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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悠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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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师父,婵娟抬眼望望碧蓝的晴空,不觉幽幽叹了口气。师父真是个好人,对她说话是亲切又温柔的,像在哄几岁的娃娃,她忍不住泛起笑意,看也看得出来师父对她的眼泪很无奈,一定很少见人哭,偏自己又总爱红眼圈。啊,不如……
  婵娟立刻摇摇头,师父待她这么好,她怎可恩将仇报,用眼泪迫他心软。一定要师父自己情愿留下她才可以!可是,师父不爱收徒,她等了这几年,仍是不成吗?
  她思绪乱纷纷的,站起身抖抖衣裙,顺着溪流向下走,小溪弯弯曲曲,如同她辗转回绕的心思一般。走不多远,溪流渐缓,在下陷的洼地里形成不深的一片清湖,就像药香居附近的那片碧幽幽的湖水。
  婵娟望望不远处石头家的小屋,不禁用手敲敲头,原来这溪水离木屋那么近,亏她绕了那么大个弯子,都快寻到源头去了。
  她攀上一块稍高的岩石,拨开四下里丛生的野草,湖水就在下头了,离她尚有一尺来高。岩石是突悬出湖水上方的,颇是光滑,想来常有人来此端坐或洗衣。这附近人家不多,定是石头夫妻最常来。
  婵娟跪在岩上,刚向下一探头,忽然湖水里“哗啦”一声冒出一个人来。
  “啊——”婵娟惊叫一声,膝下一滑,身子向前扑去。
  眼看就要栽进湖里,那人手疾眼快,双臂一举,左掌撑住婵娟腰腹,右臂环住她的胸口,硬是将她抵在半空。
  婵娟缓缓睁开吓得紧闭的眼,赫然发现自己的脸离水面不过寸许,湖水被搅得荡啊荡地翻着波浪,映不出她惊慌的神情。
  她不是怕水,相反,她的水性好得很,只是,任谁被这么猛然一吓,不掉下去才怪。
  她喘口气,悄悄沿环着自己胸肋的手臂向上瞧,不期然瞄见一片赤裸的肌肤。她慌乱起来,身子挣扎着要爬离水面。
  “你别动。”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托你上去。”
  婵娟轻应一声,感觉那人手臂移了移,改托住自己的胸口,双臂使力,将她身躯慢慢举过头顶,送向岩上。
  待她上身高过岩石,原来搭在岩上的双膝赶紧使了下力,两手胡乱地撑了一下那人的肩,手忙脚乱地坐回到岩上,惊惶失措的心刚刚平复几分,望向湖心时又不由吓了一跳。
  “啊……那个……你……”她结结巴巴地。
  “呃……小妹子……你好。”屈平澈万分尴尬地看向婵娟,尽量忽略掌心仍然隐隐留存的柔软触感。
  “你……你怎么在这儿?”婵娟秀丽的小脸红通通,水眸瞥了一眼他清瘦结实的胸膛,赶紧垂下眼帘。
  “天气太热,我经过时就……咳!就忍不住下了水。”屈平澈不自在地笑笑。他原瞧着左右无人才想进湖里凉快一下,可没料到偏生遇到旁人,又恰巧是这小姑娘。唉,她胆子小,恐怕也没见过男人裸身,可别吓坏了她!
  他又咳一声,有些窘迫地瞄瞄自己,还好还好,湖水虽较浅,可也漫过腰际了,加之又并不甚清,不该瞧见的……呃,肯定瞧不见!
  婵娟咬咬粉嫩的唇,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裙,声音低如蚊蚋:“你……你穿上衣衫好不好?”以往常常看到栾师兄赤着上身练武,她虽羞得不敢多看,却也不似今天这般手足无措啊!
  “我的衣裳方才掉进水里,现在还没干。”屈平澈无奈地看看婵娟所坐的突出的岩石下,那里斜削进去的地方有块微高出水面的平石,上面搁着他湿成一团的衣物。
  “喔。”婵娟稍微探了下头,在她的位置只能看到正在水中的屈平澈,视线刚些微触到他露在水面外的赤身,又忙不迭地收回去。
  气氛有点僵,屈平澈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甚至,连动也不大敢,稍稍移一下身躯,都会引起湖水的波动,他从不知道那么悦耳怡神的汩汩水声,此刻多响一声,都会令他无措而不安。
  快说话!快说句话!婵娟心中怦怦跳着。她盼了这么久,不就是想再见他一面,同他说上几句话么!
  “呃……你有没有瞧见我师父?”太好了,终于有句话可说,她心头一松。
  “……啊,你是说屈大大?”屈平澈也舒口气,“他……他刚离开。”
  “什么,师父真的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婵娟心头“咚”的一沉,手脚都没了力,师父他……真的抛下她了么?
  “没的事,你别胡思乱想。”屈平澈见她立时就哑了嗓子,赶忙柔声劝慰,“他说……他有跟我提到你,说会同你一起到渡口乘舟,他既说了,就必定不会反悔。”
  “你见到我师父,还跟他说了话?”婵娟用力吸口气,平顺一下发紧的嗓子。那就好那就好,只要师父不丢下她,什么苦她都能吃!
  她心中犹犹豫豫,几次想开口又将话吞了回去。师父与屈大哥是亲是友,他既不提,自己怎好问出口?可是,若不问,不知今后可有缘再见?
  温暖和煦的东风柔柔吹拂,掠过葱郁的林间,发出沙沙的轻响,潺潺流动的净澈溪泉声,婉转清越的鸟雀歌声,还有林间反复鼓噪的虫鸣声,交织成一片无比精妙的天籁。趁着岩上的婵娟犹在出神发愣之际,屈平澈也迅速思索着,唉,乘凉清爽的目的已达到,可如今要怎么出去才好?难道还要直接轰这小妹子走不成?
  他左右为难,抬头仰望岩上,一身水粉色的少女羞怯怯地侧身而坐,两根乌黑细长的小辫子在娇嫩秀美的脸蛋旁荡悠悠地,长长的睫毛覆着常会布满氤氲水雾的半垂着的眸子,秀巧的鼻,小小的菱唇。阳光斜射在她羊脂玉般的面颊上,隐隐透出一层温润的光泽,竟好似有些透明。
  他心中暗暗赞叹,是哪一处的钟灵毓秀,孕育出如此清灵水秀的女儿家?
  “咳咳……小妹子,屈大夫若等久了,会不会担心你?”
  “啊?”婵娟恍过神,凝眸望向屈平澈,立刻红了双颊,“我……我不是故意耽搁你冲凉!”
  “我知道。”屈平澈微微一笑,这女孩儿胆子小得像兔儿,怎敢观瞧男子沐浴?更别说故意的了。
  “你别生气!”天啦,真没羞!她还在这儿坐了这么久!
  “我不气……你小心些,别滑下来!”屈平澈有些心惊地看着她手忙脚乱地要跳下岩石。不得了!她要是跌进水里,自己恐怕真要全部曝光了。到时,他哪还有脸见人?
  婵娟小心翼翼地稳住身形,又忍不住看了水中的人一眼,目光落在他泛着细小红点的下巴上。
  “你脸上长了什么?”
  “呃?”屈平澈一怔,手指下意识触到下颌部,“哦,是疹子,我的肤质易于过敏,老起疹子,实在是挺痒的。”
  婵娟犹豫一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轻轻放在岩边。
  “这是我配的药膏,治疗肌肤搔痒挺有效……不不不,这句话是我师姐说的,可不是我自己夸自己!”她忙摆摆手,脸上有些赧然,“我和师姐要是起了癣啊疹子什么的,都搽这个。你要不嫌弃,就用一下试试。”
  她羞涩地笑笑,看屈平澈伸臂取过小盒,打开盖子,凑在鼻下嗅了嗅,然后挖出药膏涂在起疹处。
  “多谢你,清清凉凉的舒服多了。”屈平澈抬头向她温煦一笑。
  “别客气。”明亮的目光令她心头“怦”地一跳。
  “你在药膏里加了白芷?”难怪,江源山上的白芷与别处不同,药力更强,治疗肌肤搔痒效用极强。
  “是啊,还有芍药和茯苓……咦,你怎么知道?”婵娟疑惑地看过去一眼。难不成,屈大哥也习医?
  “我稍微知道些药理罢了。”屈平澈举起小盒递向她。
  “不不,你留着用吧,我身上还有一盒。”婵娟赶忙跳下岩石。
  高兀的岩石挡住她的视线,不能再看到那双明澈温和的眼睛了。她重重叹了口气,忍住满腔的不舍。
  “我要走啦。”
  “你小心看路,别跌了跤。”温柔的声音从岩石那边传来。
  “我知道了。”婵娟低低应了一声,想起师父也许已在石头家久等,就算她再不舍、也不能够再拖了。
  她撩起裙摆,迈过浓茂的杂草丛,然后依依留恋地回头望了一眼,才缓步向石头家的小屋走去。
  小溪依旧缓缓流淌,汇成幽静的小泊后又顺地势奔流不息,像横陈过她的心窝,漫溢着她难说难明的悠悠心意。
  师父仍然没有回来,但婵娟却不再惊惶,屈大哥说师父言出必行,那就一定不会错。
  她未惊动仍沉浸在喜悦中的石头一家,悄悄取了她和师父的包袱,在小跨院的大门前耐心等待。
  果不其然,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西边山路上远远出现一道人影,宽袍大袖,三缕长须,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温和而亲切的感觉。
  “师父!”婵娟遥遥迎了上去。
  “对不住,我遇上些事耽误了。”屈恒歉意地笑笑。
  “没关系没关系!”婵娟递过师父的包袱,笑得眉眼弯弯。
  “什么事这么高兴?”屈恒纳罕地接了包袱系在身上,他去了这么些时候,这小丫头居然没掉泪,她不是一直都怕自己会抛下她不理么?
  “没有。”婵娟垂下修长而密实的睫毛,却掩不住脸上显而易见的喜悦神色。
  “那好,咱们走罢。”屈恒也未深想。
  “师父,你不去看看小娃娃吗?石头大哥一个劲儿地说要好生谢您。”婵娟回首望了小屋一眼,里面传出欢欣的笑声,母女平安,真好!
  “啊?那咱们快走!”怕的就是这种事。
  婵娟愣愣地望着师父牵着自己的大掌,温暖而有力。就像……爹吧!她从未见过爹爹,小时候曾好生羡慕邻家妹妹依在爹爹怀中撒娇的模样,但怕娘伤心难过又不敢提起,如今能有个像爹的人这样温和慈爱地握着她的手,让她的心隐隐雀跃起来。
  暖暖的热流在她心头汩汩流动,她小心地、轻轻地回握了下师父的大掌,见他仍牵着自己疾步而行,似乎并未发觉,不由得抿唇而笑。
  “你一直在笑啊?”距离小屋已远,屈恒缓下脚步疑惑地看看自己,“我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婵娟有些失落地望着自己空空的右手,用力握握拳,上头似乎还留有余温,要是师父……一直牵着她,那该多好。
  “师父?”她轻轻唤。
  “什么事?”屈恒暗暗为难,他不欲收她为徒,但她唤得这么理所当然,却又不能不应。
  “石头嫂生不下娃娃,怎么用针一刺就好了?”她微侧螓首,一脸好奇。
  屈恒捻须微笑,沉吟半晌道:“有医书载,某朝有位医士悬壶济世,—日遇见数人抬一孕妇欲去埋葬,他上前相询,原来孕妇乃是难产而死,他见其尚有余温,知其并未死绝,于是恳言试救,众人将信将疑,便交由他诊治,他以掌心抚查孕妇腹胎,突用针刺,不出一盏茶时分,孕妇醒转,同时婴儿落地。”
  “真的哦,师父那时也是这样做的!”婵娟不自觉地捉紧他的衣袖,“那,这是什么医理?”
  “事后众人问那医士,他道:是胎儿的小手抓住了脐带,因此令孕妇难产,他用金针去刺婴儿的手,使其觉疼松开,就此离开母体。”
  “那石头嫂也是如此喽!师父,您怎么知道娃娃的手在哪里?”婵娟惊奇地瞠大水眸。
  “我猜的。”
  “啊?”
  屈恒好笑地推上她垂落的下巴,“医书所载并不详尽,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倘若不巧猜错,或许只能剖腹取婴了。”
  “剖……剖腹?”婵娟结结巴巴的,剖腹?她只在医书上瞧过,若搬到眼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屈恒轻咳一声,见她满脸敬慕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他向来不善面对感恩崇敬的情形,偏这辈子躲也躲不掉。
  “咱们再慢,恐怕要误了时辰啦!”他轻道。
  “喔,那要快,要快!”婵娟赶紧加快脚步。
  屈恒温然一笑,与她并肩而行。
  第四章
  “开船喽——”
  船夫洪亮的号子响彻松江,在宽阔的江面上荡出悠远旷然的浑厚回音。
  客船晃悠悠离岸,逐渐移向江中心,逆流而上。
  “师父,您坐您坐。”梅笑寒笑眯眯地搬了张椅子置在甲板上,拖着屈恒坐下。
  “寒儿呢?”屈恒叹了口气,接过栾杉毕恭毕敬端来的茶。
  “在舱里睡,兴许能睡到咱们上岸。”二师兄脸上没有半丝愧疚。
  屈恒无奈地摇摇头,寒儿与其他三人同行近两日,被他们片刻不停地缠着,几乎完全没有歇过。他身子本就孱弱,气力又不足,待自己与婵娟到达渡口时,见他已极是疲累,不得已只好在岸上歇了两天,今日方才登船。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二师兄怀中抱着酒坛,斜倚船舷,放声高歌。
  婵娟心中怦地一跳,想起那夜青莲酒楼里,那个豪迈吟唱的年轻人。
  屈恒微笑着啜口茶,悠悠然放眼四顾,两岸青山巍然相对,江水滔滔不息,远处云积雾蒙,茫茫然一片,却不显窒闷,反觉天地宽广,空旷怡人。一轮红盈盈的旭日升在半空,过不多时已转为金黄,光芒耀眼。
  他目光转回,落在船头俏生生的纤细身影上。
  “婵娟。”
  “师父?”她闻言回首,羞涩一笑。
  “船头风大,你小心着了凉。”
  “我不冷。”她娇颜嫣然,温婉乖巧地移离船舷半步。
  “偏心偏心,师父怎么不问我冷是不冷?”梅笑寒嘀嘀咕咕地,跑到二师兄面前讨了口酒喝。
  “你跑来跑去的没一刻闲,额上都冒汗了,我还问什么。”屈恒含笑起身,缓步走向船边。
  梅笑寒眼珠转了转,待他走近,忽地一掌劈出。屈恒神色未动,宽大的衣袖一拂,化去凌厉的掌风,耳侧又有两股劲风转瞬而至,他身形微闪,晃过二师兄与栾杉的夹击。
  “好了,大有长进,不必再用我喂招啦。”他顿住身,笑看三人。寒儿悉心指导了两日,果然大有成效,这三人本就嗜武,如今又有人指点,往常领会不到之处一经点破,已有十足长进。
  “师父,你别哄我们了,连你的衣角都摸不到,长没长进谁晓得。”梅笑寒努努嘴,满脸不信。
  “师父,您又闭关练武了是不是?啊,不用否认,不用否认,要不然怎会又有新步法?”二师兄两眼盈满崇拜的星光。
  “那不是新步法,应是原有的飘踪步又加新变。”栾杉沉静地反驳,却隐隐透出一股习武的狂热。
  屈恒再一次懊恼起来,有些痛恨他习武的天分为何不下于研习医理。他并非刻意练功,只是心之所至,常常会有新的领悟,因而武功一日比一日精深,别人羡慕之极的所谓天赋异禀,八成就是这么回事。加之常年钻研医道,为给寒儿治病,偶尔会尝些奇花异草以辨药性,由此却促使他内力日曾,这也大大出乎意料。若非梅姑娘时时追击令他尚有自觉要护住寒儿,就凭这几个徒儿如此缠人法,恐怕早就完全弃武不用了。
  “指教指教吧,师父,跟我们客气什么。”二师兄手中酒坛微倾,射出一股酒箭,正要再出招,忽觉眼前一花,已经钉在船上,“哎……师父,您点了我的穴道,叫我怎么再练?”
  “你自己慢慢冲开穴道,就会知道内劲要走哪条经脉,使力多少,血脉如何通流,对你研习另种点穴解穴之法大有裨益。”
  啊,师父变狡猾了!以前他若不愿,只是躲而已,实在躲不过,也会仔细指导,可从不会用这种法子整人。一定是常年被梅二小姐追击逐渐磨练出来的!二师兄颇有怨气地翘起花白胡子。
  “呃……师父,可不可以学别的,钉在船上实在好丑。”梅笑寒眨眨眼,笑得好生谄媚。
  屈恒眼含笑意,“今日只教这个。”
  “那我改日再学好了。”红色衣裙翩然一闪,她识时务地退到二师兄身后。
  “我学。”沉喝声响起,栾杉扑身而上。
  屈恒暗叹口气,宽袖拂动,挡住疾进的身形,未几,甲板上又多了个岿然不动的人桩。
  “师父好厉害!”梅笑寒兴高采烈地鼓掌,全然不顾射在她身上的两道凶狠狠的视线。
  目光落在船头俏立的月白身影上,他再叹一口气,轻唤:“婵娟。”
  “啊,师父,我会一种点穴法就好了。”婵娟急忙摇手,她又没要学,怎会点到她头上?
  “随我进舱,我看看你的基本功课。”屈恒温声言道,日后若安排她离去,一个柔弱的女儿家,习些武防身总是好的。
  “哦。”婵娟放下心,基本心法她可是有认真在练,师兄师姐都夸她学得扎实。她轻移步,随屈恒下了甲板。
  “咦咦,小师妹跟师父说话居然不羞不怕,真让我刮目相看!”梅笑寒抬头望望天,“奇怪,太阳没从北边儿出啊?”
  “婵娟和师父说话为什么要羞要怕?”二师兄用力瞪她。
  “师父是不是男人?”她反瞪回去。
  “废话!”栾杉在一旁冷哼。
  梅笑寒再反哼他:“木头就是木头,现在更像一棵木桩!”她慢吞吞晃到椅前坐下,“小师妹很怕羞对不对?”
  “那又怎样?”二师兄依旧不明白。
  “她和你说话多久才不脸红?”
  “大概……半个月?”二师兄恍然,师父见到婵娟还不出十天。
  “你呢?”俏丽的下巴向旁一指。
  “哼!”栾杉不答,嗤了一声。
  “还会!而且小师妹不大敢同你讲话,因为你凶,永远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她再嗤过去一声,“小师妹见了陌生男人极易害羞,但对师父却没有,真是稀奇!而且师父也很疼她……”她顿了顿,哀叫一声,“师父偏心!教小师妹不教我——”
  “那是因为她功夫太差。”栾杉只恨没有多余的两只手可以捂住双耳以防魔音穿脑。
  “师父如果真的喜欢小师妹,那可好得很。”梅笑寒双臂拢着膝盖,自言自语道,“小师妹又乖又好吓,叫她缠着师父多学几招,师父一定会依,到时受惠的就是咱们……”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二师兄眼巴巴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酒坛。唉,可惜喝不到!
  “不对呀,师父一直也没提正式收小师妹为徒的事,又撇下我们主动教她练功,难道……”梅笑寒大惊失色地跳起来,“不不不,师父若要送走小师妹,谁帮我洗衣煮饭……”
  “笑丫头,你别叫啦,我耳朵都快聋了……”二师兄放弃喝不到口的美酒,勉强拉回注意力。
  她充耳不闻,独自转来转去地嘀嘀咕咕:“我就说把大师兄和小师妹凑成一双,这样小师妹就变成徒儿媳妇,师父就不能不留她,我也可以继续赖着多跟几年,虽说小师妹年长三岁,但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白日做梦!”栾杉一记冷言冷语打碎她的美梦,惹来两道死光。
  “唉!大师兄在舱里睡,小师妹在学功夫,我们却在这儿喝江风!”二师兄很想仰天长叹,无奈全身僵硬,丝毫动弹不得。
  “啊!师父偏心哪——”梅笑寒心有戚戚焉,跟着又是一声哀叫。
  “叫什么!杵在那儿半晌,也不晓得帮我们解开穴道!”栾杉沉声吼道。
  “咦,师父不是说叫你们自行冲开穴道?”她拈起胸前漆黑的长辫,甩啊甩的,笑得好不天真无邪。
  “少啰嗦!”
  “师父点的穴我哪解得开,栾师兄,你太高看我了。”她巧笑倩兮,美目顾盼生辉。
  “你不试怎么知道!”二师兄也忍不住建言。唉,老托着酒坛很累唷!
  “好吧,我试试看。”梅笑寒伸指在他身上点了几下,稍想想,又在另两处穴道—亡骈指而点,仍是不见反应。
  “好像真的不成。”二师兄苦着一张老脸。
  梅笑寒唇角微勾,走到栾杉跟前:“栾师兄,说不定在你身上试试就成了。”
  “不必了!”栾杉警戒地低喝。
  “哟,不试怎么知道,这里?不对,那是这里?还是这里……”她运起内劲,在栾杉身上左戳戳右戳戳。好半晌,她住了手,仰头歉然一笑,“唉,真的不成哦,我功力还是太浅啦。”
  “你……”她功力再深些,怕不戳得他满身窟窿!
  “别恼别恼,我想法子替你们出气。”梅笑寒仗义地拍拍两人,笑得贼兮兮,“师父还没娶妻吧?”
  “你笑得好阴险。”二师兄吞口口水。这丫头从小玩他们两人还不够,如今又玩到师父头上?
  “什么话,我可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儿哪!”她似模似样地叹口气,“徒儿关心师父的婚事也不为过唷!”背起双手,她施施然地踱下甲板,火红的裙裾飘飞翻转,犹如一树灵动璀璨的怒放春梅。
  “不是我说大话,江源山渡口与宁县码头我都熟,谁家婚丧红白二事,谁家添个小子丫头,谁家有几个闺女后生,没有我不知道的。”
  “没有大碍,吃两剂复元通气散即可。”屈恒撒开按在船娘腕上的手指,提笔开方。
  “屈大夫,你也不能孤零零一辈子,男人嘛,总是要讨个老婆的,不然到老却没个伴儿,那多可怜!”船娘热络的脸上满是笑容,“我给你牵个线,宁县北街有个李嫂子,虽然是个寡妇,又有个闺女,但才二十六岁,模样可俊着呐,配你刚刚好,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虽是闪挫腰疼,但也不可大意,积病不治,老来受苦。复元通气散研为细末,每服二钱,热酒调下。”屈恒搁下笔,将药方折好递到船娘手中。
  “这个不行啊?那南街的赵姑娘好了,她因为家里疼爱,老大了也没出嫁,虽然三十四岁是老了些,可好歹是个黄花闺女,而且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可真算才女一名哩,你也是念过书的,你们两个就是那个琴什么合谐的……反正定是登对得不得了!”船娘再接再厉,继续努力游说。
  屈恒无奈地长叹,再一次感慨自己收徒不慎,二徒和三徒还勉强说得过去,纵使难缠也不至给他招惹麻烦,笑寒这个小丫头却精灵古怪,今日一早就在船娘耳边唧唧咕咕了老半天,然后他就被拖到这儿整整听了一个半晌儿,船娘名为请他看诊实则说媒,嘴巴开开合合没一时闲,船老大听到兴头上还帮两句腔,他欲离去却硬被拽住,实在是脱身不得。
  “您就别费心了,我是真的还没打算成亲!”他抚抚额,再一次无力地重申。
  “哟哟哟,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不,你开个口,要什么样的,我给你说去。”船娘眉开眼笑地,笑寒姑娘一再强调屈大夫害羞,越是推辞就越是心中有意,看来果真不差,瞧他脸都快红了,呵呵!
  “我……我一把年纪,又整日东游西荡,居无定所,过不上安稳日子……”屈恒努力陈列缺劣,最好能把船娘吓跑。
  “那有什么,我介绍的人保管个个都能吃苦,居家过日子,哪有顺风顺水一辈子的,只要两人齐心,黄土也能变成金!”可惜船娘不受教。
  “小徒的病兴许还得拖上些时日,我现在照顾寒儿,实在没有心思成家……”
  啧啧,看来越来越有门儿,这种借口也搬得出来?
  “这是怎么一说儿,难不成为了徒儿,就一辈子打光棍了?他一个孩子家,有的是好年华,你就不一样了,老大不小的人,还不想着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船娘简直要愤慨地拍起桌子来,一眼瞥见屈恒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忙又缓下声音,“论年纪,我比你大上几岁,你好歹尊了我一声王大嫂,冲这句称呼,我就非给你说成个媳妇不可,我做媒二十几年,还没有一对儿不成的,你要是不满意我说的人,我就砸了自家招牌!”
  “您别急,有话慢慢说。”屈恒暗暗叫苦,赶忙安抚情绪愈来愈激动的船娘。
  “说实话,你年岁也不算太老,女人四十岁是豆腐渣,男人四十岁讨个老婆就不算啥,况且你长得……”船娘细细打量一下,看得屈恒全身都不自在起来,“哟,你长得还挺俊的,我原怎么没瞧出来——虽然你没个定处,但人好就行,女人嘛,不富不贵有个依靠就是福气,你又是个大夫,有门手艺还愁撑不起个家?”
  “我……”
  “你就别死撑了,干脆,我娘家三姨的侄女的表哥的小姨子是个不错的人,等在宁县上了岸,我带你去瞧瞧,人家长得好唷,福相!若嫁了你,保证一年一个胖小子……”
  “师父喝茶。”娇娇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纤细的手将茶碗端上小桌。
  船娘不禁抬头一望,柔弱的少女娉娉袅袅地立在屈恒身后,娇美的脸上挂着腼腆的笑。
  她怔了怔,不由笑道:“哟,屈大夫,你这徒儿生得好哎,嫩得跟水葱似的。也对,你两个徒儿都是美人胚子,难怪你眼界高呢!”
  这哪儿跟哪儿啊,他还没说什么哪!屈恒咳了咳,将茶端到船娘面前,她滔滔不绝了这么半天,应该口渴了吧。
  船娘也不客气,一仰头将茶倾进口中。
  “我再去倒。”婵娟抿唇一笑。
  “呃……我自己去好了。”屈恒迅速站起身。
  “哎,我还没说完哪!”船娘也站起来。
  “婵娟她……有事问我,对对,有事要问我。您老累,就歇着,歇好了再说。”屈恒颇有些狼狈地拉着婵娟逃也似的离了尾舱。
  “哎哎哎,我不累呀——”拉长的唤声隐隐传出尾舱,被吹散在沁凉的萧萧江风中。
  “寒儿他们呢?”他长舒口气,还是外头清爽呵!
  “都在甲板上。”
  “哦。”跑得还真快。
  “师兄师姐他们没拉着大师兄练功,大家都在看景致。”婵娟小心地瞄过去一眼,见师父满脸懊恼,忙一掩唇。
  “你想笑就笑,我又不会气。”屈恒忍不住先笑起来,拉着她踏上甲板,“反正人人都听到了。”
  咦,原来师父已经知道大家都在外头偷听了,那他都不气,难怪二师兄常说师父脾气很好。婵娟弯着唇角,忍住笑意。
  屈恒暗自叹气,寒儿也在内吧,亏自己带了他那么多年,这孩子眼看师父有难,居然袖手旁观,真是白疼他了。他望向身边的娇弱少女,还是婵娟这女孩儿善体人意,好心救他于危难之中。
  “师父!”在船舷边观赏两岸景致的四人颇有默契地齐回头。
  啊,寒儿脸上尚有些为难的表情,想来是硬被拉去偷听的,他不出头,只怕也是被逼无奈。屈恒心下有些释然。
  “师父,这一带风平浪静,真看不出是以湍急汹涌著称的松江。”尚寒有些尴尬地开口,他方才任由师父被船娘的口水淹没,真是不孝。
  “哪的话,古人不是有诗说:径流石险人竞慎,终岁不闻倾覆人,却是平流无石时……”
  “师姐!”婵娟轻唤一声,行船之人最忌“沉”字,他们倒罢了,只怕船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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