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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爱·2503房(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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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干么跟你恋爱?搞得大家那么累?
跟你妈碰面后,隔天和我爸去旅行。我们攀登合欢山,在草地露营,迄都因为我想避开你。一路上每天都骂你,一天骂几回,痛快!连带也骂透你那个眼睛长顶上的老妈。到了晚上,睡了时,马的,我想着,你这家伙,现在不知道在干么咧?我知道我这骂你又想着你的行为很愚蠢。
今晚,我们在合欢山顶扎营,天空很多颗星,没想到我有高山症,呼吸固难,躺在帐棚,我爸去找木材生火,这里空气太稀薄,我头昏,一定是我头昏,才会分手又给你写信,觉得你好像就坐在对面,带着那种有点愚蠢的害羞的笑。
搞不好我会因为高山症死掉,那么有些事我一定要跟你讲白了。
那天早上,你妈弄到我的电话,约我见面。本来我就想着要和她见面,谈谈你的事,正巧她打来,我就答应了。没想到见面后,她拿两百万支票要我跟你分手。
我很火大,收下支票,回头就捐给慈惠育幼院,就是那家带你去过的孤儿院。我没想到,你家这么有钱,你妈有钱到可以花两百万干这么无聊的事,而慈惠的小朋友,只差两百多万就可以修补破旧的宿舍。两百多万竟然募了两年都没募到,不捐白不捐,我捐了。
至于你妈要我答应她的那些事,本来我就想那么做了。赴约前我就想清楚,要跟你分手,我看得出你还是喜欢弹钢琴……你否认,是因为害怕分离。我担心你对我好,是因为恋爱的经验太少。而我谈过那么多次恋爱,经验比你丰富多了,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到什么程度,我没糊涂,很确定自己真的想要你。
如果你为我放弃出国,违背自己,当个速食店的服务生,还假装做得很开心,也许几年后回头看这一段,会觉得傻,到时我会自责,而时间过去你来不及从头。
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人硬下心,避不见面,你才能下决心出国。
小君,这样说也许很扫兴,但成天腻在一起谈恋爱,等于埋葬了你的未来,毕竟你还那么年轻,该去看看这个世界,不是沈溺在两个人的世界。
在你完成课业前,我不跟你联系,你也找不到我。我不再出现你面前,我很清楚每次只要一碰面了,我们就会变得很软弱,哪里都去不了了。
假如你觉得我还是最好的,在四年后的中秋节,2503房,我等你。
至于那两百万,你跟你妈说一声,她要是愿意捐出去,我替育幼院小朋友谢谢她。她如果反悔,票期没到,可以选择止付。
小君,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们爱的时机不对,才有那么多压力。相信四年后,我们会是另一种局面,所以不用急着为我放弃一切。我愿意等你四年,学成回国。这四年,心中位置,只留给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所以你安心求学,带着我的祝福,好好努力,我等着相聚,我是说,假如你有爱我到那么久的话。
保重,但愿你肩膀的伤,已经康复不痛了。
祖驯
信看完,美美双手颤抖。
出门,走到隔壁,按门铃,把信交给小君。
就这几个步骤,他们能重修旧好,期待相聚,等候彼此。但是她不甘心,永远帮着小君,对这朋友仁至义尽,但刚刚小君怎么对她的?要绝交,她们已经绝交,那么,有何义务帮她送信?
小君要是敏感些,要是够关心她,应看得出她也喜欢黎祖驯,但小君只忙着追求自己的爱情,不把她这朋友放心上。
如果小君没看到这封信,如果从此不再和祖驯联系,这份爱应也烟消云散。那么……她可有机会出位?
美美想了两秒,就揉掉信,扔进抽屉深处。心跳如鼓,血脉沸腾,她像着魔了,干坏事的同时,又感到一股痛快。
小君已得到太多太多,我比她更需要爱。
四年?黎祖驯要等小君四年。美美想着——我也可以,甘愿等待黎祖驯四年以上。
四年会有多少变化很难说,假如她持续关怀黎祖驯,积极和他互动,也许……最后是她,取代小君,被珍惜着,留在2503房。
第四章
三个月后,江小君以“悲怆”这首高难度的曲子,考进德国慕尼黑音乐学院。
和拥挤的台北不同,这里什么都显得巨大空旷。
城市站满大树,随便走几步,就有大公园供市民游荡散步。空气清新,少有喧闹的人车,城市大半时间安静着,有时走完一条街,碰不到一个人。房子都很有特色,好美丽,像从远古时就遗下的老建筑,每一栋房,都像怀有重重心事。气候干燥,蓝天更蓝云更白树更绿,置身空旷美丽的陌生地方,小君失恋的后遗症,忧郁寂寞悲伤,没消退,反而更尖锐地霸住心房,如影随形,无力抵抗,只好更卖力在课业上。关于曾经迷失的那段歧路,她借着忙碌的课业希望快点淡忘。
江天云安顿好女儿,就先回国了。一个月后,得知小君住处,父亲抽空跑来探望,傍晚,父女俩在公园散步。
他问女儿:“还习惯吗?”
“嗯,很好。”
“还不是吃不惯这边的伙食,瘦这么多?”
“可是每天都吃很多……”小君笑问:“谁告诉你我的地址啊?”
父亲有点不好意思。“你妈跟我说的,真奇怪,竟然还主动叫我有空就过来看你,要不然打电话关心你。”
“喔。”大概是她惨烈的失恋了,妈妈让步,不阻挡他们联系,主动请父亲来关心。小君问他:“爸,你爱过妈妈吗?”
父亲愣住,尴尬地笑了笑。“当然啊,不然怎么会结婚?结婚的时候真的很爱。”
“后来为什么不爱了?”
“唉,该怎么说呢……”他苦笑。“这很难说清楚的,大家生活在一起以后,才知道有很多冲突,习惯啦个性啦,要是常常没交集又不肯让步,久而久之就会出现问题,你妈妈比较要求完美,有时候我太懒散,现在想起来,我根本配不上她,常让她失望。”
小君沈思了会,站住,问:“爸,假如,假如有人给你很多钱,要你离开现在的老婆,你肯吗?”
父亲愣住,脸红了。“那怎么可能,爸要是那么爱钱,当初就不会甘愿放弃你妈跟她在一起了……”察觉自己失言,怕小君难过,又急着更正:“我意思是……我是说……唉,爸也觉得很对不起你们,那时候真的被爱冲昏头了,也很挣扎,可是真的没办法继续跟你妈相处。你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所以如果可以为了钱离开喜欢的人,应该就不是真的很爱她,对吧?
“那当然,很爱一个人的时候,怕她离开都来不及,怎么还舍得去伤害她?”
“对啊,我也这么想。”那她为什么还惦记着那个人?小君重新迈步,向林子走去。
父亲跟上前,打量着她的表情。“怎么了?问这个?”
“没有,我帮朋友问的。”
“你朋友发生这种事吗?那个人也太可恶了。”
“是啊。”该要死心了,不值得啊!
渐渐地,时间治疗情伤。
小君过着平静的求学生活,脸上的单纯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抹淡淡的忧郁,东方女子,肤白若雪,五官秀丽,个头娇小,琴技惊人,再加上眉眼间那抹淡淡哀愁,很快地风靡校内男子,他们卯起来追求小君。
有的天天送花,有的天天为她买早餐,有的天天到住家外站岗,有的设法查出电话频频骚扰。
小君呢?她讲一口流利德语,奉赠铁板让他们踢。
“不好意思,我讨厌花。”送花的被小君奚落。
“不好意思,你带的早餐我给狗吃了。”买餐的被小君奚落。
“不好意思,我已经向警察备案,请不要徘徊在我家外。”站岗的被小君奚落。
“不好意思,如果再打电话骚扰我,我会请校方处理。”打电话的被小君奚落。
艳阳天,谢绝访客,要练琴。下雨天,不是留客天,一样谢绝访客,要练琴。春天不赏花,夏天不玩水,秋天不赏枫红,冬天不过节。练琴,准备报告,准备考试。
江天云偶尔会从台湾过来陪女儿住一阵。小君三餐吃饱饱,依然胖不了,作息很正常,课程上不完,日子平淡顺利地度过。
转眼过去两年,小君逐渐遗忘感情的痛,偶尔午夜醒来会觉得寂寞。
每天中午,小君会买个简单的三明治,到校园树下木椅坐着吃,就这么打发一餐。微凉的气候,望着蓝天白云,望着一片萧瑟林子,风吹来,调戏落在地上的枯叶,它滚个几圈,翻飞远去。这时,望着那些曾神气团绿在枝头,而今散落着枯在地上的残叶,小君心头便会一阵凋怅,被一种莫名的哀伤包围,可是又说不出什么特别难过的理由。
这天,教授请学生到家里吃饭,师母金发碧眼是个大美人。学生在客厅聊天,他们在厨房忙着烹饪晚餐,这对德籍夫妻没煮大家期待中的德国猪脚,最后端出来的料理,教大家跌破眼镜,是印度的咖哩饭。
师母好得意地捧出黄澄澄的酱料搁上桌,教授说这是跟印籍学生学的饭。
学生们鼓噪着,踊跃地争相品尝,小君悄悄离席,躲到厕所。
她洗把脸,瞪着镜子,听大家在外面喧哗,手上抹了很多香皂,可是刚刚咖哩的气味,好像已钻进心肺。
她下意识地逃避吃咖哩饭,躲在厕所十几分,才提起精神,回客厅。
客教授正在介绍他的得意门生,以德语说着:“他是你们的学弟,周德生。小君,他跟你一样从台湾来的。”
“你好。”小君礼貌的与他点点头。
教授说:“你们两个演奏风格截然不同,也许可以组成双钢琴的伙伴……”
教授说了很多,小君恍惚地望着教授张合的嘴,每一句德语都懂,奇怪,却组合不了他的意思。
周德生身材高瘦,长得白净斯文。席间,一直找话题跟小君聊,小君意兴阑珊地敷衍着。
为了不让师母乱想,她勉强吃了半碗咖哩饭。咖哩的味道很浓,她尝着,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同学们的话题上,一边又觉得某种浓烈的情绪在心里发酵,她很难受,想快点回家,有种讨厌的情绪,一直将她往某个黑暗面拉。
同学跟教授开玩笑,要教授弹拿手的曲子,都喝了酒,每个人脸色红红的,喜洋洋的,笑着闹着,钢琴声,哗笑声,怔望着这热闹的情景,小君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忽有一段旋律在心里响,在记忆深处吶喊,理智快关不住,于是脸上表情更淡漠,像与她无关,安静着看大家笑闹。
晚餐结束,教授不顾小君反对,要周德生送小君回家。
离开时,教授夫人将咖哩饭打包,让小君带走。“你一个人住,这给你带回去慢慢吃啊。太瘦了,要多吃一点。”
小君正想着要用什么借口婉拒,餐袋已经塞到手里。
车上,周德生向小君讨教演奏心得,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小君心不在焉听着,望着眼前辽阔的黑暗道路,快速后退的路灯,光影闪动的瞬间,她彷佛又看见久违的自己,在某人家里,拿着电话跟美美求助,紧张又兴奋地学做咖哩饭,她被洋葱熏哭了,奔进客厅慌慌张张,那个人大手一抓,将她按进冰箱吹眼睛……
小君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冷静一下,再睁开。
可是只淡忘了一会儿,她好像又看见了,深夜的猫空茶店,山林里,荷花池,朋友们的聚会。他掌心里,飞走的萤火虫,那一点光,跑得无影无踪……
小君恍惚地想——我怎么会在这里?
多不可思议!那些发生过的,那些欢笑泪水都是真的吗?
到了住处,她没请周德生上来,说声再见,她转身就走。连给周德生问她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周德生看伊人入门,他心神不宁,揣测小君眉间那抹忧郁是为什么?寡言又为什么?他被这忧郁女子吸引,傻了好半晌,才离开。
回到家,小君开灯,将咖哩扔进冰箱,像在生气,重重地摔上冰箱门。想了想,又像跟自己赌气,再打开,拿出咖哩饭,全倒出来,跟饭搅糊,走到沙发坐下,深吸口气。
好,她笃定地,大口大口吃。
房里,响着扒饭的声音,她吃得快又急,狠绝得像跟咖哩有仇,急着消灭它,吃到面目通红,肚子快撑爆,还不知道停。
门铃响了,小君抹抹嘴,去开门。
“你忘了这个……”是周德生,手上拎着紫色毛外套,
“谢谢。”接过外套,才要说再见,忽地一阵恶心,她转身往厕所冲,趴在马桶呕吐。
“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周德生跟进来,不怕脏又是递面纸又是拍她的背,留下来照顾她。“怎么会这样?要不要看医生?”
小君呕得五脏六腑像要翻过来了。吐完,她洗了澡,换了衣服,回客厅休息。
周德生还在,他泡了热茶给小君喝。
“没关系,我没事了。”她瘫在沙发,说话有气无力,面色苍白。
“是不是吃坏肚子?”
“是啊,我过敏。”她掩面,给一个虚弱的微笑。
“对什么过敏?咖哩?还是里面的什么佐料?家里有没有药?”
哪里有解药?她无所谓地笑一笑。“没关系,我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她对往事过敏,对和黎祖驯热爱过的每个细节都过敏,失恋是重伤害,时间过去,外表也许已经看不出来,但是……小君自嘲地想,她已经成了过敏儿,不过是咖哩饭啊,就轻易将她好不容易平息的内心崩溃。都两年了,这过敏原莫非是根植在体内?怎么还会忽然跑出来闹闹她?教她痛苦?那个人让她重伤,怎么还会被影响?
周德生很温柔地说:“我再待一不好了,看你这样,真让人担心。”
放下掩面手,露出彷徨的脸色,小君望着周德生,凝视那关怀的眼神,忽然像被针扎痛心。她恍惚,她一定是疯了,不然为什么会在周德生眼睛里,忽然望见黎祖驯?这错觉,还来不及推翻,泪汹涌,就急淌而下。她失控,蒙住脸痛哭。失去爱,一个人挣扎着,她好寂寞啊!
“不要哭啊,为什么这么难过?要不要试着说出来?”周德生慌了,更走不了,想安抚,却不知如何安慰。
“我很恨……一个……很可恶的人。”她吞吞吐吐地说了,太难受也太寂寞了,狼狈时,深夜时分,来自同国度的朋友善意的关心,让她一时卸下心防,将痛苦说出口。
周德生轻拍她的背,安抚着:“没关系,不要忍,想哭就好好的哭……”
她失控,果真泪流不止。“那个人真的坏透了……你知道他多可恶吗?他……”满腔恨无处发泄,这会儿她混乱地说出来,将内心沈潜着的痛苦全发泄出来,对着个不熟的朋友,反复将情伤说了又说。
就好像江小君近在眼前……
于此同时,台湾,桃园,半夜三点多,店家都关了,地上散落前一晚闹市遗下的垃圾,清洁员出动,沿街清扫。
街旁,有一处,正灯火辉煌,闹嚷着。一群内行人聚集艺品拍卖场,这群男人,个个看起来表情阴郁,行为低调,面目模糊,他们穿着随便,有的甚至还穿拖鞋,或抽烟或嚼食槟榔,或忙着透过手机跟朋友通报状况,这群人不时激动地抢着出价,竟标商家展示的字画。
在三教九流的人群里,有个气质独特,身穿卡其衬衫、卡其长裤的男人,他目光如炬,和频频出价的那些人不同,他只静静看着,待要出手了,就一径喊价到底,绝不手软。
看一幅幅被标走的字画,嘿,有时看着字画被买走,买家趾高气昂颇为得意,他却在心里偷笑。可怜的家伙,那张齐白石的画是假的,李可染的画也是赝品,那个笨蛋竟然看不出来黄宾虹的画哪有这么差?而那几个抢着竟标炒热买气的分明是商家自己人。
这天晚上,这个人从凌晨两点站到天亮,冬日清晨,寒意蚀骨,他也不觉得累,最后最后他只出手买了一个清朝花瓶,一套颇有历史的砚台。
散场后,他低头看看手表。这是他常做的动作,望着她送的手表,看指针在跑,就好像伊人就在左右。希望时间跑得快一些,更快一些。再两年,她就回来重聚。她在国外好吗?
“黎祖驯!”有人喊他。
回头,看杨美美正跳下计程车,反抓着身上大衣,喷着寒气,过来找他。
“这么晚跑出来干么?”
“就知道你在这里混。”因为天冷,她脸颊冻得通红。“走,一起去吃早餐。今天买了什么?”她好奇地拿了他买的东西打量。“能卖钱吗?”
“整理后,应该可以赚两万多。”
两人钻进路旁一辆老旧的黑色轿车。这是黎祖驯买的二手车,他改装过,性能还不错。黎祖驯发动汽车,驱车往布满吃食的早市。
“想吃什么?”她凑身问:“我睡不着,肚子饿死了。吃火鸡肉饭好不好?还是牛肉面?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喔!”
“最近有没有小君的消息?”他问的却是这个。
“没有,我又没她那边的电话,连搬新家都没办法通知她。”美美已从助理升为造型师,把那栋贷款沉重的房子卖出去,和妈妈在台北县买便宜的小公寓住。她搓着双手,呵着热气。“好冷喔,干么不开暖气?”
“坏了。”
“修啊!”
“没空。”
“帮你开去修。”
“小君有打电话给你吗?”
还是问这个,美美脸色微变,别过脸,望向车窗外。“很久没她的消息了……”两年前她欺骗黎祖驯,骗他信已经亲手交给小君,骗他小君看完了信,知道四年的约定了,而其实……
“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拜托~~”美美玩笑地说:“一定过得很不错啦,才没跟我联络,在那边肯定已经交到很多好朋友了。”她偷瞄他,现在的黎祖驯比以前更有魅力了,浑身散发略带沧桑的男人味。她问:“假如……假如四年后她没来呢?”
“我有预感她会来。”他望着路面,眼色笃定。
“是喔?”美美搔了搔头。“可是她都没跟我联络欸。”
“应该都忙着功课,要不然万一毕不了业,四年还念不完,那惨了,难道我们要约在德国碰面?”
“你对她还真有信心。”美美苦笑。不懂啊,两人分开那么久,他哪来的自信,去等待她?他越是执着着,她内心越是不安着。满以为时间过去,他会改变,会慢慢淡忘小君,热爱会褪色,可是他怎么越来越积极?
“你是她朋友,应该懂——”黎祖驯笑望她一眼。“小君没那么容易改变心意,她会回来,一定会。”
美美又别开脸,去望着窗外,不敢看他执着的表情……
小君不会回来的,就算回来也不会赴约,小君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小君已经交了新男朋友……美美有罪恶感,却仍情不自禁地陷下去。在黎祖驯身旁,她扮演不称职的传声筒,像小君的窗口,接收他的深情,却截断他们联络的管道。她有时难过地想,黎祖驯还愿意这样跟她吃吃饭、聊聊天,是不是只因为她是江小君的好朋友?
这个角色,她演得有点累了,什么时候换她当主角?再过两年,等他失望了,他会否明了到她的好?对她的深情不输给小君?
这快乐,都是偷来的,美美高兴着跟他相处的每一分钟,又惶恐着这偷来的每一分钟。
天亮了,小君靠坐沙发,周德生盘坐在地。他彻夜听小君诉说情伤,伸出友谊的手,好心疼地去握住了江小君被泪水沾湿的手。他温柔地劝着:“以后有什么不开心,都可以找我说。我们都来自台湾,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
清晨的风,吹入屋内,皮肤泛起凉意,在痛哭后,小君发泄地说了那么多话,冷静下来,有点糗,很不好意思。
“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好奇怪,怎么会跟你说这么多?”难道这两年真是太寂寞了?
“有什么关系?说出来心情轻松多了吧?”
“嗯,”真的,难得有人可以让她尽情地诉苦。“一直听我说自己的事,很无聊吧?”
“千万别这么想,我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其实很高兴你肯跟我说这么多。”
“你累了吧,要不要回去?”
可是他不想走。“我肚子好饿……”他脸红,吞吞吐吐地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请你吃早餐?”
望着他真诚又带点害羞的眼睛,小君微笑。“街口有一家法国人开的咖啡馆,他们的三明治还不错。”
和美美绝交,和黎祖驯分手,独自孤单很久,在周德生的关怀中,小君在异乡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清晨,天空灰蒙蒙地,他们徒步往餐厅路上。风吹来,拂过小君的头发,哭过后清秀的脸庞,周德生偷看着,暗暗心动着,他很想好好保护她。
他说:“那么可恶的男人,不要再为他哭了,不值得。”
“我也不想。”小君吸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唉,没办法啊,有时候还是会想到他。”
“他这么过分,难道你还爱他吗?”
“也不是这么说。”小君感慨。“不爱了,但是记忆很可怕……我恨他,恨透了。”她苦笑,眼睛又再泛起湿意。“但有时走在街上,天空的颜色、气候的温度,或食物的气味,某些声音、某些情境……像触动大脑某个开关,过去的画面会突然打中我,还来不及提醒自己别想,那些画面就自动地一幕幕在眼前重播……很心痛,完全失控,很可怕……”
“我了解你的感受。”他说:“你会这样是因为你用情很深,如果你像那些轻浮的女生,交过的男朋友多得数不清,根本不会有这种问题。”
“也对……”再不可能像对待黎祖驯那样的对另一个人了,全心全意,倾注所有热情,独给了那个负心的男人。
走进三明治店,周德生处处维护小君,问她想坐哪里想吃什么?劝她多吃一点,劝她一太早不要喝咖啡……他们坐在窗边位置用餐。
周德生问:“你对教授的提议有兴趣吗?。”
“你是指双钢琴的事?”
“对啊,我们合作,比一个人默默练琴有趣多了,你对双钢琴有什么看法?”
“双钢琴表现空间大,可以像室内乐一般和谐,也能像交响乐气势磅礡……”
“教授是很有名的双钢琴家,他会对我们建议这种事,一定是认为我们程度相近,演奏风格可以互补。”
小君心动了。“也许可以试试看,现在国际上有几个不错的双钢琴比赛。”
周德生兴致勃勃地说:“好,我们以那个为目标,一个一个去挑战!”先成为伙伴,再努力着成为她的另一半。
周德生微笑着,看小君小小口地吃三明治,看她秀秀气气地享用早餐,他竟然感谢起那个抛弃她的男人,让他可以有机会讨好她。
从这天开始,小君跟周德生结成好伙伴,共同练习双钢琴,参与国际性比赛,在两年后,小君23岁拿下演奏学位最高文凭,提前毕业。大概因为受过感情创伤,在诠释乐曲时,她的指尖更有生命力,在名师指导下,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
远在台湾的黎祖驯,终于盼到约定的日子。
这是跟小君分手后的第四年中秋,月亮浮在暗空,大街小巷飘着烤肉香,人们与亲友团圆,共度佳节。这也是黎祖驯与小君团圆的日子。
经过四年的努力,黎祖驯换了车,不是豪华的进口车,而是老旧但性能良好的吉普车,这方便他假日到处跑。他没买房子,但是在市中心开了店。他还是喜欢穿着休闲服,简单的衬衫卡其裤,就很好看,除了工作偶尔到育幼院陪孩子们玩,或是跟张天宝和杨美美出游,他没什么应酬交际的兴致,倒是存款多了好几个零,已经足以成家立业,给心爱的女人安稳的未来。
这天,他特地买了礼物,天未黑时就待在老地方,2503房。备好酒菜,足不出户,提心吊胆地等待着。随着时间过去,他心情越浮躁,躺在床上,微笑着,想象小君而今的模样,想到热血沸腾。
期间张天宝打电话约他出游,他婉拒。育幼院修女邀他度中秋,他婉拒。老爸约他回家烤肉,他婉拒,他推掉所有约会,留下整晚时间,等伊人光临。
墙上时钟慢慢往十二跨去,窗外,街上,因为欢度中秋而喧哗笑闹的人声,逐渐静悄。这天已经快要结束,这年中秋快要过期了。黎祖驯坐起,无心用餐,喝酒,继续等。苦等不到,他猜小君可能是塞车,或有事情耽误,也许她妈妈要她陪过中秋,也许她有家庭的聚会,也许……他喝了更多酒,想消灭等待的时间,直接跳跃到她开门的瞬间。
十二点,凌晨一点,凌晨一点四十五分,窗外一轮皎月,光芒映入屋内的地板,衬着形单影只的他。
门扉紧闭,小君没有来。
黎祖驯空腹喝酒,喝醉了,倒在床上,从焦虑惶恐到一片茫然。他在微醺中,不断地回想过往时光,小君趴在他身上闹他,那边的浴室里,小君切凤梨,那么香,他很渴望地热吻她。这边,月光映着的,亮着的一小块地板,她曾坐着,弹奏玩具琴,直到他睡着。
小君爱他,小君为他离家出走,小君缠着他,小君不可能一转身就忘记他。他是那么有信心,所以这么努力不懈,所以……
手机响了,他接起:“喂?”
“是我,她有来吗?”杨美美明知故问。
“我还在等。”
“你……还好吗?”
“唔。”不好,糟透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你答应我,要冷静。”
“你说。”
她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前几天……我在报纸上有看到小君的新闻。”
“写什么?”他坐起。
“在德国慕尼黑举办的ARD国际双钢琴大赛,江小君和她的搭档周德生赢得第一名。”
“是最近的事吗?”
“是啊。”
“看样子是因为比赛耽误回来的时间。”他帮小君找借口。
“记者有采访他们,媒体报导他们是史无前例最有默契的双钢琴伙伴……还有……你在听吗?”
“我在听。”杨美美过分小心的口气,令他的心逐渐下沈。他预感即将听见的不会是好消息。
果然,她说:“新闻还写着……除了是工作上的好伙伴,私下,他们还是互相依靠的恋人。”
黎祖驯僵着身,动也不动,彷佛这样就能躲避心痛。
“小君应该是不会来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头上的日光灯,变电器经不住岁月的摧残,迟钝了,光闪烁着,像懂得他的心痛,再闪了几瞬后,忽地暗下。黎祖驯呆坐着,仍握着电话,无动于衷。
美美安慰着:“这样也不错啊,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你不用再担心她了,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不要再等她了,她已经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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