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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容传-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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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酸楚,垂下泪来,双手扶起予泽道:“好孩子,你小小年纪何必想这许多?左右本宫和你父皇十多年的情分,他总不会看着本宫出事。只是日子过得清苦些,却也没有生命安危。那北方,若是动起刀兵之事,你又在那里,岂不是要了本宫的命了?此事休要再提!”

太后是个老谋成算的,就是容不得我,也会护着玄凌的血脉。万一事有不密,被太后发现我在废后一事中的谋划,也危及不到予泽予瀚身上。且眉庄与我多年挚友,倘若万一我过身了,总会拼尽全力护住我的孩儿。

如此思量着,我擦了泪,坚决否定予泽的请命,又唤来小顺子菊清两个,叮嘱他们看牢了予泽,不准做出什么事情来。

然而予泽出乎我意外的固执。与我谈话第三天,他学着玄汾上疏详陈赫赫不轨之心,并大胆预测接下来的一二年间赫赫必要起兵进犯我大周。奏折结尾,他殷殷诚恳的自请去北方为父分忧。洋洋洒洒二十多页的细致入微的分析,不仅震惊了玄凌,还惊动了太后。

玄凌接到奏折的当天下午,立即传唤予泽到御书房问话。我接到菊清的密报,又气又急,恨不能立时赶到御书房将予泽揪出来狠狠揍一顿。怎奈我在守孝之中,忌讳在后宫行走。玄凌和予泽谈了一个下午,还留了予泽用饭。好容易盼着予泽从御书房出来了,却被太后请了去留宿在了姬宁宫。

翌日清晨,玄凌携予泽上朝,与朝堂大臣当庭辩论赫赫南下的可能。只是大周京城安逸多年,唯一对西南用兵也是为了收复失地,根本不相信会有周边蛮夷胆敢进犯大周。且赫赫几次蠢蠢欲动,几次不了了之,犹如狼来了的故事一般,大臣们根本没拿赫赫这次动作当回事。更有依附朱家的小官吏,当场讥讽予泽“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然而玄凌带着予泽上朝已经很能表明一些东西,等辩论结束之后,他哈哈大笑着宣布道:“好了!众卿家的意思朕已经明了。楚王!你既坚信赫赫下,那么朕给你五万精兵,你替朕守住雁鸣关!若是赫赫不曾南下,你就在关外风吹日晒个三五年,吃得满口黄沙,也好叫你改了这轻狂的性子。”

他说到后来,面含微笑,语带骄傲,现出父子情深的一面,仿佛就是父亲惩罚骄狂自大的儿子一般。朝中哪个不是人精?玄凌的话一出,各人立即盘算了个清楚。此时正值朝廷请立太子的时候,皇上此刻调离楚王出京,明显是没有立楚王的心思。而给他五万精兵,镇守雁鸣关却是给楚王另一条出路,让他做将军王爷。因此不论朱家或者江家,满朝上下高呼皇上英明,竟对一个十二岁的娃娃掌兵没有任何意见。

我虽然不懂政治,但是我了解玄凌。当我听闻玄凌只给予泽五万精兵,并让予泽领兵之时,我即刻明白,玄凌并不相信予泽的分析,不认为赫赫会挥兵南下。他却打发予泽去关外的雁鸣关,我心头一阵冰凉,玄凌竟是从无意立予泽为继承人。

玄凌要让予泽离京,少不得要知会我一声。我心头寒冷,只是问他:“假若赫赫当真挥兵南下,皇上准备如何安排予泽?”若赫赫南下,予泽是雁鸣关身份最高者,掌握兵权,年纪幼小,又无可以依恃的势力,一旦兵败,谁能比他更合适当那承担罪责的替罪羊?到时候,谁会想起予泽在乾元二十四年曾上疏提醒过各位?

玄凌双手握着我的手,道:“朕知道你舍不得予泽,埋怨朕狠心,让他小小年纪就离京去守边关。只是予泽是朕的儿子,他与皇后有那样的过节,朕让他离京,实意是保全他。他本身有这样的意向,待他在雁鸣关呆上三五年,朕也好赋予他重任,替朕掌握天下兵权,做个实权的王爷。”

我几乎要冷笑了,好一番父爱!我固执的问道:“假若赫赫南下呢?”玄凌微有些不悦,蹙眉道:“容儿你怎么就不明白朕的心思?予泽是朕的儿子,朕岂不为他好?只消他平平安安的在雁鸣关呆在几年,就是白捡的功劳。将来封亲王也尽在其中。”

我不依不饶,道:“臣妾不在乎予泽将来是郡王还是亲王,臣妾只要他平安就好。臣妾请问皇上,万一,万一赫赫果真狼烟南下,您打算如何安排予泽?”玄凌松了我的手,沉下脸道:“妇人之见!予泽之事朕意已定,不需再提。”他说罢,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我双腿一软,摇晃着向后倒去。我三次追问,他避而不答,显见是不曾考虑过赫赫起兵时予泽的后果。喜儿站在我的身后,见我身躯摇晃,赶紧将我抱在怀里,细声安慰道:“娘娘放心,赫赫怎敢侵犯我大周?殿下天潢贵胄,定会平安归来的。”

我恍若未闻,死死盯着玄凌远去的背影,眼眶湿润。眼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去,我咬紧牙根,努力站直身体,强自忍下泪意。

予泽北去镇守雁鸣关,齐武安、沈璧山自请追随。齐沈两家不放心自家子孙安危,各自在予泽五万精兵中安插上千嫡系精兵。齐家更是费尽心机,将分家一位颇有战功的将领,安排做了副首领。

临别前一夜,予泽宿在景春殿,我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的叮嘱:“去了北地,衣食住行不比在宫内精细优良,你千万要忍着,不要嫌弃怒骂。你虽是皇子,却也不能给众位将士高高在上的映像,否则他们怎么与你同心?实在忍不住了,母妃给了小顺子六万两银票,你吩咐他去买。不够了,母妃再想法子给你送去。

你到了雁鸣关,不要想着争权。该是谁掌理民生就是谁掌理民生,该是谁掌兵就是谁掌兵。你不要胡乱插手,遇事要多看多听多想,要少说少做。做决定时要和齐将军有商有量的来,不要刚强独断。他年长你二三十岁,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见过的事比见过的人还多,不听长者言是要吃亏的。

还有齐家沈家的俩小子,跟着你去那荒凉之地,虽你是君他们是臣,这番情义也实在难得。在外面你不要摆你皇子的架子,要拿他们当亲兄弟,千万莫做那些伤人心的事,知不是道?……”

我没完没了的絮叨,恨不得将我能想到的事情拿把刀全部雕刻在他脑子里,让他一时一刻不能忘记。予泽面带微笑听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连连点头道:“母妃放心,儿子省的。”

可是我如何放心的了?我挣命生下的骨肉,放在手心里呵护了十几年的血脉,小小年纪就晓得体贴母亲的儿子,如今要远离我去那战场之上。我越说越乱,越没了章法,几乎忍不住要哭泣起来。总算我还记得不能使予泽离在别之际还要牵挂我,强忍着打发他去休息。

翌日清晨他向我请安问别,我唯恐自己阵前抢了他回来,狠下心去不与他见面送别。予泽在我佛堂门外跪下,狠狠磕了三个头。我在门内含泪听着,这孩子这么用力难道脑门子不疼么?予泽在门外沉默了很久,道:“母妃保重,儿子去了。”

我泪流满面,还要忍着不能哭出声音,只咬得下唇滑下一丝血痕。我听着紫奥城门前声势威赫的鼓鸣送别之声,蓄满泪水的眼睛凶狠的抬起,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念道:“朱、宜、修!”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最近禽流感来势凶猛,亲们吃肉需谨慎那,荷包蛋要煎十成熟哦

第八十七章  寂无人声的深夜,我一身深色披风,带着喜儿悄没声息的掩进瑶华宫。贵妃业已等待多时,此时见到我丝毫未有意外之色:“发生了什么事,竟要你深夜来见我?”我脱下闷热的披风,拭了拭额上细密的汗珠,道:“是一件大事。”

我将翠儿的话详细复述了一遍,贵妃越听眉头蹙的越紧,久久不发话。我耐心的等待,并不催促。茶几上的红烛燃的烛芯渐长了,我拔下头上的头上的银簪,轻轻拨弄。

贵妃似乎被渐亮的烛光唤醒,凝重的道:“皇后初入宫时,太后和皇上曾经承诺过她,一旦她产下皇子,就封她为后。然而正当皇后有孕之时,皇上却突然娶了她姐姐即纯元皇后为元后。不仅如此,纯元皇后多才多艺,秉性善良,与皇上十分恩爱。皇上自娶了她,除了昭明殿,很少去其他妃嫔宫殿过夜,自然也冷落了皇后。或许就是那时埋下了祸根罢。”

我低敛着眉目,看着手腕上缠绕的佛珠串,低声道:“以皇后如今的心性,我相信她确实下得了狠手谋害亲姐性命。”贵妃叹息一声,道:“此事确实是皇上对不住皇后。”她偏首望着我,漆黑的瞳孔在烛光的映衬下仿佛一潭幽深不见底的潭水,“你既然年初的时候就已知晓,为何等到现在?”

我习惯性的数着佛珠,淡淡的道:“自然是等待时机了。”贵妃微笑:“那么时机已经到了?”我颔首,阖上双目,面上表情平静无波,连声音也十分平淡:“菀妃和熹贵嫔姐妹先后有孕,昌淑妃有意抱养其中一个,熙熙嚷嚷到众所周知。可是太后和皇上却一直没有表态,既不说允也不说不允。”

贵妃起了些兴致,向我的方向微微倾身,道:“皇上素来喜爱菀妃姐妹两个,熹贵嫔是头一胎,他自是不舍得熹贵嫔母子骨肉分离。而菀妃已经有一个胧月被德妃抱养,皇上亦心疼她骨肉分离之苦。”

我睁开眼看着贵妃微笑,接着道:“然而菀妃熹贵嫔姐妹太过于得宠,皇上一月间竟有大半月都是要往未央宫去。且菀妃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妃,若甄氏女再育有两个皇嗣,太后就要担心甄氏女借此机会做大,以致后宫不稳。”

贵妃对上我的眼睛,续道:“菀妃本就不得太后欢心,太后自是不愿意看她得势的。昌淑妃要抱养菀妃姐妹的孩子,或者不是太后乐意见到,却也算正中她的下怀。然而,太后和皇上却是意见不合了。”

我与贵妃相视一笑,默契十足。我叹道:“昌淑妃位高权重,她的孩子就是这后宫里仅次于予漓的最尊贵者了。太后或者不乐意见到。然而生母养母都在,一方是生育之恩,血脉相连。一方是养育之恩,亲情羁绊。到时候因着皇子,昌淑妃和菀妃肯定不能和睦。”因此,即使太后不乐意见到,却也默许昌淑妃的行为。我微拧了眉,心中对太后的忌惮愈发深厚。

贵妃亦有感叹:“太后在后宫权谋里浸淫了一生,其眼光之深远是你我所不及。”她停了停,望向我道:“你的时机指的便是这个?”

我哂笑,道:“太后纵是目光深远又如何?她与皇后关系不密,皇后当局者迷,未必能体会到太后的一番苦心。如今的情况,皇后只会看见事情暧昧不明,却要担心昌淑妃当真抱养了菀妃之子,威胁她中宫之位呢!”

贵妃若有所思的望着我道:“你是说……”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昭明殿的方向,声音里含着浓浓的讥讽厌恶:“皇后失了皇上信任,丢了掌宫大全,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昌淑妃位同副后。她之所以还能安静的呆在凤仪宫,不过是因为四妃之中三妃无子,而有子的我也已失宠。

一旦昌淑妃抱养了菀妃的儿子,予漓又迟迟不得皇上立为太子,她哪里还能坐得住?”我转身向贵妃笑的意味深长:“而我们的好皇后,对于使妃嫔落胎之事,可是熟练的很呢!”

贵妃领会了我的意思,道:“菀妃或者熹贵嫔失了孩子,昌淑妃不能抱养皇子,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只是有予泽的事迹在前,皇上或者不会将皇后怎样。而我们恰到时机的将皇后害死纯元的事情透露一二……”

我点头道:“不用我们动手,昌淑妃和菀妃自会将事情办好。”我握住贵妃在盛夏里犹有些冰凉的手,道:“姐姐,这其中有些关节之处却是要麻烦你。皇后和纯元皇后到底是血亲姐妹,若无确实证据,皇上如何会信?而我和菀妃、昌淑妃入宫较晚,不能领略纯元皇后风采。皇后谋害纯元皇后之事,只能请姐姐取证了。”

贵妃肃容应下,道:“那碗红花,我至今想起来,仍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如今的事,是她朱宜修自己种下的苦果,但是我却十分乐意亲手喂她将苦果咽下。”

从瑶华宫出来时,已经到了下半夜。喜儿一路沉默的护着我回到景春殿,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如何肯定皇后会出手害菀妃熹贵嫔?毕竟她才经历二殿下的事,失了皇上的信任,正是要谨言慎行的时候。且小孩子成长本就不易,即便菀妃熹贵嫔生下的是皇子,将来动手的时机多着呢,也不急着眼下这一时半刻。”

我脚步略顿了顿,皇后确实是个能忍的性子。她熬败了华妃,忍受的了甄嬛,更是硬生生忍到予泽九岁上展露头角才来害他。此时她妒火中烧,或许也能忍下。“无妨,皇后若是忍住不动手,还有荣嫔。”赤芍的身体一直由方海调理,方海是我的人,自是我想要赤芍如何就能如何的了。可惜,赤芍落胎不如菀妃熹贵嫔落胎来的效果强烈。

喜儿手一颤,低下头去不敢再问。

七月中,贵妃集齐了皇后谋害纯元的手段。八月末,荣嫔小产落下一个成型的男胎,一病不起。九月初,清河王妃尤氏中毒,小产下一身带青斑的成型男胎,母子同时殒命。沛国公夫人指责侧妃玉隐心肠歹毒,残害清河王子嗣并王妃。隐妃得清河王庇护,方逃过此劫。宫中贵妃得到消息后,趁机将皇后谋害纯元皇后的猜测,透露些许给了德妃。

十月,玄凌将新得的珊瑚赐予菀妃,菀妃邀请后宫众妃共赏。席间,菀妃腹痛,请皇后搀扶其入内宫。后,菀妃落胎昏迷不醒。太医卫临指菀妃落胎乃是被人痛击腹部所致。两日后,菀妃清醒,直言质问皇后为何大力锤击她的腹部害她孩儿。皇后以菀妃比武瞾,暗指菀妃自己杀害自己孩儿嫁祸皇后。

胧月帝姬忽然嚎啕大哭,佐证看见皇后捶打菀妃腹部,致使菀妃下。身流血。玄凌大怒,将皇后禁足。

皇后禁足第三日,昌淑妃菀妃共同请见御驾,呈上人证,指责皇后以芭蕉杏仁茶谋害纯元皇后。玄凌大惊,弗信。恰在此时,荣嫔赤芍不顾小月后亏损的身子,跪在仪元殿外大声喊冤。声称自她有孕后,皇后诱导她日日服食寒凉的杏仁茶才导致她小产。

隐妃此时亦在宫中,言道当日清河王妃中毒落下的胎儿身上青斑遍布,皆是因中毒之故。与当年纯元皇后小产落下的胎儿一般无二。玄凌将信将疑,传太医卫临、方海、章弥共同核查荣嫔呈上的杏仁茶以及探讨芭蕉、杏仁对孕妇的害处。

三位太医皆道芭蕉性凉味甘,有破瘀消肿之效。虽不比红花之类效果明显,但若长期蒸食,药性侵染食物,亦可使人伤人。章弥品了品荣嫔呈上的杏仁茶,道:“这杏仁茶乃是使用苦杏仁烹制而非甜杏仁。这苦杏仁经过反复泡制,虽无毒性,但孕妇不宜多食。”玄凌怒红了双目,大喝一声,令人将皇后带来对质。昌淑妃趁机进言道:“皇后谋害李贵人胎儿,致使其疯癫刺杀皇后;谋害福淑容胎儿嫁祸祥修仪;引天花痘毒谋害楚王;种种罪孽罄竹难书。但皇后虽为中宫,自己一人怎么能做下种种大事?必是她身边人助纣为虐,还请皇上下旨,缉拿皇后身边亲信绘春、绣夏、剪秋、染冬、江福海,投入慎型司,严刑拷问!”玄凌咬紧牙根,腮肉鼓起,道:“准!

人非铁齿铜骨,如何熬得过皮开肉绽之苦?昌淑妃更是着人透露皇后因谋害纯元皇后一事,被皇上废了的流言误导。五人之中,除剪秋咬舌自尽,其余四人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皇后历来恶行条条数清。

谋害纯元皇后;引诱悫贤妃①以夹竹桃汁害恬嫔②落胎,一石二鸟,顺利抱养大皇子予漓;以覆有青苔的鹅卵石设计湘贤妃,且在湘贤妃生产之时,以安息香欲害她难产,并嫁祸杜良娣;设计福淑容落胎,并嫁祸祥修仪;派人勒死瑞嫔③,伪装成上吊自杀……如此种种,罪恶斑斑。

玄凌怒不可遏,在听到皇后亲口承认谋害纯元皇后之后,当场拟旨便要废了皇后。随着皇后同来仪元殿的翠贵嫔听到要废后,身体一抖,顿时瘫软在地。昌淑妃眼利,立刻发觉不妥,威辞逼吓下,翠贵嫔涕泪满面,哆嗦着招出一桩陈年旧案。

原来当初的傅婕妤蛊惑皇上的五石散,乃是皇后亲手调配,经过翠贵嫔的手亲手给的傅如吟。皇后喊冤不认,奈何翠贵嫔一字一句句句严丝合缝,且皇后擅长制药是众所周知。翠贵嫔惊慌之下,立下重誓,明言她若有一字虚假,五雷轰顶,死后永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得为人。

玄凌怒得双目中几欲垂下血来,立刻要杖杀皇后。

青烟袅袅的佛堂之中,周源的声音苍老而缓慢:“这紧急时刻,太后却突然驾到。以纯元皇后临终时的遗愿:好好善待她的妹妹朱宜修,提醒皇上不可违背他曾答应过的诺言。又道朱门不可出废后,强硬的驳夺了皇上废后的旨意。”

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攀爬上我的脊梁,我跪坐佛前默声念经,直到翻滚的心绪平稳,才叹息一声道:“到底皇后是朱家女。”周源默然,道:“虽不能废后,皇上下旨将皇后圈禁昭明殿,只给贵人待遇,无诏不得外出。且皇上当着昌淑妃、贵妃、德妃等诸位娘娘面前,亲口道他与朱宜修,死生不复见。”

我冷漠道:“那又如何?她依然是皇后,予漓依然是嫡长子。”周源劝慰道:“皇后招了皇上厌恶,如今也只是占了一个名分。齐王殿下本不是皇后所出,如今皇后失势,他的地位更显尴尬。朝堂上请立齐王殿下为太子的呼声,也都销声匿迹了。”

“罢了,”我向菩萨拜了拜,起身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吧。”周源伸出手让我搀扶,我将右手搭在他小臂上,道:“公公已经花甲的年纪了,本宫还要累你和小顺子两地分离。”

周源微低着头,道:“小顺子能跟着殿下服侍,是他的福气。且殿下与娘娘亦是两地分离,娘娘的心同奴才的是一样的。”我站在门外,眺望北方,喃喃道:“也不知予泽在外过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天气渐冷了,他可晓得添衣?”

周源扶着我静静的站着,望着北方也在出神。不过一刻,小钱子奔来禀报道:“昌淑妃娘娘遣人来问娘娘,出了十月,娘娘已守满孝二十七月,景春殿可有什么要添置的?并请示娘娘,娘娘出孝乃是大事,昌淑妃娘娘已经准备好果酒等宴席所用之物,拟备娘娘出孝之后为娘娘开宴迎接娘娘重入后宫。”

我哂笑,道:“皇后禁足,昌淑妃越发得势了。”周源亦道:“如今后宫中昌淑妃位分最尊贵,难免要展一展女主人的风范。”“女主人?”我将尾音拖长而微微上扬,显出一种调侃的味道,却并未继续说下去,只道:“你告诉来人,就说本宫十分感激昌淑妃一片好心,只是二殿下人在北方军营,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心中牵挂的厉害,需要日日在佛前念经百遍,方能心安。至于那宴席,却不必了。”

小钱子低头道:“是。”我吩咐道:“你且慢些走,荣嫔小产亏了身子,还四处奔劳,你去请宝莺挑些滋补的上好物什带着随本宫去探视她。”小钱子躬身应下,倒退着下去了。周源轻声安慰道:“荣嫔年轻性急,身子还没有彻底调理好,就急慌慌的怀上龙嗣。这也就罢了,精心保养着也能平安生产。偏她心思多,整日疑心这个怀疑那个,思虑过重,才会落下男胎,却是可惜了。”

我扯了扯嘴角,道:“是啊,荣嫔到底年轻,还不够稳重。”说完场面话,我忽然感叹道:“公公,你陪着本宫从一个小小选侍一步步走到今天,那时本宫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求一子伴身,平安终老后宫。谁能想到当年一个从七品的选侍能做到今天的贤妃?可是,”我怔怔的看着我的那一双手,白皙、细腻,芊芊十指嫩如水葱。“这双手上沾满的罪孽,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赤芍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周源老态龙钟,常年弓着的背脊有些微驼的样子,他半眯着双眼,眼角的皱纹深长,道:“这紫奥城里,从来活下来的,没有半个干净的人。娘娘只是不例外罢了。”

不例外?我怔了怔,看见喜儿小钱子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我收回飘荡的思绪,挺直脊梁,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贤妃。“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①悫贤妃,予漓生母。

②恬嫔,前文与甄嬛、陵容同期怀孕,因使用悫妃送来的含有夹竹桃汁的点心落胎的那个

③瑞嫔,洛氏,与褔淑容、祥修仪、更衣管文鸳同为功臣之女,同时入宫的那个。怀孕之时,被害上吊而亡,实际是被人勒死。

晚上大约还有半章……

第八十八章  “你才小月,如何这么不经心,去了仪元殿?”我柔声说着赤芍,带着几分斥责,“皇后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竟需要你去揭发皇后的阴私?你便是嫌活的腻了,也要为你姐姐想一想,她费尽心机是为了谁?残喘至今又为的谁?”

赤芍倔强的表情渐渐软化,淌下泪来,哽咽道:“嫔妾一直谨慎,实在这次机会难得。而嫔妾又……又小产下一个男胎,如何肯不借此机会中伤朱宜修?也算是为姐姐略出一口恶气。”

“糊涂!”我沉下脸,斥道:“皇后之事,昌淑妃和菀妃已是十拿九稳了,哪里需要你去裹乱?若那杏仁茶当真是你日日喝的,你去揭发,至多是个大不敬的罪名。但你明明没有饮用,却是诬告!你可知假若皇上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当场问取人证,你拿什么来作证?还有那昌淑妃和菀妃岂是好相与的?若被她们发现不妥,拿捏了把柄,你日后可还想安生?!”

赤芍伏在枕上呜呜哭泣,伤心中带着十分的绝望。我心念微动,不由望向赤芍的婢女彩晶。彩晶也红了双眼,小声道:“方太医说小主落胎伤了身子,已是不能再育了!”我大惊,立刻吩咐小钱子传方海来见。

方海正在偏殿为赤芍熬药,听闻我传唤,过来禀报道:“荣嫔小主本是六个月的身孕,胎儿已经长全了手脚。这般时候落胎,能保全一条性命已是万幸,至于以后再孕一事……”方海迟疑了一下,低头道:“机缘渺茫。”

我问道:“再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医治?”方海摇头道:“这,实在非人力能为。”我闻言蹙紧了眉,望着一直啼哭不休的赤芍,思考半晌,轻声道:“你不能生,却非不能做母亲。”赤芍手指微颤,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我。“将来若有机缘,如贵妃德妃一般,抱养一个也可。”

赤芍狠狠一抖,握住我的手,哀求道:“一切全托付给娘娘了!”我拍拍她的手道:“眼下你仔细调养身体要紧。才小产的人,可不能落泪。”赤芍胡乱擦了泪水,道:“是,嫔妾记下了。”我起身,道:“那么你好好休息罢,本宫先回去了。”

赤芍趴伏在床上,叩首道:“嫔妾恭送娘娘。”我连忙扶着她躺倒,语重心长的道:“皇后被皇上厌恶圈禁,你诬告她一事,或者不会有起伏,但太后她老人家还活着,为万全起见,你就专心养病吧。至于恩宠,总比不过性命重要,你可明白?”

赤芍一怔,咬牙道:“嫔妾明白。他那样薄情负幸之人,怎值得嫔妾惦念!”我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好生歇着吧。”

我的担忧并非无根无据。太后回到姬宁宫后,立刻对扳倒皇后的众妃展开调查。皇后被圈禁的当天夜里,翠贵嫔被发现畏罪自杀。十月中,太后以年老寂寞为由,将和睦帝姬抱养到跟前。十月末,熹贵嫔在未央宫小产,落下一个成型的女婴。十一月,端妃以旧疾复发,推卸了协理六宫之事。德妃亦是深居简出。

“太后果然雷厉风行,”我一边抄写女戒,一边感叹道:“熹贵嫔这一胎没得不明不白,也不敢拿此事做文章烦扰皇上。”喜儿有些惴惴不安,惶惶道:“太后一向喜爱昌淑妃,竟也舍得令她母女骨肉相离。还有端妃、敬妃……奴婢一直以为太后和皇后不亲睦,却原来太后也会为皇后追根究底。娘娘,太后会不会查到咱们……”

我瞪了喜儿一眼,将她下面的话打住,道:“自乾元二十二年八月,本宫一直避居景春殿守孝,从未外出。昌淑妃和菀妃联手告发皇后阴私,与咱们却没什么干系。你素日的稳重哪里去了?作何这般心惊胆颤?”

喜儿低垂了头,不作声。我叹息一声,太后发怒,也难怪她害怕,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道:“太后并非为了皇后追根究底,太后为的,是朱家在后宫的权威被众妃挑衅。”所以,除了诬告皇后以五石散害玄凌的翠贵嫔,太后处置的都是高位妃嫔。贵妃亦是明白这一点,所以选择放权蛰居。连我这个明面上没有丝毫牵扯的清修贤妃,也免不了被罚抄百遍女戒。太后是在藉此告诫我们,她朱成璧,当朝的太后,朱家的女人还掌控着整个后宫。

我见喜儿还有些惶恐,道:“今日不必你服侍,下去歇着吧。明日调理好了情绪,再过来伺候。”喜儿垂首退下。周源等喜儿下去了才道:“娘娘,太后已经疑心了贵妃,再这样追查下去,未必不会查到咱们身上来。”

我放下毛笔,略思索了一刻道:“未必。昌淑妃和菀妃在圈禁皇后一事中出了大力的,只是她二人毕竟年轻,不知当年真相。整个后宫之中,唯有资历最老的贵妃曾和纯元皇后及当时的贤贵妃相处过。太后会起疑贵妃实属正常。再者,后宫与皇后树敌者众,贵妃、昌淑妃、本宫、德妃、菀妃、福淑容等等。所谓法不责众,墙倒众人推,熹贵嫔已经不明不白的流产了,若再发生些什么,即使太后是皇上生母,皇上也未必忍得下去。

只是,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吧,”我露出微笑,道:“皇后那些‘丰功伟绩’太后似乎还不曾阅览过,你想个法子将那些事详细的透给太后知晓,也好教太后知晓,她朱家出了个什么样的好女儿,她给她的儿子挑了个什么样的好媳妇。”

十一月下旬,太后忽然病势沉重,卧床不起。眉庄私下告诉我,太后本因皇后被皇上厌弃,急怒攻心,病势已是有恶化的趋势了。之后更是因查看绘春江福海等人的供状,当场晕厥,病情急转直下,危在旦夕。

十一月末,太后病中迷糊之际,一直含含糊糊的念叨着大皇子予漓的名字。玄凌下旨,着大皇子予漓和朱氏茜葳提前大婚,为太后冲喜。十二月十八日,齐王予漓完婚。

或许冲喜果真有效,或许太后的病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沉重,予漓大婚那日,太后强撑着病体出席。彼时,我坐于贵妃下首,贵妃小声对我道:“太后还是没有放弃予漓。”我微笑着敬酒,道:“或许不是不放弃,而是为时晚矣。”

朱氏在予漓身上投注的太多,嫡子身份,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朱家在朝堂上的帮扶,以及将嫡系女儿嫁他为妻。十多年的经营,朱家成功的将予漓与他们牢牢捆绑住,然而,他们或许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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