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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不过美人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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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爷方才吩咐老奴将大夫开的药方熬出来,这会药还在熬着。”白秀姑将彩盖汤盅端出,打开来,一阵热气腾腾的扑鼻香,“夫人先喝些鸡汤,这赶了大半夜的路,实在辛苦了。”
  “好……谢谢。”颜歌伸手接过,略有些拘谨的垂着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白秀姑见这小夫人一张素净的脸蛋上没有丝毫妆容,略有些憔悴,却依然妍妍巧巧,楚楚动人,真是我见犹怜,又想起方才图穆眉开眼笑也跑来告诉自己,小夫人肚里已有了爷的子嗣,想到不久后府里就会多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心里越发高兴。
  可再看,咦?夫人那一双清滢的水眸儿,却是充满着掩饰不住的浓浓忧郁,显然十分不安。
  白秀姑思吟了下,便示意丫头们先下去,又笑着对颜歌道:“爷要老奴好好照顾夫人,能寻到夫人,爷心里恐怕是欢喜极了。”
  “他……”颜歌欲言又止。
  “夫人有何疑问,都可问老奴,打爷小时候起,老奴就在洛家了,如今都已经快四十年了。”
  颜歌眨眨眼,泪盈于睫,“他又何必寻我……”
  白秀姑“欸”了声,奇道:“夫人是洛家的主母,自然要寻回来,再说爷日日牵挂夫人,夫人那日在巴丘怎么能忍心不告而别?”
  “我……我不是……”钻入牛角尖的小女人,那些流言蜚语犹在耳,刺着她的心。
  多奇怪,知道他不是自己相公时,她难过,可是当听到仆妇们的那些闲话,想到他或许有心爱的女子时,她却是心痛难当,像是被挖空了,痛到就快要死去。
  她不敢问他,也不敢想象,若是他已经订了亲,或者是有了别的妾室,她该怎么办?
  白秀姑见她的模样,便问:“夫人可是听了些闲话?”
  颜歌咬着唇,不说话。
  白秀姑笑道:“夫人不知道,爷知道那些婆子在背地里乱说话,大发雷霆,却没有发落,依老奴看啊,恐怕是等着夫人回来行使主母的权利呢!”
  “我家爷可是个难得的好男子,老奴看着他长大,性情人品挑不出一点儿不好来,老婆子我虽是个奴仆,可几十年了,都没受过他一句重话,他对下人宽厚大方,有担当,有责任感,扛着洛家这份庞大的家业,甚是辛苦,却从来没听他抱怨一句。”
  “乌托未婚的女子都想嫁给爷,可是爷从来不心动,因为他说那些女子都是想嫁进洛家罢了,他不愿意将就,可是夫人不一样,老奴还从未看爷对哪个姑娘这样上心,送给妲妲公主那些所谓的珍宝礼品,爷可没费半点心思。”
  最后,白秀姑正色道:“不说别的,唯夫人身上有爷的信物,足以证明夫人的身分,洛家家资千万,旗下各部十万人,认的,可只有夫人戴着的这枚印章。”
  天,那枚印章是……颜歌惊愕地睁大眼,纤手不由自主地摸着颈间翠染冰轻的玉印,大眼难以置信地望向白秀姑。
  后者点点头,“夫人,爷半年前受伏,中了极厉害的毒,幸亏我家爷命大,被夫人给救了,这才叫姻缘天注定呀。”
  所以,他明明不是她的丈夫,却依然要了她,还带她来到这里,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吗?
  像是看出了颜歌的腹诽,白秀姑笑说:“夫人,我家爷可不是那些婚姻大事都不可自己作主的皇亲国戚,洛家虽家人业大,却从来没有那些候门王府立下的穷讲究,若是我家爷不愿意,就算是什么公主,也是绝计嫁不进洛家来,除了是爷认定的娘子。”她笑咪咪问道:“夫人,您还不明白爷的心意吗?”
  心一下子跳得厉害,颜歌怔怔地握紧那枚玉印,一双水眸中晃动着的盈盈水泽,一滴一滴地落下……
  位于庄园西南一角的精巧院子,面积不大,环境却最是清幽,布有假山小池,四周施以花木,点缀着亭台小桥,分外雅致。
  换下一身尘土之衣,一袭黑色锦袍的洛刑天正沿着铺凳夏青石板,负手慢慢地踱着步,抬起头,望向浩瀚长空,幽暗深邃的眼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眉宇间有一抹郁积之色。
  “爷!”
  这时,图穆从园子门口一路小跑进来,在他身后站定,禀报道:“那人的底细我们已经查问清楚了。”
  洛刑天回首,“嗯,怎样?”
  “那人的上司是工部尚书戚崇。”
  “原来是他。”他瞬间扬眉,点点头。
  若是戚崇,洛刑天便明白,他为何要劫走颜歌了。
  戚崇原为工部右侍郎,与时任工部左侍郎的景离渊,参与了中原皇宫修建皇陵的工程,后来中原皇帝降罪于景家,诛了景家九族,戚崇来年便升职成为工部尚书。
  戚崇寻找颜歌,很可能是为了皇陵之事,那位戚尚书还真是官高后不心甘,禄重也自贪婪。
  洛刑天冷然发笑,暗暗发誓,从今往后,无论是谁,都不会有任何机会将颜歌从他身边带走,他的小娘子,受的苦够多了,怎能再重复多舛的命运。
  第9章(2)
  第一次遇见颜歌,是在骊京的卓府里。
  卓府,是内宫大总管卓东来在宫外的府邸,府中富贵奢丽,曲槛雕栏,亭台廊榭伴着花木扶疏,十分精巧。
  那时,乌托王朝带着大量的贡品专程到皇城给中原的皇太后拜寿。他暗中也一同随行,一来瞧瞧中原的风土人情,二来探探王公大臣的底。
  当时权倾一时的卓东来也大摆宴席,邀请各少数部落的使者,乌托也在受邀名单之中。
  他一身随从打扮,随着乌托的使者赴宴,席间。那一身内廷官服的卓东来,满头白发,白眉红唇,不男不女诡异似鬼魅,看得他大倒胃口。
  于是他趁卓东来离席,便跟着悄悄地退出暧意融融,摆设雅致的花厅,一个人在卓府内宅乱转,然后,他来到了一处十分华丽的房间。
  那个房间幽静诡异,铜鼎中飘着冉冉青烟,远远的,就有一股异香馥郁,扑面而来。
  无论是墙上挂着的名贤书画,或是麻外搁着的几十盆苍松鲜花,还是坐榻上的丝绒锦绣,都比不上那个眉目风情,净白秀美,被众人称为“千郎”的少年。
  趴伏在雕花香楠木的小床上,手足皆以绳索缚住,口中紧咬着一截檀香木,精致得无可挑别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而覆于赤裸背部的柔软雪白丝绢,正隐约渗出斑斑点点的血渍。
  他曾在刚进卓府之时,看到过这个跟在卓东来身边的风流少年,却叹惜大概无人知道,外人面前风光无限的宠奴,日日受的是什么样的苦。
  屏气凝神地隐于百鸟朝凤的屏风后,他听着卓东来与那少年的对话。
  “千郎……千郎以后都听总管大人的,只要大人别去动她。”
  “哦?动谁?小颜歌儿?”
  “她还小,会……会受不住……”
  “也是,前几天府里的桃花开得好,酒家颇有兴致,本想在她肩头绣些桃花,谁知那丫头太怕痛,才刺了些桃花办儿,还未上色,就疼得晕了过去,听说晚上还发起烧来了,实在是扫兴。”
  “求……求总管人人……小千愿意代她。”
  “喑,看不出,洒家的千郎还是个痴情人儿,那丫头不过是你小时候的旧主子,你就这般护着她。”
  “大人……大人也不希望千郎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吧。”
  “哈哈……可惜可惜,小颜歌儿可是洒家选中的菜户,而且你又去了势,不然洒家还真要弄一出”落魄小姐嫁家奴“的戏码出来玩玩……”
  卓东来阴阳怪气地说笑着,没多久便转身离开往前厅宴客去了。
  过了一会,正当他准备离开时,门悄悄地打开了,先是一双小小的绣鞋出现在他视线中,然后,他看到了她。
  十五岁的少女,如细雪般的小脸上满是愁意,两弯纤长的秀眉下的一双水眸儿,如最澄净的湖水一般,娇嫩的菱唇儿被描绘成半开的芙蕖。
  一件粉色的丝质锦衣,浅蓝绣花罗裙,丝带轻束纤脖,娉婷袅娜,整个人比花更娇、更芙。
  自幼在关外长大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一时不禁看得呆了。
  他看着她站在杨边,垂看粉颈轻泣着,如黄鹂鸟好听的声音柔柔地问:“你疼不疼?”
  “我没事……小姐……你没事便好。”那少年见了她,一双眼睛变得很亮很亮,似乎疼痛也减轻了。
  她摇摇头,说:“我不是什么小姐。”
  少年固执地说:“在小千心里,小姐就是小姐。”
  她仍然固执地摇着头,豆大的泪珠一串串地滚落。
  “别哭,小姐你放心,总有一天,小千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少年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廊外有仆妇在大声疾呼着:“夫人……夫人你在哪儿?”
  “她们又在找你了,快去吧,小姐,事事小心。”千郎紧张地叮嘱。
  听到这番话,他不由自主地扬起眉。
  夫人?这么年少,就已为人妇,只是这宦官的家中,她是何人的妻?
  他的视线在那张雪颜上流连,却见她赫然露出的神色倔强,似是心生厌恶,紧紧地咬着嫩唇,却不动亦不说一个字。
  “千万不要惹怒老怪物,也不要再有半点寻死或逃跑的想法,知道吗?”少年叹息一声,劝解道:“小姐,就算你不怕死,可是宫中的初蕊小姐怎么办呢?虽然初蕊小姐现在到了皇后宫中,暂时是安全了,可老怪物若是要害她,也是轻而易举的,为了她,你也要忍下去啊。”
  她听了,却哭得更加伤心。
  “小姐,这府里没什么好人,所以只能忍耐,再忍耐。”少年看上去十分担心,不停劝着。
  她生生地将唇咬出一丝血痕,才飞快地抹干泪水,听话的点头,鼻腔带着哭音,说:“我知道了……你好生歇着,我晚些时侯再来看你。”
  “好。”少年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上都是喜悦。
  望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他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少年万万没料到屏风后有人,陡然一怔,惊喝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无关紧要。”他淡淡地说:“你可需要帮助?”
  “帮助……”少年戒备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可以助你和方才那位姑娘离开这里,不必再受这样的苦。”
  “不需要!”少年断然拒绝,“你若不是卓东来那个老怪物故意派来试探我,就是想……想打我家小姐的主意!”
  打主意?
  呃……他不禁愕然,接着失笑。
  那少年眼中的紧张防备,以及守护着心爱宝贝的偏执,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需要他插手。
  “你大可以去向老怪物告密,但是我会带小姐离开这里的,总有一天,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一定!这世上没一个好人,别以为我会信你!”
  这少年究竟受了多少罪,才会这样愤世嫉俗?是不是跟那似妖似怪的卓东来在一起待久了,所以也会渐渐变得不正常起来呢?
  他没有坚持,很快离开了卓府。
  如今每思及此,想到颜歌日后曾经受到的苦难,他的心就如同被硬生生地撕开般,痛入骨髓,呼吸都快要停滞。
  他禁不住地后悔,为何当初不早一点带走她?
  第10章(1)
  命运的安排太过叵侧,即便是洛刑天自己也无法预料,五年后,他竟然会再次与卓府那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人相遇。
  那一日,他带着两名随从便衣轻装欲往潼州去,半途却遭到伏击,陷入了大批杀手的连环追杀,还中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巨毒,他数次运功想将毒逼出体外,怎知毒气急攻心,瞬间一口口的黑血从喉间涌出。
  他撑着岌岌可危的身体,辗转来到巴丘,最后倒在了镇口西侧那一排土窑洞中的最后一家门口。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暖和的炕上,被人细心地上着药,用温热的巾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
  那双手柔软轻巧,带着发自心底的暧意和怜惜,他想老天待他还算不薄,让他遇到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
  待满身的伤口包扎完毕,那女子转过头来,烛光下,一张细雪般的小巧脸蛋映入他的眼帘。
  依然是纤长的弯眉,澄净的水眸,娇嫩的菱唇儿犹如半开的芙蕖,当前光景,宛在梦中,他不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向来冷硬的心中一时纷乱。
  她似乎被他的眼光吓住了,忍不住朝后退缩了去,大大的眸子里盛满了惊愕,似乎没料到一个危在旦夕的人怎么还会有那样炙热的眼神,羞涩的红自粉颊染红如玉的耳根,再慢慢蔓延到雪颈,最后消失于覆盖的衣领下。
  “救他做什么……你……照顾得来吗?”
  旁边的炕上传来断断续续,带着咳嗽的声音,他才惊讶发现,原来躺在这屋子里性命攸关的人,不只他一个。
  “不碍事的,你放心,我可以的。”她出声保证,声音与记忆中一样,好听至极。
  在她的执意下,他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住了下来。
  后来,那个当年被唤作“千郎”的美貌少年,如今病入膏肓,瘦到不成人形的晏小千,逐渐接受了他的存在。
  每当她出门或忙里忙外时,屋里就会剩下他们俩人,有一天,他们开始交谈。
  其实更多的时侯是晏小千在述说,絮絮叨叨地对他这个听众讲着许多许多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都叫颜歌,故事里的每一个字,都与她有关,于是知道了她的身世、她坎坷多舛的命运。
  再后来,在那个叫晏小千的男人断气的那天,她悲伤过度竟欲寻死撞墙,虽没死成,却失了忆,醒来后,彻底地忘记了晏小千。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幸运,但他顺理成童地成了她的相公。
  听着她甜甜地唤着自己“相公”,为自己忙东忙西,关怀备至,他有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大概姻缘这东西即是“着意寻不见,有时还自来”,遇见她,是意外,亦是命中注定。
  在他二十七年的岁月中,从未想过这世间竟会有个女子能令自己如此心疼在意与不舍,还令他尝到从来没有过的嫉妒和失落。
  是的,他嫉妒,嫉妒那个叫晏小千的人。
  她的泪水,她的不舍,是否都是为晏小千而流呢?
  是与否,大概也并不是那样重要,因为无论是以何种方式、何种身分,他都将心甘情愿地守护着她。
  是的,陪着她,保护她的人是他,他会疼她、爱她、惜她,在未来的岁月里,不会让她再受半点儿苦。
  大漠的冬天,寂寞而寒冷。
  到处都是荒凉,偶尔有雪,在细雪纷飞中叩山访水,天晴的时候,远处的群山山脉如海市蜃楼,云在顶峰不动。
  洛家庄园的主屋内,安静如平常,火盆烧得很旺,暧洋洋的,一盆罕见的腊梅开得正美,散发着幽幽清香。
  珠帘内,怀孕已快五个月的颜歌正坐在圆桌边,埋头做着针线活。
  桌上的笸箩里装了一堆女工用品,剪刀、竹尺、线板、色布、织锦缎,还有一件快完工的婴孩衣服。
  她并不专心,时而会停下,盯着衣物上的针角发呆,时而又心烦意乱地将抬起头,轻轻地叹声气。
  洛刑天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露面了。
  两个月前,他回到了大都,而她则被留在了这里。
  “旁人都说洛家在乌托势力大如天,却不知道乌托王室其实是倚仗着洛家,才得以保障自己的王权,否则那么多的外戚宦官,谁不对着王位虎视眈眈?”
  “太子年轻,被索王教唆,找上洛家麻烦,太子的祖母王太后可不是个老糊余,这下,废了太子,处死了索王,就是想要洛家帮乌托抵御潼州的三十万大军。”
  白秀姑告诉她,乌托王室内部动荡不安,他是为了她的安全才将她留在了封地,而不是与他一道返回大都。
  他离开的日子里,她像是经历了一个长长的蛰伏期,关于记忆,在寒冬即将过去的某天,当她从梦中醒来时,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她渐渐记起了过去的一切。
  家、父母、姐妹、亲人。
  快乐、痛苦、仇怨、恐惧。
  阴晴圆缺,悲欢离合,好与坏,生或死。
  她想起与长姐、幼妹在空空荡荡的禧和宫艰难渡日的场景,想起遇难前的长姐,在她和小妹的耳边反复叮咛关于景家的秘密。
  她想起诈死后的那晚,当她醒来后,看见一张似曾相识,满眼惊喜的少年时的愕然,她当然也想起了那可怕的卓公公。
  在白秀姑的帮助下,她在两张菱镜中看到了自己肩头的刺青,颤抖地伸出柔荑,一再地摩挲看那一处肌肤,恍如隔世。
  痛!痛啊!她那时在大声哭叫,痛得死去活来,那可恨的卓东来却在放声狞笑。
  “小姐,小千一定会救你离开这里,我们要忍耐,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小千给她的承诺,他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卓东来死了,他带她离开了骊京,离开了充满了痛苦、残酩与丑陋的地方,可是她知道小千也快要死了,为了引卓东来饮下毒酒,他不惜以身犯险。
  在逃命的马车上,他告诉她,这辈子他最想做的两件事,一是杀了姓卓的怪物,另一件就是娶她为妻。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成了他有名无实的妻,后来,小千死了,她因为自尽未遂失了忆,醒来后将洛刑天当成了自己的丈夫。
  回忆如江水涌泄而出,曾经经历过、遭遇过的种种一时袭上心头,令颜歌痛不可抑。
  “夫人?夫人?”
  耳边听到白秀姑正担心地唤她,她蓦然抬起头,双眼迷茫地望向铜镜中,才知道泪水已经布满脸颊。
  “我没事的,白姑姑,你别担心。”
  她说了谎,其实她想找一副有力的肩头倚靠,让自己可以放声大哭一场,可是那个人,却再不来了。
  “夫人,您千万要小心身于,这才四个多月,肚子就这样大,稳婆那天瞧了也说估计是双胎,您一定要吃好睡好。可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简直把她当成小婴儿般照料的白秀姑送上补品汤水,片刻不停地叮嘱着。
  “白姑姑,我又不是猪娃儿,哪儿吃得了这么多?”她怕这厚道的妇人忧心,免不了强颜欢笑。
  “吃不了也得吃,一人吃,三人补。”白秀姑将燕窝粥捧过来,笑道:“夫人,前天晚上图穆趁夜从大都过来,说是爷交代又给夫人送东西来,我听他说大都那边的事情已经落下眉目了,跟中原的皇帝也达成协定,这潼州的军队是不会打来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不打仗,百姓才会有好日子过呢。”颜歌听了心中欢喜,微蹙的秀眉也缓缓舒展开。
  “是呀,老百姓都想过太平日子,谁愿意打仗?”白秀姑点点头,又道:“夫人,我瞧送来的那一大堆吃的、用的、玩的,没有一样不用心的,心里就想,爷这分明就是在讨夫人喜欢,明明牵挂着这里,人怎么就是不来呢?”
  颜歌不语,低下头,默默喝着碗里的燕窝粥。
  “今天勒海那小子因要出门办事路过这儿,被我楸住了,再三问了,那小子还不肯说,后来被我拧了耳朵,才悄悄告诉我说,爷病了。”
  病了!颜歌蓦然抬起头。
  “爷病了好几天了,勒海说听太医们背地议论,爷上次伤得太重,又加上中毒,本来就没有痊愈,最近又忙着,太过操劳,这才病倒了。”
  他病,……
  “爷倒好,就算病了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看到汤药就火大,一点儿也不配合太医们,对了,爷还特意交待下人们一点风声都不准透露,我猜是怕夫人听了会担心……唉,爷真是的,先前每晚都趁着夫人睡着了才进来瞧瞧,略坐一会又连夜赶回大都去,这可不是太操劳了是什么?”
  他每晚都会来?
  难怪,当她陷入梦魇时,总会感觉仿佛有一双大手在轻轻地拍着她,抚慰她,然后将她揽进温暖的怀中,湿润的吻如轻啄,落在她的额头、颊边。
  原来真的是他,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开,不让她发现。
  颜歌心头涌上一股疼痛,酸楚涌上眼睛,雾气开始凝聚,她轻轻地喊了声:“白姑姑。”
  “夫人?”
  “带我去找他。”
  她要去找他,她不能再欺骗自己。
  对于小千,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而他,自己却再也不想跟他分开。
  第10章(2)
  乌托的京师大都虽然地处关外,多山且地势险峻,但却是个少见的热闹之地。
  这里门楼高耸,垛迭齐排,周围活水通流,南北高山相对,城中六街三市、万户千家,十分繁华,不亚于中原那些著名的城池。
  洛府就位于城西一条寻常的巷陌内,与洛家那处极大的庄园比起来,这间府邸既不极工尽巧,也不精美入画,而是处处透着简朴,一间间高大的屋,鳞次栉比,朱门拱梁,甚是大气。
  颜歌从马车上下来,披着白狐裘氅,在白秀姑的掺扶下,跟随着大管家洛山走到他的寝院。
  一路上,仆从们见了她便纷纷行礼,并让出一条路让她通行,才刚走到书房的门口,颜歌就听见几声急促的咳嗽声……他果然病得不轻。
  书房内外极安静,屋内东瓶西镜、文房四宝,还有暗红色的帘幕、金色的流苏,气度华美又不失雅致。
  檀木书案后坐着一袭玄色长袍的洛刑天,正神情专注地看手中的卷宗,偶尔会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咳嗽几声。
  站在门口的颜歌,望着他有些憔悴,一点也不柔和的脸部线条发楞。
  他是个硬朗刚毅似军人的男子,谁能想到,他这样铁血坚毅的人,待她却从来都是体贴、真挚、爱怜、温情的……过往点滴教她不禁眼圈一红。
  正伏案办公的男人突然心念一动,抬起头,一眼看到门扉半掩处,露出半哉白色裘氅。
  “谁在外面?”他沉声询问,并未发火。
  书房外一向有侍卫把守,不允许外人接近,想必一定是府里人,才会被允许靠近。
  “是我。”娇柔的噪音弱弱地传来,令那张冷面瞬间柔和起来。
  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有那么一霎,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洛刑天以为自己在作梦。
  此时正值冬末,晌午将至,天空澄净,阳光温暖,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着一身雪白狐裘,水色长裙,隐约可见脚上一对精致的凤头鞋,显得她既艳又清雅,柔软如云的秀发梳成髻,插着一支极简单的碧玉钗,屋外的树荫枝叶的重影映射在她带孕的身子上,令她更加美丽娇弱。
  “你来了。”笑容染上俊颜,洛刑天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正拘谨地站在门口的她,就像是等了她一生一世。
  “我来了。”她轻声说。
  泪水急速涌上眼眶,颜歌从来不知道,在他面前,自己竟然这样爱哭。
  被她簌簌而落的泪水瞬间惊醒,洛刑天起身大步朝她走去,紧紧地将她揽进强健的胸膛中,啄吻着她的眉心。
  她依偎在他的臂弯里,搁在他肩上两只紧攥成拳的小手微微地发抖,最后终于承受不住食心般的相思之苦,崩溃地张开小手,紧紧楸着他的衣襟,在他怀中呜咽出声。
  “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以为……”额头抵着她的发顶,他的思绪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惊喜之中,简直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她不会来,以为自己要等她更多更多的时间。
  将怀了身孕的她留在庄园,他怎会放心?于是每晚忙完事务,他总会从大都策马狂奔到封地,看着她,亲亲她,在天明之前再赶回大都。
  那张苍白的小脸在睡梦中总是不安的,似是被什么恶梦缠着一般,不停地说着呓语,让他心里实在是不好受,直到那梦中的一声“小千”,令他落荒而…心灰意冷地皇辖大都后就病倒了。
  可是现在她来了!带着腹中的孩儿,无须她再说什么,她的心意,他亦明白了。
  窗外鸟啭虫鸣,风在树梢轻拍,一对有情人相依相偎,站在屋外的一众仆人相视而笑,谁都不忍去打扰。
  怀胎十月,颜歌顺利地产下了一对双生子,洛刑天为他们取名为洛长风、洛长河。
  在她生产后的一个月,府中来了一对从骊京远道而来的贵害,那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在看到她时忍不住泪如雨下,扑入她怀中,与她抱头痛哭。
  “蕊儿……蕊儿?”
  “是我,姐姐……”
  初蕊,她唯一的妹妹,显然过得很好,那陪着她前来的英俊夫婿,在望着心爱妻子时,满眼都是爱意。
  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姐妹秋千,记得小楼当日事,同向红窗夜月前……
  在得知家族血海深仇得报,她想自己再也没有任何遗慨了。
  在乌托,很少人能有幸见到那位洛家的主母,可是见过她的人都会衷心地叹一句,好一个美人儿,她的体态十分婀娜,容貌秀美,精致小脸上不施粉黛,仍然肤色雪白,肌骨莹润,更显得一张菱唇不点而艳,色若樱粉,当她笑着的时候,仿佛满山遍野的鲜花正缓缓绽放开来。
  乌黑的秀发绾成已婚妇人的样式,簪着一支宝石簪子,几缕长长的发丝垂落至肩头,凭添了几分柔美,水色的衣衫裙角都绣着细碎的花办,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便再没有多余的首饰装扮。
  就算成亲已有七年,洛刑天发现自己一日比一日更爱看着自己的妻子,只要看到她,前一秒大发雷霆的他,也会被转移视线。
  就像现在这样。
  “相公,你不要生气了。”颜歌拉着丈夫的手,小声地替儿子们求情。
  方才,出门几日的洛刑天刚踏进府里,就听说自己的两个儿子干的好事。
  趁着教书的老先生打瞌睡,他们竟用墨汁将老先生画了张大花脸,这还没完,又将老先生的一把花白长胡子编成了数根小瓣子,这不,老先生气呼呼地拆了大半天都没拆完。
  洛家的小爷们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们的老子,一听说洛大当家在黄昏时分要回来了,赶紧去跪在娘亲面前,痛心疾首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还赶在洛刑天踏进内室的前一秒,在娘亲的带领下去向老先生道了歉。
  “相公,他们再不敢了,就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吧?”温柔的娘亲还在替他们求情,洛长风和洛长河则耷拉着小脑袋,跪得端端正正,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不知在哪儿弄了一脸的黑汁,看着像两只小花猫。
  用过晚膳,喝过妻子端来的香茗,消了气的洛刑天才开始发号司令,“我带回的礼物你们没份儿,另外每人去抄一百遍三字经。”
  “遵命,父亲。”两个小家伙领命,规规矩矩的向父母告退完,便一下子蹦起来,一溜烟朝外跑。
  “慢点儿,当心摔着。”颜歌不放心,正要跟出去,却被一双铁臂从身后圈住了纤腰。
  “去哪儿?”男人低沉炙热的噪音在耳畔传来。
  “我去看看他们。”被他紧紧抱在坚硬宽阔的胸膛里,颜歌讶然的抬头看他,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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