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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莲落-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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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看来义父是不再想搭理我了,不如走为上策。

我哀叹:萧老头正式下岗。

第二天一大早,我与萧师父抱头痛哭,狠狠地在他的胡子上又揪了一把,这才泪眼迷离地看着他短小的身影决绝地离开了玉龙山庄。

一身水蓝色长衫的风渊静静地伫立在我平时习武的庭院中,乌发纹丝不乱地束在水蓝色的锦缎中,长长的睫毛覆着他最为奇异的雪瞳,一阵清风轻拂斜插在他腰畔的湘妃竹箫,与他手中的擎风剑一起隐隐作响。

我看到了他左耳上仅有的一颗六芒星形的紫晶钉。

我摸摸自己右耳的那颗,暗想:这家伙真是吝啬得要死,连再去买一副整的耳钉都舍不得。不过,本大爷可不打算把这个还给他。

“少主准备好了么?”不咸不淡的声音。

被发现了……

我提着剑从树影后走出来,展开个大笑脸:“风小渊师父早啊!”

几个侍立在侧的婢女偷偷掩嘴。

风渊的冰脸立马坍塌,他轻咳了一声便抽出擎风剑,雪亮的剑身差点灼了我的眼,一字一顿:“我们可以开始了。”

果然是个无趣的人。就算是靳川那小子也比他好玩一些……

只不过比我大了三岁,风渊已经像个成熟且寡言的大人了。

我刚入玉龙山庄的时候,他和靳川还不到我现在的年纪。

义父将我介绍给他俩的时候,我就直愣愣地指着风渊的眼睛说:“义父义父!他的眼睛是雪色的!”身着蓝短衫的小风渊紧紧抿着小嘴,颓然垂下头去。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仰视着他激动万分地说:“小哥哥,你的眼睛真漂亮,我真欢喜!”小风渊微微颤抖着睁开扇子一般的睫毛,雪瞳半露,眼中浮起一层水气:“谢谢……少主赞扬。”

“小哥哥,你可以叫我绿翘。”

“绿……少主。”九岁的小风渊迎着义父的目光,与灰衣小靳川单膝及地。

后来混熟了,我知道风渊曾因是雪瞳被而家人视为妖异所遗弃,所幸被义父于路旁拾得,带回山庄,只是不再有笑。靳川也同样是个孤儿。

我又何曾不是呢?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自作主张地唤他俩风小渊和靳小川。

我喊他们的时候风小渊的脸绷得那叫一个紧。靳小川回敬我,喊我绿小翘。于是我咯咯笑了。终于他也忍不住随着我们笑了起来,两只眼眯成了一半。

少年风渊仅有的唯一的笑。

风小渊和靳小川的武功是义父亲亲授的。

我时常趴在屋顶上看他们扎马步。直到两张小脸涨得通红,手脚都开始剧烈颤抖,义父也不曾喊停。他复着手站在长廊下,银色面具后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靳小川每每总是支持不住后仰倒在地上,义父点点头,示意他休息。但风小渊仍是坚持着不肯放弃,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前滑落,滑过眼睛的时候却不能用手去拭,于是汗水和泪水同时掉落。风小渊的眼睛红红的,却有着说不出的倔强。义父亦点点头。

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们练那么久的基本功。

一个时辰,两个时候,三个时辰……

看着看着,我就扒着瓦,在暖暖的太阳底下睡了过去。阳光把我背上的衣服都烤得烘烘的热。但是醒转的时候都发现睡在自己的床上。是谁把我从屋顶上抱下来的都不知道。

睡梦中,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我的名字:绿翘。

第五章 重遇故人

武林大会每四年举办一次。

前一次就在我十岁那年。

今年,我已十四。义父应允在上元灯节那日带我下山,参加武林大会。

十八岁的红泪已经出落得愈发美丽。我看着绛云般流丽的她拖曳着长衫来回忙碌,于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江湖三大美人之一啊。

“少主,有心事么?”红泪俯身倾向用单手撑着脑袋发呆的我,细语如莺啼婉转。

我呆呆地看着窗外,换一只手:“哎……”

“今天晚上可是上元灯节,难道少主还开心不起来吗?”

“开心呐,只不过……”

红泪似乎猜中了我的心思,拍拍我的肩膀:“少主长大了,该换长衫了。”

我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套薄纱质地翠色长衫整齐地叠放在床头,星状明铛细细地缀满了雪色腰带。床下放着一双新的雪缎软靴。那雪缎的图案甚是熟悉:流云淡淡。

我激动地抓住红泪柔软无骨的手,大叫::“红泪你真是个仙子!就像变戏法似的!太漂亮了!”

“那我来帮少主换上吧。”红泪笑吟吟地牵我过去。

一个时辰后,我满脸通红地跑了出来,不停地给自己呼呼扇风,口里嚷嚷着:“不穿了不穿了!”一不小心就撞入了浅蓝长衫的怀里,紫杉树的清香。

一抬头,雪瞳。没有杂质的纯净的颜色。瞬息间流过千转波纹。

“少主!呵呵,还差最后把腰带系上了!”红泪捧着腰带追了出来,笑岔了气。

我越发红了脸,猛地推开风渊,却一个趔趄踩住了裙摆:“啊!”

“啊!”红泪亦惊。

风渊伸手把我拦腰接住,那一瞬他的脸离我只一寸远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覆在我的脸上,他的脸微微一红,转过视线:“少主没事吧?”

“没,没事。”我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弹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落到地上。

红泪赶上来,趁风渊顾作看风景把头扭开的空隙,替我把腰带给绑好。我埋怨:“什么破衣服,那么麻烦,看上去那么少,还一层一层的。早知道不穿了啦!”

“少主以后可要习惯这样的衣服,哪有大姑娘还穿小娃的短衫的?”红泪顺手将我的头发微微拢了拢。

“呐呐,还有这个头发,怎么要戴那么多珠花?整个脑袋都没珠花重!”我一把扯下那些累赘扔在地上,已长过腰际的头发倾泻下来,如海藻般覆了一身。

红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招呼小雪把地上收拾干净:“好好好,随你。我去看看主上更衣了没。”说完便摇摇头,带着婢女们离去了。

我拍拍风渊的肩膀:“风小渊,你来找我干什么?”

风渊楞是不肯回头,只反手将一支凤形白玉簪放在我手中,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憋出了一句:“我,我走了。”

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脚一个坑。

我感觉身后的屋子有“轰隆隆”坍塌的声音。

什么嘛!要送我礼物都要背对着我,还只说了句“我走了”。

我举起那支簪子迎着夕阳的余辉眯眼看着:凤舞九天,莹莹白玉,没有一丝杂质,犹如风渊无暇的雪瞳。我轻轻地笑了,用簪子挽起一络头发固定:

风小渊,我很欢喜呐。

白梅香中湘箫吟,绿杨影里玉簪斜。

“哇!三年未见,洛城怎么又变了个样?”我复着手一蹦一跳地进了城,满城的梅形花灯、莲形花灯交错悬挂,楞是看花了眼。披着白狐领红锦大氅的红泪端端庄庄地迈着小碎步冲过来,捏捏我的手:“我的少主,记得像个姑娘家。”

“红泪,你真是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义父怎么还没把你许人?不成不成,玉龙山庄少了你可不行。还是让我娶了你吧,嘻嘻。”

“没个正经。”红泪绯红了脸,瞥了远在后头义父等人一眼,垂下头去。

我拉拉她的袖子,腆着脸笑道:“偷偷求你点事。”

“是要银子不?”

“你怎么知道?!”

“不许再把主上送你的东西给随便换给别人,啊?”红玉从大氅中取出个沉甸甸的大荷包,交到我手中,“这是主上特意交代给你的,里面有十张一千两的银票,怕你不好买小玩意,还放了一百两的碎银子。”

义父想得真周到。

我把荷包抽紧了绳子甩在背后,提起气,边向前掠去,边回头挥挥手:“义父!我自己先去玩了,一会来找你们!”

义父点点头。大队人马缓慢地向最豪华的一处酒楼迁移。

话说要开武林大会,洛城果然就挤满了各色武林人士。

习武之人不畏严寒,单衫薄衣,仗着有轻功四处乱飞。洛城的百姓在这一日都司空见惯。我在其中如鱼得水,猎猎的夜风鼓起了我的两笼长袖,好不自在。

路过绝胭斋,替红泪挑选了两盒子当下最时兴的红花水胭,最喜那盛胭脂的景泰蓝的描金小盒子。老板娘一个劲地瞅我,鼻翼旁的大红痣快要掉到嘴里去了。红泪也有痣,可是同样是痣,怎么会有质的差别?!

汇贤雅叙?这个名字当真风雅至极。从外面看无论装饰还是气派都很盛大。我正想进去看看究竟,就被一个老鸨模样的女子迎上来捉住了手,她和那绝胭斋的老板娘俱是一副模样,眼珠子像是要生到我身上:“哎哟哟,这是哪家的闺女?竟是把我们汇贤雅叙的姑娘给比下去了,再一看,她们竟都成残花败柳了!”一面说一面把我往里拽。只见里面的客人都伸长了脖子看门口的热闹。

敢情这招牌文绉诌,装饰颇有品位的店竟是妓院?!

我食指扣住她的脉门,趁她暂时麻痹无力,拔腿就跑。那老鸨还不甘心地嚷嚷了大批手下来追我,大声喊:“别跑啊姑娘!我们这可是卖艺不卖身哟!你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我们汇贤雅叙谁人不知?!我保你赚个比花魁更高的价钱!”

还好我脚快。

我按着胸口微微有些气喘,随意一瞥眼,就见个绿盈盈的东西在前边的集宝阁里晃,一个雪白的背影正抚摩着那只玉萧。

“老板!不管开多少价,这箫我要了。”我啪嗒啪嗒冲过去,“啪”地甩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老板看着柜台上的银票眼放精光,却又瞥了眼那个白衣人,面露难色:“姑娘,这箫是这位公子先看上的。”

我转过头,这才看清身边这人,雪白的长衫及地,轻纱遮面,一痕墨色莲印缀在额上,仅露出一双细长的眉眼,向我轻轻瞟来:勾魂眼勾魂眼勾魂眼……脑中一片空白,仅剩这个词反反复复。

我今天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媚眼如丝!好一个绝世大美人,光是那双点漆如墨的丹凤眼就把红泪整个给完完全全比下去了!

慢着,老板说,他,他是公子?!公子??!!公子???!!!

居然有男人长成这样?!那个那个谁把我拖下去埋了,下辈子我不做女人了……

那人淡然一笑:“请。”向我微微欠身,带着四名面如姣玉的锦衣童子翩然离开了集宝阁,淡淡的莲香漫溢。

“仙子啊……”老板与我都撑着脑袋凝望着那白衫公子远去的背影,泛着紫色暗芒的长发在风中流淌。

“姑娘,你还买箫不?”老板作为男性,果然对美男的抵抗能力比较强,思维马上转到生意上来了。

“买了买了。”我又甩出两张银票,惘然若失地抓起那支玉箫,离开了集宝阁。

等等,那声音,那紫发,那白衣……

玉狐面具?!

我给了自己一爪子,不轻不重正好醒转过来。

突然旁边涌来无数的人流将我冲向前方,大家兴奋地口中嚷嚷:“武林大会快开始了!”“快去占个位子!”“妈呀!哪个六二弄蹋(弄坏)了额(我)滴孩子(鞋子)?”“奶奶的,我敢打赌,今年又能见到几个新美人!”“哪个欠抽的摸俺屁股,啊?是个蟊贼?!快抓贼啊!”

第六章 武林大会

“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

立谈中。生死同。一诺千斤重。

推骁勇。矜豪纵。

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

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

间呼鹰鏃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

乐匆匆!”

前方隐约有少年纤细却坚韧的嗓音吟唱讴歌。虽无战场上盖世豪情之气,却也让人禁不住血脉喷张。

随着人流向前涌去,豁然开朗。

十里红毯铺地,中心处设一方型高台,四周锦旗高涨,一面金色大幌被玄铁长杆挑起,上书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武林大会。

十二名红衣少年于高台上挥剑而舞,口中高歌。

二十四名黄衫少女从高台各个方向飞落下来,手持竹篮,撒下漫天花雨。

观者皆仰头大呼快哉。

“这开场果真是一年比一年精彩啊!”

“可不?去年哪有这阵仗?不就几个大汉胡乱耍耍刀枪?”

“据说这歌舞是上官倾眉编排的,啧啧,真是才貌双全呀!”

“莫不是传说中那江湖三大美人之一,暗香阁主上官倾眉?”

“可不是?哇塞!我看见那边有个绿衫小美……”

我好不容易从满是臭汗的江湖人士中挤到了前排,扶了扶头上的玉簪,幸好未曾掉落。

少林、武当、崆峒、五岳、还有大大小小的门派济济一堂,分坐在高台四个方向。各派弟子皆着代表本门颜色的衣衫,色块鲜明。不时有人嚷嚷着相互问候,场面甚为热闹。

搜寻义父他们的踪迹并不费力,玉龙山庄的人占了高台东面的一半位置。满目青灰色中,一黑一红一蓝一灰,甚是惹眼。

义父随意地坐在黑狐毛皮铺就的高椅里,一只手轻轻支着下颌,正对着风渊和靳川说话。

红泪脱下了红锦大氅来亲自煮茶,单薄的红衫在寒风中有些瑟瑟。

“哐砀”一声巨锣响。

高台中的红衣少年的袖中皆向一个方向旋出一条长长的红绫,十二条红绫如同一道长虹。一名蒙轻纱着鹅黄长衫的女子轻跃红绫而上,那水袖却比普通的女衣长上一倍,更显飘逸柔美。素手一扬,轻纱落地,美目一瞟,引得无数武林人士飞身去夺。

打斗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女子似是毫不在意,落于高台后轻轻盈盈地行了一个屈膝礼,婉转之声随之而来:“小女子上官倾眉,见过少林玄悲大师、武当白眉道长。”少林与武当的掌门俱还礼。上官倾眉眼波一转,冲义父媚惑一笑,也行了一个屈膝礼:“见过玉龙山庄玉疏,玉庄主。”

“上官姑娘辛苦了。”义父略略抬了抬手。

上官倾眉跳过其他几大门派的掌门,单单只问候了三个门派。可见玉龙山庄在江湖的地位已是显赫。只听台上清悦的声音悠远地传向四方:“今日武林大会,暗香阁特为开场准备了这场歌舞表演,不足之处望诸位见谅。”言语之中其实满是自信。

“好!”众人满是喝彩。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不过是个仗着几分姿色,爱慕虚荣的女人。”

我一回头,却只见一片雪衫的衣角。

“哐砀”又一声巨锣响。

高台上的比武正式开始。

不过一开始上场的都是小角色,没什么看头。

“你说今年三大公子可会集齐?”身后有一汉子问身边的人。

“雪瞳公子不就已经来了么,喏,玉龙山庄庄主边上那个蓝衣少年。”

敢情风小渊在江湖上还是小有名气的?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啧啧,听说才十七岁的年纪,就扫平了三大魔教之一的任意门。”

“可不是?三大公子俱是少年俊才!就拿锦扇公子来说,他身处武林之外却通晓江湖之事,求他的人多着呢。不过行踪飘忽。”

一人抚掌道:“就是这样!我去年就派人找他问问金蚕王的下落,乖乖,上个月才在西湖苏堤上寻得了他。一句话就把我手下打发了,他说,金蚕王三日后会在日照城西门出现。嘿!还真被他说着了!”

“不过依我看,还是清蕖公子厉害。据说他半年内挑战了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门。”

“结果怎么样?!”

“咳咳,清蕖公子甚是谦虚,还说双方打成平手,算是给足了那两个老家伙的面子。我有个弟弟在武当,他说啊,哎,白眉败得一塌糊涂。”

“这么厉害啊!”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可不?传说现在就连闇神殿的人见了他也畏惧三分!”

“莫要提魔教。”有人压低了嗓音,众人沉默。

隔了好一会,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话匣子,言语中满是得意:

“那你们可有见过清蕖公子?嘿嘿,上个月我有幸见了回,哎,那真是一绝色!”

我耳朵没听错吧?绝色?!

“若是有人长成跟仙一样的,除了清蕖公子,恐怕也只有去年刚刚崛起的闇神殿的主人隐莲。”

“嘘。莫要大声提那魔头的名字。”

众人霎时间缄默不语。

清蕖公子。绝色。仙。

我眼前俱是那头泛着紫色暗芒的长发在风中流淌的场景。

“咳咳!我找玉龙山庄的风渊对决!”这时,一名手持雷公锤的粗壮汉子跃上台子大声嚷嚷。

我往高台东面望去,风渊面无表情地抱着剑站在一旁如同雕塑。

“哪里轮得到你挑战雪瞳公子!吃我一鞭!”一名瘦长身形的男子呵斥道,只见他轻提气,挥着蟒鞭飞了上去。

鞭锤相接,一阵星火飞溅。

粗壮汉子很快败阵下来。

又有人上去挑战,参赛者的武功越来越高,打斗甚是精彩。

“可否请雪瞳公子与本道比一比剑法?”身着灰色道袍,灰须飘飘的的武当道人提剑向风渊所在的方向一揖。听义父说过,灰衣已是武当第一代大弟子的象征。着黑色道袍的也不过白眉一人。

义父点点头。

风渊一个踮步掠上了高台。

乌发似锦,蓝衫如水,翦瞳胜雪。

“哇!”众人皆为他的容貌与雪瞳所惊羡。

我捏着温润的玉箫,仰着脑袋注视着他,满脸得意:

加油呐,风小渊。

灰衣道人最终输在风渊的绝招“雪泥鸿爪”之下。那招忽虚忽实,慢中见快,一般人总以为剑招普通,会疏于防范。风渊在刺伤他的肩胛前陡然收回了剑锋。

“多谢公子手下留情。”那道人一抱拳,心服口服地飞回武当的位置。

白眉道长笑着缓缓拈着长长的胡子向风渊看去,对于他不伤自己爱徒的做法甚是赞许。

“太棒了!”众人欢呼。

我忘乎所以地挥着手大喊:“风小渊!加油!”

风渊顿了顿步,一眼扫过我所在的位置,摇了摇脑袋,抿了抿嘴。他走到台中央,双手抱拳:“不知还有哪路英雄上来赐教?”

半晌无人回应。

远出飘来一阵清浅的幽香,丝竹之乐悠然鼓起。

“闇神殿——隐莲。”

第七章 清蕖公子

“闇神殿——隐莲。”

那声颇为纤细清越的女音从远方缓缓而来的紫缎流苏软轿中传来,八名深紫薄衫的少年轻抬轿辇。长长两列着淡紫色长衫,持青柄墨莲的女子分走两侧。

空气中开始漫溢若有若无的幽香。

隐莲是女子?

我伸长脖子望去,只见义父竟站起身来,玉龙山庄众弟子因而肃立。

他沉声道:“莲尊主出门必十六人雪锻软轿,八列紫衣墨莲阵仗。不知阁下是闇神殿哪位使者。”

义父的声音实比那女声更为动听。

轿中人轻笑:“玉庄主果然见多识广。”

轿内传来“啪啪”两声扣掌。那八名少年轻轻放下软轿。

一只莹莹玉手掀开紫缎幕帘,一张白瓷般剔透的俏脸探了出来,一双仿佛能将人看穿的水杏眼四处张望一番,最终定格在义父身上。

义父道:“原来是镜使。”

“正是我,浅镜。”浅镜落落大方地从软轿里走出,全无忸怩矫揉之态。明黄色的长衫俊逸而不累赘,明黄为正,果比鹅黄为美。

众人皆痴。

“我说,这浅镜姑娘可就是江湖三大美人之一?”突然有人高声问道。

“非也。这是她头一遭在江湖上露面,那容貌可不比红泪和上官倾眉逊色。估计那江湖三大美人要变四大美人了。”我身后的汉子颇为低声地和旁边的人说道。

我看了一眼于不远处凝视浅镜的上官倾眉,她突得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阿弥陀佛。”玄悲大师十指合掌道,“不知隐施主是否也一同前来。”

浅镜微微一笑:“大和尚不必担心,我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我们尊主可没闲功夫争武林盟主的这个虚名。”

玄悲大师木刻般的老脸居然飞出一抹红。

虚名。浅镜的话够直接。

“既然你家尊主不来寻这虚名,那姑娘此行的目的……”白眉道长有些微怒。

“不过是凑个热闹。”浅镜看也不看白眉一眼,领着手下径直走向高台外空出的位置,一扬手,“雪瞳公子请继续。”

风渊见义父复又坐下,再次抱拳道:“不知还有哪路英雄上来赐教?”

久久不曾有人上台应战。

莫不是就让风小渊做武林盟主了?我四处溜了一眼,周围那所谓的武林豪杰都是一副看官的模样。

“在下秦斐然。望雪瞳公子赐教。”

从空气中劈破出一缕莲香,缱绻而深长。

那落花一般动人的声音从身后悠远而来,击中人心中最柔软的位置。

那个声音……无论谁都无法忘记。我心头一阵狂喜,是他!是他……

蓦然回首。

众人像是被施了法,不自觉地向两侧退后,真真腾出一条道来。

再看高台四周,闇神殿的人出乎意料,首先齐齐地站了起来。少林、武当两派掌门郑重

地站起身,一句“清蕖公子”点醒了众人。

四周的门派高手纷纷随之站立。

只有玉龙山庄岿然不动。

秦斐然。清蕖公子。人如其谓。

白色长衫拖曳于地,墨色长发如风渊般用雪缎仔细地束了起来。微微抬起下颌,那张惊世绝艳的脸便完全显露出来。如果说他的那双丹凤眼已经足够夺人心魄,那张如清莲初绽的脸则完全是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没有人能说出一个字,硕大的比武场就连一声清咳都恐惊扰了这天上之人。

那一双眼早已胜过了红泪。那一张脸,让上官倾眉,甚至浅镜都将自觉其庸。

绝色天下重,羞与清蕖较。

秦斐然浅笑着向每一个人示意,那倾城笑容终于让在场的大部分女子昏厥于地,不少男子竟也面红心跳。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秦斐然已然路过我的身边,莲香氤氲。

“玉狐,面具?”我不由自主地轻唤他。

秦斐然顿了顿,回过身来,眼波扫过我手中的玉箫,爽然笑道:“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恐怕是认错人了罢。”

我错愕,不禁再往他看去,只见秦斐然的额上光洁无物。

在集宝阁见到的那人,额上有一痕天生的墨色莲印,如莲初绽。

发色亦不对。

“抱歉,本大……哦,我认错人了……”

我于心底轻轻叹息。不知是感慨,还是失望。

风渊于台上冷冷道:“那就请秦兄上台赐教。”

秦斐然欣然应允。只是他却一步一步沿着红毯铺就的楼梯慢慢走了上去。脚步声几乎不可闻,或者说,他的脚根本没有碰到地面。

那是怎样深厚的功力。我担忧地看向风渊。握着玉箫手渗出涔涔的汗。

擂台四周的人开始嚷嚷起来,猜测着谁输谁赢。

风渊凝神注视着淡然处之的秦斐然:“请亮兵器。”

一把做工极其粗糙的乌木剑从秦斐然身后亮出。

全场哗然。

秦斐然曾挑败过少林与武当,就是用了这柄不起眼的乌木剑。”我身后的汉子小声说。

义父曾说:武功达到极致,拈花摘叶皆可伤人。

我问过义父是否已经达到。”

他摇摇头:尚需木剑。

眼前的秦斐然已是和义父同一水平。风渊必输无疑。

秦斐然轻轻一笑:“请风兄先出招。”

风渊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人,立马举剑向秦斐然霍然刺去。

我愣住了,他竟然一出手就使“雪泥鸿爪”。原来他也知道秦斐然武功太高,不先出奇制胜,根本无胜算。

秦斐然却只不过一个轻巧地转身,乌木剑一格,“叮”的一声,风渊的剑花被打散。这下场中无人再发出声响,皆屏息注视着台上一白一蓝两个身影交错,剑锋相接。

一阵刀光剑影后,倏然沉寂下来。

那柄木剑离风渊的喉咙仅半寸之遥便陡然收住了剑锋。

“你看,那清蕖公子的美誉并不是浪得虚名。果真点到即止,仁义心肠。”周围的人俱鼓掌,欣然赞道。

风渊目无表情地抱拳道:“承让。”提着剑跃下了擂台。

“清蕖公子的武功果然了得!”

场下的英雄好汉纷纷欢呼。

秦斐然向众人微笑致意。并不多语。

“阿弥陀佛。数月未见,秦施主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可喜可贺。”玄悲大师拊掌道。

秦斐然淡然一笑:“多谢大师夸赞。”

白眉道长朗声道:“几个月前你与我和大师已有过切磋。如今你又战胜了玉龙山庄,这天下第一庄的剑法,想必大家皆无异议,那么我和大师决定推你为……”

群雄屏息以待。

什么?战胜了玉龙山庄这天下第一庄的剑法?

他欺负我们玉龙山庄没人了么?!

本大爷还没撂话呢!

“慢着!”

我扬声道。

自认潇洒地轻轻一跃上了擂台。

第八章 落英缤纷

江湖的善恶观其实是扭曲的。

众人皆赞的圣人即使做错了无数件事都会被认为是错手,是无心。人们只是说一句“圣人也是凡人嘛,也会犯和凡人一样的错”而一笑即忘。

而人人皆唾的魔头纵使做尽千百件好事也会被人指为“背后定有阴谋。”而永远遗臭万年。

许多年后我终于明了,他说的是对:圣人和魔头,不过一步之遥。

擂台上的风凛冽地鼓起了我和秦斐然的衣衫。

我与他各站一角相视。

若不是曾近距离辨别过,我定会将这寒风中翩然若仙的白色身影认为是“那个人”。

哗声四起。

“还未请教姑娘……”秦斐然谦然有礼。

“玉龙山庄。绿翘。”我将玉箫斜插在腰带上,“叮”抽出绿萼剑,“请。”

哗声更盛。

“你……你这妖女!”白眉霍然站起身来,颤抖着手指向我。

“是慕容落缤!什么绿翘!她是慕容落缤!”天山派的掌门卓青松冲了出来,亦指着我大呼。天山派门人应声纷纷亮出兵刃。

“什么?!这妖女竟然尚在人世?!”“她竟是慕容落缤?!”“玉龙山庄竟藏着这妖女?!”

擂台底下早已炸开了锅。

我彻底蒙了。

慕容落缤是谁?我什么时候成了妖女了?竟然还有那么多人想杀我?!

“既然慕容施主来了,就请施主随老衲回蔽寺谴罪。”玄悲好快的身法,从看台飞扑而来。眼看着双掌瞬间就要抓向我的肩膀!

“嗖!” 一枚黑色的形似钢针的物体向玄悲的手掌袭来!是义父的玄龙刺!

玄悲迅速一闪,却还是被玄龙刺划伤了手背,他怒道:“玉施主,你!”

“她是我玉龙山庄的人。”义父竟也跃上擂台。他握住我的手,“玉龙山庄的事,容不得外人插手。”义父直视他,目光和言语中甚是威严。

玄悲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反驳。

“义父。那慕容落缤是……”我小声道。手被握紧。安心。

义父的话一字一句都缓缓吐出,清晰到让所有在场的人觉那声音如在耳畔,“慕容落缤若活在今日。应是逾三十的少妇。而我身边这位姑娘不过十四岁。她是玉龙山庄的少主,绿翘。”

全场噤声。

卓青松仍是不信,他扬声道:“相传玉龙山庄有一至宝《焚玉心经》,习者若能练至顶重,便能青春永驻!保不定……哼哼。”

“就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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