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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火女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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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乌龟,怎么是你?”
沈野捧着摔痛的头,乍闻“小乌龟”三字,仿若做了场噩梦般地猛摇头,及至看清她那风华绝代、吹弹得破的俏脸,原本拧成一团的眉毛和咬牙的唇全颤抖了起来。
“你……回来了?你为什么回来?”
言下之意,他把丁绯的回家之举当成了洪水猛兽,把她本人视为千年祸害看待了。
“小乌龟,对不起,我睡糊涂了,把你当做有颜色的狼……哈……”虽如是说,丁绯可笑得开心,完全没半点诚意。
“怎么回事?奶奶在楼下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是耗子半夜开运动会还是猢狲造反?”
房门洞开,老奶奶迈着半大的小脚,唠唠叨叨地进来。
“奶奶,你没通知我……她要回来。”他抓到了救星。
老奶奶知微见着。“早上我是要告诉你的,只可惜你跑得太快了。”
说来说去,横竖是他的错,反观笑颜逐开、没半点惭愧颜色的丁绯,沈野重重地抹了把脸,唉!他到底是招谁惹谁啊?“托您和这家伙的福,让我摔了个四脚朝天。”
老奶奶一目了然,好笑之余不禁莞尔说道:“是奶奶记性差,忘了告诉小绯已经把她的房间租给你……但是……小绯,你进房门时没发现房间走样吗?”
“哈哈哈!我太累了,没来得及……哈哈……”
换言之,她一上床就……人事不知了!
沈野闻言,顾不得应该保持的良好谦谦君子风度,两颗大眼猛往上翻,一副哭笑不得样。
丁绯无视沈野无声抗议的大白眼,毫不淑女地打了个超级大呵欠。“既然事情说开了,我要回床睡觉去了。”
啊?“什么?那我呢?”
才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他的窝、他的巢,居然无声无息“变天”了,鸠占雀巢啊!老天无眼。
不行!他怎能眼睁睁、莫名其妙地被扫地出门?
原以为在台北待了两年的野丫头多少会变得妩媚些、淑女些、有女人味些,结果——就是牛,牵到台北依然是牛,她还是两年前那匹不折不扣难驯的野马。
“睡客房吧!反正屋子里多的是房间。”她作了宣布。
曾是武道馆前身的丁宅,是幢改良式的五楼建物。它位于文教区的黄金地段,又在一所私立工专的对面。自从丁父在数年前去世后,老奶奶未免触景伤情又无聊之余,便将四、五楼的房间租给工专外地来的老师,而三楼以下则是自家人住。
“没有空房了。”老奶奶有些为难地说道。
“没有空房了是什么意思?”
丁绯和沈野好不容易同仇敌忾地异口同声。
“最后一间房拨给了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龙虾’先生住了。”老奶奶连忙澄清。
龙虾先生?多奇怪的名字。
丁绯一时意会不过来。
“奶奶,人家有名有姓的,他告诉我他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唉!明天再问一遍吧!”
龙骧的名字她听过即忘。不甚清明的脑子,连他魅力四射的长相也记不全。
所幸龙骧无从得知他无远弗届的魅力在丁绯跟前竟变成了一文不值的见光死,否则,他不扼腕呕毙才怪!
“你还带野男人回来?”
沈野听见重点,忘记了龇牙咧嘴的痛。
“嗯。”她猛点头,不觉有何不妥的地方。
“你们认识多久了?”他立即发挥办案盘问犯人的超高一流口才。
“晚上才认识的……”她想了想。“也说不上认识,我推车推得没力气了,才搭他顺风车回来的。不搭白不搭嘛!”
他颔首,相信她的话,只是不知为何,他心底竟有吁了口气的奇怪感觉。
丁绯也不多解释,撂下话:“对了!今天你就在客厅里打地铺,从今天起我要搬回来住了。”
千丝万缕扯回头,没解决的事仍然悬着。
“为什么是我?”沈野不依大吼。
“为什么不是你?”她瞋了他一眼,对他的抗议无动于衷。
“客厅是‘马克吐温’的地盘。”马克吐温最怕热,没有冷气根本活不下去。而沈野,很不幸的,他身患“冷气空调排拒症”,所以,要他和马克吐温一起待在冷气全天开放的客厅里,他宁可露营去。
当然,他是不会把这种“不光荣”的事自暴其短地说出来。露营——那是最最最不得已的办法……
“你不会要我建议你和‘汤包’挤吧!?”丁绯又举出铁证。
“汤包”,是奶奶的宠物,一只整齐爱清洁又漂亮的粉红猪,而储藏室则是它的最爱。
“丁——绯——你没心肝!”他气不过地挑衅。
她可没兴趣奉陪,只想趁早回到她温暖可爱的被窝。
“萧规曹随,就该毫无怨言。”
“这是暴政!”根本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呜……
她睇他。“我心情不好,不要再跟我抬杠。”
她认识沈野可不止一、两年,用什么方法治他最有效,她了若指掌。
这是他们阵前交锋以来,沈野最快阵亡的一次,前后不过几分钟。
他被压榨得有如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老天!他已经足足三天三夜没睡过一场好觉,不成,他非得举行非常上诉不可——
丁绯向来粗枝大叶,可是对沈野却有着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敏锐观察力,看他的神情,他是准备磨她到底了。
“晚安!”她实在没力气奉陪了。挥挥手,像赶只苍蝇似的,继而慢慢地爬上床,眼睛一合,不出半秒钟,她小姐居然已入睡了。
沈野叹了口气。
她总有办法颠覆他的生活。她一回来,他就得锻练好钢筋铁骨的身体,准备随时去收拾她将源源不绝加工制造出来的麻烦和骚动。
唉!罢了罢了,谁教她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
看着丁绯沉静完美如天使的脸孔,沈野认命地走了出去。
一早,丁绯神清气爽地走下楼梯来到餐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沈野那两只熊猫似的眼眶,和小媳妇受气包的“肿”脸。
丁绯忍不住笑,而且,是那种乱没心肝的笑法。
沈野猛扒了口稀饭,目光不善地盯了眼笑意盎然的丁绯。
毋庸置疑的,两年不见,她出落得更为美艳了。均匀高挑的身段,侧看成峰的上围,完全合乎成熟女人的标准,不过,也只有他知道,在她妍姿艳丽的外表下,有着一般人看不见的、白玉无瑕的本性和智慧。那些污辱身材丰满、艳冠群芳必定是缺少智慧的话,一点也不适用在丁绯身上,一点也不!
丁绯揉揉自己一头丰茂短发,探头四顾张盼。“咦?那个‘龙虾’先生呢?”
“咳!”无巧不巧,龙骧一身笔挺地站在她身后。“我叫龙骧。”他的咬字正确精准得可以去教正音班。
丁绯恍然大悟地弹弹自己的前额。“难怪我觉得你的名字奇怪,哪有人好端端取个名字叫‘龙虾’的,哈!”
龙骧忍俊不住蹙眉,眼底掠过一抹啼笑皆非的颜色。被人乱取绰号,本来就不是件多愉快的事,更何况这绰号还和自己的形象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大口扒着稀饭的沈野,强忍想喷饭的冲动,只见两条黑眉毛不规则地抽搐着。
好丁绯,她最拿手的本领便是翻江倒海、颠倒黑白,眼前这姓龙的家伙就算能保持着一脸酷相,不得“内伤”却是不可能的。
“我还有要事缠身,必须告辞了。”看他浑身是混血儿的“颜色”,想不到中文却说得不错,居然还咬文嚼字起来。
“既然如此,下次再经过这里,欢迎再度光临。”她由衷地说道。
“你知道我是外地人,我的脸上有不一样的标志吗?”
“你身上有股浓厚的都会气息。我不确定你是从哪儿来的,不过,反正不属于这里就对了。”
龙骧闻言,平静无波的眼骤然飘过一抹笑意,继而,郑重地伸出手。“丁小姐,十分荣幸认识你!”
“好说、好说!”她也笑嘻嘻地伸出修长的玉指。
两手交握,新芽似的友谊在彼此的心中迸出了光华。
送走龙骧,丁绯哼着小曲儿蹦进门,又自顾自地盛了碗地瓜稀饭,唏哩哗啦吃了起来。
嘴巴嚼着酱莱,丁绯活灵活现的眼珠在乱瞄一阵后,注意到沈野有点不寻常的脸色。
“奶奶早泳去了?”
寂静半晌后,“嗯。”是从鼻孔发出来的声音。
才一眨眼,她的碗已经见底。
“马克吐温呢?”
“大概看见你回来,逃难去了。”
丁绯是马克吐温的克星。从小,丁绯老爱恶作剧地把它翻成四脚朝天,使它的“男性雄风”大受贬低,偏偏她是它的衣食父母,说什么也反抗不得,退而求其次,只要见到她出现,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苦命的人是沈野,等会儿,他还得帮“落难”的马克吐温送饭呢!唉!这在“二十四孝”里算哪一孝啊!
“我不会再拉它尾巴了。”她倒颇有自知之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做了中肯的评语。
“呃——”她拉长了音阶后,便三缄其口不再搭话。说得也是,反正来日方长,长期抗战,谁怕谁啊!
“家里的人你全问过了,怎么独独缺我一个?不公平!”沈野的声音里有丝酸味。
“你?”她的大眼睛眨了眨,有些茫然。
好友十几年的交情,再不济,他也是他们的长期房客,她怎敢就这样忽略、漠视他的存在?
“我们打过照面啦,你——好像变老了一点,快要进入前中年期了吧?”
沈野一口饭冲进鼻腔,一时间难受得两眼暴凸,猛咳了起来。“我不过才三十三岁。”
“那不是距离更年期更近了?”她两眼一翻,不可思议地嚷嚷:“你居然这么老了!”
说他老,其实有点夸张。
丁绯在八岁时,第一次见到沈野。他那张仿佛永远胜券在握、笃定又满不在乎的笑,一直维持不变。年纪愈长,那股懒洋洋又深具威胁性的奇特形象,就愈发浓烈。
他总给她一种感觉:即使天塌下来,他都可以一肩扛起。
相对地,他也一直有形地实践他给她的既定形象——永不厌烦地替她去收拾一摊又一摊,她无意加工制造出来的灾难,而且毫无怨言。
两年不见,说不想他是自欺欺人。
昨夜……喔,应该说是凌晨。那一面,像颗定心丸。见过沈野的她,整个人尘埃落定般的妥贴平熨起来。
“你别门缝里看扁人,我沈野可是刑事警察局特殊处理第一队里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倒追我的女人可排到警局外呢!”太伤他“幼小脆弱”的心灵了!她居然用他的“高龄”来打击他,简直不人道之至。
“真的?”又来了,那种质疑的眼神。
沈野作了结论,丁绯肯定是上天派来摧毁他,却又缺少感觉神经的女人,他决定放弃追究她的想法。
十几年来,他对她没辙。空白了两年时间,沈野还以为对她的免疫力会长进些,不料,连栽了两次跟斗后,才明白自己又铩羽……
丁绯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男人,完全不懂情爱那类的事。对沈野九拐十八弯的试探,根本是“鸭子听雷”,有听没有懂啦!
说丁绯不受异性青睐,并不公平。打她一路平坦顺遂的求学生涯到医学研究所毕业,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出了社会,仰慕者更是增加了十“拖拉库”之多,坏只坏在她那副玲珑惹火的身材和情妇脸蛋,几乎想对她一亲芳泽的男人都是抱着游戏狎玩的态度而来;少如凤毛鳞角,真心想追求她的人,最后也被“不明人物”约谈“劝退”。这就是为什么以她二十五岁拉警报之高龄,居然谈恋爱的经验还只有幼稚园程度的“黑盒子”原因。
大多数的女人,都巴不得有副优越得足以“克敌制胜”的外表,偏偏被上帝青睐有加的丁绯,却对自己雄厚的“本钱”恨之人骨。对她而言,自从进入青春期以后,她的花容月貌和胸部的尺寸一直让她觉得尴尬,虽然对她一七二的身长不至有所妨碍,但是她那饱满尖挺的双峰,却使她处处成为焦点。
如此说来,也只有沈野自始至终都拿平常心看待她,把她看成平凡的女孩子。
扒光碗底最后的饭粒,丁绯毫不造作地拍拍他撑的肚皮。“我走啦!”
沈野也抛下碗筷。“你出去?”
丁绯抬起放在桌沿的棒球帽,往自己那不甚驯服的头发一盖。“嗯,去学校报到。”
“你不是才辞掉医院的工作回来休养生息?什么时候又找了学校的工作?”
“下乡工作就是养生休息啊!校医的工作既单纯又舒服,好过当驻院医师千百倍。”
她跨出大门。
“奶奶知道?”他穷追不舍。
“我没来得及告诉她,老校长是在我回来的前夕才打电话给我。”
沈野斜睨了眼蔚蓝无云的天,暗忖:上帝,这下子南开可要热闹了,阿门!
他可不是杞人忧天、危言耸听。丁绯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似的在南开念了一个学期,知名度却响彻整所学校。当年的辉煌“战迹”,至今还流传在学弟学妹口中。沈野有时回校探望老校长,老校长还会偶尔为之“笑话当年”呢!
唉!也难怪,谁教她干下的祸事像万里长城那么长?又具有几次方、能将小麻烦加工成恐怖大暴动的担能力?
“小乌龟!”她开口警告。
“嘿嘿,我什么都没说。”他息事宁人。乖乖窿咚锵,她有X光眼啊,居然知道他脑子里转的是什么?
“不许反对!我已经答应了老校长,我不想出尔反尔。”
他的双食指比了个大叉叉抵在唇上,表示他什么都没说。
“不过——”他仍旧憋不住,问出重点:“你穿这样去,不怕‘阎罗王’气出心脏病来?”
第三章
此“阎罗王”非彼“阎罗王”也。
此“阎罗王”乃是工专的训导主任。他姓阎名罗,学生苦中作乐,从他“老人家”甫上任便促狭地封了个足以匹配他的绰号。他也干得有声有色,以唬倒学生为己任,又号“鬼见愁”。
也难怪沈野有此一问。
丁绯头套一件无领无袖的埃及棉衫,半短流苏白色轻磅牛仔裤,不着袜的大头布鞋,另加一顶蓝白相间的棒球帽,脂粉不施,连最基本的口红都省了下来。
沈野左看右瞧,怎么也看不出她有哪点即将“为人师表”的“浩然正气”,说她像西门町或东区那些来来去去的新新人类还差不多。
“他还没退休?”
“嗯——”答案是Yes。
她八百年难得地附和沈野的话。“他的确不会乐意见到我,不过……我倒挺想念他的。”
阎罗王看见她会犯头痛,是正常人的反应。当年,她捅下的漏子实在不计其数。阎罗王虽然声称自己气得爆掉多少根血管,转身之后,还是替她收拾、“掩灭”过不少乱子,即便次数不及沈野之多,丁绯还是满感激他的。
“如果你愿意听我良心的建议,我想好心告诉你,换掉这身打扮。毕竟是头一天报到,总该给人一个合格的印象吧!?”
丁绯瞄了一眼沈野“苦口婆心”的脸,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十分钟后,她又出现在他面前。
一件低领鹅黄丝衫,一件窄腰的浅蓝迷你裙,细高跟鞋,红唇胭脂一样不少。
站在沈野面前的,是个活色生香的超级大美女。
沈野很没有君子风度地看傻了眼,等完整的“震撼教育”过去之后,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说,他希望自己能收回刚才的“鸡婆”,哦,不!“鸡公”。丁绯要真穿这身浓纤合度至极的衣服到学校去,他不敢相信一向自诩拥有超合金心脏的阎罗王,是不是会受得了!?
他非常非常非常地不确定。
而他自己呢?他现在已经有股冲动,想在她身上多加件外套了。
“这副打扮够‘正点’了吧!?”不晓得情况严重的人,还一本正经地询问沈野的意见哩!
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沈野觉得自己像透了照着镜子的猪八戒。为免良心过意不去,只好把眼光迢迢地斜睨到不相干的地方,然后才哼哈地点头充数。
“我送你去学校,反正我要上班,顺路得很。”
“拜托!学校就远在天边,近在我家马路对面。”太夸张了,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还得跟个保镖、保姆。
“顺路嘛!”他口气虽云淡风轻,意思却是坚持的。
顺就顺,丁绯耸耸肩。
这回是真的出了门。
“走内侧!”沈野命令。
她乖乖地听话,在短短的一怔之后。
仿佛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习惯。从小到大,只要和沈野出门压马路,他永远坚持——她走内侧,他则靠马路那边。
“手!”他发出第二道命令。
出于反射神经作用,她毫不考虑地伸了出去,然而半途突然一顿。“沈野,不要走火入魔好不好,我可是二十五岁的成熟大人了,过马路还要人牵吗?”不伦不类嘛!
沈野微微笑,心中却掠过一抹似有还无的失落感。
他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
横过马路,丁绯笑眯眯地走进南开的大校门,及至她的背影淹没在学生浪潮中,沈野才踯躅着步子往回走。
曾几何时,他的小丁绯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不过,那也是他长久以来一直所希冀的,不是吗?
话虽如此,但是依照她那大事精明小事糊涂的个性,他不敢奢望她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丁绯呀丁绯,他希望她能真的懂!
他三十三岁了,剩下没多少时间了。
他急,真的好急,这么多年了……唉!老天,千万要帮忙啊!
不知是不是听见他由衷的叹息,天际的薄云悄悄地聚拢而来,像沈野一贯漫不经心的脸,蓦然飘过一抹少见的阴霾……
这已经是他在台湾的第三天了。
他必须赶在下午的班机起飞前回到台北。
和沈氏科技的事,早在他抵台的第二天便干净利落地处理妥当。他难得来一趟台湾,可不想让紧凑的行程里再添一笔令人厌烦的送往迎来。那天原来纯粹为了逃避接踵而来的洗尘餐会和正式会面,所以他临时起意借来一部车,漫无目的地前台北近郊而去。车子越开越顺手,他干脆舍高速公路,专挑省道走。
台湾的乡村景色和他居住的小城卡梅尔风格截然不同,夹岸逶迤的稻田,闪着黄金般光泽的稻穗,这一切对龙骧而言是项难得的经验。
卡梅尔有澄澈优美的海湾,公路上开满了花,美则美矣,却从来无法给他任何深刻的感受。
世界之大,无所不括,却少有东西能撼动他的心。他的过去其实是不堪入目的。从他十五岁起,爱他的亲人,在南非一场政治风暴引起的内战中被炮火击中,全死于瓦砾中;他虽侥幸留下一条命,一颗心却完全失去了再爱人的能力。
人类的感情对他来说,成了可有可无的配件。
长长的十五年,他在商场无所不用其极,为的是要生存,要争口气,还有自己都理不清的活下去的理由。他将孤介不群的特性发挥到极致,常常,他会忘记,自己也是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把自己当成机器,而机器是没有感情的——他相信,没有感情的人比较容易生存。
他着魔而无意识地想着,不知不觉超了红灯,十字路口右侧,有辆红色的小小欧宝(OPEL)像火箭筒似地冲了出来——
年少时逃躲兵燹的经验,训练出他超人一等的肢体反应,踩煞车是最直接的动作,下一秒,惊天动地的金属擦撞声,便连绵地响彻数条街道。
所幸——安全气囊及时发挥了作用。
车身一停止住剧动,龙骧便不留恋地跳出车门,身子未站稳,凑热闹的人潮和来自四面八方涌入的喇叭声,已紧紧地捆束住他的神经。
这种不可饶恕的错误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在迈阿密,在华尔街,他每天经手处理的金额以千万美金论,投资与否是绝对不容许有一丝判断错误的,只要稍微有什么不对,后果就会像这次和沈氏科技合作企划案一样。前车才殷鉴不远,今天又发哪门子呆,莫名其妙引来一场追撞车祸?
先是让一个惹火女郎坐上他从不轻易对女人敞开的车门,当下又迷糊撞车,这接二连三的失误要是传回夏威夷,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喂……该死的你,发什么愣,快来帮我一把……”
在一片喧嚣的沸腾中,他的耳朵钻进一连串压抑着痛楚、咬牙切齿的呻吟声。
那辆小欧宝车头全毁,声音是从破碎的破璃窗内传出来的。
龙骧回过神来,疾步趋前。
一团浅浅的紫被困在驾驶座上。
龙骧想也不想,朝着身后的人群低吼:“别净站在那儿,快去叫救护车!”随即弯下高头大马的身躯钻进小小的空间。
他那天生领袖群伦的气势慑服了一于看热闹的路人,立刻有人从车里拿出大哥大叫救护车,也有人捋袖解扣加入救人行列了。
“呵呵呵,丁绯,几年不见,你出落得更漂亮了。”一个胖墩墩,圆滚得像尊弥勒佛似的老人笑眯眯地说道。
只见他巨大的身体“沉”在印花布沙发里,双手闲适地放在膝上,庞眉皓发,一副标准老好人的模样。
丁绯还算有坐相地坐在他对面,晶莹闪烁的眼底净是顽皮的光芒。“您倒是变得有点‘中广’了。”
“呵呵呵,”他不以为意地陪笑。“你许多年没回学校,待会儿我请阎主任带你到各处参观一下。”
她打量校长室内数年不变的摆设,无所谓地摆摆手。“不必了,学校就像我家厨房,我熟得很。”
“呵呵呵,那就好……”
嘿,这种说话口气、自信满满、目空一切的调调,怎地如此似曾相识?啊,难不成……不不不,绝不可能!
一直坐在一隅的训导主任阎罗心中陡地一动,他倒吞了口口水,原本柔软的脸部线条因挑起的眉而变得严肃起来。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把原本放在膝上的手臂伸得像尺那么直,喔,更正,是手指。“你……你是那个丁……绯?”
丁绯回眸一笑。
她的笑可不是唐朝大美人杨玉环式那种倾城倾国的笑法。丁绯的笑是那种阳光灿烂、憨憨傻傻,甚至还有点笨笨的一种毫无心机的笑容。偏偏,这种甜蜜如精灵的笑法挂在她美艳绝伦的脸上,硬是教人容易生出非分之想。
她的笑容虽攀不上倾国倾城之列,但却会教见过的人终生“怀念”,尤其是阎罗。他身受丁绯招牌式的笑容戕害之深,足教他没齿难忘。
他自诩是现代有教无独的孔子。献身杏坛四十年,再顽劣的学生也逃不过他“春风雨沐”(口沫横飞,三寸不烂之舌是也)的如来佛掌心。
偏偏,他这半生辉煌“战迹”全毁在……她……就是她,对他永远是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的丁绯手里。
超级头痛人物,她回来了。
“校长,我反对!”
“呵呵,呃?”
“她……她有哪点为人师长的样子?”
她那身穿着让阎罗不寒而栗。当年,她背后有一整旅师连那么多的“亲卫队”天天守在身边,全是远近学校慕名而来的,而他,呜……只能不甘愿地“屈服”在她恐怖的“恶势力”下,睁只眼闭只眼地任她游走校规边缘。至今想起,他犹觉浑身发寒,怎知那噩梦般的丁绯又回来了,而且,以后、天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失去的理智早已忘记有寒、暑假及春节这档子事),都无法避兔要见到她的命运。啊!完了,他的人生一片黑暗……
丁绯眨也不眨的大眼睛,俏灵灵地看着阎罗王那灰白不定的脸色,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悄悄地做了个小鬼脸。
她也才在怀疑“阎罗王”刚才对她过于客气的态度哩,原来他压根没把她认出来。
“她不错呀!”老校长挪挪镜框。
阎罗王一时语塞。
撇开丁绯那些“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闯祸事迹不谈,其实她是个成绩一等一的优等生。功课之佳,年年都拿校际奖学金,说她不足以当校医的工作,的确有失偏颇、言过其实了些……
“朝会要开始了,我们去向学生们打个招呼吧!”老校长撑起分量颇重的身躯,率先朝门口移动。
阎罗急急追赶老校长的步子,经过丁绯身边时,以一种前所未有、如临大敌的口气训戒她:“从明天起,要注意自己的服装仪容,学校里全是些血气沸腾的年轻孩子,不要随便误导他们的视觉。”
丁绯还是笑。“是,‘阎罗王’,喔……”她顿然发现说错话,飞快地吐吐舌头,立即更正。“阎主任。”
阎罗拿她没辙地瞪她一眼,转身出去。
“我跟你有仇吗?你是故意来整我的……”隐约的声音从薄薄的夹木板门内透出。
丁绯上气不接下气地找到这间头等病房,想也不想就一脚踹开门(门把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门里的一幕教她目瞪口呆。而她惊天动地的一踢也把病房里的两个人骇呆了。
“这是什么状况?”丁绯来不及喘气,便看见洁白被单上类似打翻的食物。
“你来得正好,丁绯,这个男人蓄意谋杀我!”坐在病床上的女孩一开口便是指控。
丁绯瞄了眼闯祸的人,美丽的眼睛不由地闪过一丝惊讶。“是你?”
龙骧忍不住苦笑。
他跟这家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有缘——
“你就是那个撞伤拾叶的罪魁祸首?”老天爷做事向来没什么准则,这次,它又打什么主意啦!
龙骧苦笑以对,她说话还真是一针见血,丝毫不给人留情面啊!
“他不止撞了我,而且你看,他还想毁我的容。”沈拾叶用她那洁白纤秀的指头,指着面前那堆看来惨不忍睹的食物。
这是怎么回事?丁绯挑挑眉毛,无声地问龙骧。
龙骧皱起他那双又浓又粗的眉,说实在,他拢聚眉毛的样于还挺唬人的,连一向胆大包天的丁绯都忍不住眨了眨眼。
“她喊肚子饿,吵着要吃饭……”
向来只有别人伺候他,曾几何时他沦落到这种地步?最教人呕气的偏偏是他自己理亏,所以,只有忍吧!忍过这一天,以后就是特别护士的事了。
“结果,他笨手笨脚地把饭菜端进来就往我头上扣,幸好我闪得快,要不然又是二级烫伤啦!”沈拾叶俏丽的脸蛋满是乌云。
龙骧摇头蹙眉,脸色难看得像吃了泥巴一般。
丁绯“噗哧”地笑,连忙打圆场:“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龙骧,你去请护士小姐来把被单换走,顺便到了7—ELEVEN去买点吃的,OK?”
堂堂一个跨国企业总裁,居然沦落到让两个女子呼来喝去,这种滋味真是不好受。
尽管满心不快,龙骧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趁此机会,他得打通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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