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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多指教-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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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轰隆隆的暴风里,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中,饶逸风异常有耐心地躲在残垣后等待着,即使明知道姬香凝不可能在这种天气回来,他还是很有耐心地一大早就跑来等待着。
  这是三月的第二天,也是他开始天天上这儿来报到的第四天,他决心这次一定要等到她为止,然后跟她好好谈谈,不想再跟她作那种结缡三年,却对面不相识的夫妻了。
  老实说,那次如果不是确知出现在他眼前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而只是偶在路上碰见的话,他还真的不认得他的妻子呢!不过,这一回他可以肯定自己不会再被她吓到了,最丑和最美这两种极端都瞧见过了,还有什么好让他惊讶的呢?
  除非她变成男人……呃!应该不至于吧?
  暴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待风沙完全静止后,他便拉下黄澄澄的蒙面巾吁了口气,而后合上眼靠在残垣上打盹。这几天为了白天到这里来等候,他只好牺牲睡眠在晚上工作了,虽然满累的,可是他累得很开心,一想到即将可以看到妻子了,他的两边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
  不过,他笑得好象有点太早了,足足又过了四天后,姬香凝的轿子才出现在道路的那一头……
  “咦?小姐,姑爷怎么知道咱们今天要回来呀?”虎玉惊愕地盯着远远那一头,有条颀长的人影伫立在梅林前。
  “他应该不知道。”轿子里的人低低地说。
  “咦?那他……”虎玉一顿,随即惊讶地叫道:“不会吧?他天天在那儿等?”
  “大约是吧!”
  忽地小嘴儿一噘,“肯定是瞧见了小姐的真模样,才打谱来死缠活赖着小姐的!”虎玉轻蔑地说。
  轿子里的人沉默了一下。“应该不是。”
  虎玉不服气地瞥了轿子一眼。“为什么?”
  “在他还没瞧见我之前,他不是已经在哪儿守了将近一个月了吗?”
  虎玉为之一愣。“啊!对喔!那……他到底想干什么呀?”
  轿子的人没有回答,因为轿子已经停下来了,轿夫小心翼翼地把轿子放下地,虎玉忙上前将轿帘儿一掀——
  果然是姬香凝。
  “相公,”姬香凝一下轿,便微微一福。“妾身晚回来几天,累相公久等了。”
  太好了,她没有变成男人!
  “无妨,”饶逸风潇洒一笑。“男人等女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夫人不必在意。”
  “那么相公请。”姬香凝摆手肃客。
  于是,在虎玉的领路下,饶逸风总算能够进入那座有若迷宫似的梅林里了。这次没有带清水和食物应该没问题了吧?
  三人一进入梅林内,姬香凝即刻就注意到,和她并肩而行的饶逸风并不像其它人一样,老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觑她,一脸惊艳垂涎的猥亵模样,虽然第一眼见到她的真面目时,他看傻的模样与其它人并无二致。
  但是此刻,他注意的反倒是进入梅林的路径,看得出来他很专心的想要记住穿林的路线。
  姬香凝不觉暗自莞尔,只要她动颗小石子,进林的路线又会改变,他现在记住又有何用呢?不过,她暂时不会这么做,除非有必要。
  “虎玉,泡茶……相公,请坐。”
  一进书轩,姬香凝就很客气且生疏地请饶逸风坐下,没想到饶逸风却兀自满眼赞叹地观赏着壁上的墨画书法,根本没注意到她在跟他说话。
  “这些都出自夫人的手笔?”
  “随笔涂鸦而已,相公别见笑。”
  饶逸风当然没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但这一眼却已经足够表达他所有的想法了。姬香凝有点意外,因为饶逸风那目光中有着欣赏和赞赏,却不是爱慕或迷恋,这又跟其它人不同。
  所有的男人在见过她之后,没有一个不被她的美貌所迷,以致再也注意不到她真正的内涵了。饶逸风却是头一个注意到她的内涵,而且以平等的身分来欣赏她、赞佩她,使她不能不意识到饶逸风或许不像她所想象的那般肤浅。
  虎玉送来两杯香茗,姬香凝再一次请饶逸风坐下,两人分别落坐后,不等饶逸风开口,姬香凝就直接进入话题了。
  “其实妾身也有事想找相公谈谈。”
  “哦?”饶逸风有点惊讶,也有些不安。⊙kwleigh扫描⊙“那么夫人请先说。”不会是为了佟安南的事吧?
  姬香凝略略思索片刻,而后正色道:“相公,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点相公应该很清楚吧?”
  饶逸风的双眸蓦地大睁。
  难道……不,绝对不可能运气这么好,绝对不可能!
  他掩口轻咳两声,然后将手臂搁在茶几上。“呃!我知道,那又如何?”别太兴奋了,保持平常心!平常心!
  姬香凝轻轻点头。“那么,妾身已经为相公挑选了几位身家清白的姑娘,希望相公能从中挑选几位作妾,好为饶家留下后嗣。”
  就知道运气没那么好!
  饶逸风颇泄气地叹了口气。“没兴趣!”
  “相公,可是适才……”
  “你当我是种马吗?”饶逸风立刻打断她的话头,并懒洋洋地以手支颔。“为了传宗接代,我就必须和不喜欢的女人上床睡觉?”
  姬香凝不由得皱起眉。“相公,你的说法……”
  “很粗鲁?”不晓得为什么,饶逸风突然觉得有股气闷在心里很不爽,先前的好心情都不翼而飞了。“却是事实,你要我做的就是那种事!”
  姬香凝沉默了一会儿。“好,妾身承认,但那是为了……”
  “如果是你,你愿意吗?”饶逸风尖锐地反问。“你不也是做人媳妇的,那不也是你的责任吗?”
  姬香凝沉默的更久,之后才轻轻地说:“如果有必要,妾身愿意。”
  “好!”这声低喝蕴含着掩藏不住的怒意。“那么我就挑你,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你怎么说?”
  这回姬香凝不但沉默,甚至连双眸也垂下了,好半天后,她才又轻轻地开了口。
  “相公……”
  “如何?”火气还是很大的样子。
  “妾身原是打算终生不嫁的,但是却嫁给了你,相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妾身当时知道你已经有心爱的女人了,所以,即使妾身嫁给了你,你也不会对妾身感兴趣,如此一来,妾身就能维持原有的独居生活了。”
  饶逸风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所以,你在成亲那天才会把自己弄成那样,以为那样我就会躲你躲得远远的吗?”不待她回答,他马上又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那你就错了,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赶我走,我根本就不想离开;如果不是赌一口气,我也不会三年不来找你,不管你是美是丑,结果都是一样的。”
  姬香凝淡淡地瞥他一眼,默然无语。
  饶逸风明了那一眼的含义,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当然,我这是马后炮,你自然不会相信,不过……”他一顿,话题随即转开。“你想改嫁吗?”话落,他不自觉地紧握双拳,屏息等待着答案,心头悄悄渗出紧张的汗水。
  “改嫁?”双眸微微一愣,姬香凝似乎非常意外他竟然会这么问。“妾身从未如此想过,烈女不事二夫,这点道理妾身还懂。不知相公为何有此一问?”
  无法掩饰自己松了一大口气的心情,饶逸风的唇边立时逸出笑容。
  好极了,只要她不想改嫁,他就还有希望!
  “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就彼此公平一点,你不要逼我娶妾,我也不勉强你一定要和我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你觉得这样如何?”
  姬香凝犹豫了一下。“可是……”
  饶逸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够了!什么后嗣的问题让我来操心就好,你不必想太多,就算饶家真的断了后,也没有人会怪你的!”
  这不是有没有人会责怪她的问题,而是她身为饶家媳妇的责任问题呀!
  姬香凝又思索片刻。“那么妾身退一步,妾身不再逼相公娶妾,但是请相公挑几位姑娘回去伺候相公,一年后,如果相公有中意的便收为妾侍,若是没有,妾身再另外为她们做妥善的安排,如何?”
  伺候!?喂、喂!她说的伺候不是那种伺候吧?有没有搞错啊!她这不是白白糟蹋人家清白姑娘家吗?
  饶逸风正想否决,可转念一想,却又不禁笑了。
  他的妻子又想算计他了吗?也罢,他就让她算计,不过,她可不能怪他也算计回去!
  “没问题,不过,既然你有条件,那我也有条件!同样以一年为期,在这一年里,你不能用任何理由拒绝我来找你。可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碰你,除非得到你的允许,可以吧?”
  姬香凝又垂眸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而后扬眸。“可以,那么相公何时去挑人?”
  “不必了,”饶逸风摆摆手。“你帮我挑就行了,不过,不要全给我送来喔!那样很麻烦的。”
  “妾身明白,那么……”
  “要送客了?”饶逸风了然地起身,“好吧!那我走了。”他转身向外走了两步,随即又停下,可他并没有回过身来,只听他用带着笑意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啊!我想我还是先告诉你一件事,免得到时候你会太过失望。”
  失望?
  姬香凝轻蹙黛眉。“相公请说。”
  只见饶逸风慢吞吞地把两手往后一背。“夫人的确如我想象中的一般聪慧,我相信,除了无意中被我瞧见夫人的真面目之外,夫人应该从没有失败过吧?”他歉然地轻笑。“不过,这回恐怕夫人又要失望了。虽然所有金陵城里的人都知道饶逸风是个风流公子,只要是女人,就来者不拒,但是……”
  他调侃似的又笑了一声。“他们却不知道饶逸风长这么大,其实只和两个女人有过关系,一个是玉秀儿,她是芳红院的头牌姑娘,不久前她也从良了。至于另一个呢!我想你也知道了,就是海棠。
  “所以说,无论你送来多少位姑娘,我都不会碰她们的,顶多只是让她们伺候我进膳,连更衣沐浴我都不曾让任何女人服侍过,因为饶逸风并非真如传闻中那般的风流浪荡,那只是做给人家看的,明白了吗?”
  有好半晌都听不到姬香凝有任何回应,饶逸风正感奇怪时,姬香凝突然出声了。
  “为什么要做给人家看?”
  “这个嘛……”饶逸风又笑了。“等你愿意告诉我那些你现在不愿意让我知道的事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好了,这回我真的要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轻快身影,姬香凝低声轻唤,“虎玉。”
  虎玉立刻出现在她身后。“小姐?”
  “去查查姑爷刚刚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这次要非常仔细的查。”
  “是,小姐。”
  虎玉在晃眼间消失不见,姬香凝却仍静立在原地蹙眉思索。
  这会是她头一次错看人吗?
  不,她不会看错的,饶逸风面相上桃花之旺盛是她至今所仅见,这是她在成亲那晚就看得清清楚楚的,除非……
  他也和她一样,桃花虽旺,流水却无情吗?
  四月天独家制作
  饶逸风匆匆转过主屋大厅要出门,不料迎面便抢来三人挡住他的路,而且其中两人一见到他就争着说话,不但一个比一个大声,还一个人揪住他一只手臂,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抢玩具一样。
  “爷,刚刚有人送来……”
  “爷,那不会是您要……”
  “够了!”饶逸风还没听完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动作还真快啊,他想。“不用再说下去了,我知道是什么事了。”然后,他转向硬被老管家拉来助阵的饶府大总管郑全禄。“先告诉我,几位?”
  “三位。”郑全禄恭谨地回道。
  郑全禄年岁不到四十,高高瘦瘦长得像个帐房先生似的,在饶府里工作虽只有四年的时间,却是饶逸风在这府里最信任的人,而他对饶逸风则是彻底的忠实与绝对的服从,就算饶逸风要他立刻死在当场,他也会毫不犹豫,而且连一丁点的疑问或怨恨都不会有。
  “好,那么……”饶逸风先对郑全禄使了一个眼色,待后者会意地眨了眨眼后,他才转身对老管家吩咐道:“就麻烦老管家安排她们到东跨院住下,再派几个婢女去服侍她们,以后我在府里用膳时,就由她们来伺候我。”
  老管家这才眉开眼笑的走开去,饶逸风可以听到他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
  “这才对嘛!那几位姑娘清清秀秀、规规矩矩的,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闺女,最好爷赶快收了她们作侍妾,早早为饶家添几个后嗣,这可比那个下不了蛋的狐狸精要……”下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饶逸风无奈地摇摇头,跟着对郑全禄意有所指地说:“那么,接下来又要麻烦你了。”
  郑全禄微微一笑。“爷尽管放心去做您要做的事,属下预祝您马到成功。”
  “谢了,我还真需要一点好口彩呢!”饶逸风笑着拍拍他的肩头。“帮我去备马吧!”
  “是。”
  待郑全禄离去后,饶逸风才敛起笑容转向脸色异常难看的秋海棠。
  “你想赶走那三位姑娘?”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又隐隐流露出一种质问的严厉。“你凭什么身分、什么资格想赶走那三位姑娘?”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以往的温婉典雅、柔弱无助已逐日消失,却更让他倍感受骗的愤怒。
  秋海棠不由得微微瑟缩了一下。“难道……难道爷真的要收了那三个女人?”
  饶逸风没有作正面回答,却告诉她,“她们是夫人送来的,所以你不能赶她们。”
  “夫人?”秋海棠吃了一惊。“夫人回来了吗?”
  “没有,不过我和她谈过,这是我答应她的,至少要留那三位姑娘在我身边一年。至于为什么,我想,我不必解释你也应该明白吧?”
  秋海棠咬了咬牙。“那么,请爷也让杜鹃留在你身边一年吧!”
  饶逸风冷笑。“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你坚持不愿意让你妹妹搬到城东小楼去住的原因吧?”
  “既然夫人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秋海棠脱口道。
  冷笑加深了。“因为她是饶逸风的正室夫人,而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寝,你根本没资格跟她比!”语毕,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可她也只不过是个丑八怪呀!
  秋海棠实在很想这么吼回去,饶逸风的夫人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这是饶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实,甚至可能早已传遍整个金陵城了,就算她真的说出来,也没有人能够责怪她说错了。
  但是,她终究还是忍下来了。
  好吧!她承认她失宠了,因为她生不出孩子来,所以她更要把杜鹃送到饶逸风的身边去。从现在开始,她得好好的计画计画,女人有的是手段,她就不信饶逸风统统躲得开!
  第四章
  燕约莺期,
  恼芳情偏在,
  翠深红隙,
  漠漠香尘隔,
  沸十里,乱丝丛笛。
  ——周密·曲游春
  饶逸风从来没有追求过女人,所以老实说,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追求女人。不过他有嘴巴、有耳朵、有眼睛,还有男性本能,所以他可以间、可以听、可以观察,还可以靠直觉判断。
  而他的第一个直觉就是,美男计用在那个女人身上只会变成蠢男记,所以……咳咳!美男计可以优先闪一边凉快去了。
  接下来呢?看那个女人的衣饰典雅大方、家俬摆设单纯简朴,可见那女人也不是爱慕虚荣那一类型的。而且,除非有事,否则她绝少踏出梅林半步,所以那女人也不爱玩耍热闹。
  啧啧!这个不行、那个不行,那女人还真麻烦耶!
  好吧!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好象怎么想都搞不定,那就先让他去探探敌情,再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进行,反正一切都要先有个开头,否则光靠他坐在那里想破脑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从天上掉下来砸烂他的脚趾头吧?
  因此,刚开始的时候,他真的只是去找姬香凝纯喝茶纯聊天,连点心都没有,而且大部分都是他在自说自话,因为她好象也不怎么喜欢聊天,他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在听;当然,也可能是她根本不想和他聊天,所以他都很小心地在姬香凝露出不耐烦的态度之前告辞离去。
  不过,姬香凝的不耐烦并不会直接表现在神情上,而是表现在一个小动作上,她会去摸书本,很简单的动作,很简单的含义——你打扰我看书的时间了!这种小动作通常在他喝完一壶茶后没多久就开始了,也就是说,她顶多只能忍受他一壶茶的时间而已。
  真悲哀!
  但是,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天天一大早就跑去找她喝那一壶茶,至少,那壶茶是在梅林以外绝对喝不到的梅心茶。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
  “相公会下棋吧?”姬香凝突然这么问。
  “啊?会啊!要下吗?”
  “嗯!来下一盘吧!”
  “好啊!那……叫虎玉重沏一壶茶来好吗?”
  于是,两人摆开阵势,在虎玉重沏一壶茶来之后,攻杀便开始了。一个时辰后,在他下了某步棋后,姬香凝突然深深地看他一眼。
  “相公的棋艺很不错。”
  饶逸风咧嘴笑了。“也没什么,以前我师父老找我下棋,说是要磨练我的耐性,结果下着下着,好象不但磨了我的耐性,也提升了我的棋艺。不过,夫人这么说实在令人汗颜,夫人的棋艺才是真正称得上高明吧?”
  没理会他的客套话,姬香凝边落子,边又问:“相公的师父是?”
  饶逸风稍稍顿了一下。“呃!是……是教我念书的老师。”
  没忽略他的犹豫,姬香凝又瞄他一眼,但没再说什么。这一天,他们连下了好几盘棋,也是饶逸风头一回有机会留在梅林里用午膳。可午膳过后没多久,虽然姬香凝尚未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饶逸风还是很聪明的告辞离去了。
  欲速则不达,见好就要收。
  虎玉注意到姬香凝在饶逸风离去后,仍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梅林小径,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姑爷棋艺真有那么好?”
  在姬香凝身边那么多年了,她当然了解姬香凝为什么会突然找饶逸风下棋,很简单,就只是被他缠得不耐烦了,所以想让他狠狠地输上几盘棋,而后羞愧地自行退开,最好是从此躲在家中闭门反省、永不复出。
  但是,就连她也看得出来,饶逸风输是输了,可输的并不惨,甚至是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嗯!他的棋艺的确是相当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许和大师兄在伯仲之间吧!没想到像他那样看似不学无术的人,却有如此高明的棋艺。不过,这不是我在意的事,而是……”姬香凝神色平静,语气却有点迟疑。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下棋的风格,一直以来,只要和对方下个一、两盘,我大约就能抓到对方的特性,可只有相公,我和他下了四、五盘,不但摸不着他的底细,而且还有种绕着风跑的无力感。”
  “可是小姐都赢了啊!”最后的胜利者才是赢家吧?
  姬香凝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苦笑。“就是这个问题,到最后一盘为止,我都不太确定到底是他真输给了我,还是他故意输给我的。”
  “不是吧?”虎玉一脸的意外。“普天之下,除了老爷之外,还有谁赢得了小姐您?”
  “所以我才很想知道他的师父是谁?”
  “姑爷不说了吗?是教他念书的老师,虎玉去查查不就知道了。”
  姬香凝又沉默了一下。“你去查吧!不过,我有预感,你查到的人不会是我要的答案。”
  “虎玉不懂。”虎玉困惑地说。
  姬香凝微微一笑,“你不需要懂。”而后转开话题。“上回让你查的事呢?有结果没有?已经一个多月了,需要这么久吗?”
  “早就查到了,姑爷说的是实话,”虎玉说的很不情愿,神情很不情愿,目光更不情愿。“虽然姑爷的女人确实很多,却都只是结伴到处玩玩而已,即使对方主动投怀送抱,姑爷也不会随意越过最后的界线。老实说,虎玉越查越觉得姑爷的风流好象是故意做出来给人家看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虎玉犹豫着。“小姐不是让虎玉仔细查吗?所以虎玉就非常仔细的去查,结果发现姑爷有某些地方非常神秘,神秘到连虎玉想尽办法都查不到确实的答案。”
  “哦?”姬香凝双目一凝。“说说看。”
  “嗯……”虎玉沉吟着。“譬如说,姑爷每年都会出京两、三回……”
  “我知道啊!你以前告诉过我,姑爷和朋友一块儿到各地游玩,不是吗?”
  “不,小姐。”虎玉的神情逐渐变得很严肃。“姑爷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一块儿出京过,那都是他自己说的,事实上,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单独出京的,而且出京后不超过三里,就再也查不到他的行踪了,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到哪里去,或者做了全汗么,只知道他是真的出京了,如此而已。”
  姬香凝微怔,随即攒起了黛眉。§“这样吗……嗯……你还查到什么?”
  “姑爷一向是单独出京,独个儿回来,可只有四年前,他带了一家子人回来,就是现在饶府大总管一家人。小姐,您可知道现任饶府大总管郑全禄以前是什么身分吗?”
  “什么身分?”
  “川陕地界头一号独行大盗铁胆神腿,不过,他虽名为大盗,却从不伤人,而且只盗劫恶商,规规矩矩的他就不会去碰。”
  姬香凝双眸倏睁。“是他?他不是死了吗?连官府那边都销案了不是吗?”
  “那是传言,小姐,而且……”虎玉点点头。“看样子,是姑爷故意传出去的风声,目的就是为了让铁胆神腿脱离江湖道。”
  姬香凝怔忡了一会儿。“那么……相公有可能也是武林中人了?”
  “那也不一定,不过……”虎玉突然兴奋了起来。“我们可以试试看,小姐。”
  姬香凝又皱了眉。“怎么试?”
  “交给虎玉,小姐,”虎玉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脯。“只要您说一声,虎玉两三下就可以把姑爷的底掏出来给您瞧了!”
  姬香凝略一思索。“好,不过要有分寸,别太过分了。”
  “是、是、是!”唇边蓦地掠过一抹狡诈的笑容,虎玉应和着。“虎玉不会‘太'过分的。”只会有一点过分而已!
  大概是流日不利吧!
  饶逸风暗忖,一大早,从到达梅林开始,他就小灾不断、大祸连连,如果真去计算一下的话,搞不好这辈子加起来所有的灾难都比不上这天这么多也说不定。
  亏他还从昨日一直高兴到再次踏进梅林里,结果,连椅子都还没有机会坐稳,就先被泼了一身滚烫的热茶,害他差点“完蛋”了;而虎玉的那几声对不起又很有幸灾乐祸的嫌疑,替换上的那套崭新袍衫又教他忍不住怀疑,梅林里怎会有男人的衣服?
  再转个眼,整罐黑子又莫名其妙地砸到他的脚背上,大概痛上三、两天是免不了的了;跟着,连去上个茅房都会不小心一脚踩空掉进粪坑里沾了一身屎尿,最奇怪的是,居然立刻有一盆热水等着让他洗涤,而这一回,他不但从里到外换了另一套衣饰,连鞋袜都更新了。
  梅林里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男人的衣裳?
  怀着更深的疑惑,饶逸风继续被绊一跤,鼻血流满盆;探头看个风景,脑袋竟然被“时机凑巧”掉下来的瓦片砸得晕头转向;虎玉还叫他爬到树上去帮她拿卡在梅树间的纸鸢,饶逸风仰头看了半天,才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他会再买一个更好的给她。
  最后,一块从天外飞来的大石不但砸得他腰部乌青瘀肿,而且让他再次扑到地上去流鼻血滋养大地。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时候到了,牛头马面说不定已经守在他身边,就等时辰到好带他下地府去应卯了?
  然后,就在他“不小心”被破瓷杯割伤手之后,一切灾难又莫名其妙的突然终止了。
  饶逸风俯视着正低头专心为他的手伤绑绷带的乌云螓首。
  “夫人。”
  “嗯?”
  “能请教夫人一个问题吗?”
  “相公请问。”
  饶逸风迟疑了一下,才拉拉身上的袍衫。“这衣服是……”
  姬香凝瞥一眼他的衣服,随即又回到她的工作上,没说话。
  虎玉却咕哝了起来,“还说呢!那是小姐亲手为姑爷做的啊,还是整套的呢!”她的语气透着深深的不满。“每年姑爷过生辰,小姐都会为姑爷亲手做一套,然后送到饶府去,可是……”她嘟了嘟小嘴。“每次都被退回来了!”
  不用问,饶逸风立刻了悟那是谁的杰作,除了那个只会作戏的女人外,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对不起,”饶逸风歉然地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相公不必介意,”姬香凝放开他的手,淡然道。“妾身只是尽一份心意,相公也不缺妾身这套衣服,穿不穿都是无所谓的。”
  虽然明知她说的是事实,一切都仅是表面上的礼貌,但饶逸风听起来就是很不爽,好象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会在意,也激不起她任何波动,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人。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他轻轻的问。
  姬香凝沉默半晌,而后起身斟了一杯茶端给他。
  “妾身并不讨厌相公,但是……”她转身到书案前摊开画纸,虎玉忙上前研墨。“妾身以为相公似乎不太懂得如何珍惜人生,当然,相公所拥有的一切,使得相公并不需要考虑到那么多,但相公既有这等上于人的条件,却又如此荒废自己的生命,能所为却无所为,实在令妾身不能不为相公扼腕不已。”
  饶逸风没有回话,直到姬香凝拿起毛笔落下第一画,他才靠近她身后轻轻地说:“那么夫人你呢?你不也是有上于人的条件,却避开红尘隐居在此,这又算什么呢?”
  笔下仍挥毫不停,姬香凝淡淡地道:“也许相公不信,但妾身仅是半隐居在此,并没有逃避妾身能做的事、该做的事。”
  再次默然片刻后,饶逸风突然在一旁摊开另一张画纸,而后在姬香凝的惊讶注视中,提笔迅速挥洒出一幅画,随即扔笔拱手告别。
  望着那微跛的背影,虎玉咕哝,“姑爷根本不会武嘛!”其实,看饶逸风的模样,一开始她就觉得他实在不太可能会武功,只是想乘机玩玩而已,谁教他老是来烦小姐,不整整他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是吗?”姬香凝心不在焉地低应,双眸仍凝注在饶逸风的那张画上,内心却是震撼激昂无此。
  那是一张笔力苍劲雄浑,有拔山盖世之气概的梁红玉击鼓抗金图,无论是画上的人物或背景,都带着强烈的豪迈色彩,激昂的奔放狂情,不屈的傲然之气和视死如归的悲壮。
  那执戈的韩世忠、那正在击鼓的梁红玉、那等待攻坚的将士,都似是隐在一层似真似幻的薄雾中,仿佛他们都活生生的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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