我”两字几乎是掏心掏肺地喊了出来,他心神激荡,大跨一步,来到她的面前,仍是锁紧了她的泪眸。
  晶泪盈盈,点点滴滴,尽皆化作他的心头血,今他痛彻心扉。
  他是错了,甚至这半年来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剧变,他竟然没陪在她身还一起度过!
  原来,小姐还是要他的,他并没有失去小姐的信任!
  他千万个愿意留下来,就算一辈子做伙计干粗活,他也愿意。
  自以为是的不让她伤心,却又伤透了她的心,如今,他唯有以生命捍卫在她身道,细细呵护,再也不能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了。
  胸口燃起熊熊烈焰,他红了眼眶,以刺入掌肉的鲜血发誓。
  “你这只闷葫芦,怎么不说话?”喜儿说了老半天,却好像在对一堵墙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气得她抡起拳头往他身上敲去。“气死我了!你就是这样,半天蹦不出一句话,你是存心闷死我啊!”
  江照影挺直胸膛,让她咚咚乱敲,发泄郁闷许久的情绪。
  “讨厌!讨厌!你再扮葫芦,我就拿菜刀劈开你,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是气坏了吧?他痛心疾首,承受着她不痛不痒的捶打。
  “还不说话?!你哑巴啊?我打你不痛吗?不会叫呀!”
  “小姐,我不是哑巴。”
  “呜——呃——呵!”喜儿一口气堵住,圆睁一双泪眸,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就只能抓住他的衣襟,撑住自己几乎发软的身子。
  “小姐,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嘎。
  “我不要你对不起!”喜儿又敲下一记,却是无力地滑下,手掌张开,按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又是放声大哭道:“四少爷,我不是别人,我是喜儿,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你就跟我说啊,也许我帮不上忙,但我可以听啊,你怎能说走就走?!”
  “对不起。”
  “你就只会说对不起,难道没其它话可说了吗?”
  “我想小姐。”
  所以他回来了?喜儿怔仲地按住他的胸膛,也摸到了他的心跳。
  那强而有力的搏动撞击着她的手心,也直接震撼她脆弱的心。
  他想她?她好怕自己听错了,也怕会错意了,只得怯怯地抬起头来,羽睫轻额,樱唇微张,望向说话的男人。
  那里,有一双含泪的瞳眸望定了她,安静沉稳、深邃无尽,里头倒映出她的容颜,彷佛她就让他珍藏在那对黝深的瞳孔里……
  男儿泪,缓缓淌下,流过他饱经风雷的俊颜,滴落他蓄留的胡须,在那藏住的嘴角边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温柔的笑容。
  她凝睇他,也跟着笑了,心,平静了,笃定了。
  欢欢喜喜,无忧无虑。
  “照影!喜儿喜欢你,喜儿不要你走!”
  柔情似水,语笑嫣然,他的喉间逸出重重的叹息,再也压抑不住满心的渴望和怜爱,伸出双臂,用力将她拥入怀抱。
  他何德何能?他又是何其幸运?命运流转,原是山穷水尽,岂知柳暗花明处,竟还有一个温柔可人的姑娘在等着他?!
  她的呼喊更让他震撼莫名,她如此实实在在喊他的名字,彷佛唤回他失落的魂魄,身心就此归位,不再飘荡,而是扎实活在世间的江照影。
  过去不曾懂得珍惜的幸福,如今他懂得了,再也不会放开了。
  从此疼她、怜她、爱护她、守护她,一辈子,生生世世。
  “喜儿!”他也喊她,这是他取的名字,属于他的。
  她感觉到他有力的拥抱,听到他深情的呼唤,不禁喜极而泣。
  不,她绝不再哭了,他的怀抱好温暖,她好喜欢,好喜欢。
  仰起脸蛋,他贴在她顶心头发的吻顺势滑下,落在她的额头上。
  她湿润的睫毛眨了眨,笑靥酡红如醉,明眸大眼透出美丽的光采。
  “你的胡子痒着我了。”
  “我会剃掉。”
  在他剃掉之前,他又俯下脸,拿着毛茸茸的髭须摩挲她粉嫩的脸颊,轻柔辗转而下,以深吻覆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屋内再无声息,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大门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让小梨给关上了,正在后院煽风点火的她笑意盎然,可没忘记煮上未来姑爷的晚饭喔。
  春寒料峭,城外青山却已褪下雪衣,换上一袭嫩翠的绿衫。
  “哈!这是过年留下来的炮仗耶!”
  喜儿将扫帚沿着墙通扫过去,赫然从角落扫出一支冲天炮。
  江照影将面粉缸子摆回角落原位,又搬开桌子准备让她打扫。
  “照影,我们来放冲天炮。”喜儿喜形于色,地也不扫了。
  “年都过了。”他的目光专注而疼宠,却是不以为然地摇了头。
  “好啦,先放炮,再顺便扫炮屑。”她拉了他的手。
  “又不是节庆日子,街坊会觉得奇怪的。”
  “那么……庆贺咱包子铺生意兴隆,好不好?”
  “好。”他永远拗不过他的小姐,更不忍让她扫兴。
  他拿了火石,走出屋外,喜儿将炮仗塞进他手里,却捂着耳朵,一步跳开,躲到他高大的身子后面了。
  他随着她的动作转头,就看她圆睁一双滴溜溜的大眼,既是期待,又是害怕,神情娇俏,愍态可掬,令他不觉逸出这些日子以来常挂在脸上的温煦笑容。
  他回身打起火石,轻唤道:“喜儿,看了。”
  火花冒出,轰地一声,烟火一飞冲天,迸出星星红花,虽然很快就让明亮的天光所吞没,但那稍纵即逝的感动仍让喜儿开心地拍手大叫。
  “哇!好漂亮!天女散花了。”
  小梨闻声而出,就看到小姐像个小孩子似地蹦蹦跳跳,绕着她身边的男人绽出灿烂无比的笑靥。
  她要摇头叹气喔!小姐都二十岁了,今年夏天除下孝服就可以嫁人了,怎地越活越回去,简直比长寿哥他家的女娃儿更会撒娇黏人!
  呵!那也要看对象,小姐也只有在阿照哥面前才会“返老还童”,看得以为很了解小姐的她都掉了好几回下巴。
  不过,小姐能幸福,她也高兴得想哭呢。
  “哇呵!”旁边冒出一个惊奇不已的声音,“阿照哥竟然会笑?!”
  “阿照哥当然会笑了,尤其是瞧我们小姐的时候……”小梨听着声音陌生,转头看去,只见门边一个年轻小伙子,楞头楞脑,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足够她往里头塞下一个包子。
  “你是谁呀?你怎也叫他阿照哥?”
  小伙子搔搔脑袋,“阿照哥只说他叫阿照嘛,连我爹也不知道他姓啥名哈,到底住在何处,我进了城,只好逢人就问。”
  “辛少爷?!”江照影见到来人,略感惊奇。
  辛勤兴奋地跑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就一阵乱摇,一张嘴劈哩啪啦放炮似地道:“阿照哥!果然是你!这回我爹叫我去北边看马,你要不要去?好啦!我们一起去,有你的帮忙,不管是谈条件还是看好坏,保证赚大钱,你想分几成利润尽管拿,我爹说要给九成都行。”
  “辛少爷。”江照影并没有让那优厚的条件所吸引,神情还是一样的沉静,微微摇头道:“我已经正式向老爷辞行,不会再回去帮忙了。”
  辛勤的眉头立刻打结,着急地道:“我知道你回来服侍主子爷,那你带我去见他,我跟他说一声,借个人嘛,别白白搁置你这个人才了。”
  “不是主子爷,是小姐。”江照影在人前依然称呼喜儿一声小姐,他转向她介绍道:“小姐,这位是辛勤辛少爷,我回来之前,就是跟着辛老爷父子。辛少爷,这是我家小姐。”
  辛勤又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身素雅、眉目含笑的喜儿。
  “嗄?!小姐!这么小……阿照哥,你跟着她……”
  小梨受不了辛勤那副惊疑的目光,“喂!阿照哥跟着我们小姐有什么不好?我看你也不像什么少爷,倒像是个扫地煮茶的小厮。”
  “我本来就是小厮了,是我爹疼我,收我当义子……”辛勤习惯性地搔搔脑袋,突然开心地大叫一声,“对了,小姐!我能不能见你家老爷,好跟他借阿照哥?”
  “都跟你说我家小姐就是阿照哥的主子了。”小梨大声地说。
  “咦?”辛勤左边看看江照影,右边瞧瞧喜儿,这是搞不清楚状况。“阿照哥跟在这位仙女也似的小姐身边当护院吗?太可惜了……”
  小梨气得打断他的话,“你眼睛可以再睁大一点,咱小姐是程实油坊的当家大小姐,阿照哥是大掌柜,什么护院!”
  “哇!程实油坊?很出名耶!我爹只要路过宜城,一定叫人买一瓶麻油带回家。咦,那阿照哥你怎么跑出来了?”辛勤左顾右盼,一脸疑惑,一肚子问不完的问题。“这铺子不像油坊啊,我也记得油坊不在这里,是搬家了吗?”
  “说来话长。”赶在小梨往辛勤嘴巴丢进一颗包子之前,江照影忙问道:“老爷也来了吗?”
  “我爹没来。你走了以后,他跟我说,他也想学阿照哥你落叶归根,待在故乡,不再东跑西跑了。”
  “辛老爷年纪大了,这样子南北奔波做牲口买卖,是吃力了。”
  “呜!”辛勤愁眉苦脸,扯着江照影道:“可我还没办法接下爹的事业,爹也知道我的能耐,所以才叫我来找你。阿照哥,回来啦,你就给我爹当义子,做我的大哥,我不会跟你争家产,只求你罩住我啊!”
  “辛少爷,老爷的事业根基十分稳固,你刚开始守成即可……”江照影略为沉吟片刻,随即转头道:“小姐,我带辛少爷去茶坊谈事情。”
  “照影……”喜儿迟疑地道。
  “我会回来的。”
  “阿照哥,别忘了顺便打油回来喔。”小梨赶忙去拿油瓶。
  “好。”
  听到他沉稳的承诺,喜儿轻拢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虽然这位不速之客没有恶意,但句句话语却在她心底掀起波澜,她好怕辛少爷的一句话,就会带走他。
  “小姐,你看那个楞小子怎能做生意呀?”小梨拉着她说话。
  “喔……”她没回话,此刻心绪翻飞,犹如那炸上青天的炮仗,碎裂成片片纸屑,乱了。
  “油坊不是很赚钱吗?怎地我回来以后,这帐上的银子一天比一天少?”程实油坊现今的当家主子程耀祖指着帐簿大骂。
  负责记帐的阿推瞥向坐在另一边的父子三人,冷冷地道:“现银是二爷和两位堂少爷管的,他们想拿就拿,我只写下进出金额,至于银子为什么会越来越少,请二老爷问他们。”
  “你这是什么态度?”四个人一起破口大骂。
  阿推也不回话,转身就走,留下四人在空荡荡的油坊铺子里。
  “叔叔,请你说清楚。”程耀祖依旧是怒目相向,指着程大山和程大川道:“他们拿了银子去赌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程顺跳了起来,也是吼道:“你在跟谁讲话?我是你叔叔!你可不要忘了,现在程实油坊就我程二爷最大!”
  程大山接着附和道:“是啊,二哥你有点过分喔,我爹都还只是二爷,我们是少爷,你竟然要伙计喊你一声二老爷!”
  程大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本来还指望你将油坊撑起来,没想到你什么都不懂,好了,现在大家都挨侯老爷的骂了。”
  “我都离开三十年了,哪记得怎么榨油?”程耀祖不甘示弱地回骂道:“还有,你们跟侯老爷有什么买卖约定,那是你们的事!我只要拿我应得的报酬!”
  程顺气得大骂道:“我们的事就是你的事!既然你要当油坊老爷,那就给我想办法多榨几石麻油,这才好让侯老爷运出去卖钱!”
  “哼!要做事、要出面就拿我当挡箭牌,拿钱却没我的份儿!”程耀祖冷笑道:“好!我是当家老爷,房契也在我的名下,那我不如将油坊卖了,大家把钱分一分,也不用待在这个又破又热的油坊了。”
  “不能卖!”程顺猛地跳起来,瞪眼怒道:“好歹你是程家子孙,再怎么不济,也不能卖油坊!”
  程大山眼睛发亮,“可是爹……二哥说的没错,油坊卖了倒清净,我们也别死守在这儿闻呛鼻的麻油味了。”
  程大川也笑道:“是啊,爹你别固执了,白花花的现银多好。”
  “你们拿了银子,转身就去赌钱吧?”程顺怒不可遏,瞪向两个永远不长进的儿子,大声训道:“油坊是程家祖产,身为程家子孙,就得将祖宗的基业发扬光大!我托给侯家不为别的,为的也是赚上银子,千秋万代供你们享福,不然我何必想方设法赶走程喜儿?我当爹的一番苦心,你们都不明白吗?”
  “两脚都伸进棺材一半了,还死要钱?”程耀祖无视于程顺的震怒目光,冷言冷语地道:“反正房契藏在你那儿,我拿不到,想卖也卖不掉。”
  程大山和程大川对看一眼,随即挤出两张恭敬的笑脸。
  “爹,别生气,油坊当然不卖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在于榨油,要是不赶快榨出传统地道风味的麻油,恐怕侯老爷又要不高兴了。”
  “既然知道问题所在,你们三个笨蛋还不赶快想办法?”
  “还没吵完?”坐在门外的栗子听了好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转过头去瞧大街。“每天吵个没完没了……哈!阿照?!”
  “栗子,我来打油。”江照影站在铺子前,似乎已有一段时间,目光放在屋内剑拔弩张的四个人。
  “阿照,小姐她好不好?”栗子开心地接过油瓶,忙着话家常,“你跟她说,我过两天有空,就会去包子铺看她……”
  话还没说完,程大山和程大川已经抢到江照影身边,一脸媚笑。
  “四少爷,你回来好一阵子了,怎么现在才来油坊呢?教我们兄弟好生想你,老想找个机会跟你赔礼。”
  “是啊,四少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没想到喜儿那么狠心,不过是去喝杯酒,就让她给赶了出去,既然她不再是你的主子,你又何必回去她那儿?”
  两兄弟热情劝说,天花乱坠,江照影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程大山哈腰笑道:“你想不想回油坊?我听伙计说,只有你江四少爷最懂得榨油门道了,没了你,就榨不出好油来呀!”
  “程喜儿休想再踏进油坊一步!”程顺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爹,我们是请江四少爷回来,不是喜儿。”程大川先拉了老爹,忙又向程耀祖使眼色,“二哥,你也说说话嘛。”
  “你是江照影?”程耀祖眯眼看江照影,拿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笑道:“我听说你的本事了,这样吧,只要你回来帮忙,我给你原来掌柜五倍的饷银,将来要是赚了钱,还会分红给你。”
  江照影接过装满麻油的油瓶,掏钱递给栗子,一双幽邃的眼眸在四张各怀鬼胎的老脸转过一遍,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走了?”程大山急地大叫道:“油坊快倒了,四少爷,我就不信喜儿不担心!”
  “触霉头!”程顺气得一巴掌打过去。“油坊都被你们这几个不肖子孙拖垮了,听着了,有你老子在,油坊永远不会倒!”
  程大川帮哥哥抱不平,“爹,哥哥说的有理,你怎能打人?”
  “没有江照影不行吗?”程耀祖也是心烦气燥,“算我倒楣!以为回来继承家产,每天有数不完的银子,没想到却是跟你们穷搅和!”
  四个人又吵成一团,栗子懒得再听千篇一律的吵架内容,抬眼望向那个飘然远去的孤挺背影,只能暗自祈祷老天,快让小姐和阿照回来吧,不然油坊一定完蛋了。
  第八章
  三更梆子敲过,喜儿翻个身,瞧见小梨睡得香甜,她却是满腔思绪,久久无法成眠。
  她干脆起身,打算到院子看星星,却听见了前面铺子传来些微声响。
  这么晚了,他还没睡吗?自从他回来后,因为房子狭小,唯一的房间又让她和小梨睡了,所以前面铺子白天开店卖包子,晚上江照影打开铺盖,就成了他的睡房。
  她轻轻掀开布帘子,就看他站在桌前,挽起袖子,就着窗外明亮的月色,正低头专注地揉面团。
  她的眼眶一下子湿了,明明是一个毋需她操心的大男人,她却感到极度的心疼、不舍。
  彷若心有灵犀,江照影停下揉面的动作,转身看她。
  “我吵醒你了?”他轻声地问,像是怕还会再吵到她。
  “没有。”喜儿走到桌边,眨眨大眼睛,微笑道:“我们不是已经揉好两块面团,放在那边发了吗?”
  他只是瞄了一眼盆子里的面团,双眸又回来凝视她,须臾没离开她困倦的脸庞,柔声轻哄道:“很晚了,你去睡吧。”。
  “照影……”那温柔的声音几乎令她掉下眼泪,她用力摇头,仍笑道:“我站在这儿,看你揉完面,我再去睡。”
  他深深望着她,明白她的执拗,也知道多说无用,只好逸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继续揉着面团道:“下回我会躲到屋外和面,不让你瞧见。”
  “瞧你没在被窝睡觉,我就知道了。”
  “那我可得玩戏法,变个假人躲在被子里睡觉,不给你抓着。”
  她惊喜地望着他那明朗的俊容,即便他在人前还是像块蹦不出话来的石头,但在两人独处时,他的神情明亮了,笑容多了、话也多了,此刻竟还会跟她说笑!
  “那你就别半夜起来揉面呀,省得花功夫瞒我。”
  “多揉一块面,就能多做几笼包子。”
  喜儿蓦地心头一紧,再也承受不住,两串泪水就掉了下来。
  他宁可不睡,也要多增几个铜板,或许让她多剪一块布,或许让她买下一对喜欢的耳坠子,或许抓来一只鸡加菜,或许……
  就算他不说,她也明白,自从他吻了她,他就是这么一心一意地守护着她;有着他的庇护,她才能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姑娘。
  “照影!”她往前伸出双臂,紧紧搂抱着他结实的腰杆,将脸颊熨贴在他温热的背部,喃喃地道:“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喜儿,我不委屈。”他挺直背脊,双掌深深地压入面团里。
  “你怎能不委屈呢?”她转到他的身前,抬头流泪看他,为他心疼。“辛少爷找你,我才知道你是做大事业的人才,不!我早知道你很有本事,可我很自私,我想留你在我的身边,打一开始,我就委屈你了,你是四少爷,我怎能叫你做油坊的粗活?又指使你当掌柜……”
  “喜儿?”
  “你本领强,懂的事又多,如果江家不出事,你现在就是做大事业、赚大钱的四少爷,你应该到外面去看大山大水,去完成你的男儿壮志,而不是……不是窝在这里……陪我……陪我卖包子……”
  “喜儿!别哭!”他苦于两手沾满湿黏的面粉,无法伸手安慰她,只得急急地道:“大山大水我已经看过了,我不想赚大钱,也不想干什么大事业,我唯一想做的——”他语气变得沉稳坚定,一字一字清晰地道:“就是守着故乡的山水。”
  故乡的山水里有她吗?喜儿痴痴地迎向他迫切恳挚的眸光,再度在他瞳眸里找到了自己——片刻之间,她安心了。
  她不该害怕的。自她五岁初识四少爷起,她便没有任何怀疑,就是单纯地相信他、依赖他、信任他,而这么多年来,纵使彼此命运有了转变,或悲或喜、或起或落,但她的四少爷从没让她失望过。
  他俯身在她额头印上一吻,那温热气息令她舒服地闭上眼睛。
  “喜儿,你等等,这面快揉好了。”
  她心满意足地转回他身后,再将脸颊贴上他的背部,感觉他身体揉面的劲道和律动,倾听他强壮的心跳声,再与他一起呼吸起伏,如此静静依偎着,彷佛两人一体同心……
  唇畔逸出柔笑,她睁开眼,正好瞧见了摆在柜子上的油瓶。
  她的笑意瞬间消失,心脏猛地紧拧,立刻起身走到柜子边,拿开油瓶盖子,以指头沾起瓶子里的麻油,放到嘴里细细舔尝。
  舌尖才尝到味道,眉眼间就打了一个折。
  江照影揉好面团,用棉布仔细裹好,放到大盆子里过夜发面。
  洗净双手,拿起巾子擦拭时,就看见一脸忧伤的喜儿。
  “这味道……”她失神地看他,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哽咽地道:“更糟糕了。”
  “唉!”他轻轻地将她纳入怀里,轻抚她的头发。
  “我教过阿推好几次了,他们还是做不来。”她闷在他怀里哭泣道:“有好几回,我想回去油坊亲自教他们,可叔叔和二哥不让我进去……我又不跟他们争产,我只想做出爹传下来的麻油啊……”
  他再度怜叹,收紧双臂,密密实实地护卫着轻颤悲伤的她。
  “我不能怪阿推,伙计各有所长,缺的是一个统筹的总管。还有,芝麻原料也有问题……照影!我怎么办?”她抬起头,雾泪迷蒙,完全失了主意似地哭道:“难道程实油坊的百年招牌就这样毁了吗?我对不起爹娘啊!爹娘那么疼我,我却让他们失望了……”
  走味的油瓶搁在架上,香醇风味不再,享誉百年的麻油失去了生命。
  江照影痛心地抱紧喜儿,这些日子以来,他太了解藏在喜儿笑脸下的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神色了。
  挽回程实油坊迫在眉睫,若再不恢复原有的制油水准,恐怕连老主顾也会弃之而去,到了那时,最伤心的人绝对不是搞垮油坊的那几位姓程的叔侄,而是喜儿……
  “你二哥他们找我回去帮忙。”
  “啊?”喜儿惊喜地道:“你答应了?”
  “没有。”
  “回去!照影,我求你回去!”
  对于她的反应,他早已有所预期,他不是不愿回去,而是——
  “我本来想谈条件让你回家,可是……”
  “叔叔不肯,对不对?”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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