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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相识-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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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父亲不为所动。
  “爸,真的挽不回了吗?”
  “没用的,我与明丽算是结束了。其实这几年我一直暗示她把握身边的好对象。法国那边有一个条件不错的设计师一直在追求她,我想趁这次断个彻底也好。”
  “我担心您寂寞。”
  他拍拍她的手。
  “再没人比你母亲更适合我了。人生得此一次也就足够。原本我以为可以再动心,但……。”他曾经打算娶林明丽的,只是她的行为让他寒了心。
  “以后如果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仍要记得去疼惜小朗,不要有分别心。”他忍不住感慨。如果明丽做到了……。
  红叶笑道:“爸,我不打算生育。有小朗就够了,生孩子可是痛得要人命呢,更别说坐月子那一段时间有多么累人了。”
  裴智宏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好像自己生过似的。”
  “我当然知道啊,我”她倏地不语,不明白自己何时“知道”过。凝眉对上父亲不解的眼神,能告诉父亲她梦过痛不欲生的情况,那几乎与生产差不多。多荒谬。
  “红叶?”
  “我不知道,爸。自从遇见卫极之后,我的梦境开始有了奇特的顺序,但又连接不上环节。对了,我一直忘了告诉您,在我失踪那十四个月里,卫极参与在其中。”
  “有这种事?!”他几乎跳起来。
  “嗯,而且我甚至怀疑我与他曾结过婚。”
  “他这么告诉你?”裴智宏惊讶的问。这卫极究竟有何目的?知道八年前红叶曾失踪的人不多,但有一些神通广大的人更知道了红叶曾失去一段记忆。在她回来的那一年,曾有几个投机者自称是红叶那段期间的照顾者,前来索惠索恩当然也得怪他找了不牢靠的征信社。
  他动用了大量的征信社,翻遍了日本,自然有一些不肖分子掺杂其中,造成后来编了一个又一个感人热泪的故事前来“认亲”。
  在真伪难辨之下,他们父女只得一概宣称已回复记忆,并且请了相当可靠的征信社来一一回敬那些投机者,揭了他们的底。闹了一年,终于平息一切。因此裴智宏不免会担心起卫极会不会是更高明的诈欺分子。
  裴红叶明白父亲的担心。
  “爸,他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反而是我依照梦境中的疑问去向他探询。”
  “你还是被梦境所困扰?而且梦里的人确定是他?”曾经听过女儿的梦境,甫回来那一年她常作奇怪的梦,后来逐渐减少,他不知道女儿仍然有这情形。
  “就因为一直是他,所以我才肯定梦里的事物至少有一半真实是我有过的。”
  “这也是你喜欢他的原因吗?”
  “不。”她摇头。“要爱上他很容易,不管是否有过之前的一段。我想,我以前也一定爱上过他。”
  “为什么他不肯告诉你以前的事?”
  “他要我自己想起来。”
  门铃声准时在七点半响起。父女俩结束了对话,当管家颔进来卫极父子时,她与父亲也起身面对着。
  “爷爷!妈咪!”一身笔挺小西装的卫朗扑入裴红叶怀中。
  卫极定定看了红叶雅致的面容好一会,才迎向另一双正严苛估量他的锐眼。
  “伯父。”他微躬身招呼。从裴智宏身上找到与红叶一模一样的眼与鼻。
  裴智宏听过不少有关此人的传闻,有好有坏。不外乎能力普通但擅言词;斯文绵软全靠两位合伙人支撑;谦冲守分不与人敌对,也不被列入敌手之一;与老天交了好运,所以公司成长惊人。
  都说他是幸运儿,却少听闻对他能力的肯定。当然最近他又被加了一些评语:投机者、攀龙附凤者。
  在商场上靠运气能混多久?裴智宏从不信这一套。
  当然乍见卫极的一刹那,以外表来看他,简直是书生型的温文派。看不到一丝商场战将该俱备的侵略杀戮之气;眼神恭谨诚挚,五官俊秀,身量修长儒雅,怎么看怎么的不是商人料。但打量了三分钟后,却升起了一些不确定。这男子身上的一派悠闲与沉稳,像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改其色。若不是毅力卓绝、耐力惊人的人,哪能持续这般久?再深沉的人,也得在别人长久如炬的注视下波动些许,但这男子没有。
  “妈咪,爷爷在看什么?”卫朗好奇着此时沉静的气氛。
  “他们在相亲。”裴红叶若无其事的说着,牵着朗儿的手往饭厅走。“小朗肚子饿了吧?今天做了好多菜,都是你爱吃的喔。”
  “妈咪的家好大哇!”新奇的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像在参观博物馆。
  “喜欢吗?以后可以常来这边玩。”红叶替他添好了饭,见到两位男子也随后跟来,又添了两碗,打趣道:“我以为要等上更久。怎么?还满意吗?”
  “满意。”卫极看着她,沉沉的应着。
  她脸蛋蓦地一红,不自在的别开了去。
  “嗯哼。”裴智宏不愉快的佯咳雨声。想调情也不必在他这个家长眼前这么明目张胆吧?
  “爷爷不舒服吗?”坐在他身侧的卫朗担心的问。
  “是不舒服。”裴智宏点头。
  看来这一顿饭会吃得愉快的,只有一个人了。
  “爸。”裴红叶轻叫了声,努力要使气氛好一些。
  “卫先生与小女认识多久了?”
  “相当久。”卫极有趣的回答,可以预见今天将会有无数的问答题要他面对。
  “多久?久到曾经有过婚姻?”裴父不客气的直捣核心。他不在乎这人是否如外传的想攀龙附凤,反正人品不错,看得顺眼,要攀就攀吧。他只想知道,这家伙参与女儿的生命是否包括八年前失踪那一段。
  “你记得?”卫极目光倏亮!直射向裴红叶。
  “真的有?!”她一直不敢向他问起是觉得不可能,毕竟纪录里他的妻子是速水咏子。
  “等等!失去记忆的红叶根本不能结婚,没有身分、没有名字,怎么去登记户籍?”裴智宏叫着。
  “我不是速水咏子没错吧?”手心泛着冷汗,她只想知道他真正的新娘是谁。
  “看来我得说个故事了。”卫极浅笑,看向同样睁大眼的儿子,突然转了话题道:“朗儿,有没有带爷爷送你的玩具盒?”
  “有,在背包里。”他滑下椅子跑到客厅去拿。
  直到卫朗跑远,卫极方又问红叶:“你对这件事有疑问,为什么从没问我?反而一再的旁敲侧击?”
  “而你正乐得看我问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微笑的看他,清丽的脸庞充斥着危险的暗影。
  “不,事实上你宁愿慢慢来,我也乐得配合。”轻撩她耳边的发丝。“我知道你怕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娶的人就是你。”
  她震了下,来不及问些什么,卫极又按着道:“当然,也如同伯父所言,那不合法。因为在那时我们都不知道你的真实国籍与姓名。”
  “为什么我不曾梦过我穿白纱?这么重要的事,我却没梦见过。”她不相信自己曾忘掉这个,连一闪而逝的幻影都没有过。就因为没梦过,所以不相信他娶过自己,也就不曾探问过他。
  卫极摇头轻语:“你遗忘的何只是这个。”
  裴智宏突兀的介入他们,很实际的问:“你们不会是在告诉我,朗儿真的是我的外孙吧?!”
  “不会的,爸。朗儿七月中旬出生,我却是八月底失踪。有没有生过孩子,我的身体会知道的。七年前我们相见时,也没有生育过的迹象,不是吗?”红叶很快的反驳。
  裴智宏看了下女儿的体型,是不像生育过,而且时间不对……但他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看向卫极深沉难解的眼色,那股不确定感更深了。
  “你怎么说?卫先生?”
  “她说的便是了。”
  “拿来了。”卫朗捧着玩具盒跑回来。
  “帮爸爸把项链拿出来好吗?”卫极温柔说着。
  卫朗点头,两三下打开盒子,拿出枫叶项链。
  “呀!”裴氏父女同时低呼!
  这不是裴智宏特地打造给女儿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吗?一直以为丢了,不料却是在卫极手上。那么纵使裴智宏尚有太多疑问也消了一大半。这人至少无疑的是女儿失踪期间照顾她的人之一。
  卫极站在裴红叶面前,将项链挂回她颈子上。
  “不谈其它过往了。今天我来,便是要把失物归还,并且索求你的允诺。”
  “什么?”她屏息问。
  “一场婚礼。”
  一九九一年的初夏,速水裕之夫妇痛失爱女。甫从短大毕业的速水咏子,努力攒足了一笔旅行基金,准备在投入职场前先好好的出国玩一趟。到美国玩了十天后,参加了豪华邮轮至阿拉斯加八天的行程。
  原本一切都该美好的,但一场骤来的豪雨引发了船难,致使当夜有十数个人落海,极力抢救下,仍是有三个人失踪,并且至今没有打捞到遗体。
  速水夫妇随着搜索队寻找了半个月未果,心力交瘁之下,几乎崩溃。尤其性情脆弱易感的速水夫人更是因此而一病不起。
  卫极那时刚从研究所毕业,一直陪同飞来美国打捞遗体的姨丈姨妈。到了授索队宣布放弃之后,病倒的二老还是在卫极的打点之下回北海道。
  二十五岁的他虽已迫不及待想与大学时期好友投入职场开创自己的事业,但精神日渐耗弱的姨妈让他放不下心,不必自己的母亲拜托,他责无旁贷的留下来陪伴二老。
  直到有一天,姨妈突然浑身湿透,又哭又笑的扯着他往外跑,大叫着咏子回家了!
  他与姨丈都惊骇的以为姨妈疯了!
  到了溪边,他们看到了一名溺水的少女。不可思议的是那少女竟与落海的速水咏子有五分相像。
  他们救起了一名失忆的少女,并且给了个名字:速水咏子。
  连神智仍清明的速水裕之也将满腔对爱女的思念灌注在失忆少女身上,更别说速水夫人了。
  失忆的少女只会粗浅的日文,而中文与英文却相当流利。卫极猜不出她来自何方,是相同与他是华侨或是来自大陆?台湾?新加坡?
  但后来那也不重要了。反正不会有人一辈子失忆不是吗?重要的是他们彼此吸引。
  随着她聪明的发现自己是替身,而非众人所加诸的速水咏子身分,她开始急切要想起她是谁。但她总是想不起来。后来陷入了热恋,其它再也不是第一重要的事了。
  失忆的少女最后在速水夫妇恳求下,以速水咏子的身分与卫极结婚,当成是慰藉两者的心愿。事实上,若当时的她想结婚,唯一可行的也就只有这种方式。
  再然后,仍不放弃找回自己记忆的少女数次前往京都,因为她对京都的印象很深刻。最后一次,因为丈夫有事正忙,她擅自前往,却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卫朗早在父亲怀中沉睡。卫极简单地说明了红叶失踪那一段时间的生活。
  以前总怨他不肯爽快说明一切。如今他说了概括,却让她有恍惚不已的感受。
  晚餐时的求婚已使她大脑浑沌不已,再加上这一场宵夜大餐,她轰然的脑袋无力消化。
  “那……速水夫妇他们呢?”虽是曾经历过的,然而她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起起伏伏的心情下,只有一片纷乱。
  “你失踪后,他们便移民到阿根廷,再也不踏上日本这片伤心地了。三年前已相继过世。”
  “很遗憾我们父女俩来不及对他们道声感谢。”裴智宏深深说着。一直以来,他都很希望能亲自向援助过女儿的人道谢。
  “不。事实上,姨丈他们一直都很感谢红叶的出现,不然他们可能熬不过丧女之痛。”
  他看向一迳深思的红叶问道:“你感觉如何?”
  “像听了一个故事,还理不出头绪。”她虚弱的微笑着。
  没有真实感!不是经由自己想起来的过往,由别人口中说出来,的确像是听了一个故事。隐隐约约,尘封紧闭的记忆像有些微应和的震动,但一切仍是那么不真实。
  她必须好好整理一下,似乎还有什么疑点未厘清,应该还有一些什么事的……。
  “卫极,这么说来你与我女儿八年前的婚姻,其实是不成立的,但你们有过一年多的婚姻生活?”裴智宏试着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是。”
  “为什么不肯等她恢复记忆?”
  “她花了八年,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失去的记忆。由此看来。当年我的决定没有错。何况这也是速水夫妇的要求,即使是替身、移情作用,他们仍希望以此安慰自己女儿有了归宿。
  我姨妈虽然在美国长大,但很具中国传统思想,形式上,也算是把表妹的魂魄归到我卫家安憩。“
  裴智宏严厉审视他。
  “你有两个妻子,哪一个才是你中意的?”
  两双相似的眸子同时看着他,并等着他的回答。卫极不答反问:“你认为我娶你的原因是什么?”
  灼热的眼神向她心口焚烧,不难解读他的心思,她有些羞赧的低下头,然后坚定的道:“不管过去或现在,你必定因为我是我而娶我。”无论她怎样的丧失记忆,都绝对改不了她的本性。她裴红叶从来就不是会为爱委曲求全的人。
  “没错,至少你终于弄懂了这一点。”他点头。皱了一整个深夜的眉舒展些许。
  “很晚了,我看你们父子今晚就住下吧。如果我们还得讨论一场婚礼的话,我个人建议是订婚半年,明年定婚期。”裴智宏伸了伸腰。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想不起来。
  唉,老了,也累了。
  “爸,这一点我与卫极谈了再说,好吗?我上去打理一下客房,让他们父子睡。您也该休息了,让我们都静下来想一想,明天早上还可以再谈一次。”
  裴智宏同意:“也对。谈了那么久,的确需要花脑筋想一下。”
  待裴红叶转身上楼,裴父才了下头,看向卫朗纯真、漂亮的睡脸,想到了他要问的。
  “为什么刚才的故事里没有提到朗儿?”
  “因为你们不认为他该存在。”卫极抱起儿子,不料裴智宏向他伸出双手,两人眼光沉沉的对上。
  他道:“我一直觉得他与我们裴家关系很深。你知道,我相信能打开玩具盒的人,一定与裴家有深刻的联系。”
  卫极让他抱过儿子。
  “红叶肯定她没生过小孩。”
  “如果你还算了解裴家人,”裴智宏在卫极眼中找到他想知道的蛛丝马迹。“那你就该知道裴家人在私人情感上一向避重就轻。加上红叶又有着她母亲太过实际的性格。我开始明白她为什么想不起来失忆那一段了。你能明白吗?”他搂紧怀中的孩子,深吸口气,却平息不了悸动。
  卫极与他未来岳丈对视良久。
  “她总是把她最重视的事物藏得最深,也从不让脆弱的情绪干扰她。”
  “也许是我的错。我们总是教导她别让对手抓到弱点加以利用。所以她不交太黏腻的朋友、不谈感情。她必须随时让自己坚强得像女超人。小子,我不得不说,如果红叶没失忆过,你根本追求不到她,而且还让我的外孙诞生。”最后一句,几乎哽咽,并且肯定里暗有探询的深意。
  卫极摇摇头,脸上带着自负的笑。
  “第一,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遇到她,我都会追求到她。事实摆在眼前,我并不是抬出丈夫身分,迫使她接受今日的我。第二,如果红叶同意,我们会有的孩子不止朗儿一个。”
  “提醒我别试图与你对立。”他笑。“你简直狂妄得令皱眉,我那些朋友怎么尽说你温文可欺?”
  卫极微笑耸肩,明白了裴智宏已彻底接受他了。这很好。虽然他从不以为老人家同意与否可以动摇他分毫。
  “谢谢你将我的外孙教得这么好。”
  “不客气。”
  “只是为什么要这么迂回?除了要红叶心无挂碍的接受你之外,还有什么吗?”裴智宏好奇。
  卫极点头。
  “我做了一些功课。如果一年前我突然跑到红叶面前,告诉她我是她丈夫,您以为会如何?”
  “马上被丢出大楼。”
  “是的。”卫极一点也不怀疑。
  “但你有证据,小朗更是活生生的证明。”
  “是。但我不要她因为血缘、证据那些缘故而接受我们父子。何况这也是我认识真实世界里的她的好机会。”
  裴父摇头叹息。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顽劣固执的男人?”
  “有,令嫒。”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
  习惯每日早晨六点左右醒来。她眨了眨眼,首先感觉到一只横过她柳腰的手臂正压着她:再感觉到枕下有一只胳臂环着她肩头,形成亲昵占有的姿态。
  呵!她的香闺进占了一个男人。
  很奇怪,但并不感到难以适应,彷佛一切理所当然该是这样。是因为知道两人当过夫妻吗?还是身体早已对此熟稔?
  无论如何,在未失去记忆的现在,她是“第一次”与男人分享一张床。天哪,父亲与朗儿也在宅子中过夜哩。她得想想为什么昨夜原本在谈婚礼他们各自有坚持,后来为何会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激情?
  她知道这一定会发生,毕竟梦里温习过数次。看不真切春梦的实景,但氛围却是火辣得令她醒来良久也忘不掉。卫极的吻常给她自制的疑惑明明是火热至极的吻晕她了,那般放肆又怎会给她他正在克制的感觉?
  昨夜她才了解,他的确是在克制。他总是想做的比深吻多更多。但不合宜的场合、不台宜的地点,加上她还不“认识”他,隔在陌生人的界线外,他怎么做都是唐突。其实他一双眼已够放肆了,不然为什么她甫见到他时会常常想逃?
  他似乎疏旷了很久。昨夜是火热、试探,并且由笨拙到配合一致的过程。他的生疏取悦了她。秘密的喜悦令她一睁眼就笑意盈盈。
  抬头看了他仍沉睡的脸,也不打扰。她决定探险。
  先小心抬起他搁在她腰上的手臂。她认为她该看到些什么。没错,有伤疤,呈圆圈状。
  她真的狠狠咬过他对吧?血腥味似乎仍在口腔内,那快意仍在。
  缝了九针。她猜,并且肯定。
  但为什么她会咬他?
  也许她的梦境真实度比她自己猜测的多更多。原本她只信二成,现在至少提升到七成;她无法相信一个人的梦境来自百分之百的真实,全无美化的杜撰。
  她认为她已知道了全部,但卫极似乎认为不够。他深邃的黑眸深处总有几分期盼,似乎恳求她再多做一些努力。是!她愧疚自己从未想起自己结过婚,连作梦也只梦着恋爱的一段,以及怕他的一段,居然不曾梦过婚礼!这可是人生大事哩。
  卫极不要她经由他的解说而“接受”他是她丈夫,一直以来他希望她“想起”自己有丈夫(并且深爱着)。可惜你能对学商的人有什么期待?除了在脑子内装满赚钱、投资、增值计画外,谁会期待挖出一颗浪漫细胞?更别说为了梦境去无病呻吟、大作美梦成真的推演了。
  事实上她会如此迫切想挖回八年前的记忆,从来就不是预期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而只想解开一切,好得回自己身心的平静,不再任梦境干扰她日常作息。
  她对不起他,她低叹。转身支肘看他的脸,以挑剔的眼光审视他,就像最严苛的美食家正面对着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他轮廓立体,但不会过于有棱有角;他看来斯文俊逸,却从来就不是软骨头。相较之下,她裴红叶是太过锋芒毕露了,世人给她的评价是圆滑、世故,优雅而手腕高强。这不是锋芒太露是什么?徒增对手戒心而已。而这人,轻易让人撤下心防。
  怎么说来着?斯文可欺?偏偏她从不这么认为。
  也许是感应到有人在盯他,他睫毛动了下,缓缓睁开佣懒的眼,并且对她露出浅笑,压下她后脑,便是晨吻。
  她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做。也许他们夫妻间一直有这个习惯,她模糊的想着。
  “早安,见到你真好。”他咕哝,声音像陈年老酒一样浓郁香醇,令她迷醉。
  不知为什么竟想流泪,脱口而出:“嗯,就不知道当我们老得连牙齿也掉光光,你是不是还能这么对我道早安。”
  他咧出大大的笑容,保证道:“五十年不变。”
  她不知道,他们已逐渐把过去与现在叠合。她记不起一切,但她的身体记得,习惯记得,性格仍是一致。
  卫极决定,如果她无法想起来也无妨了。至少从今以后他拥有她。
  第十章
  不再有梦境让她臆测着过往。
  很奇怪。自从与卫极生活在一起,身体便接管了原本来自潜意识里的提示,一一找回某种她荒旷已久的步调。
  她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的案头供养一盆莲,知道他“应该”中意烧饼油条多过土司奶茶的早餐。
  他为她端来早晨第一怀乌龙茶,因为她以此为每天的开始,并且清醒。他卧室的摆设充满了裴红叶的味道,没有她讨厌的灰、黑、红,全以米白为基调,柔和得足以让她心神放松,虽然不易见到个人风格。
  本质上他们是契合的。不随意彰显个人太浓重的味道,不轻易让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在商场的厮杀之外,他们寻求可以全然放松的环境。
  “我们像是老夫老妻。”她叹息。
  婚期订在年底,原本卫极要求一个月后结婚,但裴父并不同意。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嫁女儿的机会,好歹也要大肆昭告天下,并且做周详的准备。原本打算拖一年的,但两相妥协后,决定年底结婚。
  有时他住在她家,但大多时候他们偏爱挤在他的楼中楼过小家庭的生活,除了假日外。
  为了给朗儿踏青、接近泥土的机会,周末通常都会在裴宅,拨出一小块地陪朗儿当农夫。
  今天是甜椒的收成日,阳台上结了丰美的果实。一家三口合力做了生菜沙拉以及三明治,来到裴宅的草皮上野餐。
  此刻她抱着鼓胀的肚子靠在榕树下,觉得这一辈子将以此宁静终老。
  卫朗吃饱了之后,仍精力旺盛的跑去他的那块地观察蔬菜生长情形,不时传来欢呼声。
  他递给她一杯茶。
  “我一直在追求的就是这种生活。”
  “很没刺激性,但平凡而安全?”她挑眉。
  他浅笑,眼波闪过些许沧桑。
  “如果你曾不断的疯狂追求着,却总只得到绝望,你就会知道这个画面多么值得感恩。”心爱的人都在身边,日夜不离,一直维持着现况,已是上天的厚赐。
  她靠近他,将他的头拉靠在腿上安栖。
  “这八年来,你以为我会在哪里?”与他重相识两三个月以来,她无时无刻忙着追溯过往的自己,以及忙着逃避他与爱上他。纷扰的思绪像多头马车,各自有它的方向去延伸。每一个方向都像是重大的线索与答案,左支右绌之下只弄得她心力交瘁,却找不出统一的方向,还是由卫极说明才拼凑完全。但她忘了问他,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一个妻子突然失踪的男人,如何度过他忧心如焚的八年?
  “有七年的时间,我不断在找你。京都更是我永不放弃的地方。我不能相信你可以将我们的一切忘了个一乾二净。我问过医生,一般来说,如果人脑曾失去一段记忆,仍是会慢慢回想起来。我以为你会想起来,并且回到京都,或北海道找到我。”
  她怜惜着他因回忆而疲惫的脸,深道:“对不起。”
  他拉住她手细吻了下。
  “但你没有。我猜测你可能与我相同是华侨,但全世界的华侨何其多。我漫无目的的找,新加坡、台湾、中国大陆……如果我有更多的钱让我深入去找的话。因此我知道我不能失去理智,那对找寻你没有帮助。首先我必须赚很多的钱,然后认识一些可靠的侦探朋友,让我的每一分钱花得有目标。”
  “所以你只做纯粹的贸易仲介工作,而不如同其他人一般延伸工作范围,不生产也不行销。即使那可以让你得到更巨大的财富与稳定的事业根基。”她了悟。
  “我必须找到你。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活着做什么。”他充满苦涩的自嘲。
  她心口揪紧,哽着泪意,努力要以云淡风轻的口吻继续谈下去:“一年前你就找到了我,是吧?”
  “嗯。一个企业家的独生女。”
  “所以你没有直接来找我。”是男人的自尊吧?
  “曾有五个人自称是你的救命恩人,有两个人甚至自称是你失忆期间的爱人,但你从不相信,不是吗?”他每一分花在征信上的钱都没有浪费。
  “如果你来,我也许不会相信,但我会爱上你。”她从来就无法将他等闲视之。
  他摇头。
  “我是个骄傲的男人,红叶。我们生命中第一次的交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为你施行人工呼吸,而你怕得我要死。再一次的交会,你以为我允许你高高在上的轰我出去吗?认为我是骗子、投机者的轰我出门?”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了解我?”她的确会那么做。被他吸引,却又厌恶他的接近,尤其来自欺骗。
  “我是你的丈夫。”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她轻道,小心不让眼泪流下。她只是被似幻似真的梦所扰,而他却怀着恐惧企图在十二亿中国人里找出她。其中他所必须承担的不只是找不到而已,更多的是她可能遇害、死亡的忧心。
  他爱她!
  她怎么可以笨得曾怀疑他把她当成别人的替身!也许他对速水咏子有过爱意,但她更该相信自己为他所深爱。不然八年来任何一个肖似速水咏子的人就可以取代她了,不是吗?朗儿提过日本有位女士与她也有数分相似,并且曾想委身于卫极,但他拒绝了如同拒绝其他爱慕者相同。
  不爱她的人不会千山万水的找她,并深信她仍安好活在世界的某一处。
  但她却忘了他!
  她一定很爱这个男人,不只是现在,必定来自更久以前的根植,才曾在此刻毫无节制的茁壮,并且不必琢磨便契合不已。但她为什么从来不记得?
  每天见他、听他,已成了像三餐般的不可或缺,那她如何活过这八年而不死去?
  她一直要求他重新来过,忘掉她不记得的以往,他同意了。可是想到他这八年所过的日子,不由得深深鞭挞着自己的自私。
  她怎么能遗弃了他八年而不感愧疚!比愧疚更深的是她针扎般的心痛。
  “你后不后悔这八年?我不值得。”她哽咽,再也止不住,住脸,却断不了由指缝流下的珠泪。
  卫极生起身,将她搂在怀中,语气也不再平和,有着些微的颤抖。
  “你值得。其贯我们个性很像的。如果今天身分对调,我相信你也会找到我,我们命定了要相逢相守。”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迭声叫着,埋在他胸怀,任泪水穿透他衣服、体肤,直直烫入他心脏,像要捧起他曾碎成一片片的心缝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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