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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纯情-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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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这女孩到底是谁?她和狄明威有甚么关系?
  赵意中的心中不断涌出疑惑。
  从邓冰婷说话的口气来看,她必定和狄明威有着很深的关系;而且,这层关系,是赵意中所不知道、无法介入的。
  刚刚那瞬间,她清楚听见邓冰婷喊叫着“何明威”——何、明、威。没错,的确是“何明威”。
  狄明威本姓何,那年夏天的那一场意外后,他被建平伯伯收养,才改姓狄。
  那女孩到底是谁?和狄明威到底有甚么关系?赵意中无法不感到疑惑。
  那女孩认识她所不认识的“何明威”;和狄明威之间存在着她所不知、所无法介入的过往。
  突然间,赵意中觉得无比的孤单起来。
  “明威,你现在过得好吗?何伯伯和何妈妈发生那种事,你一定很难过!我一直担心你不知会变成怎样,你不说一声就离开了,我——我——”邓冰婷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伏在狄明威的怀中。
  “谢谢你,冰婷,我很好,没事了。”狄明威轻轻拍拍她,微笑着安慰她,浮着一丝感伤、欣慰,说不出滋味的释然表情。
  狄明威这表情,赵意中并不熟悉,甚至感到陌生。那是撤除隔膜和距离的表情,是他不曾对她显露过的表情。
  但是他却对这个叫邓冰婷的女孩表露了!赵意中分辨不出心中是悲伤还是嫉妒,她只知道,狄明威和邓冰婷的关系不单纯。
  也许,比她和狄明威之间的关系还要亲。
  “对了,明威,我跟我妈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看看?”邓冰婷说道。
  狄明威神情微微黯然,随即微微一笑,婉转说:“改天吧!我今天还有事。”
  邓冰婷期待的脸孔一下子又转为失望,但她很快的就想起甚么似的,歉疚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再回到那地方,你心里一定会很难过,我却这么莽撞……”
  “别这么说!我今天是真的不方便过去……”狄明威似乎怕她感到自责,强调着解释。
  他似乎忘了赵意中,赵意中也一直沉默不语。
  倒是邓冰婷先察觉到赵意中,说出了怀疑。
  “明威,你们认识吗?”她将眼光瞟向赵意中。
  转向赵意中,狄明威那一貫的笑容又浮上来了。他轻描淡写的说:“意中,这是冰婷,我小时候的邻居。到爸爸家以前,我受到他们很多照顾。”
  然后他转头对邓冰婷说:“冰婷,这位是赵意中。她父亲是我爸爸的好朋友,我现在受他们照顾。”
  “你爸爸……”邓冰婷听了略略皱眉,感到困惑,随即恍然大悟,惊呼一声说:“啊!是那个——”
  她急忙伸手捂住嘴巴,将话煞住。
  赵意中试图微笑,才发现——笑,竟是这么辛苦。
  邓冰婷和狄明威——原来是青梅竹马!
  这一点,她就比不上她!因为她熟悉她所不认识的“何明威”——狄明威的过去。
  而且,邓冰婷长得白净秀丽,就像她的名字——冰清聘婷,正是麻麻理想中的赵意中。
  但是,她偏偏粗鲁又野蛮,还有吃花草树叶习惯的“野猴子”。
  外表上、容貌上,甚至个性气质,邓冰婷跟狄明威才是合适的一对——而她只是个突兀的“外人”罢了。
  “冰婷,过几天我再去拜訪伯父伯母,今天就不去打扰了。”狄明威说着,再笑一笑,笑完,就要走了。
  “明威!”邓冰婷大声挽留他,而且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这突来的转变太戏剧化,赵意中莫名其妙慌张起来。她刚才一直保持沉默,并不是因为她个性內向害羞,只是因为那是狄明威个人的事——只要是有关于狄明威的事,她都不让自己去干涉。
  但情況演变成这样,她走也不是,留着也不是。
  她愉愉瞥一眼狄明威。他似乎感到为难,又对邓冰婷放心不下般。
  “啊,这……嗯……”她支支吾吾,吞了好大一口口水,说:“明威,邓——嗯,你们好不容易碰面,就慢慢聊吧!”
  狄明威和邓冰婷双双望向她。她试图笑得灿烂一些,不致于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太蠢、太傻。
  “呃——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她觉得舌头都不听使唤了,显得又笨又呆。“明威,你——呃——我先回去了……”
  她几乎是用冲的离开现场。
  “意中!”狄明威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赵意中回头望他一眼,并挥挥手,表示没关系。
  赵意中心想,还是走开的好!
  她不想看到狄明威为难的样子,她知道他其实是很想跟着邓冰婷走。他和邓冰婷拥有共同的过去,一段美好的过去。
  就像她和项平。
  项平——已经升上天的她的项平……
  她对项平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模糊了,只是,每当蝉声高鸣的夏天,她就无法不想起项平,而且还有强烈的憾恨与悲伤……
  项平是建平伯伯的独生子,每年到了蟬声高鸣的时候,他们全家就会来訪。项平一来,赵意中体內的野性基因就会活了起来,你追我跑,两小无猜。
  项平八岁,赵意中七岁的时候,连平伯伯和意中的父亲为他们两人決定了将来。还只七、八岁的两个人,当然没有任何异议;因为在他们单纯的脑袋瓜里,“未婚夫”或“未婚妻”三个字,只是代表了每年夏天都有人可以陪着追追跑跑。
  “意中,长大后要做项平的新娘哦!”麻麻这么说。
  对于意中母亲无法再生育,她心里一直感到遗憾,所以对“赵內小儿科”将来已确保有人继承一事,感到非常的欣慰。
  但是——
  赵意中仰起头,红日炫耀,燃烧着残火的余温。
  如果没有那年夏天……
  项平十一岁那年夏天,又到了他们全家拜訪她家的季节。就在他们要出发的前一晚,她的父亲因事北上,带着她一起到项平家,准备第二天办完事后,再一起南下。
  就在那一晚,她和项平在门口玩耍,而狄明威一家开车经过,为了闪避前方来车,方向盘旋转弧度过猛,煞车突然又失灵,他们就这样冲向正在玩耍的项平和意中。项平奋不顾身推开她,失去控制的车子就撞上了项平,而项平则像一颗篮球似的被拋了起来。
  车子往前滑行,撞上墙后才戛然停止,项平当场死亡,狄明威父母送医不治也相继死掉;只有狄明威活了过来。
  建平伯伯和她父亲怕她伤心难过,骗她说项平已经升上天,硬是不让她到医院去。但她却表现出不寻常的执拗,一路跟着到医院。
  但她终究没能再看见项平,却在吹着阴风的医院旷地里,隔窗看见了狄明威。
  后来她听说,建平伯伯收养了狄明威;然后,每年夏天,到了蝉声高鸣的季节,狄家全家依然到訪,只不过,项平换成了狄明威……
  “狄妈妈!我回来了!”赵意中开门喊了一声。客厅里没有人。
  狄明威十四岁那一年夏天,蟬声比往年都叫嚣得厉害。麻麻突然说出“婚约”的事,意中的父亲和建平伯伯都不表赞同,认为狄明威该有他选择自己的人生的权利,不该让他代替项平;狄赵两家的“约定”也不该由他背负,没有理由如此束缚他。
  然而,狄明威却接受了。意中的父亲劝他不必勉强,仔细考虑清楚;他回答说,能成为赵家的“继承人”,他觉得很高兴。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浮现他惯常的谦和微笑,蝉声在外头高亢地叫着“知了”。
  “狄妈妈?”赵意中又叫了一声,直接往卧室走去。
  然后,狄明威就突然转学过来了。他和项平同年,因为那件意外事故,休学了一年,与赵意中成为同年级学生。
  麻麻坚持他住在赵家,他却选择在外独立生活。他功课好,品貌佳,是师长心目中的好学生,是同僚眼中的好同学,更是爷爷、麻麻、爸爸、妈妈、狄伯伯、狄妈妈的好孩子。
  “狄妈妈!”狄明威的母亲由卧室匆匆出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大门口走去。
  赵意中忙喊住她说:“狄妈妈,你怎么了?发生甚么事了?”
  “啊!意中,你回来了!”狄明威的母亲看到她,立刻绽开笑容说:“你建平伯伯醒了!你爸爸刚刚打电话告诉我,我正要赶去医院!”
  “建平伯伯醒了?”赵意中又惊又喜。“我也一起去!”
  “不用了,你刚回来,一定很累——咦?明威呢?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
  “明威有些事,我先回来。”
  “那就麻烦你留在家里等明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这样也好,赵意中点头。
  意中的父亲、爷爷、麻麻,甚至建平伯伯,为了怕狄明威难过,都绝口不提那场意外,也不提项平的事。麻麻更不许她提起任何有关项平的种种,大家都很在意狄明威的感受。
  她只好把项平忘了。可是,只要一到蝉声高鸣的夏天,她就无法不想起项平。
  她并不是真的那么野,只是觉得,爬上树端,会接近项平一点——更接近升上天的她的项平……
  直到现在,她仍然不了解狄明威为甚么要接受这樁“婚约”。他的所有努力彷彿都是为了代替项平而做,并不是真为他自己——狄明威,或者何明威在追求着。他时常浮在脸上的那抹谦和微笑,就是最好的说明。他在压抑“自我”,而成全一切原该是“狄项平”所该完成的任务。
  连婚姻也是。
  当初她对项平的承诺,如今却成为对狄明成的束缚;其实他没有必要接受狄赵两家所约定的事,而来束缚他的一生;他有权利发展他自己的人生,没有道理委屈自己。
  她是这么想的。但是,有麻麻在,她没有说出自己想法的余地,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勇气说出来。
  对她来说,命运的安排已经底定了……
  快十二点了,狄明威还没有回来。赵意中走到门口张望几眼,不停打着呵欠。
  她实在撑不下去了,却又希望能亲口告诉狄明威这个好消息;但是狄明威迟迟不回来。
  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在狄明威房门上帖着字条留话。
  回房不久,她听到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声音——狄明威回来了。她忍着没有出去,凝神倾听;门外的脚步声很轻,似乎在怕惊扰到甚么。
  安静了一会,然后,她听到他朝这里走来了!她连忙翻身背对着房门,闭上眼睛裝睡。
  房门轻轻地被打开。她紧闭着双眼,因为闭得太紧,只觉得眼皮不断在发抖。
  他静静站在她床边,没有出声。有五分钟那么久吧?她才听到房门又被轻轻带上的细响。
  她睁开眼,翻身瞪着天花板——
  项平在看着这一切!
  项平——升上天的项平……
  第五章狄明威的父亲苏醒后,病情便稳定下来。意中的父亲和麻麻多停留了两天,见他情況已无大礙,才带着赵意中先回去,狄明威则留下来陪伴父母。
  因为突然发生这种事故,因此,公开伙明威和赵意中的“关系”的计划就暂时搁浅。赵意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丝微的惆悵——她无法不在意邓冰婷。
  隔天就要开学了,狄明威却迟迟没有回来。半个月前,建平伯伯就打电话给麻麻,表示已经出院回家休养,而且也开始工作了。
  照理说,狄明威应该回乡下来了。但是,他却没有。
  她尽量不做任何揣测,却怎么也忘不了邓冰婷梳着麻花辮、白净秀丽的伏在狄明威怀中哭泣的模样;还有那一晚,狄明威迟至深夜方归的迷惑。
  算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赵意中跳下大榕树,扑到草地上,打个滚翻身躺着,顺手拔了株野草含在嘴里。
  太阳是白的,项平化成了天的轮廓,高高地在云端俯视着她。
  “喂,你还活着吧?”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半空中,挡去阳光。她没动,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那人弯着腰,俯脸看着她。因为姿势和方向相反的关系,她抬眼平视,只看到他有一个弧度很美的下巴。
  “嗯,还活着。”她眨眨眼。
  这张脸很陌生,看样子是外地来的。
  “那就好。”那人站直了,四处眺望几眼,回头又俯脸问她说:“你知道到‘赵內小儿科’该怎么走吗?”
  赵意中大感好奇,骨碌碌地爬起来,打量着对方。
  寻常的白衬衫、灰色裤;唇红齿白麦牙糖的肤色,看起来很健康,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喏,往这条路一直走,转个弯就看得到了。”她伸手指路,才发现路边停了一辆挺破的跑车。
  “谢谢。”他往车子走去,走了数步,停下来回头说:“对了,你爬树的技术不错!不过我劝你,少晒一点太阳,你的样子太‘健康’了。”
  甚么嘛!这家伙,竟敢嫌她!早知道就不告诉他怎么走,随手乱指,给他指到北极去!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确,她是太“健康”了,她的肤色只比巧克力白了一点。
  她不禁想起邓冰婷那得白可以化乳的肌肤。
  项平,拜托,她心中默祷。蝉声高鸣着说“知了”。
  整个下午,她都躲在树上吹涼风,直到天黑了才回家。她告诉自己,她不是在意那个家伙的话,只是——只是——只是觉得天气太热了而已。
  晚饭后,麻麻端出一盘苹果,又大又香,咬起来清脆可口。赵意中随手一抓,啃了一大口,鼓起腮帮子,口齿不清地说:“真好吃!麻麻甚么时候买的?”
  “不是买的,是人家送的。”
  “人家送的?”赵意中湊近那堆苹果,仔细瞧了两眼说:“是谁这么慷慨?进口的哦,不便宜。”
  麻麻最看不惯她这种没教养的举止,皱着眉说:“意中,注意你的举止。嘴巴里有东西的时候就别说话!还有,把皮削了再吃!真是的,说过你多少次了!”
  无端又惹骂挨,赵意中快快把苹果吃完,双手往身上随便一擦,便想快快离开。麻麻却突然提起狄明威。
  “意中!”麻麻说:“你去跑一趟,看看明威回来了没有?今天有人说在镇上的车站看见他。奇怪,回来了应该过来说一声才对啊!”
  “可是,麻麻,天都黑了!而且,明威住的地方离这里又不近……”
  “才八点,你快快走的话,十来分钟就到了。快去吧!别再找藉口!”
  “爸……”赵意中以求救的眼光看她父亲。这时候,她实在懒得再摸黑出去。
  意中的父亲抬头看看庭院,想了想,说:“明天就开学了,明威也该回来了!他没过来这里,也许是有甚么事要忙;意中,还是麻烦你跑一趟,看看他需要甚么帮忙。”
  没办法喽!连父亲都这么说了!赵意中不情愿地起身,顺手又拿了一个苹果,“卡嚓”地狠狠咬了一口才出门。
  这段路乌漆抹黑,沿途没甚么照明,又尽是些造型奇特的草木,若是来玩捉迷藏一定是个好地方,但有事情在身,走来就不怎么愉快了。
  好不容易,狄明威住的地方到了。她正想上楼,楼下的人家出来时,看见她跟她打招呼说:“那不是‘赵诊所’的小姐吗?来找狄先生的吧?”
  “是,他回来了吗?”赵意中点个头,随口问问。
  “应该回来了吧?我傍晚回来时,看见灯亮着。”那人搔搔脑袋,满口不确定的犹豫口气。
  “谢谢。”她略略抬头,窗户暗暗的,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
  按铃后,她耐心地等。
  果然不在。
  她返到楼下,坐在树下等着。云淡风轻,黑黑的天幕挂着D形的半月,银白的月光漾漾的洒了大地一片,适合祈愿的神秘炫丽。
  “哇——”她索性躺下,以手当枕。歪着头看月亮,看着看着,几乎睡着了。
  三楼的灯光还是暗着,狄明威还没有回来。
  算了,她放弃了。
  她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树叶杂草,又顺手拔根野草含在嘴里。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更暗;连风,都有些阴森森味道。
  “我回来了。”她有气无力地跨进门,一瞥眼,就看见庭院中放着狄明威的单车。
  “怎么现在才回来?明威早就来了。”麻麻说:“叫你去看一下,你却去了那么久,是不是又跑到哪里偷懒了?”
  “我……”
  “真是的!明威事情忙,你也不会先回来说一声!还好明威自己过来了。”
  听麻麻这么埋怨,赵意中不禁疑惑地看了狄明威一眼;他正在听爷爷说话。爷爷不知在说甚么,他听得很专心,微微斜倾的脸庞看不出有甚么不寻常。
  “妈,明威甚么时候来的?”她随口问她母亲。
  “快九点的时候吧!你去了好半天,一直没消息,麻麻很担心,正要打电话过去,明威就来了。他说中午才到,整个下午都在忙着整理东西,结果太累了,就睡着了,一睡醒就往这里了,他说他没看到你——你是不是趁机跑去玩了?怪不得麻麻要嘀咕!”
  赵意中一呆,不禁又朝狄明威望去。
  “怎么了?”
  “没甚么,我去洗澡了”她收回视线,微笑跑开。
  她在树下等他等了那么久,一直都没有看到他出现,他却说他一直在屋里……
  她甩甩头,不想揣测,不想猜疑,也不想追根究底——狄明威为甚么要说谎?
  然而,她无法不困惑。
  狄明威要离开前,上楼来找过她,她裝睡了;无论如何,这时候她不愿面对狄明威。
  耿怀心事睡觉的代价是,第二天早上,她母亲上楼喊醒她的时候,她痛苦的睁不开眼睛。
  “意中,该起床了!开学的第一天你就想迟到吗?”意中的母亲打开窗户,催促她起床。“快点起来!你再不起来,又要惹麻麻不高兴。”
  “知道了。”她坐起来,闭着眼,喃喃回答。
  “知道就快去换衣服,别又赖床了!”意中的母亲摇着头,又气又好笑,催促赵意中一声,才下楼去。
  没几秒钟,麻麻又在楼下接喊着赵意中:“意中,明威来接你了!”
  他来做甚么?
  赵意中懒懒地靠着窗往下看了一眼,狄明威正和小黑在庭院里玩耍,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头来冲她一笑。
  这笑容异于平常的谦和,而显得十分灿烂。赵意中将头搁在窗櫺上,露出半个脸,睡眠不足的表情十分难看。
  “不必等我了,你自己先走吧!”
  “没关系,还有时间。”狄明威仰着头温和地笑说。
  又是那种笑容——赵意中突然感到深深的厌恶;狠狠地别过脸,睡意也全消了。
  “我说不必等我了!”她任性地把窗子关上。
  这样任性实在没有道理,她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对狄明威发脾气。
  “唉!我实在是真差劲!”她懊恼地捶着床。
  但沮丧不到三分钟,她立刻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盟洗完毕,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她躡手躡脚地由窗户爬树而下到庭院。
  狄明威的单车不见了,大概已经先走了。
  她悄悄地往星里探了一眼——果然没错,麻麻正在大发雷霆。她摸摸肚子,早餐没吃,肚子正饿停在打鼓;但麻麻正在气头上,进去了,铁定又找骂挨,两相权衡之下——算了,先溜了再说。
  她悄悄地往大门口走去;她踮着脚尖,缩着脖子,偷偷摸摸地跟做贼一样。小黑眼尖,摇着尾巴又叫又吠地朝她奔来,惊动了屋里的爷爷、麻麻和父亲。
  “啊!意中!甚么时候……”麻麻吃了一惊。
  “啊!麻麻,早!我上学去了。”赵意中“嘿嘿”笑了两声,赶在被骂之前抢出了门。
  晚上回来铁定会被骂得很淒惨,不过那是回来的事,先平安度过白天才是要紧的事。
  她吹着口哨,悠哉地走来晃去。沿路蝉声依然在“知知”地叫;但是,夏天快过去了。
  一如往常,她又在柵门关起来以前,险险地以侧身之姿挤了进去。老校工也如往常咕哝她几声,再又叹又笑地目送她的背影扬长而去。
  这次她破天荒地将无聊又冗长的“训话大会”从头听到尾,只是呵欠连连。实在太无聊了,加上肚子又饿。
  呵,她张大嘴巴,又打个又大又懒的呵欠。
  好不容易捱到开学典礼结束休息的时间,她立刻不见人影,而出现在医护室外。
  里头穿着白外衣的人正背对着门窗,半低着头,不知在看甚么,似乎看得很专心。赵意中暗暗贼笑两声,捨正门不入,绕到了窗户边。
  嘿嘿!她轻轻地跨上窗檯,慢慢地、慢慢地翻了进去——
  着陸成功!小马医生显然没有察觉她的侵入——嘿嘿!过了一个暑假,她的功力加深了。
  她躡手躡脚地朝他愉偷摸摸地靠过去。一切似乎部很顺利,对方仍然没有发现她的入侵。
  她摆好架势,蹲稳马步,双臂拱起,歪嘴扭眉,提起一口大气,然后闭住气,使尽吃奶的力量要呼喊出来——
  白衣魔鬼突然转过身来。
  “啊!怎么是你?小马医生呢?”原来以为是万无一失的胜利吼叫,顿时却洩气成了惊愕的惨呼。
  “没错,是的。”那人的口气冷静得就像那时他问她是不是还活着般的无动于衷。
  “你是谁?小马医生呢?”她皱眉又问。意外发现,他有一个很挺很直的鼻子,不输他那弧度很美的下巴。
  “我叫段平,从今天开始担任‘西高’的校医,马医生已经退休了。”
  啊?赵意中愣了一下。
  对呀!小马医生已经告诉过她了,他儿子要接他回去享清福,她怎么给忘了?
  顿时,她像只洩了气的皮球,委靡下来,肚子强烈的感到饥饿。她四处看看,看到一旁的桌上搁着几只硕大的苹果,看起来好像很可口。
  “哇!这么大的苹果!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她走过去,自说自话,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这种苹果我家也有,人家送的,是进口的哦!不便宜哦!那个人还真是慷慨——我他吃了几个,滋味真的不错,但被麻麻说了一顿。”
  段平突然抬头看她一眼,扬扬眉,有些意外的模样。
  “不过,你还真是会享受!以前我和小马医生有茶喝,就觉得很奢侈了,你竟然吃这种进口的东西——哎哎哎……”她言下之意,是极其不以为然,却又羨慕不已。
  “你到底想说甚么?”段平耐着性子问。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看她那种垂涎的模样就明白一切了。
  “我可以吃一个吗?”赵意中直截了当地问,一点也不掩饰她的嘴馋。
  她这么直接地问,倒教段平微觉惊讶。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还在猜她会嗫嚅腆颜多久,才会说出心中真正的意思。
  不过,想想他们初相遇的情景,实在也不必对此感到多大的意外。
  他正想点头,赵意中却已自动地拿起一个苹果,呵了两口气,往身上揩揩,就直接送进嘴里,咬了好大一口。
  那真的是“好大”的一口,发出的声音清脆得几乎要响徹云霄!而且,边吃边拍拍肚皮说:“我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在打鼓。吃这东西其实只会胀气,不过,寥胜于无。”
  照道理说,吃人的嘴软,而她竟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段平略带稀奇地扬扬眉;他才刚到这儿,对于赵家的种种传闻却已领教不少,看样子,眼前这个女孩大概就是赵家的千金。
  他想,他应该没猜错。
  来到这里以前,他就听学校里的师长提及,有个很优秀的学长放弃大医院的邀请而回乡开业。所以他一到这里,立刻特地去拜訪;为表示慎重,还随行带了一盒进口的苹果礼盒聊表心意。她说她也吃到苹果了,那大概就是他送的了,这苹果,的确是进口的,而且,不便宜。
  还有,她说的“麻麻”……大概就是接待他的那个老夫人,态度气质有着一切旧式家庭特有的教养规矩的赵家女主人吧!
  “你不请自来,水果也吃了,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他试探的问。“
  啊?我还没跟你说吗?“赵意中满嘴都是果肉,口齒不清地伊哑几声。”我叫赵意中,我常来找小马医生泡茶聊天;你认识小马医生吗?“
  “不认识。”他摇头。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小马医生是个很风趣的人,如果你也认识,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他果然没有猜错,她就是那个赵意中。想想大家对她的评语……他暗暗摇头,还真是没冤枉她。
  不过……
  他仔细看她几眼。浓眉、大眼、宽大的嘴巴、褐色的皮肤,以及显得修长单薄的身材。
  乡下人传统的眼光总是要凤眼、巧嘴、柳眉、白净丰嫩的体态才算漂亮、福气相;而以赵意中的模样,旁的不说,单是身骨单薄这一项,就被排斥在美人的标准之外了。
  但是,他知道他不会看错,她现在才只十六岁、七岁,还是含苞的年纪,假以时日,想必会是个顛倒众生的大美女。
  他觉得她身上有种难喻的魅力,执着于传统柔弱的美女形象的人是无法读懂的。
  “喂!我可以再吃一个吗?”赵意中朗声问。
  但她有问跟没问一样,自动得很,未待他开口,她就拿来一个大苹果,并快速地啃去一大口。她的“问”,不是请求,而是打声招呼,告诉对方她做了甚么而已。
  她往窗口走去,刚靠上窗櫺,立刻就像有条蛇盘旋在上头似地倏然转身退开,而且表情很古怪。他觉得讶异,迎向她,轻轻托着她的手肘,往窗口看看说:“你怎么了?有甚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她背对着窗,感觉有些不自在。
  窗外的花圃旁有一对男女学生正在交谈,他敏感地看她一眼,她别过脸,看着地下。显然她在意的不是窗棂本身,而是那两个人。
  那两人,段平当然不认识,他才来第一天;不过,倒是都见过。
  “是他们——原来是这里的学生!”他喃喃自语。
  “你认识他们?”赵意中意外地抬头问。
  “谈不上认识。那女孩的奶奶在医院帮忙伙食工作,昨天她来医院时见过。”
  “医院?甚么医院?”赵意中有些惊讶地问。
  段平耐性地回答说:“省立医院。我在邻镇的省立医院担任外科驻院医生,兼任‘西高’的校医。还有甚么问题吗?”
  省立医院是附近几个乡镇村里方圆百里內的唯一一所中型医院,规模不大,但还算差强人意。
  赵意中浓眉深锁,微张着嘴,眼底疑戒参半地看着段平,微微摇头。
  这家伙似乎有很多的“可能”,不知道接着他又会有甚么令人讶异的身份或事情出现,看来不能小觑他,对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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