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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来临的那一夏-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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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斜阳如血。我上完下午的三四节课,拖着疲惫的身体乘电梯下十五楼。
  真是的,不知教务处没事干吗给我排下午三四节课,每次上完课我都跟浑身散了架似的。
  出了教学楼,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声音在前方叫我:“林汐,林汐——”
  是童妙因。
  她穿着浅米色大衣,同色短裙,同色长靴,脖上还系着一条浅米色丝巾,淡淡的妆饰,明媚照人。
  我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家?”她今天应该是没课的啊。
  妙因亲密地挽住我的手,答道:“今天帮王老师给上学期一门课的补考监考,刚结束。”
  说完,她和我并肩走着。
  我有些奇怪地侧脸看她,“妙因,你回家不是走这条路啊。”
  她笑笑,“我刚接到我男朋友电话,他在你们宿舍那条路的路口上等我,那边好停车。”
  我释然。
  一路上我都跟她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很快就走到我们宿舍楼下了,我只顾着和她说话,直到她对着前方扬声叫了一声:“嗨。”
  我顺着她的眼睛往前看。
  我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斜倚在一辆车旁。
  我的心刹那间缓缓坠落,如寒冰。
  我握着教案的手下意识抓紧,抓紧,再抓紧。
  想过几千几万次,想过几万几千次,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竟然会这样重逢。
  童妙因恍然未觉,一把拉住我笑着,“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我被动地跟着她走过去。
  我的脚软软的,已经完全不是我自己的了。
  恍惚中,我听到童妙因软软的声音:“子默,这是我们系老师,林汐,才从G大研究生毕业分配过来没多久;林汐,这是我男朋友,秦子默。”
  我下意识地抬头,接触到的是一双平静的眼眸,他淡淡地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副样子了。
  一身剪裁得体的亚曼尼西服、外罩一件黑色风衣,显得颀长而不失优雅,头发梳得十分整齐,线条分明的脸,干净、成熟,一望而知生活优裕。
  他看着我,他的眼里波澜不惊,他平淡且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你好,林老师。”
  我有点想笑,或者我应该说,人生如戏,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我努力微笑,“你好,秦先生。”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六年来,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残酷地教我学会了什么叫做自制。所以我客套而不失礼貌地再加了一句:“常听妙因说起你,很高兴今天能看到你。”
  童妙因热情地在一旁补了一句:“子默,你知道吗,林汐和你还是大学校友呢。”
  “哦。”他看向我,可能是我的幻觉,我似乎看到他眼中掠过些许复杂。他朝我投来深深的一瞥,他的声音顿了顿,但依然那么悦耳,还有礼貌的疏离,“是吗……”
  我垂下头,嘴角微微一牵,真是很讽刺,不是吗?
  但我继续保持微笑,“是啊。不过,G大太大了,好几万人,能相遇的概率实在太低。”我看着妙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说,“不认识,很正常。”
  或者人生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都宛如初相遇?
  我看到自己抱着教案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着。
  但是看着他们,我一直在淡淡地礼貌地微笑。
  妙因看了看手表,略带歉意地说:“林汐,我们约好了朋友一块儿吃饭的,快要迟到了,不好意思……”
  我浅浅一笑,“没关系,别耽搁时间了,赶快去吧。”
  他看着我,有礼地向我颔首:“抱歉,先走一步。”
  “好的,再见。”我回礼。
  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见。
  他动作轻柔地给童妙因打开车门,接着他看了我一眼,也坐了进去。
  车渐渐开远了。
  我收回目光,我昂起头,再昂起头。
  泪水流回到眼眶中,心就不会那么痛。
  古人说得很对——哀,莫大于心死。
  又或者,七年来,萌芽、生长,而终将湮灭的那份哀伤,所等待的正是这样一个句点。
  于是,我一如既往地做着手头上大大小小的事情,留在教研室加班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学期刚开始,准备教案、讲稿、写提纲、做PPT,琐碎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只是从那天开始,秦子默经常等在我们教学楼下。
  每每童大美女都在大家善意的笑声中,娇羞无限地奔下楼去。
  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异常。
  或许,我也并没有太多异常的情绪。
  所以某天,又一次在楼下碰到他们的时候,我居然还可以自如地微笑。
  “嗨。”我愉快地跟他们打招呼。今天忙了一天,明后天都可以睡懒觉了,要不是因为晚上还有事,再加一个晚班我这一星期都可以高枕无忧。
  妙因朝我扬起声音:“林汐,今天晚上嘉湖公园有嘉年华会,跟我们一起去玩玩吧。”她抬头似是征询地看看秦子默。
  后者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看看林老师自己的意思。”
  我轻快地笑,拨一下头发,“我才不去当你们的电灯泡呢,好好去玩吧。”顺便抬腕看一下手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妙因恍然大悟,“怎么,主任又介绍你去相亲了?”
  我苦笑,谁说不是呢。举凡中华女性,大学毕业还没有男朋友,一定是三十岁至七十岁亲戚朋友师长同事重点关心的对象。我上研究生期间已经深深体会到了,没想到刚到工作岗位,从第一天起,主任的热情,比起师母来,就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昨晚,系主任——那个热心然而不容忤逆的老太太,在我屡次三番推辞拒绝、变尽花样临阵脱逃之后,在电话里给我下了一个极其严厉的最后通牒:“林汐,这个人条件真的非常好,前面那几个根本没法比,你一定要见,不见是你的遗憾。如果这个还不成,我保证从此不再管你!”
  大有壮士断腕的悲壮和我不识明珠的慨叹。
  老太太脾气上来,可得罪不得,我无奈,“好吧,您安排吧。”
  于是,我今天就必须去赴鸿门宴。
  妙因同情地看着我,“你还真的必须要去呢,主任一吼,地都要抖三抖。”
  我点点头,“理解万岁。”
  有人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我。
  同事的男朋友而已。
  我挥手,作别。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而且有意外之喜。
  照例,介绍一下彼此,介绍人功成身退,留下我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不过,我压根就没听清楚,我只顾埋头吃。如果这种方式对我管用,早三年就有人天天给我画眉了。
  对面有人低低地笑。
  我横他一眼,没见过人吃饭啊,笑什么笑。
  说真的从坐下来到现在,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他。
  一张娃娃脸,一双细细的笑眼——似曾相识。
  他朝我又一笑,居然有点促狭的样子,“嘿嘿,果然是你,我还就怕是同名同姓呢。”他像变脸似的,瞬间一副极其恐怖的表情,“如果唐同学知道我来跟你相亲,啧啧……”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
  我记起来了,杨帆,唐少麟班上的同学,当年那个把下课跑来取笑我们当作每日一省的必修课的小男生。
  也是我研究生时代的亲亲室友——丁叮小姐的噩梦。
  我心里有了点数。这个人,借相亲之名大老远跑来见我,醉翁之意不在酒,简直是绝对的肯定的万无一失的。
  怪不得屡次被我拒绝见面,还如此锲而不舍。
  他还在津津乐道:“抗战也只要八年吧,你怎么就忍心这么折腾我们举世无双的唐同学呢?啧啧啧……”
  我举起手指,不慌不忙地晃了晃,轻轻说了两个字:“丁叮。”
  对面这个人立刻噤若寒蝉,而且还是一只浑身上下红得可疑的寒蝉。
  我满意地笑,Bingo,丁美女,果然是他的罩门。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想必有不少事先打好草稿的精彩台词还没来得及慢慢铺陈就胎死腹中,滋味一定、十分、非常的不好受。
  半晌,他停止脸上变化莫测的色彩转换,恨恨地瞪着我,又过了半天,才对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慢条斯理地看着他,“你最好不要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以丁大美女一贯的伶牙俐齿,她口中的噩梦,能有什么好形容词,为了他的心脏安全起见,还是不知道为妙。不过,我当时就直觉他们会是一对欢喜冤家。
  成人之美的事,我向来做得很干脆。
  不知道为什么,心蓦地痛了一下。
  杨帆沮丧,“她搬家了,也换工作了,没有给我留任何联系方法。她是存心的,一定是。”说完,泄愤似的喝了一大口水。
  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纸,写下丁叮的地址和手机号码,递给他,“解铃还需系铃人,自己去找她吧。”
  我想,丁叮是不会怪我的。
  无视对面笑得有点痴呆的人,站起身来往外走,走了两步我回头一笑,“你不能怪她,毕竟对无意中夺走她初吻的人,她没有拿把刀往他身上捅几个窟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出意料听到杯盘落地的声音,我忍不住笑得开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唔,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一路心情颇佳地回到宿舍,走进大楼的一瞬间,我还是觉得身后有人。奇怪,怎么回事,最近总是疑神疑鬼的。
  我转身回头看,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树影在晃动。
  摇了摇头,我下定决心,过两天去拜拜佛求求签,据说C市南山寺的菩萨还是很灵的。拿出钥匙,我进了电梯。
  上了十楼,打开门,室内寂无一人。
  大姐又到上海探亲去了,说起她为交通部门作的贡献,绝对是可歌可泣。
  洗了个澡,我擦干头发,嗯,又长长了,过两天该去修剪一下。
  我打开电脑,好几天没上网了,又顺手打开MSN。一行字迫不及待跳出来:“林汐,林汐,月球呼叫地球。”
  我失笑,再一看,LION,那头狮子。
  我问:“这么长时间了,还在美国摸鱼呢?”
  飞快地有了回应:“嗯嗯嗯,乐不思蜀。”
  “那就别回来了,在那边好好找一个工作吧。”我漫不经心地打,“以后我失业了好去投奔你。”
  那边突然停了半天。我狐疑地看了又看,还以为网络断了。
  突然又跳出一行大大的字:“没良心的家伙,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我笑,胡乱地打:“想死了想死了想死了。”
  那边发过来一个大大的笑脸,“嗯,不早了,好好睡觉,下次再聊。”
  飞快下线。
  我愕然,这个人还是这么不按牌理出牌。
  不禁又想起从前。
  当年……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唐大哥和木兰早已相偕去了新加坡。据说在那边已经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极像木兰,一大两小,想想就觉得恐怖,可怜的唐少麒。但于他而言,恐怕也是一种甘之如饴的甜蜜负担吧。
  我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我一看表,才七点,不理,我要睡觉。敲门声很有耐心,一直持续。
  我无奈,我的起床气一向十分惊人,何况是被敲醒的。火大地跑过去,“最好有什么天塌下来了不得的大事,否则……”
  拉开门,一看到来人,我的话陡然湮没。
  我擦擦眼,再擦擦眼,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赫然是那个应该在美国摸鱼的唐少麟,旁边还有两个洋鬼子,一男一女。
  第七章 峰回路转
  自从G大小树林里那恍若南柯一梦的夜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秦子默——一次也没有。
  倒是沙沙,除了练琴排舞之外,偶尔还会粘在我身旁,跟我和唐少麟去上自修。
  她口中的秦子默,面临毕业,依然很忙,而且似乎身体一直微恙。
  我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我想了又想,最终什么也没问。
  我没有那个立场。
  面对单纯而快乐的沙沙,我总是有一种深重的罪恶感。
  我想,或许时间会冲淡我不应该拥有的一些情感……
  我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
  沙沙十分歉疚,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汐汐,我刚好二十八号那天要在大礼堂彩排,对不起,晚上没有办法给你过生日了。”
  她的神情非常非常地懊恼。
  我心中一阵暖意,捏捏她小巧的鼻子,“没关系,小生日而已,你安心去排练,吃完晚饭我去看你彩排。”
  她感激地一笑。
  其实,我跟唐少麟早就约好了,和我们宿舍的小白兔、欢欢一起去吃个晚饭,然后大家再浩浩荡荡一起去给沙沙捧捧场打打气。
  她一直就是那个我们疼爱的小妹妹。
  不是没想过也许会碰到那个人,但是我别无选择,从一开始就是。
  二十八号,又是一个周末,一大早沙沙就去排练了,要整整一天。
  下午,我在宿舍洗衣服。刚刚去澡堂洗了个澡,又接到妈妈的电话,心情大好,情不自禁地边哼歌边洗衣服。
  桌上,放着欢欢她们送给我的一束鲜花,我最爱的洁白色百合花。收音机里流泻着悠扬的音乐,很老的一首歌——CARPENTER的YESTERDAY ONCE MORE(昔日重来),我正跟在后面瞎哼哼。
  电话铃响。欢欢不情愿地放下书去接,一会儿朝我叫:“林汐,找你的。”
  我擦干手,快快乐乐去接:“喂,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显然没有感染到我欢快的情绪,一个似乎在哪听过但冷淡的声音:“喂,请问是林汐吗?”
  我一怔,“是我。”
  那个依然冷淡的声音自报家门:“我是向凡,你记起来了吗,”他顿了顿,“子默的老乡。”
  我愕然,向凡,那把剑?他会有什么事找我?
  我“哦”了一声:“记得记得。”
  向凡干脆利落地说:“我找你有事,现在就在你楼下,你赶快下来。”“啪”的一声电话断了。
  我放下电话,愣了半天,难道是……
  直到欢欢抬起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林汐,你没事吧?”我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脱下洗衣服专用的外套,飞快地穿上长羽绒衣,拿起包和手机就急匆匆往外冲。临走时,匆匆忙忙对欢欢说:“我有事,先出去一下,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欢欢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傻傻地“哦”了一声。
  外面很冷。迎面吹来一阵寒风,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向凡在我不远处看着我,手上似乎还拎着一个包。
  他的眼神和吃火锅那晚一样,怪怪的。
  “找个地方,我有事跟你说。”他走过来,命令般地对我说。
  片刻之后,我们俩站在那个满眼萧索的小竹林中。
  我看着他,他却低头沉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忍不住,正想开口问他到底有什么事,他突然抬头,眼里满是谴责,声音像鞭子一个字一个字抽在我身上:“林汐,你还嫌子默被你折磨得不够吗?”
  我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润润唇想开口,但每个字说起来似乎都有些困难:“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向凡瞪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明白,你怎么会不明白?!你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顿了顿,仿佛拼命在压抑心中的怒气,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和善,“从我们大二开学起,子默就有点不对劲,要知道他一心想着出国深造,平时除了学习之外,最多跟我们一起打打球出去喝喝酒,对其他一概不热衷。但是有一天,他突然问我一个怪问题,他的表情古里古怪,‘向凡,你有没有跟女孩子拌过嘴,还觉得很过瘾?’”
  说到这儿,向凡的嘴角有些微柔和,他微微侧过脸去,“我当时听得实在太吃惊了,要知道他是我们系出了名的不解风情的木头,于是就悄悄告诉了夏言,他是情场高手,断定子默一准是开了窍,看上谁了。但是,不管我和夏言他们怎么问他、逼他、引诱他,他死都不肯说。我们不得要领,只好用排除法,东猜西猜地乱猜一气。猜到后来,夏言断定子默是在他家,知慕少艾地看上了漂亮又有点娇气的沙沙小妹妹,于是夏言和少麒就有事没事拽子默回去,给他进一步制造机会。奇怪的是,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他,还真的每次都肯去。
  “我们上大三那年,有一阵子沙沙常打电话来找子默,但他多半不在,就算接到了也平平常常的看不出什么,倒让我们有点大跌眼镜,还以为他生性奇怪,就算喜欢上一个人,也这么与众不同。
  “后来我们私下里议论的时候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直到有一次,我和子默在上自修,他相当心不在焉,一直在纸上涂涂抹抹的,后来趁他中途出去,我掀开盖在纸上的书,一下子愣住了,因为我看到整张纸上,反反复复写满了两个字,从没见过的。
  “我一直琢磨不透子默为什么要写那两个字。直到开学来吃饭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听到你的名字,看到子默看你,看到我们说话时子默刀子一样的眼神。我知道,我们都错了。我想那天,夏言大概也看出来了。”
  我低头无意识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眼中缓缓升起雾气。
  “大概两个多月前的一个周末,我们在教室和指导老师讨论毕业论文的选题,子默接到一个电话,我从来没看到他那么激动过,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转身就往外跑……”
  我震惊。那个电话,那个电话……
  向凡的声音冷冷地又飘过来:“可是,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一个酒吧服务员给我打来的电话,我跑去一看,子默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醉得不省人事,那个服务生从他身上的通讯录上找到我。我好不容易把他弄回去,在路上我听到他叫你的名字,一直在叫。”
  “从那天起,子默经常拉着我去喝酒。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他对什么都提不上劲。”他又看了我一眼,“偶尔他也会跟沙沙一起,上上自修、逛逛校园,可是他总是意兴阑珊提不上劲,一天比一天沉默,什么话都不说。”
  雾气更重了,我的鼻子发酸。
  “吃火锅那次,你们走后,我们在茶馆坐了会儿,一起把沙沙送回去。子默又拉我和夏言去喝酒,他什么都没说,只顾低头喝酒,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林汐,为什么一定要踩碎你给我的阳光,还有希望?’”
  雾气氤氲成大滴大滴的水汽,一滴、两滴、三滴……
  那天晚上……
  我低头,泪水还在不停地、不停地坠跌……
  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说:“子默现在在医院。”
  我惶急,连忙擦擦眼泪,抬起头,“他……怎么了?”
  向凡淡淡地看着我,“还能怎样,无非是喝酒过多再加饮食不当,肠胃出了点问题。今天一早送过去的,现在已经没事,但是要留院观察一下,我回来给他拿点随身衣物。”
  我急急忙忙地祈求地开口:“带我去,带我去看他。”
  寂静了几秒,向凡叹了口气:“林汐,你们何苦彼此折磨。”
  我轻轻推开门,身后向凡低低地说:“你进去陪他,我去买些吃的。”说着把手中的包交给我,我点头。
  向凡看着我,淡淡地又补了一句:“林汐,子默虽然看上去很骄傲,可是,”他迟疑了一下,“实际上,他非常非常脆弱。”
  他悄然离去。
  我走近,看着秦子默苍白的脸,他瘦了。他穿着深蓝色的毛衣,半盖着被子,静静地躺在那儿。一个吊瓶挂在他的床头,里面的液体缓缓地滴着。
  我轻轻坐在他身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的呼吸声很清晰,他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地起伏,他的嘴唇抿着、有些干燥,他的眼睫毛还是那么长,安安静静地闭着。
  我轻轻拉过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没有挂点滴的那只手。
  他一无所觉。
  我看着那只修长的手——高一那年,猝不及防伸过来,抢走了我的书。
  高二那年,伸过来扶住我向前跌的身体。
  高三那年,牵过我的手,在我手心放上一个小盒。
  大一开学后的那个秋夜,在桂花香中,牵着我,一直往前走;那个冬天的夜晚,在小竹林里,轻轻抚过我的头发。
  ……
  我的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在泪眼模糊中,我感觉到他的手动了动。我连忙抬起头,他正在看着我,脸色依旧苍白。不知已经醒过来多久了。
  我,就那么泪眼地看着他。
  他静静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突然,他挣脱开我的手,缓缓坐了起来,“你来干什么?”他看向我,眼神中带着一丝痛、一丝倔强,还有淡淡的哀伤,“再一次,在给了我无谓的希望之后,紧接着就把我打入深渊吗?”
  他转过头去,微微闭眼,“我没事。天就要黑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看着他瘦削的侧脸,慢慢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响得很急促。
  我想起了什么,连忙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唐少麟焦灼的声音:“林汐,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我们都在等你……”
  我下意识地擦了擦脸,转过身背对着床,迟迟疑疑地说:“我……”
  唐少麟又焦急地叫道:“李晓欢说你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你到底在哪儿啊,没什么事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我没事,现在在人民医院……”
  电话突然断了,我对着电话“喂”了两声没有反应,这才发现,我的手机没电了。
  无奈地收了线,刚转身,就被一只手重重拽住衣服,我一时稳不住身体,跌落在他胸前。
  接着,我的头被一只手定住,我的身体跌入一个温暖的胸膛,一双温热的唇覆盖下来,微微地有点苦涩又有点干燥。
  良久,他放开我,他的头略略抵住我的头,就连他的呼吸都带着些微痛楚,“林汐,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
  对不起,沙沙,实在对不起。
  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认了。
  我重重地闭了闭眼,悄悄伸出手去,环住他的头。
  他的身体明显一震,接着他放开我,转而看着我,眼里有两簇亮亮的火焰在跳动。
  他紧紧地注视着我,有点不确定地问:“林汐……”
  我伸出手去,摸摸他瘦削的脸,“不会喝酒还去喝,你对自己的评价很中肯,你的确是一个蠢蛋,无药可救。”
  他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突然间他的脸上居然飞起了一片红晕,咬着牙,“向……凡……”
  我不理会他的窘态,给他把身后的枕头垫高,抬头一看,又看到他的点滴快没有了,于是赶快去叫护士来换,在换点滴瓶的过程中,他一直紧紧地拉着我。
  我低着头,假装看不见护士MM调侃的眼神。
  一阵忙乱过后,我小心翼翼地不牵动他挂着点滴的手,扶着他半靠在枕头做的靠垫上面,接着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喝下。
  他一直紧紧地盯着我,跟随着我的身影。
  我又坐了下来,不看他,低着头装作很不经意的样子,“还有,下次记得,送别人印章不要那么小气,要记得附带送一盒印泥,要不给别人当垃圾随手扔了怎么办?”
  他猛然坐了起来,我忙抬头看他。
  他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狂喜,“林汐……”
  我忙捂耳朵,“拜托,我知道我的名字很好听,那也不用整天在我耳边叫来叫去的。”
  他眨了眨眼,有点赌气又有点委屈地咕哝着:“我现在是个病人。”说着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惊讶地看向他,这、这、这,真的是那个骄傲冷漠的秦子默吗?
  看着他瘦削的脸,我的心里涌上一阵酸楚和甜蜜,我柔声说:“是是是,你是病人你最大,肚子饿不饿?我出去看看向凡回来没。”
  “不!”他紧紧拉住我,像一个小孩,“你不许出去,我要你陪我,”再吸一口气,“我要抱着你。”
  我哭笑不得地看了他半天,还是顺从地坐到他身边,他伸出那只可以活动的手紧紧地揽着我。
  过了一会,他推推我,“帮我把外套拿来。”
  我不解,“干吗?”还是去拿了。
  他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半天拿出一个什么东西,“闭上眼睛,伸出手来。”
  我闭上眼,伸出手,一个小小的东西放在我的手心。
  我睁开眼,赫然是一枚精巧的戒指,朴素但是造型很典雅,镂空的两个心形交叠在一起。
  他轻轻在我耳边说:“是我用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本来还以为没机会在你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你……”他轻轻地笑,“老天还是帮我的。”有些微得意。
  我握着那枚戒指,心里暖暖的,暖暖的。
  我们就这样,静静相拥。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
  映入我眼帘的是满头满脸大汗淋漓、一脸惊惶的唐少麟。
  他惊住了。
  我们也惊住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唐少麟牵动了一下嘴角,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说:“我真蠢,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他仿佛自言自语般,“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我就一直找一直找,找了大半个医院,在走廊里碰到向凡,他告诉我你在这儿……”
  他那么疲倦的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我们一直在等你,等着给你过生日。不过我想,现在你大概不需要了……”
  他转身,狂奔而去。
  第八章 若即若离
  我继续愣在那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宿舍门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那个依然和七年前一样英挺潇洒的男子,正露出洁白的牙齿,看着我笑。
  大概是看着我一脸痴呆回不了神的样子,唐少麟故意叹了口气:“完了完了,原来这么多年没见,你的智商和年龄仍然还没开始出现正常。”
  我“啊”的一声尖叫,不顾自己没洗脸没刷牙蓬头垢面、睡眼惺忪的还穿着厚厚的小熊泰迪的棉睡衣,一把上前抱住他。
  我真是太意外了,而且我的心中一阵惊喜。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抱紧我,有意无意地又叹了一口气:“林汐,你这么高兴,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一直以为你不在乎呢。”
  放开我,他扫视一下我的全身,“呃,不过你还是先去换一下衣服比较好,我倒是无所谓,但是这儿有两个国际友人,你现在这样,实在有损中华民族广大女同胞的国际形象。”
  我恨恨地要上前去撕他的嘴,这个唐狮子,这么多年不见,讲话还是这么毒。不过,心里真的真的很开心。
  两个小时后,我们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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