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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最初,所以最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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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地在功课和社团上展露出过人的聪明和才气,为全校瞩目的才女。
  到了大三、大四时,那种沉默呆滞没有了,言语间开始有了自信和由内在所带来的果决,但那疏离还在,再没有人能碰触到她的内心世界了。赵允宽毕业之后、想要乘虚而入的追求者不知道有多少,却从来也没有人能接近她。
  “若不是因为自己大一时就和她奠定深厚的友谊,”丁珞想,“只怕早就被驱逐出她的心墙之外了。”
  幸亏她没有这样做,丁珞怜惜地拥紧了于岚,她从不曾见过用情像于岚这样深沉的女子。她自己也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也不是不曾失恋过,但她的恋爱是渐进的,失恋时,也是所谓“因了解而分手”那型的,悲伤自然免不了,但并不是不能忍受。然而于岚是一古脑儿投注进去,却又在刹那间失去了一切,如果不是还有一个朋友跟在身边,只怕于岚将永远割舍所有的感情。
  不,她没有,但是也差不多了。不止一次,丁珞看见于岚撕破倾慕者写来的情书,甚至连拆都不拆开来看。也曾不止一次地在陪于岚回女生宿舍的时候,看到她漠然打发站在那儿等了她一个晚上的男孩,看到他们受挫而辈伤的面孔。有一回,丁珞实在忍不住了,就劝她说,“于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那些男孩呢?喜欢你的不是罪过呀?就算不能接受他们,起码可以对他们温和一些呀?”
  于岚冷笑,“反正我不能接受,又何必给他们希望?既然不能全部付出,就干脆涓滴不漏。你难道不知道,拒绝比拖延更为慈辈吗?”
  那是大二以来,于岚第一次表示出她对感情的态度,也是在那时候,丁珞才隐约明白,赵允宽的离去,造成她多大的伤害,“于岚,”她小心翼翼地说,“你恨赵允宽,也不必把天下的男人都恨上了呀!”
  于岚沉默了一下,“你错了,我并不恨他。”她淡漠地说“他只是做了他能做的事情,以及必须做的事情而已。一个人的感情,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我那有资格要求他什么呢?更谈不上为此而恨他——或恨其他人了。”
  “理论上是这样,”丁珞忽然害怕了,“但是感情呢?于岚你不能用理智把自己绑死呀!”
  “那也没有什么不好。”于岚淡淡地说,“我知道感情会闯祸,却从来没听过理智会闯祸的。”
  “但是一一”
  丁珞还想再说,于岚却已转移了话题,“明天英美文学要作的口头报告,你准备好了没有?江老板骂起人来可不留情的哦!”
  这就是大学时代的于岚,理性、冷静、冰封灵藏。一直到她踏入社会之后,碰触的人愈来愈多,眼界愈来愈广,她才渐渐学会了委婉迂回地处理人际关系,不再硬邦邦地给追求者钉子碰,偶尔也会和别人出去吃吃馆子,看看画展什么的。尤其丁珞自己大学毕业才一年就结了婚,婚后一年生了—个白胖丫头,婚姻生活幸福美满,就更有意无意地鼓吹她“有好对象就嫁了吧”,等她开始和孙毅庭的约会,丁珞更是欢喜无限,以为于岚总算把过往岁月抛开了,谁晓得这个姓赵的小子又在此时冒出来!
  丁珞叹了口气,看着于岚哭声渐歇,顺手在桌子抽了一张面纸递给她,“好吧,”她说,“我知道这个局面很混乱,但咱们总得把它整理一下是不是?别皱眉,这方法可是我从你这个理性主义者身上学来的!”
  于岚苦笑一下,用面纸擦干泪痕,“那就开始吧,大师。”
  她低喃道。这种对坐讨论的办法一向很有效,虽然,有时也很残忍。
  “他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开心?你不希望他回来?”
  “不。”
  “为什么?”
  “因为,”于岚开始思索,“他把我自己目前的情况弄得一闭糟,我现在的日子很平静、很安稳……”
  “他为什么会使你觉得不平静、不安稳呢?”丁珞问,“如果你已经不再在乎他的话?”
  于岚颤抖了,“丁珞……”她祈求着。
  丁珞的眼中现出了痛苦,“我抱歉,于岚,但是请你对自己诚实。”
  于岚艰难地咽着口水,“我……我用了那么多的心力去说服自己,说他已经永远是过往岁月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必须走出来,建立自己的新生活……但是,”她凄惨地苦笑“你瞧,他只需在我眼前出现,就轻易地把我过去的努力完全摧毁!”
  丁珞不觉叹息了,“这么说,你是期望过他回来了?”
  “我……是的。”
  “而你说服自己的只是,‘他已经永远是过往岁月了’,并不是‘我已经不再爱他了’?”
  于岚又颤抖了一下,“是的,”她咬着牙说,然后扬起脸来,直视着丁珞,“我相信你要说的是,我的处境很危险。”
  丁珞摊开双手,摇了摇头,“危险不危险,你自己知道。”
  于岚坐回沙发中去,茫然地看着窗外,“他已经是过往岁月了,”她低声说,“无论他在那里出现,都不能改变这事实的,对不对?八年不是一段很短的日子,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而他当然也不会是当年的他……”她茫然转向丁珞,“对不对?”
  “当然。”丁珞小心地回答,咽下了肚子里的一大堆话:包括“思想是一回事,感觉是另一回事。”但她不能说。于岚的心情已经够混乱了,容易得出一个结论,她可不想破坏它,更有—句话,她想问而不敢问:“如果赵允宽又开始追你,你会怎么样?”
  于岚已自捧起杯子,啜着已冷的茶水,环视客厅的布置。
  “吔,你把窗帘换了!”她好奇问道,“为什么换呢?原来那绿竹花纹的也好看呀?”
  “别提了!”丁珞咬牙切齿着,“都怪我老公想不开,替妮妮买了—盒画笔,说什么兴趣要及早培养,结果——。她指着那…—面的墙壁,”害得把那一面的壁纸全换了,窗帘现在还在洗衣店里……你笑!“丁珞悻悻然道,”将来你儿子女儿干这种宝事,我看你笑得出来!“
  接下来那一个小时,丁珞全在说她宝贝女儿所惹的糗事,把于岚逗得东倒西歪。当丁珞学她女儿抱着球拍乱唱歌的样子给于岚看时,于岚笑得倒在沙发上叫停,“喂喂,我的肠子打结了!”
  “打结了?”丁珞挑着一边眉毛,“我记得你是属螃蟹的,于岚从沙发上跳起来,作势要捏她,”你只记得这一点?那太不幸了——“丁珞尖叫,抄起扫把来指着于岚,”不要过来,否则本帮主的打狗棒法要出笼子!“
  “你们在干么?演倚天屠龙记啊?”丁珞的先生杨慕书开门进来,在门口直笑着,小妮妮则一骨碌从她爸爸臂下钻了进来,满脸通红地奔向丁珞,“妈妈,爸爸把风筝放得好高哦!”
  丁络笑着抱起女儿,看着墙上的时钟,对于岚说道:“陪我烧菜去吧?都该吃午饭了。”
  午饭过后,于岚在丁络家客房里的床上睡得很沉,丁络曾经悄无声息地进来看过她,又轻轻走了出去。
  “于岚怎么了?”慕书问,“竟让你使出浑身解数来逗她开心。”
  丁络不语,只是静静走到她丈夫身前,默默将他抱住,“慕书,”她低语,“我们实在太幸福了,为什么世间的有情儿女,不能和我们一样呢?”
  杨慕书没有说话,只是回应地抱紧了她。
  第五章
  周末过去了。周一也过去了。这几日里,于岚发现,要避开允宽并不难。白天她总要上一天班,而晚餐桌上,一家子吱吱喳喳,她很容易便可以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滴水不漏,晚饭后,便是一溜烟地逃回自己楼上的房间。等第二天早上再出来,她一向没有看电影的习惯,因而这举动亦不会引起家人的怀疑。
  沈家是两层楼的洋房,楼下是客厅、餐厅、起居室,两间套房。沈刚夫妇一间,既岚夫妇一间。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而伟伟太小,上下楼梯不甚方便的缘故。另外是厨房,和厨房边的小卧室,女佣阿屏就住在那儿。楼上是于岚住的套房,两间客房,一间游乐室,一间图书室——被既岚拿来当书房用,每回他赶图的时候,图书室的灯便常亮到凌晨三四点,为了居住方便,这一层楼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
  允宽似乎很快地和沈家人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晚餐之后,他会坐在起居室里陪沈太太看电视,和既岚聊天,甚至也逗伟伟玩……而于岚刻意避开这——切,她实在没有心情演太多的戏。
  星期二,于岚如往常一样地下楼吃早餐,惊愕地看到允宽亦已在座。既岚很高兴地说:“允宽说他休息够了,可以开始工作。今天你坐车子后座好吧,小雾?”
  于岚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那我不是太荣幸了吗?看起来像是有私人司机服务的干金小姐呢!”
  “如果旁边再加一个虎背熊腰的保镳,就更像得一塌糊涂啦!”霞衣笑着接口,用眼睛瞄着允宽。
  允宽干咳了两声, “我也不许应该借点棉花垫在衣服里,”他说,“要不然汽球也行。”
  “因为你的空手道学得不到家,所以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吗?”话才出口,于岚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还好霞衣和既岚都被她轻快的语气瞒过了,一起笑出声来,只有允宽的眼睛似乎眯了一下,“他不会听出来的,”于岚对自己说,“他一定早把这典故忘了。”
  “小雾,你真是的!”沈太太笑着斥责她,“女孩子家,说话也不收敛一点!”
  “啊,妈妈。,既然我身边一向缺乏虎背熊腰的保镳,所以说只好自己保护自己啦!”
  “咽哼!”既岚大声抗议。
  于岚笑着转向他,一支细长的指头遥遥点向他的鼻尖,“你不必了,老哥,”她一脸的不敢苟同,“阁下自从恋爱以后,对本姑娘的忠心完全转向,早就不值得信任啦!”
  “哇!我是不是闻到醋味呀?”霞衣瑟缩地说,“我那虎背熊腰的保镳在那里呢?”
  “老婆,我大学时代可是打过橄榄球的哦!”既岚咬牙切齿地转向允宽,“才不像某人要借用棉花和汽球!”
  允宽锐利地看了他一眼,“我大概是借不到这两样东西了,”他慢慢地说,“我相信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接下来的早餐时间,完全是一场混战。那是一个亲密和乐的家庭成员中才可能出现的互相戏谑,而允宽在其中自然觉得仿佛已在这家庭中浸淫许久。于岚不期然地觉得心痛,这景象是如此真切又遥远,如真如幻……但他应当融合得很好的,不是吗?毕竟他和既岚是那么久的朋友了,和父母亲也很熟……于岚有些恍惚地告诉自己。直到她偶然瞥见墙上的挂钟。
  “天啦!再不走要迟到了尸她惊跳起来,把盘子里的蛋全寒进嘴里,快点,你们两个!”
  结果那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允宽坐在既岚的旁边,于岚一个人坐后座。那两个男了很快地谈论起正要进行的工作,一直到把于岚送到她的办公大楼前时,犹未停止。
  于岚安心地呼了口气,快步走进建筑物中。如果每天早上都是这种情况,那么要和允宽维持友善的表现并不困难,但是……她苦涩地向自己承认,她多少有那么一点失望……唉,不要想了!现在是上班时间呢!
  上班时间,和平时一样地忙碌。杂志社的工作是不能停顿的,永远有新的专栏要做,永远有新的问题要赶,有川流不息的稿件要看。于岚疲倦地揉了一下眼睛,人家说编辑做久了,会患文字恐惧症,不知道银行的出纳人员,会不会患钞票恐惧症呢?于岚对自己笑了一下,顺手在备忘录上写着:各种不同的职业病。这也许可以发展成一系列专题……
  林静芸敲门进来,递过一个挂号信封袋。
  “斐诗蓉的服装设计稿,”她说,“我觉得很棒!更教人高兴的是,她的稿子永远来得最早。我恨死那些要人再三催促的撰稿人了,每次都教人急得胃出血!”
  于岚忍不住笑了。这个执行编辑今年夏天刚毕业,年轻、纯真、坦率而莽撞,“你在催稿的时候,最好不要把这种话说出来,”她警告地说,“稿子来迟了还有药救,没有稿子,我们大家就只好去喝西北风了。”
  林静芸吐了一下舌头,“是的,老编。”她关门出去。于岚若有所思地看着的背影,年轻、纯真、坦率而莽撞,大二以后,她就不曾再觉得自己年轻过了。也许是大一那年,透支了太多青春和欢笑吧?她摇摇头,重新回到工作里。
  钟敲五下的时候,于岚长长地吁了口气,慢慢收拾桌上的卷宗,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然后门开了,她抬眼望去,是孙毅庭。
  “嗨!”她说,有一点迟疑,不大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见他。
  “嗨!”他说,也有一点迟疑。然后他关上办公室的门走了过来,“于岚:”他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狼狈的暗红色闪过他的脸。
  一股温柔的怜惜涌上于岚的心头,她不免想到,他是聚集了多少勇气来见她的,“要请我吃晚饭有这么困难吗,毅庭?”她温和且轻快地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一向不能抗拒美味食物吗?”
  感激的神色进入毅庭眼底,但他坚持不肯放弃他原来想说的话,“我不是来道歉的,于岚——”
  哦,天!他非这样一板一眼不行吗?于岚突然觉得好累,也许是她今天做的工作比她自己想像中还多。
  “不用说了,毅庭,我了解的。”她温和地打断他的话,不希望他再继续说下去。事实上,她有些罪恶感地发现,自己见到允宽之后,毅庭吻她的事早被她抛到脑后了,几天来连想都不曾想起一一若能不被提醒,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孙毅庭是锲而不舍的。他绕过办公桌,伸手按在她的手上。
  “不,你不明白,”他的声音低沉,眼睛发亮,“我并不遗憾我做了那样的事,我甚至也不会为了我的情不自禁而后悔,我只是抱歉我惊吓了你,而且使你一一他顿了一下,”陷入那种尴尬的境地里。“
  允宽严厉责备的眼睛在她脑海浮现,于岚闭了一下眼睛,试着把这影像甩开。
  “算了,”她无力的说,“那并没有那么重要……我是说,我已是个成人了,并没有那么容易受到惊吓……我是说……”
  她觉得自己愈描愈黑,“算了,毅庭,我真的没有怪你。”
  在看到孙毅庭眼里闪出希望的光芒时,她才发现自己间接地给了他多大的鼓励。她不安地挪了一下身子,试着把自己被他握着的手抽出来,“毅庭——”
  “不!不要躲我!不要拒绝我广!”他急切地握紧她的手,“我以为你已经原谅我了。”
  “我是原谅你了,但那并不代表……”于岚试着解释,她真希望自己能解释得够委婉也够清楚。但她还来不及往下说,办公室的门已“砰”一下被推了开来。
  “小雾,怎么搞的嘛!你没有下楼去等我们呀?”既岚冲了进来,他是个极没耐性等人的人,常常这样冲进于岚的办公室,“我就知道你这工作狂,责任感比谁都重,但也可怜可怜你老哥,急着想回家抱儿子。”他连眨了两下眼睛,允宽在他身后出现,正看到毅庭匆忙收回放在于岚手上的手,允宽的嘴角抿紧了。
  孙毅庭站直了身子,惊愕地以对面这高大男子身上散发出的隐隐敌意,他困惑地向他们两人点头致意,“很抱歉,是我耽搁了沈小姐一—”他回头去看于岚,她因惊吓和尴尬而涌现的满面晕红尚未消失,“明天见。”
  “明天见。”于岚低声说,不安得手脚没了放处。老天哪!怎么老是让他们撞到这种局面!让她连解释都没法子解释,因为她甚至找不出解释的动机。她只好回身去收拾自己的皮包,却隐隐感觉到,允宽那对清清冷冷的眸子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
  清冷如水的眸子,紧抿的嘴。于岚颓然扔下手上的书,倒在自己床上。她怎会天真到以为他已永远是过往岁月?他这样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能说能笑……她曾见过许多二十七八岁就开始发胖,在事业和工作间渐渐脑满肠肥、气质污浊的人,但那绝不会是允宽,他也许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当年的他是男孩,如今的他是男人。他仍保有干净温雅的气质,只多些成熟刚毅和智慧。老天,他比当年还教她心乱!但是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早就失去他了,永永远远——
  于岚咬了咬唇,推门出去。她可不打算整夜坐在那儿胡思乱想,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于岚穿过走廊,来到厨房里头,替自己冲泡一杯香浓的牛奶,准备喝了好去睡觉。
  “也替我泡一杯牛奶好吗,小雾?”
  她差点把手上的牛奶洒在地上,允宽是何时来到厨房门口的?他高大的身子仿佛把这小小的厨房都给塞满了,深蓝的毛衣把他的双眼颜色映得更深邃。天哪!他像雕像一样英俊!于岚吃力地调回自己的双眼,回身去挑了一个杯子。
  “要牛奶啊?你不是应该喝惯了咖啡么?”
  “睡觉前喝咖啡?”她相信他左边的眉毛一定挑起来了,“我今晚又不赶图!”
  赶图!大学时候,允宽常为了赶图彻夜不眠,于岚则常替他带早餐或消夜给他吃……她摇摇头,把这回忆摔开,“是啊!我想你目前的工作还不忙吧!”她漠然地回答,往杯子里放奶粉和糖。
  “上班时自然是忙的,我只是不必把工作带回来就是了。”
  他说得很简单,“你呢?你工作的情况怎么样?”
  “呃……还好啦。”她把牛奶递给他,他默默地接过了,一双眼睛却正看进她的眸子里。
  “小雾,”他有些迟疑地开了口,“我本来想参观—下你的办公室……”
  红潮涌上了于岚的脸庞,她忿忿地别过脸去,因而不曾见到允宽脸上闪过的痛楚,“那个孙毅庭,似乎是一个……满出色的人,是吧?”
  于岚觉得自己的喉咙整个梗住了,怒气自她脚下往上冲起,几乎要焚上她的发际,“我相信这不关你的事,赵允宽,”
  她挣扎着说,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好奇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管闲事的?”
  允宽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转了过来。于岚惊骇地看见他的眼底的怒气,警觉到自己在他面前是如此地细小柔弱,然而这种认知并未使她退缩,反而使她更为激怒。
  “你凭什么生气?该发脾气的是我!”她愤怒地想,“—去无踪的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的私生活?居然还敢这样待我!你除了个子比我高,力气比我大之外,还有什么能耐教我心服吗?”这念头电光石火般掠过她心头,她骄傲地扬起柔润的下巴,以—对乌黑冒火的明眸对他瞪视。雪一样嫩白的脸颊上,透出、晚霞一样的酡红。
  允宽的愤怒在刹那间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惘然的空茫。他慢慢放开了于岚的手臂,喃喃地说:“抱歉,小雾,我是太多事了。我……是没资格管你的事,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尖锐的痛楚刺穿了于岚的心底,她昂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厨房;若非如此,她的泪水就要奔腾出来。身后,允宽迟疑着唤她:“小雾!”
  “小雾,”他的声音哑得奇怪,“你爱他吗?”
  哦,这太过分了!他还不如给她一刀呢!泪水淹漫了于岚的眼睛,她真想回头去对着他大吼,“不错,我爱他!”然而她不能,她太正直,没有办法说出连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言语。她只是尽全力稳定自己的声音,希望它们听起来像冰霜一样冷肃:“我说过这不关你的事,赵允宽。”
  她把背脊挺得笔直,头也不回地走入自己的房间,蹦跌进自己的床褥里。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厨房里,面白如纸的允宽,把—整杯不曾沾唇的牛奶,完全倒进水槽之中。
  第六章
  于岚的转变并不是很明显,她照常和家人说说笑笑。虽然,强自振作的活泼轻快,毕竟和发自心底的明朗欢悦不尽相同,但沈家也并不是每顿饭都吃得像在办嘉年华会,何况大多时候,伟伟这小东西,才是餐桌上人人注目的焦点,日子可以就此淡淡流过,没有人注意到允宽和于岚之间的暗流。
  然而在办公室里,于岚可就没有心情去隐瞒自己的情绪了。她变得比较焦躁而且没有耐心。以往,她偶尔会和毅庭在一起吃中饭的,而今却尽可能避开。当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她便常会不自觉地发楞。
  林静芸进来的时候,于岚才把眼光自窗外调回桌上。
  “你要不要决定一下,张晓青那篇报道要用的相片”静芸把一个大封套放在她桌上,“她真照了不少好相片哩要是我啊,可一张都舍不得不用”
  于岚无力地笑了一下,伸手去接正在此时打进来的内线电话。
  “于岚,”是孙毅庭的声音,“下了班一起去吃饭好吗”
  于岚疲倦地闭了一下眼睛,“毅庭,我想——”她发现林静芸还站在桌前,用一对故作无所谓的,却掩不住好奇的眸子溜着她,不觉迟疑了—下,“我待会儿再打给你。”她挂了电话。
  “还有什么事吗”她不动声色地问。
  “呃,嗯……没有了。”林静芸讪讪地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于岚呼了一口长气,深深地坐进椅中,呆滞地看着电话她已经三天没有看见毅庭了,自从他握着她的手,被允宽和既岚撞见之后……喔,她迟早是要再见他的,但不是现在,不是在一整天的工作之后。
  “毅庭,”她拨了电话过去,“今晚我家里有点事,明天中午好吗”她知道这个藉口很薄弱,也知道毅庭一定听得出来,但她不在乎。也许她从来不曾真的在乎过吧……她不想去面对它,至少现在不想。她还需要一点时间,一点武装。
  “于岚——”他显然想要争执。明天中午,地点由你选。“
  她说,“毅庭,我今晚——真的不行。”
  “于岚,”他再次努力,最后发颓然地放弃,“好,就明天,我中午过来接你。”
  又开始下雨了阴湿灰暗的天气,沉重得像铅一样的云,回家的路上,于岚一直十分沉默,沉默得连一向粗枝大叶的既岚都诧异地看了她好几眼。
  晚餐时候,沈太太忍不住问她,“小雾你怎么了!”
  “没什么,妈,只是累了。”她简单地回答,随便扒了两口饭,“我上去休息了。”走了两步,她回过头来丢下一句话,“我明天中午不在家吃饭。”
  “约会吗”沈太太的兴致被提起来了,“是不是那个…
  你上次提过的……叫孙什么来着的那一位“
  “嗯。”
  “既然是你的朋友,什么时候请他回家吃个便饭吧”沈太太高兴得不得了,把这几日来,拼命打允宽主意的想法暂时搁到了一边。
  于岚一时间哭笑不得,“妈,你不明白——”她试着解释,却见到允宽那对深不可测的眸子,她的力气一霎间全给抽得千干净净,什么也不想说了,“噢,算了。”她低声咕哝,转身向楼梯走去。但沈太太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为什么算了”她追问,“你那朋友不肯来我们家作客吗”
  于岚实在懒得再说明什么了,“大概吧。”她低应,开始往楼梯上走。
  “于岚——”沈太太还要再说。
  “妈,算了吧,小雾都那么大了,自己有自己的主张,你这样和她说有什么用”既岚及时伸出援手,阻止了母亲的叨絮。
  “你们真是不懂得妈妈的心事——”
  于岚疲倦地关上了门,把所有的声浪全阻绝在门外。
  中午十二点,于岚面对着办公室的镜子,将自己及肩柔顺的黑发梳得泛出莹蓝的光浑。镜子里的人,面色如雪,因疲倦和低落的心情而缺乏神采,连那对盈如秋水的美目,都隐隐罩上一层阴暗。
  她看看自己身上监色的高级套装,颈上一圈极细的银链子。蓝色本来和她白晰的肌肤十分相称,今天她却不禁要怀疑,是否应该穿上那袭洒红色的洋装,那至少可以让她的脸色看来健康一点。但是,管它呢,今天并没有美丽的必要。她退后一步,对着镜子练习温柔的笑容。
  孙毅庭敲门进来时,她正从镜子前转过身来,看见他—身铁灰色的三件式西装,清秀的眉眼,以及温和赞美的笑容。
  “我们上那儿去”她问,给了他一个极淡的微笑,拾走自己的皮包。
  “帝王餐厅,”他说。那是离这里没多远的一家大型餐厅一层楼面分成中餐厅和西餐厅两个部分。中餐厅以江浙菜闰名,西餐厅则有着高雅的装潢和格调。当然,餐食做得也好“你想吃中餐呢。还是西餐”
  “西餐吧,”她说,“谈话方便些,是不是”
  他们是走路过去的。于岚一路默默无语,眼色茫然,以至于来到餐厅门口时,完全不曾注意到,就在他们对面的方向,远远走来了既岚和允宽,更不曾注意到,既岚正兴高采烈地在说,“帝王餐厅的江浙菜可不是盖的,你试试就知道了,嘻,我妈妈做的菜也好吃啦,只是我有时候总会想溜出来吃一顿,有你在嘛,这藉口可再好找也没有了!”
  允宽报之以一笑,笑容却突然冻结,“既岚,”他用手肘撞了他老友一下,“那不是小雾和她男朋友吗”
  “嘿真的吔”
  既岚笑开了脸,扬起手来叫他们,却被允宽一把拉住“干么啊,既岚”他轻斥,一抹扭曲的微笑在他嘴角浮现。
  “做电灯泡不是哥哥的责任,而做护花使者的话,你又太老了,小露可不是第一次约会的小女孩啊。”
  “但这很好玩啊怎么这么巧,他们也到帝王餐厅吃饭呢!
  既岚拉着他,从餐厅大门走了进去。入口处是一处回廊,左右各通向不同的餐厅。既岚左右看了一下,“他们吃的是西餐,我们也吃西餐好吧,允宽。这里的西餐也不错。”
  “这样不好吧,既岚——”允宽试着抗议,在强烈的、一窥究竟的欲望里。却又神智情楚地明白,自己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
  他举棋不定地和自己挣扎,既岚却已经拖着他往里面走,“哎呀,没关系啦放过这种巧合的机会,上帝也不会原谅我们的。再说,”他伸手指指餐厅里隔开座位、兼作装饰用的盆景,“他们根本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允宽投降了,当既岚那种孩子气的热切和开真发作的的候,他怎么能够拒绝他由着既岚将他拉到一处隐蔽的角落,隔着枝叶茂密的盆景,仍可以清楚看见坐在斜对面的于岚,看地微微侧过来的小脸,垂落在脸颊和肩上的发丝。温柔的疼楚泛上丁允宽的心糊,他有多久不曾这样肆无忌惮地看她有一辈子吗
  于岚沉默地吃着她的午餐,刻意不去理会毅庭专注深情的眸子。而随着时间的消逝,他的眼光渐渐变得焦急且不安,还有……悲伤。
  于岚胃口全失地看着摆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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