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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家请笑纳-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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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个大路痴,这辈子要以迷路为人生。
  虽然没有方向感足挺麻烦的,可是几次的经验让她知道,有时候凭着她的直觉,反而能顺利找到正确的位置,即便过程中可能会有点跌跌撞撞,以常人难以理解的行进动线出没,但她相信,只要她有心,任何的不可能,通通都会变成可能。
  打从那日与夏晏非一晤后,他便不曾再来看她,害她一颗心像是丢了似的失望,严重的失落感,再加上赌约的期限,令她决定主动出击。
  正当她苦思该如何突破困境时,耳里突然窜人悦耳的击水声,叮叮咚咚的声音,令她不由得左右张望起来,发现声音是出自朱色高墙之后,她贴壁倾听,只觉得这水音似撞击到某种金属后所发出的声音,其音有序像是有人正在弹奏一首琴曲。
  琴曲?
  心念才起,柳絮杏忙不迭的就想翻墙过去,可是墙头实在太高,她只好把主意打到眼角余光瞥到的墙角狗洞去。
  “要钻过去吗?”站在狗洞前,柳絮杏不由懊恼自语。
  好歹她也是名门之后,钻狗洞能看吗?可是不钻洞绕路的话,她有九成九的机率会再度迷路,所以——
  她先是左右张望附近有无旁人走动,随即弯身用双手拨开洞口旁的杂草,小心翼翼的低着头从狭小的洞口试着让双手先采出洞口外,接着便是窄小的双肩,就在柳絮杏认为钻洞成功时,却随即发现自己的臀部被卡在洞口处,动弹不得。
  哇哩咧!怎么会这样呢?
  柳絮杏不死心的扭了扭屁股,又用双手撑着想帮自己爬出来,可是却都徒劳无功,最后她干脆死心了,软软的将身子趴在地上一会儿,心思又被叮叮咚咚的水击声所吸引。
  拾起眼,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夏晏非末束发戴冠,仅以一条细绳不羁的将头发结在身后,双眼蒙了块黑布,两手如同虚幻般悬空一抹,水滴撞击金属的声音又起,霎时清脆好听的琴音竟神奇的响起。
  没有看到他手中有琴,却听得见水与琴交响的声音,柳絮杏睁大了眼,一时忘记要开口唤他帮自己脱身,骨碌碌的大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全身微湿,睁眼细看这才注意到竟有水雾弥漫在他四周,疑惑的抬眼,发现阳光下晶莹发亮的水滴,自山涧飞瀑经过引流,飘洒而下,当水滴落至他伸手可及之处时,便见他伸手触碰围在身边的弦线,因为有些距离,所以柳絮杏也看不清楚那弦线究竟是何材质所制,也不知那是如何固定,只知道每当他一抹弦,就听见水滴撞击周遭石壁,发出铮踪响声。
  随着水花飘洒的速度,再加上微风来搅乱,夏晏非起手按揉的动作就越发迅捷,到最后柳絮杏看着他彷佛与水琴共舞般的将自半空中落下的水滴,一一反弹至周遭的石壁,然后叮叮咚咚如珍珠落盘的声音响起,在他双手翩翩纷飞的动作下,一阕动人的琴曲流畅倾泻。
  清澈悦耳的声音,搭配上他优雅灵巧的舞步,每一举手一投足都美得像幅画,柳絮杏终是忍不住的发出由衷的赞叹声。
  “哇!好美喔!”她忘形低喃,惊动了练水琴的夏晏非,只见他起手拨弦,将一滴水珠往声音处弹去,随即柳絮杏感觉到空气中某种凝固的沉窒感,朝她眉心射来,她闭着眼睛尖叫,认定这下子准会死于非命了。
  “啊——”她惊呼哀叫。
  “我以为你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这条路。”柔冷的醇嗓飘然在她的头顶响起。
  “啥?”冰凉的水滴,啪答一声印在她的眉心,没有丝毫疼痛,抬眼上望,冷俊坚毅的眸光正锁着她。
  他左手撑膝,右手伸向她,将目光尽量与她持乎,一向无情绪的深眸里,有着连他也没有察觉的温暖笑意,“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当年那个躲在树洞里的孩子嚼?”
  其实早在她隔着朱墙自语时,他便发现到她,之所以不开口,除了不想分心外,也想知道她到底会用何种方法,越过那道高墙,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钻狗洞,本想佯装无事,谁知她却把他的练琴,当看戏般叫好,故而才对她小施薄惩。
  看到他眼里不经意的温柔,她蓦然心悸,正疑惑他前两日还将她彻底忘个干净,怎么今日却从他口中听到当年他们共同的回忆?只是疑问还未出口,她从他的眼底看到一抹淡淡的促狭,难道……?
  “你早就知道我被卡在这里了,对不对?”她气恼的低咆,四肢无助的摆动了下,像只背着重壳而无法移动身体的大笨龟。
  “嗯。”他扬起嘴角,不置可否。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帮我?”她赌气地叫嚷,却在看见他闷不吭声递出他修长白净的手给她时,她倏然抿唇,心儿怦然多跳了两下。
  她之前来音堡,两回都是故意避开他选择住在鸣松居里,可是她也不知怎地,老是口不对心的,嘴里喊着不想看到夏晏非,却老是爱在偌大的音堡里找寻他的身影。
  只可惜她天生方向感不好,两回都在音堡里闹失踪,两次都得劳烦全堡上下找人,而那两回她都是被夏晏非给找到的。
  一次她是因为迷路心慌而哭累了,缩在花墙下睡着,另一次则是窝在有叮叮当当悦耳水声的树洞里发呆,像是认定他一定能找到她,到现在也忘不了,当他将那双纤细修长的手递给她时:心里涌起感动。
  幽黑的深眸攫住她羞恼的颜色,冷刻的面容有片刻闪神。
  她的目光太澄澈,眸底的心思几乎就要隐藏不住,他轻蹙眉心,觉得那样的灼热来得莫名,但他自持冷漠地道:“你可以喊我。”他低喃一声,见她发傻,便迳自伸手抓住她的皓腕,助她从困窘中脱身。
  被人像只死鱼般给拖出狗洞,柳絮杏真恨不得能将自己埋起来,她羞红着脸,低头猛拍拭身上的泥尘,想藉此避过他紧捉的目光,却忽略掉他深眸里温柔流动的光茫,正被她所吸引着。
  那日她在梦魇中哭嚷着思念爹娘的声音,近日总莫名的困扰着他,这种不寻常的心思异动,令他内心起了警觉。
  五年了,他一直以为,五年前他所有的悲伤、眼泪,都在那一夜流干了,打从他从死去的爹手上,接过紧护在他怀里的怒潮琴那刻起,他就以为他全部的情感都该死绝了。
  为什么这样的认知,却会在她的泪眼哭喊下而松动?
  因为不解与迷惑,所以他干脆不主动见她,认定他心情的不定,只是一时的脱序而已,而今她又以如此特异的方法,出现在他面前,他知道眼前的她,的确有着足以摇动他意念的份量,这种难以揣测的不安,令夏晏非开始深思,何以她的存在,会影响到他?
  见他不作声,她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主动一些吗?”
  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动逗他、惹他,可是他却云淡风清的不当回事,心里头堆叠的闷气,真要憋死她了。
  摆明着他们的个性,一个如火,一个似冰,根本就是相克的组合,为什么偏偏她硬是死心眼,一颗心老是不理会理智的劝告,硬是要将他的身影放进心坎里,就算他冷淡似冰,她却不怕冻着似的硬想靠近他?
  唉!这不是自作孽吗?
  她的抱怨,撞进他的心底,眸底摄入她浑身脏污,眉心还印着淡淡的水渍,他犹豫了下,伸手替她将眉心印着的那点水渍抹去,动作自然不露痕迹,“听你的口气,似乎对我很不满?”
  “不是似乎,而是很多。”他略冷的指尖,掠过她的颊,却压不过她体内涌起的躁意,她桃着眉梢,伸手拍开他的手,开口数落他,“先不说你明知我有困难不主动出手帮忙,就连待客之道你也做得极差,试问天底下有哪个主人,会将客人丢在府里不闻不问这么多天的?”
  “客人?”被她拍开的手,不着痕迹的收回,他深幽的眸子里透着沉晦复杂的心思,他凝看着她,半晌他才徐缓地道:“如果你硬要这么说,那么我便是你口中说的那种人。”人既无心,何懂礼数?
  见他坦承不讳,柳絮杏扯紧了眉心,本想继续怒斥,但舌尖猛地打住,只因为眸底这才后知后觉的对上他微湿的发梢贴在他的颊边,这才警醒他全身湿透,她不假思索的掏出怀里的绣帕,伸手替他揩拭。
  淡雅的馨香,掠过他的鼻间,带来一股暖流,拂过他的心,暖化他冰冷的心扉,垂在身侧的指尖抽动了下,他眉心微拧,直觉地扬手扣住她的皓腕。
  动作很轻,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
  第4章(2)
  悬在半空的手僵在那里,她愣愣地看着他——
  心头那喻意不明的骚动,因为隔开了些许的距离而停止,他暗吁口气,将她手中的绣帕取下,轻声说:“我自己来。”
  见他拿走手里的绣帕,柳絮杏这才意会到适才的举止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她有些难为情的移开目光,看向他身后的琴武亭。
  眼前这座琴武亭,三面环水,一侧傍山,飞瀑流涧依山引流而下,沿水的外廊设有石椅,方便小憩时可近观水中鱼儿,要不是临空建在水面上的建筑物四周,固定数条坚韧的钢线,以及琴武亭周围嵚满形状怪异的石头,这座琴武亭可说是极佳的赏景游憩地,正想沿着琴武亭外连接的浮桥走过去看个仔细时,夏晏非却喊住了她。
  “不要过去,那些钢弦很锋利,会伤人的。”夏晏非一眼就觎破她心之所欲,出言警告同时,也不忘点破她的疑虑。
  “你适才所听到的水滴击物声,正是我以巧劲将水滴弹至那镶满石壁上的异石,那是由各地搜罗而来的音石,会随着敲击部位的不同,发出不同声响。”
  “喔!原来是跟晏武哥接承的雷鼓同材质啊!”柳絮杏恍然大悟,又不免轻蹙眉心的嘟嚷,“你这座琴武亭应该是这几年才建的吧?之前可没这个。”意思就是,这么好玩有趣的地方,还不让她看个仔细,未免小气?
  刻意忽略掉她眼眸里的怨慰,夏晏非谈起正事,“你找我有什么事?”找他找得这么急切,连狗洞也不顾身分的钻了过来,想必那件事,定是令她非当着自己的面,问个明白不可。
  经他一提,柳絮杏猛然扬高音回答:“我要搬进水琴楼,跟你住在一起。”
  “什么?”他眉锋紧皱,以为听错了?
  柳絮杏扭头转回他身边,微微仰着脸,清澈的水眸将他微湿的眉眼与微拢的眉心,全数映在眸底,她为他不经意问流露出来的压抑表情,心坎微微疼痛着。
  本就寡言少笑的他,在历经丧亲之恸后,浑身硬是逞强地刻意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这样自锁心扉的过日子不累吗?
  “我说,我要搬进水琴楼,跟你住在一起。”如果想要用她小太阳般的个性,融化他这块千年大寒冰,不用非常手段是难行的。
  看不懂她那晶灿的眸里打的主意,幽冷深邃的眸里不透情绪地道:“我以为你喜欢住在鸣松居。”前两回她来,总指名要住那儿,连带也牵累了不爱跟泥娃娃般的女孩相处的夏晏武,每回见着柳絮杏来访,总要哀声叹气的摇头。
  “从今天起我要住在你这儿。”不解释过去别扭的行径,柳絮杏认真的杏眸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她一定要打破他内心的冷酷,帮助他重新找回自己。
  沉黝的眸心深处隐现波澜,他定定的瞧着她,不说话。
  看不透深沉目光里的情绪,柳絮杏也懒得猜测他的心思,干脆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不是有赌约吗?我得跟你住在一块儿,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的让你看见我,不管你看书也好,弹琴也罢,我都要跟你在一块儿。”
  “就算是为了赌约,我依然觉得你犯不着为了一个不可能爱上的人,拿你自个儿的感情做赌注。”虽然赢了赌约,他既可以拿回爹的遗物,又可摆脱那可笑的婚约,但内心某种不知名的违和感,令他的胸口竟有种闷痛的感觉。
  他不喜欢她为了某种目的而刻意给他感情,那种感觉像是施舍,他不要同情或是怜悯的爱。
  爱……那是浪费感情力气的东西,他不需要……不要……
  喉问漫上的苦涩,令他再也想不下去……
  见他又想将她推开,胸坎里压抑已久的闷气,一股脑儿的全涌上,她咬着牙,恨恨地说:“你说不可能爱上的人,是指我不可能爱上你,还是你不可能爱上我?”
  深黑的幽瞳深处,有不知名的感情晃漾着,他看着她,以无声作答。
  见他又冷着脸,似沉吟思索,实则却是拒绝将真实的情感流泄,她豁出去似地道: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也不管你习的那套无心琴法,到底能让你断情绝欲到什么程度,反正我就是要你爱上我,对我有感觉,我也不避讳的告诉你,我柳絮杏虽然不敢自诩是什么女中豪杰,可是我对得起自己的感情,我现在很认真的跟你说一句话,不管你信或不信。”
  “……?”她的眼神好透亮,几回与她眼神交会,她总拿着这样的眼神瞅着他,但是她不可能……是他会错意了。
  “我喜欢你。”她看着他,很是认真地说,然后不意外的看见一张怔仲的脸。
  那张少有情绪的俊容,因为错愕与惊讶,有了些许的不同,幽黑的眸子里藏着好多好复杂的情绪,柳絮杏略微定了定心神,这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我只知道在被指亲那时,你当着我的面说不要我,我心里好难受又觉得很没面子。后来讨厌你也是为了赌一口气,如今事隔多年,我本以为再见到你,对你的那份感觉会淡掉,但是很可惜,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不管你相不相信,就算你要认定我是为了逼你替我找到我爹,而说出这些恬不知耻的话也成,反正在这半年内,你是注定要忍受我对你的骚扰,不能逃避、不能拒绝,直到期限截止,你若仍未对我动情,我会乖乖认输的。”
  潜埋心底多年的秘密,早不知要将她憋死几回,此番出口,她顿觉心情舒畅,最重要的还是从今天开始到赌约终了,她终于可以明正言顺的用爱慕的眼神瞅着他、缠着他,而他也再无理由拿话要她离开,说不想见着她了。
  这样说出来真心话的感觉,真好。
  “……”听完柳絮杏一长串的告白,夏晏非只觉得脑袋胀得好疼,耳中充斥着嗡嗡声,到最后他终究没法从口拙的唇里吐出任何一个字,只能怔忡的站在原地。
  柳絮杏瞧他仍是紧抿着唇,不吭一声,她咬了咬唇,眯细了眼,内心有了觉悟。
  既然靠小太阳的热度无法融化大冰块,那就先敲碎冰山的一角再说吧!
  她往前走近他两步,眉头一挑,垫起脚尖,两手朝他的脖子圈起,硬是不顾他眼神的冷冽,将她的粉唇凑到他的薄唇上,狠狠的、带点惩罚意味的吻了他一记。
  属于男性的陌生气息盈满鼻间,酥麻的触感从唇办延伸到四肢百骸,饶是早巳自认骨子里离经叛道的柳絮杏,也不禁羞红了脸,故意抛下一抹吐舌的鬼脸,然后一蹦一跳的离开,准备要找耿管事,替她将所有家当,全部搬进他的水琴楼。
  而遭人强吻,虽然觉得她的行为未免太过,但……那停留在唇问的柔软触感,却叫他只能动弹不得的独立在琴武亭里,任思绪翻涌、任情感浪潮拍击。
  她……她是认真的?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内心某种不安的感觉在躁动着,垂放在身侧的手,缓缓圈握又松开。
  第一次,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心琴法练得不够纯熟,眸光放到他书斋的方向,他决定回房重新默写琴诀。
  第5章(1)
  柳絮杏要搬到水琴楼里住?
  初闻此项消息时,音堡上上下下都抱持着怀疑的态度,直到柳絮杏真的大张旗鼓搬进水琴楼后,大家又不约而同的噙着会心一笑,甚至开始猜测他们那个对待自己人其实是标准的刀子口、豆腐心的主子,会将他的未婚妻安置在水琴楼的哪个位置。
  会有这种看好戏心态,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夏晏非个性孤僻,不喜欢与陌生人相处,尤其堡中发生憾事之后,夏晏非便着手将水琴楼的客房改建成琴武亭与练功房等习琴之所,而今柳絮杏提出要求搬进水琴楼,是否意歌着他们将会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盖同一条锦被,喝同一壶热茶,然后幸福甜蜜的直接成亲呢?
  乐见此事成真的人不在少数,只可惜——
  负责鸣松居的耿管事与水琴楼的萩管事,再加上音堡的夏家大总管,三位服侍音堡两代的老奴们,趁着夏晏非按例核查帐本的空档,三个人无视正主儿在场,迳自话起家常来。
  “大当家将宽敞的主房让出来,自己一个人搬进书斋,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害梆姑娘落人口实,(更多新书加一六四五五六三七二)变成乞丐赶庙公,喧宾夺主了嘛!”耿管事边说边皱眉,不忘将蘸了浓墨的狼毫笔,恭敬地递给正翻阅帐册的夏晏非,却无视他递来的那记冷波。
  “哎唷!还没洞房,小俩口怎么就先闹分房啦?”萩管事附合着,亏他能边抱怨正主儿,还能神色自若的替夏晏非将凉了的茶替换热的给他,态度完全的“公私分明”。
  正在帐册上批点注记的夏晏非,执笔的手僵直了下,很想送记大白眼给荻管事,但薄唇仅是蠕动了下,却仍是抿紧唇不开口。
  资历最深,年纪也最长的大总管,瞥了眼夏晏非看似无动于衷的表情,他轻咳了声,干跪下猛药,“没办法,谁叫咱们的大当家从小到大就没可爱过,所以这回会冷落娇妻,也在预料之中。”
  可爱?夏晏非眉梢狠狠抽动了下,最后终于万分不情愿地开口替自己辩解,“我跟柳姑娘尚未成亲。”
  撇开耿、萩两位管事不说,大总管可是看着他跟晏武长大的,叫他拿出主子的威仪斥责大总管,夏晏非做不出来。
  三位老人家听夏晏非插了这么句话,彼此互相递了个眼色,极有默契的自动充耳不闻,谈话仅被打断了那么一会儿,又絮絮叨叨的闲聊下去。
  “也不知道咱们家的王子安的是什么心眼,明明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竟然还在玩赌约那种小孩子把戏?”耿管事摆明有大总管撑腰,所以很不怕死的继续在老虎嘴上拔毛。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以主子的年纪,在我们这些老头子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
  萩管事笑皱了脸,虽然一副慈眉善目,但亏起人来还真是伶牙俐嘴的。
  “你们——”夏晏非眉锋紧蹙,薄唇才吐了两个字,大总管又忙不迭的抢话。
  “只有孩子才会不懂事,咱们的主子可是以仅十岁之龄就已具备成为琴侍资格的习武奇葩,主子的心思细腻成熟,断不会做意气用事的决定。”一句话就把大家共同的心声给一语道破,
  端坐在长案后的夏晏非,耳边净听着针对他的嘀嘀咕咕,饶是他自认情绪平和,但在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将帐本给合上,夏晏非敛眉沉吟了会儿,决定图个耳根清净。
  “耿管事,晏武出远门的这段时间,你要多督导习鼓弟子的武艺进度,别让他们疏懒了学习。”既然有空在这里闲嗑牙聊是非,应该不介意兼任武训的工作吧?
  耿管事闻言垮下了笑脸,唯唯诺诺的领命办事。
  “萩管事,如今柳姑娘住进了水琴楼,你替我拨几个手脚俐落的丫鬟给她,还有也别忘了从珠儿那边,打探柳姑娘平常习惯吃些什么口味的菜,别怠慢了客人,如果还有其他问题,也要随时跟我回报。”嫌他冷落栅絮杏是吗?管闲事管到他头上来,那么身为掌楼管事,理当多多费心才是。
  听明白夏晏非的言下之意,知道若招待客人不周,所有的罪过就变成他的过错了,好个杀人不见血的大当家啊!
  萩管事苦着一张脸,垮下肩膀的退出书斋,仅剩还未被编派工作的大总管,与神色从容淡定的夏晏非两人。
  大总管见夏晏非有意清场,他也索性坦白直言,“我知道老头子们说的话您不爱听,但就算如此,该说的话老奴还是要说。”
  “……”夏晏非自案后起身,将案上的帐本文卷细细整理,看似不在意的举动,其实是不擅表达的无措。
  夏晏非很尊敬大总管,因为他也算是大总管一手带大的。
  他可以对堡里上下的其他人冷言斥喝,可是对大总管,他多数时候是选择沉默,倾听大总管对他的细心叮嘱,即便有些话他还真不爱听,但是他多能体会大总管对他的用心良苦。
  “别看柳姑娘现下无忧无虑、逢人还能笑脸迎人的样子,其实她爹失踪的事,她很忧心,只是不敢表现出来,别的老奴不敢说,柳姑娘对您的心意,可不像表面看的那样的简单,她性子倔、好强,却又得寄人篱下过日子,老奴不信您真能忍心这般委屈她?”
  大总管的话震荡了夏晏非无波的心,想及近日收到关于柳晨远下落的的消息,夏晏非蹙紧眉心。
  “近日我收到消息,听闻柳晨远在多年前便与海家萧筝一派颇有私交。”
  海家同音堡一样,也是以音律制敌的世家,但是海家人行事阴诡,在江湖中的风评甚差,几次听闻海家对外放出风声,总说音堡的怒潮琴不如他们海家的萧筝,但事实上前几代琴筝大会上,音堡都是独占鳘首的,但海家却总是不服,其门下弟子老是找机会私下寻衅,几回零星冲突后,嫌隙渐增,莫名其妙造成两家世仇对立。
  更甚者,海家人在五年前,也疑似参与了抢夺怒潮琴的阴谋,只是行迹败露后,海家大掌柜海老爷,却坚称抢琴者是曾在海家习武,早已被逐出师门的孽徒,坚持不认当年那笔帐,对此事,更加深音堡与海家誓不两立的仇恨。
  只是万万没想到,柳晨远竟也与海家私交甚笃,虽目前尚无实证,柳晨远与当年的事件有何关系,但是无论怎么样,身为与音堡有过命兄弟情义的柳晨远,他的行事作风,也的确是可议的了。
  “这消息的可信度高吗?”深谙萧筝一派与音堡嫌隙的大总管,忽闻夏晏非此言,不禁愕然。
  “不确定,因为目前唯一能解开真相的人,便是为了某个不知名的理由,而抛下亲身女儿独自藏匿的柳晨远。”夏晏非的语意里,透着一丝深恶痛绝。
  “大当家,所谓传闻毕竟是未被证实的说法,既然没有实证,就不能妄下断语。”
  大总管话说得含蓄,但其实是不愿柳絮杏因此莫名受牵累。
  凝睇了大总管一眼,夏晏非敛眉沉思了一会儿,才语调轻缓地道:“大总管的意思,晏非明白,请大总管放宽心,晏非做事自有分寸。”大总管说的也对,他确实不该在无证据的情况下,就任意将不实消息做串联,这对柳絮杏来说,的确不公平。
  轻吁口气,大总管欣慰一笑,“那么您现在要派什么活儿给我呢?”逾矩挑战主子权威,身为下属本该自请领罚。
  “这工作可不轻松喔。”夏晏非唇角扬起,深眸里有着淡淡笑意,“请大总管没事喝茶、休息,尽情快活的过日子,盼您能长命百岁。”
  “这样我岂不成了老妖怪?”大总管绷着脸说话,对上夏晏非那张严肃的脸。
  未久,两人紧抿的唇角皆沁出温暖的笑意。
  不知不觉中,在看似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因为柳絮杏的介入,原本沉闷的日子,似乎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淡淡的甜意,在空气中流动着……
  无聊地以双手托腮,柳絮杏瞪着地势险峻的逐香园方向,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气恼。
  她没有想到,她原先紧迫盯人的战术,会彻底失败。
  先不说一开始,她懒得去揣想何以夏晏非会将他的主房让给她住,反正在知道书斋是位在主房的对面时,她还偷偷的在心里窃笑,觉得这回她非赢不可,哪知道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根本没有她想的简单。
  首先是她发现夏晏非对琴执着的程度,简直可以用着魔来形容。
  每天打从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就早起在书斋点灯看书、翻琴谱,待天光初醒,他就会开始弹琴,住进水琴楼的前两天,她就是在他的紫木琴声中醒来的,接着从他走出书斋开始,也展开她一天的跟屁虫生活。
  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他吃饭,她挨着他肩膀吃;他教授弟子习琴,她挤进课堂支着腮帮子在一旁打盹;他跟大总管讨论堡里兼营的琴铺状况时,她在一边晾着等他;他到琴武亭练水琴,她屈就在亭外沿水的外廊瞅着他看。
  她喜欢看他弹琴神情专注的样子,那幽渺的琴音总能轻易撩拨她的心思,偶尔见他弹琴暂歇,她会凑上去跟他聊起小时候的回忆,她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多半只能得到“嗯、喔、这样啊!”的回答,不过柳絮杏一点都不觉得这样唱独角戏有何委屈,反正她只是单纯的想找个说话的对象,她知道他有在听,至于他心里做何感想,柳絮杏才懒得理会这些。
  可是这样的情形过没几天,夏晏非开始往她跟不到的逐香园跑,那儿地势险峻难行,柳絮杏只能眼巴巴的看他轻轻松松地施展轻功往那上头跑,然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悠悠哉哉的弹琴,不管她在琴武亭被蚊子叮咬得多惨,或是无聊到快发霉长香菇,夏晏非就是不肯带她一块儿上去,像是想藉此逼她别再缠着他。
  受挫的水眸儿晶灿亮起,她微微攥起拳心,顿觉不甘心起来。
  她细想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双手托腮,一脸迷惑,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递一响的悠扬琴曲,一个念头掠过她的脑海。
  她知道夏晏非之所以会上逐香园弹琴,就是要减少两人相处的时间,她岂能趁他的心、如他的意,呆呆的坐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做?
  眯眼瞪着那高不可攀、飘荡着琴音的园子,柳絮杏忽然注意到有条粗蔓从那山顶垂下来,她挑了挑眉,挺直腰杆,又扳了扳两掌,杏眸里闪烁着不屈的决心。
  想叫她就这么放弃,会不会太小看人了?
  逐香园里种植了四季不同的花种,此季正是杏花盛开的时节,夏晏非背着琴匣,在杏花林里选了一处平台拨弄琴弦,暂拾难得的清净。
  这些天他真是有些怕了柳絮杏的那股缠劲。
  虽然小时候他就知道她的个性,不若一般寻常女子的守礼教,但也从未想过,她的行为举止竟会那么的——放浪形骸!
  双手轻抚琴弦,按弦取音,幽幽琴声,缓缓自指间流泄。
  空间中流动的琴音回荡在微微笑开的杏花间,一办粉色的杏花办,轻轻地飞离枝芽,荡啊荡的摆动着舞姿,看起来像极了柳絮杏这些天腻在他身边的笑颜。
  “晏非,你别净看着琴谱,偶尔也看我一眼好不好?”当他认真的钻研琴谱时,耳边总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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