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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前躲你人后盼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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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伦回头,笑了,“那也不尽然,”他用下巴指指车后。“哪,你瞧!”
  在回首的同时,丹奥听见一个咻咻咻的奇怪声音,好像远处有列蒸汽火车头开足了马力驶来,再定睛一看,车后五十码开外处,草原掀起一波波剧烈的扰动,仿佛大鲨鱼在海面下潜泳时背鳍兴起的波浪。
  这儿不可能有鲨鱼吧?
  正狐疑间,蓦见草丛骤然爆开来,奔出一头硕大的黑犀牛以小马奔跑的速度朝巴士冲过来,粗短的脚震动地面的声音夹杂著模糊的嘶吼,浊重的鼻息配上流著白沫的口角,那模样百分之百就像被偷腥的老婆惹毛了的男人。
  丹奥抽了口气,恐惧的哀嚎险些冲口而出。
  “它它它……它想干甚么?”
  “黑犀牛的脾气很火爆,而且视力十分差,所有的行动都仅凭听觉和嗅觉。”赫伦吃吃笑著。“刚刚巴士恰好从它和一头母犀牛之间通过,它以为是另一头公犀牛向它挑衅,所以抢先攻击过来了。”
  果然是怀疑老婆偷腥的男人!
  “那那那……”
  “放心……”赫伦回转方向盘绕了几圈。“哪!你再看。”
  丹奥再回首一瞧,不禁愕然,刚刚那头黑犀牛已然改变目标冲向另一条满头问号的公犀牛,然后用粗大的前角没命地攻击它、砍劈它,状似打算给对方来个全面大翻修。
  “怎……怎么……”
  “我说过,黑犀牛的视力很差,而且……”赫伦又吃吃笑起来了。“你听过一个笑话吗?”
  “嗄?”笑话?现在是说笑话的时候吗?
  “世界上比一头犀牛更天生智障的是甚么?”
  “呃?”犀牛很智障吗?
  “哈哈哈,就是两头犀牛!”
  好冷的笑话!
  大家都在哈哈大笑,但丹奥实在笑不出来,因为他看见那头无辜的黑犀牛身上多了两个窟窿;另一边还有两只雄羚羊在角斗,看谁可以一举赢得一大群雌羚羊的芳心,来个左拥右抱上压下躺。
  原来动物也跟人类一样性爱争斗……或者是人类像动物?
  “黑犀牛不但眼睛不好,而且真的很蠢,”恰卡笑道。“它们只懂得一个道理:挡路者死。只要听到一点点声响,就会勃然大怒的全速冲刺过来。”
  “别瞧它们身躯庞大好像很笨拙,其实它们动起来甚至比猫鼬更灵活!”赫伦接著说。“如果不想被它追上,最好赶紧扔出外套甚么的给它戮,有武器就射它的角,倘若这样都不行,那你最好尽快找棵方便的树……”他又笑了。“爬上去!”
  话刚说完,又见杏子突然指住前方不远处的猴面包树大叫。
  “啊,你们看!”
  众人转眸望去,原来是两头躺卧在树下的狮子,其他草食性动物一见到巴士就马上跑得跟飞一样,那两头狮子却对他们不理不睬,继续睡它们的大头觉。
  果然有王者之风!
  巴士继续往前行,更多吃草的野生动物散布在辽阔的草原上,最后,他们来到一处深绿色的茂密树林,因为天快黑了,赫伦决定在那儿宿营。
  非洲的黑夜是比白天更凶恶的。
  太阳迅速滑落,树影越拉越长,不一怱而橘色的火球便悄无声息地沉入地平线下,漫无尽头的平原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白日间苍翠鲜绿的榄仁树、苹婆树,以及漆黑而雄壮的鹿蹄草剠槐树,在此刻,在这黑漆漆令人毛骨悚然的夜里,显得特别狰狞。
  火堆点燃了,四周围也开始鸣唱起真正代表非洲的声音。
  不是自远方传来狮子如雷的闷吼,也不是大公象宛若号角回荡的鸣嗥,如果说非洲有自己的声音,那必然是——
  “那是……”食不下咽地舀著一匙匙的罐头牛肉,丹奥两眼紧张地随著嗥叫声左右移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摆在餐桌上,任由一张张血盆大口挑选什么部位比较鲜嫩好吃。“野狼?”
  “不,是鬣狗。”赫伦若无其事地朝四周阴森森的合影瞟去一眼。“那种人们总说它们是靠其他掠食动物的残羹剩肴为生的腐食动物,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它们捕杀猎物的本领才高明呢!”
  “没错,没错,”恰卡兴奋地附和道。“如果你亲眼看过它们作战的实况就能够了解了,那种沉著深远,一丝不苟又锐不可当的气势,简直就像绿扁帽突击队那般勇猛,酷毙了!”
  简直不敢相信,他不是在说他很钦佩它们吧?
  丹奥不可思议地望住恰卡好一会儿,而后徐徐收回目光,改而瞪住罐头里的牛肉,完全失去了胃口。“我吃不下,给你吧!”把罐头交给赫伦,双眸益发忐忑不安地在黑暗中来回游移。
  在深邃的黑暗中,那忽高忽低、忽尖锐忽沉吼、充满野蛮兽性的嗥声仿佛游魂般钻过灌木林,窜过长草丛,不知由何而来,又似来自四面八方,让人在飘摇的营火边,感到直透肺腑的恐怖,那早已遗忘的原始紧张本能,引起全身不寒而栗的鸡皮疙瘩。
  从鬣狗群开始聚集,远处此起彼落传来“胡呜呜~~”的战斗呼号声,掀起夜行性掠食机器即将展开杀戮的前奏起,直至擒杀猎物后叽叽喳喳的争相啃噬“晚餐”声,残酷地述说著草原中的生与死,鬣狗由始至终不断地提醒著你一件不愿想起的事实——
  你毕竟也只是一块肉,总有一天也会轮到你,慢慢等著吧!
  “你看过?”望著恰卡,杏子问。
  “看过好几次罗!”恰卡大口咬著玉米与马铃薯做的大饼。“每一回都精采得教人赞叹不已,特别是它们合作扑杀斑马时,那更是刺激,斑马跑得飞快,但它们更不容易死心,只要斑马稍微慢一点点,它们便不约而同扑上去一口……”
  实在听不下去了,丹奥蓦然起身。“我去抽根烟。”
  “不要离开营火太远!”赫伦忙大声交代。“你身上佩戴的草药包是可以避蚊子、苍蝇、黄蜂、蝎子之类的昆虫,也可以避小蛇,可避不了大型掠食动物啊!”
  “我不会走太远的。”
  但赫伦依然不放心,瞳眸一扫,相中已经吃饱的莎夏,朝她示意地点了一下头,后者虽不情愿,但任务第一,私人纠纷只好暂时撇一边。不过满肚子怨火归满肚子怨火,瞧见丹奥倚在木棉树吐烟的模样,她仍是暗自赞赏不已。
  这么差劲的人怎会有如此帅的时候呢?
  真是太没天理了!
  突然,丹奥回过视线来,澄蓝的眸子在暗影下闪烁著奇异的光芒。
  “你……”
  莎夏立刻别开脸去。“请不要跟我说话!”免得她忍不住先用口水淹他。
  丹奥窒住了,欲言又止半晌后,叹了口气,继续抽烟。
  漆黑的草原上继续传来各种各样的怪声,掠食性动物的低嗥,小动物临死前的凄厉哀鸣,猫头鹰的嘲笑,静悄悄的夜行杀手——蛇类沙沙地爬过草丛间,虽然看不见,但已可以充分感受到夜里的原野宛如白天一样热闹。
  唯有他们俩之间是死样的沉寂。
  但抽完一根烟后,当丹奥发现莎夏在偷颅他时,他还是忍不住又开口了。
  “请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免得莎夏又不让他讲话。
  莎夏惊异地打量他片刻。
  “你居然敢这样问我?”她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你不是愚蠢的白痴,就是打算继续捉弄我,我不认为你是白痴,所以你必定是打算继续捉弄我。告诉你,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我可没有你想像中那样迟钝,所以你最好收回那种卑劣的想法,少来惹我,懂吗?”
  捉弄她?他捉弄过她吗?
  “我……我不懂……”丹奥听得满头雾水。“我一直以为我们起码可以算是朋友了,可是自从那天之后,你……请告诉我,我那天到底对你做了甚么?”
  “你说错了!”莎夏恨恨道。“是你没有对我做甚么!”
  这话听起来真暧昧,不过丹奥完全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对不起,我还是不懂,我没有对你做……呃,不管是甚么事,为何会让你这么生气?”
  太可恶了,居然还在装傻!
  “因为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做,独独不对我那么做!”莎夏怒吼。
  “嗄?”对每个人都那么做,独独不对她那么做?到底是……啊!
  见丹奥一脸恍然,莎夏更是怒火炽然。
  真会装,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我想你现在说不定已经编织好一套完美的解释了吧?好,那就来吧!既然你都编好了,不说出来也很可惜,那就说吧!反正闲著也是闲著,我就姑且听听看你的编故事能力如何。”下意识里,莎夏仍是免费奉送了一个机会给他。
  问题是丹奥根本无法说出真正的理由,又不想欺骗她。
  “我……我……”他能说吗?
  “怎么?”莎夏浓眉一挑。“连编故事都懒?”
  丹奥不禁深深苦笑。
  是的,他的确做错了,大大的错了,错在没有顾虑周全,忽略了对自己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做法,看在别人眼里却极有可能是别有用意的举动。
  “对不起。”在这种状况下,他只能道歉。
  “对不起?”莎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圆得像龙眼似的。“这就是你编的故事?对不起?”他连随便掰个理由来应付她都觉得麻烦吗?“真是好理由,可惜我不接受!”她的声音更尖锐,语气更愤怒。“所以麻烦你,以后少接近我!”
  “但我是……”
  “莎夏!”
  丹奥倏地噤声,转首望去,尼基悄然无声地走来,仿佛黑夜里无声的杀手。
  “莎夏,杏子找你,”难掩敌意的绿眼与苦涩的蓝眸相对。“你快去吧!这儿交给我就行了。”
  莎夏一声不吭地回身离去,丹奥望著她直圣地身影完全消失,收回眼来,发现尼基眼底的敌意更深了,他转开眼,迳自点烟深深吸了一口。
  不知道他听到多少?
  “查士敦先生,我奉劝你,如果你对莎夏有任何非分之想或捉弄之意,请尽早放弃,因为她不会对你这种娘娘腔有意思,更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原来他听到那么多了。
  是吗?娘娘腔?原来他们是这么看他的,难怪那些学生们都对他敬鬼神而远之,像他这种无能的人对他们那种十八般武艺样样皆行的人而言,实在是令人唾弃,连他自己都厌恶得很。
  既然如此,莎夏又怎么可能会和他结婚呢?
  越过坦尚尼亚国界之后,照道理说,他们应该可以直接绕过维多利亚湖到西边去,但丹奥始终不同意,他们只好继续直直往前走,而越往南走碰上风雨的机会越多,气候也将越来越闷热。
  无论是风雨或炎热,两者都是令人极其厌恶的情况。
  “天哪,热死人了!”
  “快下雨了。”
  “上帝保佑!”
  “暴风雨。”
  “……Shit!”
  然后,在风雨中,迁徙的动物成群结队离开肯亚南部的大草原,自后赶上孤伶伶流浪在草原上的巴士,漫山遍野的兽群队伍绵延数哩,奔驰的脚步使得大地为之震动不已,千万种兽嗥声更是震耳欲聋。
  其中,最庞大的队伍是角马、斑马和各式羚羊,狮子群和素有草原清道夫之称的上狼紧随其后,伺机猎捕离群落单的弱小动物。
  “老天,你们看!”
  见到任何从未见过的场面,杏子都会大惊小怪一下,甚至看到蚂蚁抬螳螂都会大呼小叫,因为她没见过。但这回,大家一致同意她不是大惊小怪。
  “天哪,它们真是不要命了!”
  乾季时可以轻易度过的玛瑞河,此时却水流湍急波涛汹涌,尽管如此,野性迁徒本能依然促使那一大群动物毫不犹豫地纷纷下水渡河,前仆后继誓死不回头,比任何一个已知的烈士更勇猛。
  他们眼看著许多动物因此溺毙,成为鳄鱼的盛宴。
  “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吗?”丹奥喃喃道。
  “没错。”恰卡斩钉截铁地应道。
  为了生存,它们不得不冒险,这就是现实的真貌,恰卡比丹奥年轻,却比丹奥更了解这一点,因为他是在最严酷的生存环境下生长的非洲人。
  成千上万的动物越过坦尚尼亚边境进入塞伦盖提大草原,预计以三天的时问回到坦尚尼亚中央高原,那浩大的规模确实足以堪称举世无出其右者,果然壮观到令丹奥等人瞠目结舌久久不能语。
  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直至塔波拉之后,丹奥终于点头可以往西行,这下子他们非得要经过蒲隆地不可了。
  “蒲隆地?”尼基攒眉苦思。“是不是那个图西与胡图两族间长年冲突不断的国家?”
  “没错,而且自1996年起至今,他们的政治始终由军权主导。”
  “也就是说,我们得闯进一个内乱国家去观摩一下他们的打仗技巧?”
  “答对了。”
  “见鬼!”
  可是这还是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更狼狈的还在后头……
  “今天晚上大家在这个村庄里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以便应付明天的赶路,进入蒲隆地之后,我和尼基与恰卡会轮流开车,除了停下来加油和方便以外将不做任何逗留,直到通过蒲隆地为止,”赫伦慎重嘱咐。“大家都了解了吧?”
  “了解了!”
  于是赫伦向恰卡微一颔首,恰卡会意,开始警告大家。
  “马赛人非常好客,但有几件事大家必须特别注意;首先,在坦尚尼亚,日常生活中左右手分工非常明确,右手是用来握手、拿东西、吃饭的,左手则用来洗下身,所以接受人家递给你的东西时,要用双手接,如果东西很小,可用右手接,绝对不可用左手去接;同理,递东西给人家时,也要用右手,不得用左手。”
  “我好像没有这种习惯。”尼基看著自己的左手,喃喃道。
  “难不成你都是用右手……”
  “没错!”
  “啧啧,这下子你拿到的东西一定都很有‘味道'!”
  众人俱皆失笑,笑声中,恰卡又说了。
  “还有,坦尚尼亚人不喜欢让生人随便进入自己家门,更不喜欢生人进人卧室,所以客人须从前门进入,只有十分亲密的朋友才可走后门。”
  “当然是走前门,”尼基又嘟囔了。“我又不是小偷,干嘛走后门!”
  大家又笑了。
  “总之,你给我记住就是了!”恰卡笑骂。
  在进入蒲隆地前一日,他们来到一处素以擅用武器和桀骛不驯著称的马赛人传统村落,在围篱中,红土和牛粪混合而建成的住屋仿佛一块块烧焦的圆形土司,状极有趣,而且除了现代服装之外,仍有不少人穿著传统服饰。
  “那是甚么?”
  “市集。”
  在他们到达村落时,天仍亮著,村落外的市集尚未收摊。
  所谓的市集,请千万别想像成士林夜市或者是伦敦的跳蚤市场,那未免太高级了,马赛人的村落市集只不过是几个小贩在草丛间的空地上摆满日用品、布料和饰物,既不整齐,也没甚么特色,甚至没有分类,所有东西全堆放在一起,好像堆垃圾一样,偶尔还会有一两只青蛙或蚱蜢跳过去监赏一下,另外一大票人在当中来回穿梭,每个人都低著头,仿佛睡眠中的鸵鸟。
  “市集?”尼基不可思议地张大眼。“我以为他们是在垃圾堆里挑捡还可以用的东西呢!”
  恰卡的回答是狠狠的一拳,尼基很委屈地揉著肩膀咕哝。
  “你们不觉得很像吗?”
  “你还说!”又奉送一拳。
  尼基不禁叹气。“这年头真是每况愈下,连说实话也不可以了!”
  “你甚么时候不好说实话,偏偏现在说!”再一拳。
  “不然要甚么时候说?”尼基不服气地反问。“难不成作梦时才能说?”
  “没错!”恰卡没好气地随口应道。
  “是吗?”尼基眨著眼。“你是说,前晚你作梦时说你是变性的男人,那是实话?”
  “你才是阴阳人!”
  爆笑声中,莎夏眼角瞥见丹奥并没有和大家一起笑,反而面朝另一方,遥望著远方的地平线,神情显得非常落寞忧郁。她不觉也失去了笑声,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泛出一股刺痛感,然而不过几秒钟,她又硬拉开视线。
  又在演戏了!
  她暗忖,对他的愤怒又添几分。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尼基俏悄靠近她。
  “你不要又上他的当了!”他警告她。
  “我知道。”
  这晚,在马赛人的招待下,他们头一回品尝到坦尚尼亚人的食物,一种用玉米粉加热水搅成糊状后揉成小圆子,然后沾羊肉、鸡肉或牛肉汤的食物,还有米、豆和香蕉制成的汤。
  相当独特的口味,很值得品尝一下,但丹奥仍然几乎甚么都没吃,所以临睡前,赫伦特意把莎夏叫到屋外去谈话。
  “你还记得现在是任务当中吧?”
  莎夏默然看他一眼,垂首点头,心里很明白赫伦在说甚么。
  这两天以来,丹奥不断找机会接触她,可是每一回她都故意很用力的甩开他,甚至大声喝叱他不要碰她,使得他不但很难堪,也越来越抑郁,如此明显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
  “如果你希望这次任务能够让你顺利升上A级,你最好改变你的态度。”
  莎夏再次点头,但也很不服气地提出质疑。“可是我们明明可以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为甚么一定要听从他的意思绕远路?如果他是故意的,那不是……”
  不待她说完,赫伦便神情一沉,冷冷地反问,“你在怀疑我的决定吗?”
  心中一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点奇怪。”莎夏忙为自己做辩解。
  赫伦的眼神更阴鸶。“SA守则第十一条是甚么,你还记得吧?”
  莎夏一凛。“抱歉,我不会再问了。”
  赫伦盯住她半晌。
  “听说你的表现一向很出色,起初我对你还抱著相当大的期望,没想到你却令人如此失望……”他摇摇头。“希望你不要让我更失望了。”
  “我发誓,绝不会了!”莎夏信誓旦旦地承诺。
  是的,她绝不会了,至少在任务结束之前绝不会了!
  第五章
  甫一踏入蒲隆地国界,赫伦一伙人便碰上叛军用迫击炮轰击平民居住的地方,他们只好更努力避开人烟,偏偏蒲隆地境内多为高原与山地,因此最后,他们被迫必须徒步越过山区。
  然而对接受过严格训练,没事拿劈砖砍石当消遣的人来讲,爬个山实在不算甚么,叫他倒吊攀岩都是小case;但对那种成天窝在电脑前敲键盘的人而言,路走远一点都会喘死,爬山简直是酷刑!
  所以啦!山路走不到两个钟头,丹奥已经开始呈现虚脱状态。
  “休息!”
  “休息?还不到两个钟……”一接收到两盏尖锐的警告探照灯,尼基立刻吞回余下的抗议。“没,我没说甚么。”
  放下沉重的背包,一个下稳,丹奥险些整个人仆跌到地上,幸好赫伦及时一把携住他,并将他放在一旁的大石头上。
  “谢谢。”丹奥感激地说,觉得自己的脚在发抖,连手也仿佛犯了毒瘾一样抖个不停,老是到处乱飘的小火焰怎么也对不准那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小烟头。
  实在看不下去,赫伦掏出自己的打火机帮他点著。
  丹奥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谢谢。”再一次,他说,然后,压低了声音。“待会儿不要往瀑布那儿去。”
  “为甚么?”他怎么知道要往瀑布那儿去?
  “那边有人在等我们。”
  你怎么知道?
  赫伦差点脱口而出,然喉头只颤了颤,便又不露半点痕迹地吞咽下不被允许的好奇心——第N万次,“我知道了。”并冷静地回应,不敢做任何质疑。
  千万记住,无论丹奥说甚么,你绝对不能有所质疑,也不允许追根究柢,更不可有半点好奇心,你只能完全听从他的话,即便他叫你去死,你也得乖乖听命,唯有如此,你们才能够安安全全的完成这件任务,明白吗?
  当然明白,SA的本分就是服从命令!
  何况这还是临行前校长的特别嘱咐——校长老大从来不曾特别关心过哪件任务,只有这一回,所以他也特别谨慎,纵然有千般困惑万种疑问,他也得当作没那一回事,唯一的目标就是达成任务。
  “只剩下四天了,来得及吗?”摩拉悄声问。
  “我也不知道。”这是实话。
  “不能和任何人联络,请人支援?”
  “不能,可能会泄漏我们所在的行为一律禁止。”
  “一定要按照丹奥的意思行动?”
  “对。”
  “那我们一定会来不及。”摩拉嘀咕。“看来这会是我们第一次任务失败。”
  他也这么认为,但是……
  “还有四天,如果路赶一点的话,应该可以。”
  然而情况依然无法如他预计中那样进行,在好不容易离开山区后不久,他们来到一座饱受叛军摧残的小村落,在那儿做免费医疗服务和收容孤儿的三位神父修女们,他们本著慈爱之心收容了附近所有的难民。
  茅草与木板搭建成的临时医疗站内,躺满了一个个断手断脚鲜血淋漓的伤患,因为得不到完备的医疗,大部分伤患身上都散发著伤口腐败的臭味,嘴里吐著残破不堪的呻吟,闻之令人心酸不已;还有那些妇女与幼童脸上木然的表情,仿佛对这种凄惨的境遇早已麻木,更明白这仍不是厄运的终点。
  “神父,我想告解。”
  挣扎许久后,丹奥终于说出这句令赫伦等人错愕不已又哭笑不得的话。
  “告解?”赫伦不可思议地重复。这种时候,他想告解?“丹奥,我们快来不及了!”更正确的说法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想告解。”丹奥非常坚持。“只要一下下就好,来得及的。”
  而更教人费解的是,在丹奥单独向神父“告解”过后,他竟然还不肯定,坚持要一个个和村里所有人都握过手之后,他才愿意离开。
  “对不起,神父,我只能做到这样。”丹奥愧疚地说。
  “够了,你已经做得太多了。”神父却是感激不已。“如果神说他们应该要回到主的怀抱,你应该为他们高兴;至于那些原本会受尽被强暴,被殴打逼供、被重伤成残各种折磨的人,他们能够因为你的善心而得以免除那些灾难,我替他们感谢你,愿主保佑你!”
  “那么,神父,记住带那些可以离开的人往卡雅萨那儿去,那儿不会受到战火波及,我会设法通知我父亲给予你们援助,届时……”
  “不,”神父微笑著摇头。“修女会带他们去,我不去。”
  丹奥一怔。“可是神父你若是留在这儿的话,会……”
  “如果这是神给我的试炼,我会很坦然的承受。”
  “但神父……”
  “我不会泄漏你的秘密的。”
  “神父……”
  “你该走了,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看出神父的坚持,丹奥只好黯然走向那几个濒临爆发边缘的人。
  “又浪费半天时间了!”
  “不晓得找不找得到交通工具?”
  “最好是能飞的交通工具。”
  “还有,接下来我们一定要确确实实的避开人群。”
  “免得又有人心血来潮想来个绝地大社交,说不定还要喝下午茶呢!”
  除了赫伦,包括摩拉,大家都忍不住冷嘲熟讽几句,但是丹奥并不后悔,虽然他救不了全部的人,起码也帮到一半以上的人了。
  “你们统统给我闭嘴,该走了!”赫伦怒叱。
  “是谁不走的呀!”尼基在嘴里咕哝。“现在肯定来不及了。”
  “尼基!”
  “是是是,这不在走了!”
  丹奥突然有意无意地碰了赫伦一下。
  “嗯?”
  “没甚么。”
  不,来得及,虽然会稍微迟了一点,但还是来得及。
  自从暴君莫布杜总统的集权政府被推翻之后,刚果再度成为内战频仍的国家,恐怖组织伊斯兰团也乘机进驻刚果北方,在与临时政府洽商过后,联合国部队正式开入刚果北部追剿伊斯兰团刚果分部。
  结果相当顺利,联合国部队也在功德圆满后迅速退离当地,免得引起刚果临时政府的猜忌。可是……
  “就算不能坐飞机,我们也可以自己开车去阿鲁呀!”
  赫伦瞥向丹奥,丹奥微一摇头。
  “那要怎么去?”
  丹奥默然地望向前方的河流。
  “水路?”
  丹奥颔首。
  “好吧!那你们在这边等著,我和尼基去找船。”如果顺利的话,水路可能更快。
  杏子和摩拉也跑去买食物,恰卡说要去多准备一点乾净的水——刚果河的水虽然多,却只能看不能喝,除非你已经有上吐下泻的心理准备;丹奥则始终闷不吭声,只默默注视著他们一一离去。
  自从离开村落之后,他更沉默了,几乎完全不说话,老是独自一个人默默抽烟沉思,而最令时时悄然偷觑他的莎夏心惊的,是他眼中逐渐浮现的惨澹目光。
  她见过,并且永远无法忘记,那是绝望的眼神,毫无生趣的人所特有的眼神,她在母亲眼里瞧见过,半个月后她母亲就自杀了,就在她父亲过世后一个月。他们是如此相爱,以至于失去父亲之后,母亲自觉无法独活,竟然扔下年幼的她去与父亲相聚了。
  难道丹奥也……
  为甚么?
  事实上,丹奥自己也觉得非常纳闷,这儿是非洲,天气燠热,绿意葱葱,又没有凄凄冷风扫得他寒飕飕的,也没有枯黄的落叶在他眼前飘零,为何他还会如此沮丧?
  “丹奥。”
  突如其来的低唤,烟头上长长一截烟灰立刻颤落于地,丹奥愕然转眸,诧异地发现莎夏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他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不,她会主动靠近他更令他错愕,她不是一直当他是毒蝎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吗?
  “莎夏?”
  “你在想甚么?”莎夏认真地问,同时告诉自己,这不是因为她关心他、担心他、揪心他,而是因为任务,所以她不得不想办法解决他的烦恼,免得任务尚未完成他就先挂点了,而且还是他自己把自己挂上去的。
  她在关心他吗?“呃,也没甚么。”丹奥惊讶得简直想喊暂停,先让他痛哭流涕一下再继续。
  “告诉我。”莎夏坚持道。
  “真的没甚么,”捻熄烟屁股,丹奥又点燃另一根烟。“只不过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有病?”她以为他只是缺少身体锻链,没想到他竟然有病!
  “不是,”丹奥不觉莞尔。“是个性上的老毛病。”
  个性上的老毛病?
  神经病?“麻烦你说清楚一点好吗?”还是人格分裂?忧郁症?
  直眼望向前方潺潺流动的卢拉巴河,“我很容易沮丧,”丹奥淡淡道。“不过通常只在秋天才会发作,现在这种郁热的气候居然也会发作,这倒是奇怪得很。”
  “有多沮丧?”
  丹奥没吭声,只是猛吸烟。
  “沮丧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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