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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心男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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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藏心男子
作者:关雅
男主角:李富凯
女主角:罗敷
内容简介:
他是个学工程的“老实头”?还是命带桃花的富贾大少?
她被耍得团团转!紧紧拥她在怀里,他低喊“失去你,我会死!”
她几乎要相信了──可是,眼前俊皓潇洒的男子,竟如此陌生!
正文
话说我家女暴君
喔!听说我家暴君女主人又要出书了!唉!哪家出版社这么有胆识,竟肯帮关姑娘出书?勇气实在可嘉,让我好生佩服,不禁“热电”满腔腹!什么?版面有限,少胡天胡地的扯个没完!好吧!谁教居灵长类的我,命既背又怕关姑娘阴毒的弹指神功,凶姑娘一声喝令,我“叭哒”两下,拱袖遵旨。
各路英雌、好汉们一定已开始好奇,我到底是混哪一路的?水路、陆路、空路?
哈!统统铭谢惠顾,我是混电路的啦!有电我就活灵灵,没电我就沉甸甸,偶尔淘气、漏电,触飞扬跋扈的关姑娘霉头一下,暗爽电路板底。
我,俗名电脑,小名记事簿,是关雅爬格子的打手,自称莎卡斯弟(sarcastic),爱诺尼克(ironic)是我的同类表兄弟,哥俩我饱食终日,没什么优良嗜好,唯独喜欢暗亏、贬、讽关姑娘罢了。再说到我的家世,虽非出将入相之阁,但也不可轻视,遥想我的祖先“伦飞一世”,当年在自个儿家乡篓路蓝缕、披荆斩棘地奋斗多年,情况平平,没想到放洋后没几年,名声却远播欧美,反而光耀门眉,踅回台湾;跟本书男主角的坎坷身世有那么些许雷同。
我家女主人叫我“神通情人梦”!高兴时唤我electricdream,不高兴时,我就成了electronicshock!有时她咬文嚼字过度、舌头打结,赫然漏了风地将“通”念成“偷”,这音一转成了“神偷情人梦”!那还得了,小弟我做事虽然不太光明磊落,但平日清虚自守、稳重自持,倒也没干下偷儿的勾当。说什么都得洗冤一下……且慢!水是我的克星,这个冤一定得用乾洗的──哦喔!我家主人在哇哇大叫了!她要我帮她卖瓜,为她的“拙作”促销。人非草木,谁能无情;但你一定听过“匹夫不可夺志也”这句话……我是电脑啊!几块硬邦邦的电路板连呵一气,再加上我一根直肠通到底的天性,要我冒出动听悦耳的吉祥话与违心之论,委实有一点强“机”所难,教我这个做奴才的有点儿不大甘心──啊!什么?你关姑娘平日待我不薄?
是,是,是!您对我可真厚爱呢!佞臣惶恐,只怕我无福消受,承担不起。
你们知道吗?当关雅灵感不来时,是三两天对我不睬不理;半夜梦醒、鬼点子浮现恃,忽地就碰碰将我挖起,赶鸭子上架似地奴役我彻夜加班,当故事情节走到高潮迭起、波云诡谲,主人翁互相攻诘、谩骂处,她就不可自拔地陷进剧中去了,而且入迷走上极端;上一秒,只见她脸上那两串豆大泪珠儿才莫名其妙地落上我这个键盘,下一秒,她却捧腹大笑、前俯后仰、左右开弓地猛桌面,那股蠢劲,只欠没拿头颅去撞墙了!写完这本善后,她染上了很讨人厌的后遗症──用餐时间,会突然的发愣,脸上挂起“欧斯麦”式的傻笑良久,然后吃吃笑出声,吓得人无言以对、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莫非写这种酸甜故事书的人,都有些潜在的疯癫基因?够神经质了吧!
各位看倌,瞧,她已经在对我龇牙咧嘴了。好吧,疮疤揭至此,也该适可而止,我就端正容颜、一本正经的来卖瓜了!
话说……这个故事,是描写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苦恋:甲女爱乙男;乙男爱甲女,甲女乙男双方感悄起起落落,最后尘埃落定,乙男甲女有情人成“倦属”,结婚生了一堆丙、丁、戊、己的讨债鬼的故事,没了!如各位看倌所愿──哎呀!姑奶奶,您弹我做啥?要我附耳过去,好吧!姑且听之……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太荒谬了!竟要我以感性软调的姿态道出这段所谓优美、可爱的故事大纲!喂!我是电脑耶!有电脑正直不阿的尊严要维护,我看你还是拿毛笔画圈圈好了,要多软调、优美,你自己──世态炎凉,恶人挡路,我认了!(主要是关雅阴险的眼神已瞅了我好久。)
这本书的内容,主要是叙述一位跟我一样纯善可爱、个性跟我一样酷、命运跟我一样多舛的青年才俊,利用他过人的机智与诚恳的魅力,赢回既固执刁钻、却又聪颖可爱佳人的心路历程。常然,主干与结局虽是如君所愿、皆大欢喜,不过只要对关雅稍微了解的人,就知道光翻前、翻中、翻后就想求个来龙去脉、贯通全书,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根据关雅的蛔虫给我通风报信,本书剧情支干暗藏玄机,绝对和她肚里九弯十八拐的肠子一样,扭来扭去,而且一肚子阴谋诡计!
最后,我有三点严正的申明,公告各路英雌、好汉,当你阅读此书时:
一,检查周遭环境一下,若你的桌或床是玻璃或名贵古董的话,请你铺上厚垫,否则才为看一本休闲书,便轻则赔上了家具,重则损骨扭筋,多划不来。
二,请避免挑公共场所,以免隐忍难耐,积笑成疾。
三,阅毕后,请说:关雅虽标榜不虐待动物,但专门折磨机器、残害电路同胞。
掰完这段谑而不虐的序后,我要跟你们说再见了,下回有缘再见。
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的莎卡斯弟 笔
楔子
一九七0瑞士 苏黎士
五、六架波音客机星罗棋布于辽阔的水泥停机坪上,数名机师头顶著太阳,正忙碌地为一架国泰客机做飞航前的例行维修保养及检查。
“哇!爹地,他们好神气!我长大后也要做一个修飞机的工程师。”小男孩双手伏趴在玻璃墙上,睁大天真无邪的眼,欣羡的看著窗外,然后仰头对一个高大的男人说出他的志向。
两双神似的黑瞳在空中交会,男人下颚微倾,对儿子露出了疼惜的笑容,低哑著嗓音说:“凯凯赶快长人,长大后你要做什么都行,可是现在你得用功读书才是最重要的事。”
“都放暑假了,还要念书吗?可不可以不要?”小男孩噘起小嘴,小手背在臀后看著地面,跟父亲打商量地央求著。
“你爷爷在信上说,他已经为你请了国语家教,我又没法左右他的决定。”
“这样的话,我就没时间跟富荣玩耍了。”
“你会找到时间的。”
小男孩闻言绽出笑容,随即四下搜寻问道:“妈咪去化妆室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哦!她出来了!妈咪!快来看飞机!”小男孩跑向母亲,在一触及到母亲红肿的眼睛时,原本笑意盎然的大眼睛便霎转黯然。
“妈咪!你的眼睛为什么红红的?”
“是妈咪太粗心,洗脸时将面皂搓进眼里。不碍事!”女人牵起男孩的小手,走近丈夫身侧。
“红吟,他只是回国三个月,老人家不会亏待他的。”
“他只有十一岁,从出世至今没离开我一步过,现在一走却是横跨半个地球,若在香港转机时迷了途怎么办?你当初要是没跟你爸订下那项协议的话该多好。上星期我挂电话给富荣时,他口气冷漠、生疏得令我心寒……他会不会以为我这个做妈的不要他了?”
“富荣也十四岁了,够懂事了!你别净是瞎操心!”
她勉强点头,随即蹲下身,为儿子整理衣襟,叮咛道:“护照要带好、爷爷家的电话要牢记、遇上陌生人搭讪千万别吐露身分、要懂得随机应变、出机场后除非亲眼见著爷爷,否则别傻愣愣地跟人家走!”
“这些你在家都讲过了,我一项也没忘。我背给你听,护照要带好、爷爷──”
红吟急忙伸手捂住儿子的小嘴。“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甭背了!”
“红吟!该让富凯通关了,耽搁其他旅客的时间不太礼貌。”男人提醒道。
“你带他过去吧!”女人别过脸,拭去泪。
台北台大医院罗正宇紧张地坐在手术房外的长椅上,双拳合握,努力地想控制不安的情绪。他红涩的眼再加上满脸青髭的落魄神情,教随坐一侧的岳母瞧了,都为之一惊。
“阿宇,这是玫雪的第三胎,不会有差错的啦!”
“妈!罗曼和罗兰出生时都是倒头生,这胎好不容易是顺生,本以为不需再提心吊胆,不料竟比预产期早来两个月,要我在这个节骨眼放宽心是不可能的。唉!实在不该去动那个橱柜,回家得查查今天胎神是否真躲在那个方位。”
丈母娘忍俊不住,赫然笑出声,见平日不信那套的女婿这回倒相信起胎神了。“你打算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啊?”
“这胎来得意外,玫雪还没拿定主意,她净是挑些怪里怪气的名字,只要听来不是荒诞不经的话,我都随她作主去。”
这会儿,手术室的门条地大开,医师摘下口罩走出来。两人见状赶忙起身迎向前去。
“大夫──”
“恭喜你!母女平安,婴孩得先安置在保温箱裹观察个几天,尊夫人麻醉效力尚未退去,你再等一个小时吧!”
“谢谢你,大夫!”罗正宇握紧医师的手,重摇一下,感激地说。待医师走后,才转身搔搔头,对丈母娘露出一个尴尬的憨笑,重吁口气道:“这下可真是入不敷出了!”
第一章
一九九四 瑞士 苏黎士
旭日缓缓升起,粉耀玫瑰般的金丝照亮了整个大地。
王克霖提了一只公事包,踏著轻快的步履经过偌大的旋转门后,脱离鱼贯的上班族,迳自向古意盎然的大厅另一端的专用电梯走去。一等电梯门敞开,他跨进后旋身就按下钮,轻松自在地哼著“蓝色多瑙河”。
当电梯指示灯在十楼闪烁的同时,门一陡开,他使跨进了铺陈著高雅灰色地毯的顶楼办公室,忙不迭地趴向女秘书的桌前,对年过四旬的惠芬打招呼。
“早!惠芬。frank人呢?我希望他人在才好,否则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非把我憋死不可,电话上谈又不够刺激,我可是一刻钟都按捺不住。”
惠芬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打从我昨儿个下班后,他就一头栽在里面没出来过。这是他的三明治早餐,麻烦你顺便带进去吧!我想他还没睡醒,你去唤醒他可比我去妥当多了。”
王克霖会意地咧嘴一笑。“那是因为我手头上有个滚烫、刚出炉的好消息,要不然,谁敢毛遂自荐地进狮笼去招惹一头酣睡的狮子?不啻找死!”他斜睨了惠芬一眼,低下头、低哑嗓子问道:“他当真有起床气?”
惠芬露出一个浅笑,将双手一抬,无可奉告地摇了摇头说:“我只是他的私人秘书这个问题你该问‘某些人’才是。”
克霖将金边眼镜扶正,捉起那袋三明治,穿过自动红木大门,跨进了总裁办公室。室内的装潢及办公家具的风格都相当雅致、俐落,明眼人只消瞥上一眼,便可窥知主人稳重、明快的行径。
数十张充斥著密密麻麻数据的报表纸,紊乱不堪地散布于超长的红木办公东,笔记型电脑的电源还大开著,烟灰缸内挤满了扭曲的烟头,桌后的大皮椅内坐著一个酣睡的男人。他的头微倾,胸前罩了件皱巴巴的西装,已被扯开的领带随意地挂在椅背上,衬衣袖子也一节节卷得老高,两双脚更是直直地横跨在桌缘。王克霖端详著静睡中的上司,崇拜的眼神表露无遗。
五年前,他手握一只海德堡大学企管硕士文凭,踏进这栋商业大楼时,压根就没冀望能在六年内,能从一个小外汇操作员爬上目前的职务──参石期货瑞士总管理处副总经理。而他今日所有的成就都得归功于眼前这名三十五岁的男子。是他,力排反对人士的意见,坚持要聘雇一个来自台湾、空有文凭、却毫无实务工作经验的毕业生;是他,给予王克霖这个千载难逢的契机。
王克霖谨慎、有力地以指关节轻叩桌缘两下。不用两秒,窝在皮椅里的男子陡地动了一下,头微晃后,眼皮才缓缓地撑开,露出了一对涣散的黑瞳,一直到那对黑瞳聚焦后,两道剑眉才遽然竖起。那张阴晴难测的脸孔就像风雨欲来的前兆,其神韵中所交杂的怒意令人不寒而栗。
刚苏醒的男子闷不吭声地挪下横跨大桌的腿,双臂朝空中伸了一个大懒腰,揉搓僵硬的脖子,然后拎著遭蹂躏不堪的西装站了起来。
“几点了?”他粗嘎著声问,抬手抚一抚乱糟糟的乌发。
“八点四十五。这是惠芬为你弄的早餐,趁热解决吧!”
他引领瞟了一眼早餐,将直挺的鼻梁一皱,便顶了王克霖一句:“三明治!我习惯它冷以后才咽得下喉。”
起床气!克霖差点憋不住气地放声大笑,灵光一闪,心想还是别在怒狮上拔毛的好。“抱歉,把你吵醒。不过这个消息绝对包君满意。”
“打从一季前,我买进成柜的大麦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可大快人心。这次错误的判断会让我白白损失两千万美金,想不透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岔子不是出自你身上。”王克霖卖著关子。
对面的人闻言抬起眼帘,透过长密的睫毛直扫克霖。“该不是那个天杀的欧联农业部长下台一鞠躬了吧!”
“昨天倒还没,今天可就难说了。全欧洲只要是跟期货沾上边的人没有一个喜欢他,”克霖喜孜孜的解释道。“他的婚外情曝光,惹毛了自己的糟糠妻,一怒之下把他受贿的丑闻全抖了出来。各界媒体把这条新闻炒得火辣辣的,所以欧联农委会不得不重新开会议价,本来被高估的咖啡和大黄豆价格下跌,而你那被抑价的大麦也咸鱼翻了身。”
“当真?”他依旧板著棺材脸,口气稍微振奋些。
“你整晚耗在这儿,难怪不知天下大势。话说回来,你实在很走运,没去‘鸟’那些怕事的董事,一个个都是大木柱,有时我还真想拿木槌重重的往他们头上敲去!”
“也怪不得他们,连我自己都想把那批大麦倒入苏黎士湖,顺水冲走省得心烦。”
“得了,老兄!你若真这么想得开,干嘛费神挑灯猛敲计算机?”
法兰克黑黝的瞳孔里终于闪过一抹笑意,然后伸手捉过食物袋,拿出已然半冷的三明治,大口地咬下,一面皱著眉挑剔地拣出洋葱丝、酸黄瓜及芥末酱,一面耳提面命地道:“等单一成交价公布后,你就打通电话回台湾,知会那些冬烘死老头把手里的大麦脱手,顺便警告他们少跟我罗哩罗嗦。这一季来,我被他们吵得耳根子没一刻清静过,耳膜都长茧了。如果李董找我,你就跟他说,我今早得参与一件水库的开标案,请他别再派出代表竞标,免得又跟上回一样闹出大笑话;同家公司派出两名代表竞标!闻所未闻!活这么人没听过有人这样半卖半送做生意。”
“教我用你这副神气劲儿跟他说?他不炒我鱿鱼才怪!”
“炒你鱿鱼?”法兰克嘴角邪邪一笑,讽刺道:“他连鱿鱼、墨鱼都分不清,他能炒你什么鱿鱼?他只会成天拿著扩音器对著电话筒吼,叨念半天要我再讨房孙媳妇、生个曾孙给他虐待。”
“又不劳你生。”王克霖打趣地道。
只见对方脸上刷下一层黑幕,满脸慊然地瞪著克霖,没好气地说:“那你来生?”接著按对讲机。“惠芬,麻烦你送一壶咖啡进来好吗?”
不到一分钟,高效率的惠芬便端了一壶咖啡、鲜奶、及两个马克杯出现在门口。
自大陆到德国攻读物理的惠芬,跟著法兰克的父亲工作已有十年,等到法兰克的父亲去世后,才转为法兰克做事,这一做又是荏苒而逝的八年,她的泰半青春完全是奉献给这对父子。除了工作绩效一等一外,她缜密的心思及不闲言闲语的个性,连一向挑剔成精的法兰克都不得不佩服她的韧性。
等惠芬放下托盘,步出办公室后,王克霖才开口:“既然大麦事件已摆平,你也可以松口气了。”
“是吗?”他斜睨克霖一眼,不甚乐观地说:“本来还有藉口逗留在这儿,现在非得回台湾了。你有东西要托我带回去送人吗?”
“嘿!老板,你的快递费用一定颇昂贵。”
“罗嗦!要的话,今天下午四点以前备妥,否则自己找家空运公司。”
“你这回要去多久?”克霖拍拍肩上的灰尘问道。
“端看我能应付他多久而定,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个月。如果超过三个半月,就劳你挂个电话、编些理由,像欧联股市崩盘,或是苏黎士河水位暴涨泛滥成灾,把我的房子冲走之类的。”
“前年也是这种不著边际、天马行空的歪理,他会信我才有鬼哩!”
“大伙心知肚明,费神去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无异是浪费你那颗聪明的脑袋。”
“你连三十四都还没满哩,他急个什么劲儿?”
“谁教我运气背,除夕夜蹦出来的。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一连娶了两任老婆,一一下堂求去,却还是没给他生个孙。他老人家甚至怀疑我寡人有疾,硬是扣个不孕的大帽子给我戴。”
“不孕!哈──”克霖哈哈地呛笑了两声,笑翻了天,震得整张红木桌抖动著。
“这么好笑吗?”法兰克耸了眉,反唇相稽:“你才不过三十一,刚过而立之年,小心碰上新女性外加顶客族。一次,就让你悔不当初!”
克霖克制抖动的肩头,摘下眼镜,掏出一条手帕擦拭镜片,按捺不住又探了一下。“你──当真不孕?”他终于体会出,当童话故事里的理发师,发现国王的耳朵竟是驴耳朵时,心中所生的那种百味杂陈的心情──真是一肚子憋不住的乌拉气!
法兰克虽然讨厌人家唠叨、过问他的私事,但对眼前这个青年倒是直言无隐。“我还有医院开的证明。你要不要看?”
“免!只是问一问罢了。你给董事长看过那张证明了没?”
“给他看?”法兰克丢出一个谴责的眼神。“那无异是自找苦吃。”
“这边的业务怎么办?”
“你看著办,少了我,你还是可以独撑个把月。”
“就怕撑得我变成独臂大侠。那些大木柱深怕我越权,千方百计地想看我出纰漏。”
“那是因为你是亚洲人。这些勃干地、德意志民族多少有些种族优越感。”他终于解决了那个三明治,拿起纸巾拭了手及唇,继续道:“我走后,得劳你每天联络英国、法国、美国期货交易中心,盯紧那个德国佬,以防他触犯交易法,他近来常有出轨的举动。若你抓出他又利用客户的资金在玩大的话,马上传话给我,我会立即开除他,绝不留情!”
“只怕他不甩我。”克霖没什么信心。“你也是亚洲人啊!他们可是非常怕你的。”
“那是因为我是他们的上司,打狗也得看看主人长个什么德行!我在这里住了二十五年,多少也摸清他们的脾气,你以为我没吃过闷亏?你的个性过于厚道,但在商场上得换张面孔,该硬的时候就得玩硬的,免得被人吃得死死的。”他才刚说完话,就拿起大桌上的文件塞入公事包内,然后按了内线给他的律师,转口用流利的德语道:“嘿!史奈德。这两个月我得回一趟祖国,若我那两个下堂妻要赡养费的话,提醒她们省著点花,支票我会请莫小姐送至五楼,若她们有任何突发状况,请先联络克霖·王。”
克霖看著他切掉内线,问道:“钱干嘛不一次给清?省事多了!”
“我的名字里是有个‘凯’字,但我可不是个‘凯子’,如果我一次给光,她们也照样花得精光。再说,等她们找到替死鬼后,我就无债一身轻了!”
“你是上辈子积欠太多感情债,这辈子才这么晦气。”克霖忍不住替他抱怨。
“晦气?我倒不这么想,好聚好散嘛!人家不是说缘来缘去吗?”法兰克哂笑地回道。
“是!人家是缘来缘去,你是‘缘’来‘元’去!‘金元宝’的‘元’。”
“谢了!克霖。”他嘴角微微的牵动,自嘲的说:“我听力虽好,但国文造诣实在不高,所以别跟我咬文嚼字,以免搞得我消化不良。好了!我得走了,假如那个德佬有动静时,再通知我一声。”说著一指勾起内装外套往肩头一甩,另一手拎著公事包,就离开座位朝门走去。
克霖眼见他就要跨出门,忍不住又叮咛一句,“frank,千万别开车啊!”
“放心!你就是放一百条金砖在我脚下,跪下来求我,我都得考虑哩!”他头也不回便走出办公室。
克霖看著法兰克的背影消失后,思揣著他的个性。
当年他一瞧见为他复试的主管,竟是一位没长他多少的二十九岁青年时,还以为会有更“大条”的高阶人物等在后面,要把他剔除掉。所以当法兰克要他三天内报到时,他呆愣半晌,足足五秒后才问出声:“是否还必须会见更高的主管?”
对方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挑眉冷峻反问:“我长得还不够高吗?”就这么一句诙谐的话,化解了克霖的尴尬。
克霖跟著他工作的前两年,初步发现法兰克在某些观念及作法上相当“苏黎士”,具有典型苏黎士人该有的好强、冷酷、自律、甚至律人的天性。共事四年后,克霖才发现,那些所谓的天性只是表象。事实上,法兰克是很“中国的”;虽然好强,但取之有道:看似冷酷、严峻、无情,内心却是澎湃、活劲十足;年纪虽轻,却少年老成。所以,在他手下做事一点都马虎不得,更别提混水摸鱼。
法兰克这个人在欧美商界可是个名震遐迩的人物,周旋于欧洲族群之中,一旦谈起生意来是六亲不认,可把人唬得团团转,而他和死对头玩起阴狠手段时的模样,教克霖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但是他对朋友却很讲义气,这也是克霖肯甘心为他卖命的原因。
无奈多金又长得一表人才的老板在姻缘路上却走得不顺遂。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怪来怪去得怪他自己把感情看得太淡,再加上他财多权重,投怀送抱的美女自然是多得大排长龙等候补,无一不冀望能掳获这名年轻富贾的心。即使离婚重复上演,对法兰克而言,也不过是在文件上签个名,不费吹灰之力。他付前妻赡养费的方式像是按月支薪给雇员似的;搞不好前妻梅开二度时,他还会主动加发“退休金”当嫁妆哩!
四年前,他的第一任妻子因为太年轻,受不了法兰克把工作置于她之上,冲动下赌气交了一个外籍男友,不料惹毛了法兰克,将计就计地反将她一军,硬是逼著涕泪涟涟的老婆离婚,并威胁她若不从的话,就要公开她与男友的约会照片,届时她一分瞻养费都捞不到。不过人性也真奇怪,一提到钱,她便二话不说地乖乖投降;话说回来,法兰克忙得根本没时间去理自己的老婆,更遑论找人去搜证。只怪她太笨,没搞清丈夫的个性,又忘了拿捏自己的分量,看不出做丈夫的只是在试探她。
于是,第一桩婚姻只维持八个月,便就此落幕。
两年后,他又娶了第二任老婆,这回是一个叫妮可、娇艳动人的法国红模特儿。尽管是她主动出击倒追法兰克成功,人家本以为她受西方开通的观念薰陶后,会较前者更明事理,不会大吃飞醋。岂料结缡不到一年,第二任老婆就因为法兰克收到几封爱慕者的信,又打翻了醋坛子。但克霖总是抱以怀疑的态度看著老板的婚姻发展,所以他坚信真正的原因还有待考证。
在经历两次惨不忍睹的婚变后,教法兰克一见女人就落荒而逃。参加演讲会时还特别雇请数名保镖,用意不在挡子弹,而是防女人。
所以克霖探讨前因后果后,下了三个结论。
首先,法兰克并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萝卜,在男欢女爱这档事上,他还是挺有原则。克霖留亲眼目睹他将一个投怀送抱的美女轰出办公室,原因是──他只是单纯的要找一名工程师,可不是一个兼跳脱衣舞的兔女郎。这让克霖深深体会到“无欲则刚”的好处。
其次,法兰克这个人毫不滥情,但他怕爱吃醋的女人,因为他牙不好、口味淡,尝不起太酸咸的滋味。
再者,他根本还没遇上一个令他在乎过的女人,倘若这个女人真的存在,哪怕她只有一岁大,都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台北 新店“罗敷!起床罗!日上第二竿了,还蒙头大睡。”
“几──点──了──”一阵咕哝声从被单里传出。
“七点一──”那个“刻”字还来不及脱口而出,床上的被单在瞬间便一掀而起,当下陡然跃起一个蛰伏物,砰地飞奔下床,一溜烟奔出狭窄的房门,留下被惊吓过度的罗兰,兀自呆愣在门边。
“兰儿,你妹妹人呢?”戴著一副老花眼镜的罗正宇拎著一份报纸经过时,忍不住探头问个究竟。
“还会在哪里?当然是‘茅坑’!”定神后的罗兰说著就走出妹妹的房间,跟随父亲进入饭厅。
饭厅里,已坐著一长一短的两个人影,长的人影是罗正宇的长子罗曼,短的则是罗曼才五岁大就伶牙俐齿的女儿罗子桐。
罗正宇的长媳张慈敏端了三个盛著酱菜的小碟子,从厨房走出来,巡视过餐桌后,抬眼问小姑,“小敷呢?还没起床吗?我去叫她。”
“嫂子,不用了!她已经一头窜进浴室了。”在大学里担任助教的罗兰,说著便坐进子桐身旁的椅子。
七点四十五分。罗曼和张慈敏起身准备离开。
罗曼拾著休闲外套,回头瞥了一眼穿著衬衫及窄裙的小妹,安慰地说:“小敷,我们没法等你了,再等下去连你嫂子也会迟到。你自己搭公车吧!下回请早起,地震才不会那么频繁。”
罗敷懊恼地扫了她大哥一眼,做了一个鬼脸。
这样的情节就像是连续剧的片头主题曲,一周七天会有五天在罗家上演,逢周末、例假日才得公休。
服务于公家机关的罗正宇,在三十四年前娶了浪漫、天真的林玫雪。结缡一年便怀有身孕的太座,绞尽脑汁想给宝贝取个好名,林玫雪对一位法国剧作家暨诗人简直是崇拜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碰巧她托付终生的伴侣又姓罗,于是长子就叫罗曼,三年后的第二胎,不论男女都笃定叫罗兰。
这封夫妻原本打算响应卫生所“两个孩子恰恰好”的宣导政策,没想到五年后又蹦出另一个女娃儿。罗正宇开玩笑的一句戏言传入太座的耳里,又激发了林玫雪的灵感,也为小女儿带来不少困扰。
从小学、国中、高中至大学,罗敷最痛恨的一件事,便是自我介绍,甚至于就业面试时,也逃不过那一句──罗敷有夫。
八点五十五分。
感谢正值暑假,交通拥塞的情况稍微改善。罗敷不时低头瞄手表,慌张、踉跄地紧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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