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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钱途路-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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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立刻,原来推着她的手一拉,她撞进了木隐怀里,恍然间,她没有反抗,惊慌的借口让她得以默默地环抱住他,感受到他浑身的冰冷。

一步错,步步错。

她叹口气,本来就不应该来看木隐,可是既然来了,又期望更多。这么一错,就继续错下去,即使事后林若其出去胡言乱语说些不好听的话,她也认了。

十几年的循规蹈矩,长辈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是满口的江湖大义,就是满口的纪家名声,爱面子爱了这么多年,听话听了这么多年,换来一次的放纵,很值得。

许久,稍稍推开她,木隐低声道:“没事了。”

“为什么你浑身发冷?”她勇气耗尽,顺从地被他推开,急切道。

“因为没吃药。”木隐爽快回答。

本以为要磨好一阵子才能磨出的答案,一下子就得到的纪涵莫名失落起来,看着他走近桌子又点了灯,房里恢复一片明亮。

如同刚才的放纵只是梦境,随着黑暗被吞噬于无形。

“那你快去吧。”她觉得尴尬,主动道,“我先……”

“蹲下。”木隐这才回头看她们,压低声音,“有人。”

果然,走廊传来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来人来回踱了很久,才轻叩房门。

“谁?”他语调与平常无异。

“木少侠,”齐皓辰的声音传来,带着隐隐的笑意和关切,“方才客栈灯火皆灭,不知您这……”

“没事。”不等对方说完,木隐便答话,却换了个姿势,用手撑着身体吃力地坐下来,微微喘气,以手支着头部,似是疲惫不堪。

“那木少侠好好休息。”

即使武功不好,纪涵蹲在门边,还是听得到更是轻的脚步声靠近,停在门边。抬头,她竟然发现有两个高大的人影,分别在门的两边,一动不动。

难道……这是来看着木隐的?

这让她疑惑,他们一路走来,就算对彼此不了解,就凭鸢清大侠的声望,还不至于要怀疑木隐到派人看守的地步吧?难道……其中又是另有隐情?

看着疲惫的木隐,纪涵怕自个儿站起来会因烛光而让外头的人察觉,就蹲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听在木隐身边,刚要开口,却被木隐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

她沉默地蹲在他旁边,心生一计,拉了木隐右手,轻轻将指尖搭上他的脉搏。

冰凉皮肤上突如其来的温热让木隐一愣,他低头望向她,渐渐泛起一个笑容,摇摇头。

这个笑容让纪涵呆住了。以前木隐对她的笑,都是冷笑,嘲笑,甚至是……无奈而咬牙切齿的笑。这时,在烛光之下,她却看见难得的温柔。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知道她的关心,无论何时,都能对她再次扬起嘴角,一如以往没事的时候。她明白他不想让她担心的意思,执拗地靠近,手握得更是紧,却因把脉把不出个所以然而皱眉,垂头丧气。

额间的凉意让她复又抬头,愕然地看向以指尖轻抚她眉蹙的他,眉心褶皱被揉散之后,又因那沿眉轻描的指尖而全身紧绷。

因为不是书香门第,她的读书方面不被重视,至于妆容更是她厌恶至极。画眉这温暖一幕她也未曾期待过,从来想着都是,将来的良人闲时为她舞剑,她便心满意足。

此刻,木隐只是无意识柔柔地一描,缱绻万千凝于指尖,丝丝暖意蔓延。

四目相对,一阵慌乱之后,恢复风平浪静。

好像他们本就该如此,默契无言。

见了这一幕,林若其吐吐舌头,自顾自打开衣柜,墙上赫然一个小洞。本来个子就小,林若其三两下就穿了过去,还体贴地关上了衣柜门。

两人都不再说话,直到木隐收了手,她才回神,不知所措地收回把脉的手。

她做着嘴型,询问木隐的状况,却换来木隐茫然的表情。反复尝试,一无所获,看他的确是认认真真在看,她只好另想他法,在用手凭空写给他看。

一句写毕,木隐却只是笑,摇摇头。

颓然的纪涵又写得慢了一点,木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着急的样子,笑意不减,直到第四次还是这样,她略略恼怒,他才握住她的手,拉至面前,手心朝上,以自己的手代笔,写起字来。

一笔一划,他指尖微颤,没了手支撑的身形有些摇晃。开始时她忍着痒,忍着心急,之后便是忍着无穷的难过与担忧。

木隐写的是,看不清。

吸吸酸酸的鼻子,纪涵学着他的样子,慢悠悠地写:“为什么?”

先是晃晃脑袋,他眼睛恢复了些清明,才看着她摇头,用手支着头,倦意满面。

一片混乱的她大感不妙,白日的木隐已经是异常得很,脸色从没有好过,现在的疲倦,可能并不只是赶路带来的,也可能……

想到景儿的死,她后背阵阵发凉,也不顾什么了,就要站起来出去找鸢清。

木隐却强行摁住她,让她坐定在地上,坚定地摇头。

外头的两个人察觉什么,身影靠近了一些,交头接耳一番就离开了。她大喜过望,可还是被摁着无法动弹,心急如焚地低斥:“如果这样下去……”

“你现在出去,我必死无疑。”

不再挣扎,纪涵茫然地望向他。

“刚才那两个人,即使是现在的我,也能一只手解决。”木隐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模糊的声音清晰了一些,“可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他们不是……齐皓辰的人?”纪涵看木隐说出声来,也不再压抑下去。

“表面是。”

“到底怎么一回事?”她急于知道这些她不明白的。

“他们都觉得,我有藏宝图。”他声音加快了些,“而我和你,是找到藏宝图的人。现在,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秘密相见,更会怀疑。”

点头表示明白,她问道:“那你怎么办?”

刚要开口,木隐又闭了嘴,再次做出噤声的手势。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人回来了,不断地敲着门,叫嚷着:“木少侠!”

越来越用力,像是要硬拆了那扇门,他们声音也越发急促,让木隐越来越精神,原本虚弱的模样也渐渐消失。

站起身,迅速手一挥,外面两下沉闷的声响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这……”她再傻也知道,那两人不死也重伤,重要的是,木隐对监视的人出手,肯定是心里有鬼。

“真烦,早死早超生。”木隐自言自语后,平复了一下呼吸,转头对她说,“走吧。”

那声自言自语可逃不过她的耳朵,她不掩饰怒意,重复道:“早死早超生?”

镇定地一指门外,他回答:“我说他们俩。”

“可是,你出手的话……”她顺从离开,打开门看见七窍流血的两具尸体,担忧。

“盟主的高手还没到,我还能逃一逃。”木隐还是镇定地,“等他们追到我的时候,我大限已至,怎么死没区别。”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木隐推走。走了两步,叮的一声脆响,她不放心地回头一看,却险些吓晕。

鸢清站在另一头,看着离开的她,一挥衣袖,打了个招呼。

可鸢清的另一只手紧握着的剑上,缓缓滴落的鲜血,正从木隐的右肩汩汩流出。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尽量恢复日更的,远目。

越来越言情了,小纪不呆了,灭哈哈哈。

呼唤一下冒泡QAQ~

39

心死 。。。

这种情况,纪涵自然是更走不开,刚迈开走近的步子,就被靠着门边木隐瞪了眼,还被呵斥:“别过来。”

“师父你干嘛?”比较那边惊慌的纪涵,木隐十分镇定,拔了剑,血溅了鸢清一身,触目惊心的红色绽放在她浅青色的衣衫上。

笑眯眯地,鸢清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摸了摸木隐的头:“师父?好久没听到你叫我师父了。”

此话一出,木隐的脸色更是苍白。那声音虽然依旧很细,但根本就是一个男子所发出!

“你……”捂着已经开始发黑的伤口,木隐稍稍退后,仅仅侧侧身,身形便摇晃起来,还没来得及用手抓着门沿,就直直向后倒去。

怪不得,木隐会不顾失血,执意要拔掉那把剑。纪涵醒悟后,大感不妙,看起来,这个鸢清根本就不是本人,可神态声音动作,就连近身的木隐也察觉不出来,可见深不可测。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想起搬救兵的办法来。

“我让你杀的人,你不杀,现在你舍不得死,我就偏让你死。”“鸢清”恶狠狠地说到,“你以为是玄逸?哈,我一直在监视你,你身边的人到底是谁,还不一定。”

听得木隐更是脸色难看,这番话让他想起的是初见纪涵时,威胁他的高手,本以为是玄逸,还安心了不少,却没有想到是个善于易容的高手。

见状,“鸢清”满意极了木隐的惊恐,怪笑着以衣袖遮面,等放下之时,却变成了一个貌不惊人的人,纪涵实在想不起是谁,却在他大喊的时候顿悟了。

那是今日带他们上楼的店小二。

“死……死人啦!”惊惧,颤抖,又能保持声音与店小二无异,变脸人并不因带着面具而僵硬面部,表情是十足的害怕,还跌倒在地,往后吃力地爬。

她原先怕贸然上前被人挟持,连累木隐,可看变脸人已经向楼下爬去,赶紧奔到房里头,此时里头已是黑血遍地,木隐的血已经勉强止住,靠着墙闭目,连喘气也是若有若无。

“木隐!”她过去却无能为力,只能扶着他,忍着眼泪,“大家就快来了,你撑着。”

就算被人冤枉对私藏藏宝图,也比丢了性命强。她本以为他明白这个道理,却被拉了过去,耳边响起坚定的话:“等会儿听我的。”

鸢清和玄逸是最先出现在门前的人,看见满是黑血的房间吓愣了一瞬,待要上前时,却被木隐给整傻了。

拔剑,抵着纪涵的咽喉,木隐丝毫不像一个身负重伤的人,动作利索,还胁持着她站起来后退了好几步,退到窗边。

“谢了,”木隐低笑,“有你,我还跑不了吗?”

本来的担心霎时成了惊讶,纪涵乖乖没动,自从听了她和木隐被人怀疑有藏宝图,开始多了点心思:或许木隐这句话表面上是在说利用她,其实是想从她的感觉入手,让他们的关系撇清。 胁持的他见她顺从比较不满,低语到:“你就不能做个惊恐的表情么,敬业点。”

“我还以为……”她依言做了,但还是忍不住抱怨。

难道,她又想多了?

围观的鸢清不说话,玄逸就不敢说话,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只听见楼下的连续不断的脚步声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就是没有人上来,而木隐也不发言,憋得慌的玄逸忍不住;开口:“木隐,你要干嘛,直说了吧。”

埋怨地瞪了玄逸一眼,鸢清一副嫌弃的模样:“你傻啊,他们不上来,我们就开始说,等会儿不是还要解释,多麻烦。”

此话一出,三人哭笑不得,在千盼万盼下,楼下的大部队终于上来了,一个人。

齐皓辰气喘吁吁地停在门口,看见门口的两具尸体已是紧张,再看纪涵被挟,焦急溢于言表:“怎么回事?”

“贤侄啊!不是让你站后面吗,这危险!”纪伯甫也出现了,义正言辞,瞄到了被挟的纪涵马上换了语气,怒道,“那帮兔崽子,说什么抓的是店小二,害我呆在下边半天!”

才转头,纪伯甫就放软了语气,劝木隐:“木少侠啊,你何必为了个藏宝图搞臭自己呢,寻隐公子就够有钱有势了嘛,何必呢?放开我女儿吧!”

“没。”木隐迅速回答。

在场人一头雾水,不知这个“没”在说什么。

“谁说寻隐公子有钱有势的?”翻了个白眼,将剑更逼近,木隐的语气不善。

“哦!”一拍脑袋,纪伯甫似乎松了口气,“好说好说,那你要多少银子?”

“伯父。”齐皓辰打断了纪伯甫的话,敛起一脸的焦急,似笑非笑道,“木公子是冲着宝藏中那个可治百病的灵丹吧?“

见木隐点头,齐皓辰便继续道:“所以你私藏藏宝图?”

生怕身后的木隐再次点头,纪涵用胳膊肘向后顶了顶,摇摇头,一脸着急。

可是看在他人眼里,就是木隐做贼心虚,对人质下手。鸢清这可纳闷了,本以为徒儿只是做戏罢了,但这阵势,貌似只要逃不出去,就定要剐了纪涵。

“哎哟,”纪伯甫哭丧着脸,无奈地上下摆动双手,就差跪倒在地,“木少侠,我和我女儿换好不?”

正感动于父女情深,纪涵的眼眶红了,眼泪就要流出……

“她要出什么事情,淑儿会……会……”纪伯甫低喃。

淑儿是她娘的闺名,她叹口气,看来她娘的管制太有效,导致就连亲生骨肉有了危险,纪伯甫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她娘的可怕惩罚。

木隐站得有点累,就略略松了手,移动了一下位置,目光也不再专注。就在此时,齐皓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暗器,却恰恰击中了木隐受伤的右肩。

这使木隐剑一歪,在纪涵的脖子上划了浅浅的一道,他愤怒地用左手掐着纪涵的脖子,直接将右手垂下。

她只感到脖子上一凉,之后便是刺心的疼痛和被人掐着脖子的窒息感,脑子一片空白。

木隐真的对她下手了。

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她感觉勒着她的手颤抖了一下,终于可以喘了口气,后头一空,瘫倒在地上,抬起自己的手,手心全是黑色的血。

本来这只手很干净,是因为刚才木隐真的用力掐她,她才下意识用手去掰,所以……如果不是木隐受伤,自己早已经死了。

恍惚地触上自己的伤口,却触到了一方丝帕。

“小涵!”耳边不断的呼唤让她茫然转头,对上齐皓辰的担忧,无奈一笑。

“捂紧。”齐皓辰以为纪涵将丝帕拿出止血,却忽略了她怪异的表情。

愣愣地将那方丝帕置于眼前,上面的血染红了那片鸳鸯所戏的清溪,小小的涵字再在血红中,看得分明——这,不就是当初她用来包藏宝图的丝帕吗?

当初被鸢清拿走,她就没在意,再见时确实这样的时刻,实在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木隐随身带着;悲的是,垫着这方丝帕,他差点掐死了她。

被人搀扶着回房,由齐皓辰帮她上药。她感觉一点疼痛,禁不住皱眉一下,齐皓辰竟察觉到,又将力气放轻,动作缓慢起来。

沉默中,她道了句:“谢谢。”

不答,齐皓辰继续手上的工作,小小的伤口在他眼中似乎有多么严重,将药粉一点点均匀抹上,又在她皱眉之时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有些冰冷。

因木隐的杀心而失落的纪涵,此刻的温暖让她又吸吸鼻子,不敢说话。

“很疼?”齐皓辰脸上的懊恼转瞬即逝,却恰巧被她看个正着。

“没有。”她不语,只觉时间漫长,提议,“我自己……来吧。”

不容商量,齐皓辰很快完成了上药工作,帮她把起脉来,以确定她安全无虞。

兴许是自私,她无法在知晓木隐对她会有杀心的情况之下,还能不动声色地去面对父母定下的未婚夫,兴许是心虚,Qī。shū。ωǎng。她不能问心无愧地去接受那份温柔。

无论如何,齐皓辰对于她,现在是折磨。

看着她脖子上掐出的红痕,齐皓辰叹气,细细交待要注意的事项。听她咳嗽一声,他就会关心地询问近日是否着凉,现在是否感觉到冷。越听下去,纪涵鼻子越是酸。

“小涵?”幸好,这时纪伯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得了应允后,他进门与齐皓辰说了一阵,无非是感激的话,直到齐皓辰离开,纪伯甫才拉下了脸。

她不傻,当然看出来亲爹的不满,乖乖地倒茶,默默跪下。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纪伯甫咬牙切齿地看向坐立不安的她,“别说路过,嗯?”

腰挺得越发笔直,借由这个,她好像就可以问心无愧。

“你……你要害死我们全家才安心是吧!”纪伯甫怒骂,手高高扬起。

闭上眼睛,她知道一向疼她的父亲都发火,可见背后的严重,受点皮肉之苦,也是好的。毕竟……她相信的那个人,真的要杀她。

耳光迟迟没有落下,她睁眼,竟然看见齐皓辰挡在她前面,纪伯甫显然是被吓到了,手停在半空,尴尬的气氛使得空气都凝滞起来。

外人面前,纪伯甫不发一语,径自离开。她不断地道谢,却只换来他一句。

“为什么要谢?”齐皓辰摸摸她的头,扶她起来,“你没有犯错。”

“我相信你。”

本来低头的她,又因他这句坚定的话,抬头相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有抹黑男主的趋势,男二这时候才像我亲生的……

我日更三天了,激动地留个爪。

40

虚伪 。。。

百无聊赖地丢了绣花针,纪涵抬头,揉揉脖子动动腿,解了一身的酥麻,看指尖不小心扎伤的针孔,无奈叹气:这每一针每一线,除了绣久之后的腰酸背痛,怎么就总让她想起之前的事情,愈加心乱如麻?

上次,木隐的逃脱,竟然是因为楼下大堂出现了另一个木隐,且身手更是敏捷,手中还紧握一块不明物体,比起楼上那奄奄一息的木隐,下头的嫌疑更大。就在众人迟疑的一下,木隐趁机逃走。

之后,大家分头找寻无果,又在鬼医谷元气大伤,不敢贸然追上,只能先各自离去。

在回去的喜气中,鸢清是特别的,最狼狈难堪,她没有像十五年前一样说她和玄逸再无关系,从此势不两立,面对质问,仅仅以摇头做回答,在指责木隐的话语前,便是略略皱眉,瞪着发话人。这不免让人怀疑,他们师徒间是有计划地进行这一切。

临别前,鸢清顺从地服下了软筋散,被人绑了起来。那人绑得粗暴,让她的手腕上出现了一条条鲜艳的红痕。

在场这么多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竟一言不发,默认了这一切。

的确,鸢清的武功深不可测,的确,她的徒儿犯了错,有很大的嫌疑,可纪涵还是受不了大家这样对待一个女子,无视亲爹警告的眼神,过去帮鸢清松了松绳索。

“这……”见着是纪家的千金,齐家的未来媳妇,被挟持的受害人,大家一时无话。

最后是由纪伯甫出了面,小小斥了一声:“涵儿,不要胡闹!”

“伯父请放心,齐家的软筋散,定不会让您失望的。”齐皓辰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径自走到鸢清面前,给她松了绑。

打从前一天开始,齐皓辰对她的纵容到了奇怪的地步,她不吃饭,他便寻了整个小镇,只为将开胃点心奉到她面前;她对于父亲的怒气无可奈何,拒不认错,甚至回避,他便两边说好话,让她和父亲不得不见面的时候少了很多尴尬;现在又这么顺着她的意,不顾得罪她爹和在场的其他人,帮助鸢清……

心存慈悲,不知为何她实在是和现在的齐皓辰联系不起来,只想到出嫁的姑姑负气跑回她家中的时候,犯错的姑父百般讨好。

鸢清不冷不热地道了谢,对纪涵说了句:“再绣一幅吧。”

“嗯?”她不明白。

朝齐皓辰抬抬下巴,鸢清说得模糊:“手绢,物归原主。”

原来,是要她再绣一幅鸳鸯戏水,送给齐皓辰。

似乎靠这样就能够收回不该放在木隐身上的心思,纪涵回家后,足不出户,只拿着绣花针不断地绣,心却未能安宁。

如今在绣第二只鸳鸯的时候,她更是忍不住,起身出院子转几圈。

这一转,还真有收获。

“娘!”她快步跑过去,看前方那个摇着小扇,悠然踱步的妇人,不是这几天闭门不见的娘亲是谁?

纪夫人显然愣了一愣,以扇遮面,趁机敛了一脸的悠然浅笑,正色对兴奋的纪涵道:“一个姑娘家,跑来跑去多难看!”

“嗯。”纪涵垂头,斯斯文文地行礼,一下子生分起来。

从小疼到大的宝贝女儿,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纪夫人看着好久不见尖了下巴的纪涵,还是着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没有胃口?”

摇摇头,纪涵借此机会,缠上娘亲的手,乖巧道:“很久不见娘了。”

才忍不住会心一笑,纪夫人捏捏纪涵的脸,埋怨:“你爹二十年没发过火了,就连我也怵得慌。”

“爹……还在生气?”纪涵黯然,叹气。

“管他呢,整天不在家,昨日当了我的青凤簪,今儿又当了我的如意玉镯,反了他了。”狠狠哼一声,纪夫人怨念颇深。

当了?纪涵纳闷了:她娘向来把这些当宝贝,爹别说拿了,碰都不敢碰一下,现在居然拿了不止,还往当铺里送,她娘居然只是抱怨两句?

她的疑惑表情似乎被纪夫人察觉,纪夫人赶紧岔了话题,说:“你养的那些鱼,不知怎么样了,咱们去看看。”

点点头,纪涵不敢多问,顺从地跟着母亲走,

到了小池边,她们的脸一齐黑了。

小池里面除了石头就是石头,连水都不见一滴,更别提那些鱼。一旁的亭子原挂着的名家墨迹,也不见踪影。

“娘,”纪涵终于是忍不住了,“我们家是不是遭劫了。”

“不是。”纪夫人迅速回答,又拉了拉脸,咬牙切齿,“是遭了内贼。”

这时候才有一个拿了扫帚的家丁急匆匆地跑过来,结结巴巴道:“老爷……老爷把大堂的瓷瓶都搬走了。”

不顾形象尖叫一声,纪夫人劈手夺过家丁手中的扫帚,麻利地挽起衣袖,大步流星地往大堂赶去。

生怕出事的纪涵也忙不迭跟上,给吓傻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立刻恍然大悟,张罗着大家把值钱易碎的东西都收了。

离大堂十几步就看见纪伯甫愁容满面地抱着大瓷瓶,一下下地摸着,用实则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我的心肝宝贝啊,描金银莲纹粉彩镂空,我娶老婆因为你才勉强不后悔啊……”

“姓纪的!”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纪夫人气沉丹田,借着一口怒气,倏地将长扫帚向纪伯甫扔去。可惜力道很足准头不行,扫帚在空中挣扎地转了转,在面朝瓷瓶时才定住了方向,直直朝瓷瓶飞去!

纪伯甫赶紧一手接住,被扫帚上面的细木渣弄得生疼,才要大怒,看见来人是纪夫人之后登时蔫了下来,低头走过去,腰比那瓷瓶的弧线还弯:“娘子,我……”

“你卖卖卖,卖到我嫁妆去了!”纪夫人此次可是不同平日的发脾气,而是动了真格,眼眶红了,眨眨眼一滴泪倏然滴落,“你……”

“哎哟,夫人啊!”纪伯甫刚开口,发现在旁边担忧的纪涵,立即没好脸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怒斥,“你在这干什么!回去!”

推了一把纪伯甫,纪夫人眼泪更是流得凶:“她是我女儿,你吵什么吵?以后那也是她嫁妆,你凭什么让她回去!”

每骂一句,纪夫人就使了八分力气打纪伯甫一拳,剩下两分全化作泪水:“女儿想学武,你表面准了,只给她学个皮毛;女儿想出去转转,你怎么都不准,连给祖宗上香也不准出多少多少里;现在呢,连鱼都不让她养了,女儿喜欢干嘛,喜欢谁,你懂么!”

傻掉的纪涵,虽然有点共鸣,可想不通怎么就扯到了她身上……而且,喜欢谁那一句,她实在是听着刺耳,原本乱糟糟的心只是如麻,现在简直是被乱麻给勒着脖子,就连吐气也困难起来。

“好了!”一声暴喝止了混乱,纪伯甫沉了脸色,低声道,“你们跟我来。”

吸吸鼻子,纪夫人抹了泪水,一拉女儿的手,爽快道:“小涵,我们走!”

走到了书房,四处查看还是不够,纪伯甫又找了好几个人守在门外,声明了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扰。待关门,他坐下喝了三杯茶才开口说了一句:“我……”

长长的尾音之后,不见下文。

在纪夫人一拍桌子,弄得桌子都裂了一条缝之后,纪伯甫加快了语速,坦白:“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们要搬走,就要卖东西!”

“搬走?”纪夫人和纪涵面面相觑,而后转头异口同声,“为什么?”

“危险啊!”说到这个纪伯甫就急了,站起来来回走动,挠头,“盟主疑心这么重,肯定觉得我记得藏宝图全貌,这木隐又和涵儿走得近,现在又……唉……”他说到后头,竟然是连连的叹气。

“那……齐家呢?”纪涵想起这几天时不时来看她又匆匆忙忙走人的齐皓辰,问到。

纪伯甫一拍桌子,终于让桌子顺着刚才的裂缝断成两截轰然倒地:“别给我提他们!监视了我们十几年,还定下婚约,要不是我看齐皓辰这小子还过得去,看他对涵儿还有点真心实意,我就算拼了老命也不会答应下来!”

监视了,十几年。

纪涵后来什么都听不见,只听见了这六个字,脑袋不听使唤地,放映起一幕幕往事。

第一次见齐皓辰的时候,她三岁,每次长辈聊天,她就想趁机跑出去。因为,正如刚才她娘所说的,他们家从未出过远门。而三岁的她,更是没见过外头。齐皓辰那时候也比较皮,同她一起。就在爬墙时,她一个不稳就摔下去,把下面的来救她的肉垫齐皓辰砸个严严实实。

长辈们还打趣,小小年纪齐皓辰就会疼人了,定亲吧。

后来,齐皓辰每次出现,都同她讲随着父亲四处游玩的趣事,长大后,他们虽然生疏了些,但彼此之间还是有着埋在时间里,凝成了琥珀的温柔。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她唯一的玩伴,唯一的朋友。

但,都只是利用。她的一切一切,他都知道,包括撒谎时的小动作,心虚时露出的旁人不易察觉的马脚。每次她被拆穿,都会恼羞成怒地同他怄气,又在他快要离去时依依不舍,忘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他又是她将来的夫君。他若监视,可以说是最成功的,就算这几个月他不在她身边,他总会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将一切和盘托出。

她的一生,在他眼下无所遁形。

“小涵,”纪伯甫拍拍她的肩,意味深长,“你对木隐……我怎会不知,只是上次后,你也该死心了。我们当初急忙定下婚期,也是形势所逼,那金笔书生,怎的就把藏宝图给了你!”

“现下,我们也无路可走,现今我们只受齐家的监视,盟主肯定越想越不放心,最后干脆直接下手,只能先搬去他眼线多的地方。齐皓辰对你,其实也是好的,等一切平静后,你嫁不嫁,我们都听你的。”纪夫人也叹气。

只是不断点头,纪涵低声道:“那……我回去收拾东西。”

鸳鸯戏水,物归原主,只是笑话。

才走到门口,红着眼睛的纪涵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齐皓辰,一身白衣,正愣愣地看着家丁齐心协力地砍下那棵花开满枝的大树,伸手接下随着大树的颤抖飘下的花瓣。

耀眼的阳光下,纪涵有点恍惚,这棵伴着她长大的树,上头有她的刻刻画画,下边有儿时的他们嬉戏的身影。

如今,它顷刻间便倒了下来,飘舞的白色花瓣似是眼泪,在阳光下渐渐失去光彩。

“小涵。”他察觉到了她的到来,温柔一笑。

勉强提了提嘴角,她走了过去,揪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才挤了一句:“有事吗?”

“还记得林若其吗?”齐皓辰笑得自然,“她生病了,吵着要见你,你也一直想出去散心,咱们便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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