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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爱情海-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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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真是他太过急躁,反而吓坏了她。
“也好,这对你来说的确太突兀,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凌瑞杰叹口气,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这几天眼皮一直在跳,晚上也睡不好,好像会有甚么事发生。”
“一定是你工作太累了。”安澜心疼地看着他。
“也许吧。”凌瑞杰笑了笑,托起她的下巴,“等我回来!”
“嗯。”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说好了,不许反悔喔!”
“嗯,我会等你从美国回来。”
一反常态,安澜第一次主动地抱紧他,把脸颊贴到他的胸口,紧到没有一丝空隙,紧到让自己都透不过气来……
她也只能这样抱紧他,因为拥抱是她此刻唯一能够诉说的语言,唯有这样抱在一起,才能止住胸口排山倒海的疼痛。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强烈的痛楚,跟它相比,过去所有的经历顿时变得微不足道……
就在此刻,她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在心中涌生的无限爱意,跟疼痛一样,痛楚有多强烈,爱意就有多强烈!
原来,痛和爱,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把手指插入他硬硬的发间,主动挺起上身勾住他的脖子,如蜻蜓点水般的吻渐渐变得浓烈……
炽热的气息在两人的鼻息间流窜,是纯粹的挑逗,还是变相的勾引,谁都无法判定。
唇舌间相濡相汲、辗转缠绵,欲望之火来得汹涌澎湃,理智的弦渐渐无声一朋裂……
自己彷佛分裂成为两个:一个往爱欲的漩涡不断坠落;一个则脱离肉体,灵魂飘浮于半空,冷眼旁观地看着另外一个意乱情迷的自己。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极痛,一半是极爱;一半是虚幻,一半是现实。
就这样,在痛和爱的逼缘,她迷失着、挣扎着、估算着自己应该离开的日期。
很快……一切很快都会过去……
三个星期后,当凌瑞杰风尘仆仆地从美国回来,赶到家门时,只看到满室清冷的空气,和放在客厅上用花瓶压住的一个信封。
信封里,除了一张三百万的支票外,她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连一个字都没有!
他不知道她从哪襄弄来的三百万,反正她周身都是秘密,不仅这一件。她和小康的随身物件也一并清空,乾净得像从未来过一样。
狠心而残忍的女人!
凌瑞杰无法想象,才信誓旦旦地答应了他,言犹在耳,而且那一晚拥抱的余韵还未过去,她竟然就这样不告而别!
在她走后,凌瑞杰才明白,他对她竟是一无所知。
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过去经历过甚么?她的父母、亲戚、朋友……他一概不知,这份认知深深刺伤了他的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就不该被她那一脸清冷的神情迷惑,小心翼翼,唯恐说错话,唯恐伤害她,碰到她的伤口,只知道一心一意守着她,等她冰封的心渐渐融化……
但他却忘了,他根本没有时间!
爱情的时机,稍纵即逝。他不该一味以温柔妥协,不该一再被她柔软的掌心堵住所有的心声……他明明想说的!明明那么热切地想告诉她!
——是啊,你工作一向都那么认真。每天工作到半夜三更,我从未见过比你更认真的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直对你,对你……
——太晚了,我们早点睡觉吧。
我一直对你是认真的!
你比甚么都重要!
我爱你!
但是,在两人一起生活的三个月零九天又十二个小时八分四十三秒,凌瑞杰一次也没有说过以上这些话,更没有说过那“三个字”。
一次也没有。
时间,就像建立在流沙之上的海市蜃楼,风轻轻一吹,就如烟尘般,消失殆尽。
果然,她就这么消失了,犹如世间的一颗沙砾,不知被风吹向何方……
第九章
三个月后。
舒适怡人的气温中,花市里一摊摊的花铺比邻而列,争奇斗妍,繁茂苍郁的枝叶花卉,展现出一片亚热带风情。
这个地处中部的偏远小镇,因其着名的花市,而名声远播,吸引了不少各地的游客前来观赏买花。
“先生,来买花还是买园艺用品?我们这里从工具、盆栽到居家花卉植物,一应俱全,您可以随便看看。”
“有迷迭香吗?”
“有啊。这里一排都是薰衣草、薄荷、迷迭香和蒔罗。这些花不仅有观赏价值,还有安神静心的功效。更好的是,它们还是厨房内的佐味料,可以入菜入茶。比如烤羊小排,最好加薄荷,可以去腥入味,做鱼的时候可以洒一些蒔罗,迷迭香则一般可以用来烧红肉,增加香气。”
“真的?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听起来蛮不错的,这样吧,我每样都要一盆。”
“好的,谢谢您。”
店员生动灵活的推销,不仅令顾客满意而归,还令店家大赚了一笔,年近中旬的老板娘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她请对人了!
几个月前,当这个清瘦的女子来应徵做工时,老板娘颇为踌躇,因为怎么看她都不像会长久做下去的样子,再加上老板娘为人谨慎,轻易不雇用自己不熟的人,但禁不过她的请求,就给了她一个月的试用期。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结果却大大出乎老板娘的预期,她十分勤奋可靠,整天忙里忙外不着闲。
虽然淡淡的没有甚么表情,气质诤默,言语也不多,却总能在几句之中抓住顾客的心理,在她的帮忙下,花店的生意一天天稳步上扬。
转眼快到五时,下班时分,顾客变得稀少起来。
“安澜,好像没甚么客人,你就早点下班,去接小康回家吧。”老板娘招呼着。
小康是她的儿子,她身边没有男人,自己带着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老板娘很好奇安澜如何看待身边的风言风语。
小镇毕竟不比大都市,虽然安澜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居民,但她现在独身一人,带着小孩,又不轻易与人交往,神秘异常,光这一点就成为不少镇民茶余饭后闲谈八卦的对象。
终于有一天,一向不多事的老板娘也忍不住问起小康的父亲,安澜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他没有父亲”,老板娘知道安澜不愿意多提,从此就再也不问。
“好的,等我记完这些。”安澜正在记今天出货的花卉总额。
“安澜啊,小康最近怎么样,有空就带他来花店玩,几天没见,我还怪想他的。”老板娘说。
“好啊。”提起小康,安澜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像小康这么乖巧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小年纪就知道帮你做家务,念书又用功,上次国文好像拿了全班第一,长大后一定不得了。”
“希望如此吧。”安澜淡淡一笑,放好笔,“方阿姨,那这里就留给你收拾,我先走了。明天见。”
“好,快点回家吧。”
小镇的空气清新自然,晚霞簇拥在天逼的山峯,重重叠叠,被落日映出彤红的颜色,宛若一片“火烧云”。
下了巴士,安澜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小镇上唯一一所小学的校门走去。
门口站着不少等家长接送的小学生,但找来找去,都不见小康的踪影。
“小康妈妈!”
人流中,一位穿着校服的小女孩朝她挤过来,安澜认出,她是小康的同班同学,跟小康感情很好,住得也近,经常一起到她家来做功课。
“芳芳,小康呢?”
“我也不知道小康去哪裹了,他和吕军他们打了一架,就跑掉了,我叫他也没用。”
“打架?”安澜的心一沈,“他为甚么要和别人打架?”
“都是吕军那帮人不好啦,他们最可恶了。小康是卫生股长,要他们留下来做卫生,但吕军不愿意,还骂小康没有爸爸,是可怜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杂种。小康当然生气喽,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老师呢?怎么没有人阻止他们?”
“老师是有赶过来啊,不过小康突然先跑掉了,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我听他说要去找爸爸……”
安澜的心揪紧了。
“快点把小康找回来喔……晚上我还要跟他一起做功课呢。还有,告诉他,如果他还是没有找到爸爸的话,我不介意暂时把自己的爸爸借给他用喔。”
安澜缓缓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谢谢你。”
“不客气。”小女孩天真无邪地笑着。
安澜心急火燎地赶回家里,小康不在,花店没人,他也没来找自己,察看了一遍他可能去的地方,又逐个打电话给所有自己认识的人,都说没有见过小康。
他到底去了哪里?才七岁大的小孩子,到处乱跑很危险!
过去在报纸杂志上看过的所有绑架诱拐等新闻一股脑地涌入安澜脑中,万一小康有个三长两短……头晕目眩的安澜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缓缓坐倒在沙发上……
——不过我听他说要去找爸爸!
小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安澜猛地站起来,没错!他一定去了那里,她怎么没想到?
没有一刻迟疑,安澜箭一样冲出门外。
小镇的长途巴士站和火车站是一起的,称为“总站”。这是镇上最热闹的交通中心,联系着小镇四通八达的交通运输路线。熙熙攘攘的旅客,从各个地区而来,最终滙集在这里,做短暂的停留,再各自奔向他方。
果然不出安澜所料,在候车处的警卫室,她找到了自己的儿子。
“妈妈!”
“小康……”安澜用力抱住儿子,上下摸索,“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让妈妈看看?”
整洁的校服皱成一团,嘴角破了,渗着些许风乾的血痂,手肘处有一块青红的瘀痕,估计是和别人推撞间磕伤的,眼睛红肿着,有哭过的痕迹。
安澜心疼地一遁遁抚摸他的头发,“怎么会和别人打架?妈妈不是告诉过你,打架的孩子最不乖了吗。妈妈知道你没有做错,但是也不该随便和小朋友们打架呵。”
“对不起,妈妈。”小康满脸委屈地低下头。
“以后请看好自己的小孩,不要让他到处乱跑,幸亏你赶来了,否则我还差点想把他送到警署。”站在一旁的警卫,忍不住发话。
“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会加倍小心,谢谢你们帮我看着他。”
道谢完,安澜牵起小康的手,“小康,我们回家。你一定饿了吧,妈妈给你做吃的,好不好?”
原以为小康会满口答应,没想到他却拼命把她往售票口拉,“妈妈,我们快买票,晚了就赶不上了,火车马上要开动了。”
安澜无可奈何地被他拽着,这小家伙的力气还真大。
“你想去哪里啊?”
“这里!”
顺着小小的手指,安澜一眼就看到“T市”这两个字。
呼吸顿时停住……
“妈妈,我们去找叔叔好不好?我好想让叔叔当我的爸爸……”小康摇着她的手。
“我好想叔叔喔,叔叔一定也很想我们。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这里没有叔叔,也没有我认识的小朋友……”
小康的大眼睛,浮着一层水雾,哀求的眼眸令她不忍地别过头……
“我们回家!”安澜拉着他往外走。
“我不要,我想念叔叔,好想好想他,我要到T市去找叔叔!”
“那你就自己去找他好了!”
安澜突然失控地大吼,她从来没有这样对小康吼过,连大声说话都不曾,但此刻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完全无法控制!
吼完后她猛地甩开他的小手,大步往外走,才到门口,就听见小康爆发的痛哭,从压抑到宏亮,热泪一下飙窜入她的眼眸……
靠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大厅门口,安澜用手捂住脸颊,停了几秒,然后折回。
“对不起,小康,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不该这样对你说话,是妈妈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安澜一遁又一遍地道歉,脸颊上尽是麻麻痒痒、类似爬虫的感觉……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滴,不知哪里涌出来,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扑簌簌地洒到大理石地面……
“妈妈,你为甚么不去找叔叔,你自己也很喜欢叔叔,不是吗?我明明看到叔叔有亲你,你也有回亲叔叔啊。”小康哽咽着说。
“喜欢又能怎么样?想他又能怎么样?妈妈也很想他啊……我们曾经一起住过的房子,妈妈也很喜欢啊!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你明不明白,这一切不是我们的,花园不是我们的,房子不是我们的,叔叔也不是我们的。他只是好心收留我们在那裹……总有一天我们要离开,就像现在一样……你明不明白啊!”
安澜终于痛哭失声。
“你以为妈妈不想回去吗?你以为妈妈不想待在叔叔身边吗?但我们、我们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呵,怎么可能在一起……离开他,妈妈也很寂寞啊,可是又有甚么办法……”
这个狼狈不堪、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真是自己的?安澜想停住,但泪水就像年久失修的水库,喷闸而出,怎么也关不上。
胸口痛得站立不住,安澜只能跪蹲在地上,捂住睑,嚎啕大哭,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这样不计形象不顾一切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痛哭失声……
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她,那就让他们看好了,安澜只想好好地哭个够。
不知过了多久……
“妈妈,妈妈……”耳边传来小康怯生生的声音。
她抬起红肿的双眼。
“对不起,妈妈,我们回家吧。”
小小的手掌,替她一次次拭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小康懂吗?这么小年纪就已经懂她全部的悲伤和感情了吗?
“好。”
她站起来,轻轻地、却又彷佛耗尽全部气力般,牵住那只小而柔软的乎,在众目睽睽下,走出大厅。
站台上传来列车启动的鸣笛声,通往T市之路,从未像此刻般遥不可及。
她知道,那是她永远也到不了的终点!
前世今生都在此刻重叠,她彷佛又看到那个男人坚毅俊朗的脸庞,深邃的双眸,深深地凝视着她,说——
……我的幸福,就是能跟你在一起。
这种话动人得根本不像是真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幸福?她根本不相信。至少,她自己从未看过永恒的幸福。
凌瑞杰和她完全是不同的人,她身世坎坷,小小年纪,历尽风霜,早就心如止水,诸事不求,只想守着小康,等他好好长大;他却是社会荚,商界强者,谈吐、教养、气质、思想……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一样她能与之匹配。
没错,她和他相处的确很宁静,双方相敬如宾,无数次的拥抱也是水乳交融,可是没有任何连线的身心,再怎么强求,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即使他曾对她迷恋一时,要她留下、向她求婚,说得如何诚恳真挚,那也只是一时昏了头,鬼迷心窍。她怎可信以为真?
一切如梦如幻,全部是梦一场。唯有心中对那个男人的爱情,足以支撑着她,走完这一程人生。
可以回忆,可以思念,却不可以在一起。
她比谁都明白,这场单方面的爱情所能得到的,就只有这样的结局。
远方渐渐远去的列车,连同她此生唯一的希翼,一并带走……就这样,远去了,平静了,可以不再思忆了……
至于她早已遗失的心,再没有勇气拾回来。
自从总站那一次后,安澜就再也没有听小康提过凌瑞杰或叔叔这几个字,她自己当然也绝口不提。
这个人,就像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
就这样消失吧,快点消失……一天又一天,安澜祈求着,他的气息和痕迹,彻底从她生活中消除……
季节更替,从春至夏,花市仍是像往常一样热闹。
“安澜,你的电话……”
从花店里间,隐隐传来老板娘的声音。
“我的?”
安澜微微一怔,会是谁?即使是这个人口仅五万的小镇,她认识的人也没有多少。
“从T市来的。”老板娘神秘地眨眨眼,“是个声音很好听的男人喔。”
“谢谢。”安澜疑惑着接起话筒,“喂?我是安澜。”
“安澜,你好吗?”果然是个很动人的男性嗓音。
“音医师,是你!”
搬到这个地方后,安澜仅通知了章宇一个人,以便万一父亲出事可以及时通知她。
“突然打电话给我,发生甚么事了吗?”
“嗯,既然你已经有心理准备,我就长话短说。你父亲的情况很不好,如果想见他最后一面的话,我劝你马上到T市来一趟。因为,我估计他撑不过今晚。”
“这么糟?”安澜皱起眉头。
“以他的身体情况而言,拖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赶过来。”
“那好,我等你,再见。”
听安澜一说,老板娘立刻准了她的假期,幸亏最近店里不是很忙,老板娘一个人也照顾得过来。
安澜又去了学校一趟,把小康安置好,托给隔壁的邻居照看。因为无法确定多久才能回来,她先请邻居暂时照顾小康一晚,等察看过父亲的情况再说。
带着一只小小的行李包,安澜踏上了去往T市的列车。
登车检票的那一刻,安澜蓦然发觉,下定决心不再踏入T市的自己,终于还是打破了誓言,回到这个男人同样生活着的城市。
望着车窗外匆匆而逝的风景,安澜闭上眼睛,默默为重新踏上那块土地的自己,不断灌输着勇气。
第十章
情况远比自己想得更糟。
风尘仆仆赶到“仁和医院”,安澜才得知,父亲已于一小时前心律衰竭而死,她终是没有赶上最后一面。看着太平间里父亲冰冷的尸体,安澜没有掉泪,也没有太多悲伤的感觉,这是自己早就料到的结局,现在终于成真而已。
在章宇的帮助下,她连夜处理入葬事宜,打电话给殡仪馆约好火化时间、葬礼就免了,除了她自己外,根本不会有人来。火化后的骨灰,安澜打算带回小镇,找一处比较好的公墓安置,这样她还可以时常去探访上香。
火化的时间定在清晨,无处可去的安澜,就待在医院里,在章宇办公室的休息间小睡了一会儿,不多久,东方泛白后,她和章宇立即赶到火葬场。
出乎她的意外,火化过程十分迅捷,只花了短短一个半小时。
捧着小小的骨灰盒,她和章宇从火葬处肩并肩走出来。
“我送你回去。”章宇提议。
“不用了,太麻烦你。我坐列车回去就可以了。”安澜摇摇头。
“没关系,反正今天我休息。”
“真的不用,麻烦了你一个晚上,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你想让我良心不安吗?再说了,你可是医院重要的医生,万一有急症病人怎么办,我不要耽误你的工作。”
既然她这么说,章宇放弃了,“那好,你早点搭车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的脸色真的很差喔,别忘了,要做个强壮的健康妈妈,带好你的小宝宝。”
“我知道。”安澜微微一笑。
告别了章宇,安澜朝不远的公车站走去。
不少公车的终点站都是T市车站,似乎无论选哪一条路线都能到达,但在细细浏览了一遁后,安澜暗叫不妙。
和T市车站一样,中央东路也是个着名的中转站,那是进入市中心的主干线,所以很多车辆在殡仪馆和T市车站之间,也赫然标着“中央东路”这四个字。但她却绝不想经过“中央东路” ,因为那条路东段的尽头一百米,就是“中央花园”的入口,只要坐车经过这条路线,就能清晰看到“中央花园” 。
安澜不想看到“中央花园”,连一眼都不想。
于是她挑了一条偏远的路线,必须辗转换三辆公车,绕一个大圈才到T市车站,但这样就可以避开“中央东路”这一站。
上车后,车身轻微的摇晃令人昏昏欲睡,安澜抱紧手中的行李包,那里面放着父亲的骨灰,隔着帆布粗砾的表面,就能摸到骨灰盒坚硬的边缘……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生和死,往往一线之隔。
由于是一大早,乘客并不多,只是一些赶早的想避开高峯期的上班族,还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女学生,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当红明星的八卦,某某真是帅毙了,某某的眼神迷死人之类年轻的话题。
安澜羡慕地看着她们,她不记得自己在念书的时候,是否有过如此无忧无虑的时光。
其实她也想好好念书,但破碎的家庭和暴戾、酗酒并嗜赌的父亲,却无情地粉碎了她安心求学的梦想。
晚上四处打工补贴家用的安澜,根本无法好好复习功课,成绩自然一落千丈,“堕落”成为老师同学眼中的坏学生。而后来,形势发展到不得不白天也继续打工,以偿还父亲欠下的高额赌债,安澜终于被学校以“旷课太久”的名义开除。
那时候的她,是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坏学生吧。犹记得高一时,要是她不开口,就根本没有同学会跟她讲话,久而久之,安澜也就变得再也不想主动和人交往了。
要不是凌瑞杰亲口告诉她,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原来那时候,他就开始在意她了……
不想还好,一想到他,心痛如同闪电般,攫住了她的心脏。
如潮似海的思念,呼啸着翻涌而来,将她淹没……
好想他、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全身上下几乎每个细胞都在呻吟这几个字——好想他……光提起这三个字,就令人感觉无比甜蜜,同时也无比酸楚。
那是她心里最真实的回响!
想到疼痛不已,想到忍不住流泪,明明已经想念他到这个地步,明明恨不得跳下车飞奔到他身边,但安澜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不会真的付诸于行动。
不,绝不会!
这么辛苦才离开他,这么辛苦才熬过七个月。她比谁都清楚,一切都已过去,而过去的,永远回不去。
七个多月杳无音讯,也许他早有了新生活,也许早就另有女友,甚至结婚都不一定……总之,他的人生,在她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与她无关了。
握紧泛白的指尖,安澜麻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到T市了吧,料理完父亲的事,她和这个城市从此再无任何羁绊,她不会来了。
突然,公车先是大大震动了一下,然后猛地停住,站着的乘客齐齐往前倒,不约而同发出的惊呼声,然后,司机缓缓把车靠到路逼……
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对不起,各位乘客,好像引擎出现了一点问题,速度有些失控,为保证大家的安全,我决定停车。我已经向总站发信号要求马上调两辆空车过来支援,请大家耐心等待五到十分钟,谢谢大家的合作。”
司机诚恳和蔼的态度起到很好的效果,大家都没有甚么怨言,鱼贯下车,到路边的人行道等着救援车辆的来临。
安澜默默地站在人群边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来往的车辆。
接近上班高峯,车流渐渐多了起来,一部接一部,匆匆驶过……
猜想着,此刻应该已经起床的凌瑞杰,在忙些甚么?没有她在,他有好好吃早餐吗?还是光喝一杯牛奶就空腹上班,然后胡乱买些没有营养的东西充饥?没人在他身边,他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车来了!”
人流的骚动,打断她的思绪。
前来支援的公车到了,她在最后一个,跟着前面的乘客排队上车,就在登入车厢之际,鬼使神差间,她回头瞥了一眼……
这一瞥差点令她的心脏僵停!
迎面开来一部车,只是匆匆一瞥,她不敢确信,但无论是流线型的黑色车身,还是一闪而过的车牌号码,或是透过挡风玻璃隐约可见的男人的脸庞,怎么看怎么像那个男人!
她吓了一跳,触电般别过脸,脚步踉舱地街入车厢。车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
“小姐,你怎么了?”司机奇怪地看着紧紧贴在车门上的女子。
连话都说不出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安澜抓紧扶手,一步步挪到位子上坐好。
不会的,没事的,一定是你眼花了!再说,就算真的是他,他也不一定看到你……心惊胆战地安慰自己,不顾身边乘客奇怪的眼神,安澜在座位上蜷缩成一团。
公车缓缓启动,以前从未嫌它慢过,此刻她却恨不得它能插上翅膀,飞一样离去。
突然,“吱……”地一声,从远处传来尖锐的刹车声和车轮与地面打转的磨擦,几秒后,震天的引擎从远自近,呼啸而来……
“咦?那辆车好像是来追我们的!”
“对呀,你看它朝我们开过来。”
其他乘客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安澜用力捂起耳朵……
丝毫不顾市区禁止鸣笛的规定,跟在公车后面的黑色房车拼命按着喇叭,连续不断的巨大噪音令车上的乘客纷纷皱起眉头。
“哇,快看啊,那辆宾士好像想和我们并排开……”
“实在太乱来了,这里是单车道,如果前面有车过来,它马上就会被撞个粉碎!”
听到这里,安澜再也坐不下去,直跳起来,趴到车窗上张望……
天哪,那个男人疯了吗?
在单车道上,他居然超速赶上公车,一边开一边向车厢内张望,同时还要兼顾迎面而来的车辆,如果有车来,就立即减速让开。就在这条不算宽敞的单车道上,它仗着优越的性能,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左突右闪,在公车的两边打转,搜寻着要找的人……
这种玩命似的开法,几乎是好莱坞惊险公路片的真实再演!
“安澜,安澜!”
他看到她了!
男人摇下车窗,拼命叫着她的名字,风吹起他凌乱的发丝,拂过那双炽热明亮的眼眸,他一边叫一边注意着前方的路况,看上去有些手忙脚乱……
热泪瞬间涌上她的眼眶,无暇细想,安澜跌跌撞撞地奔到司机身边,颤抖着双唇请求——
“快停车,请快点停车!”
跳下车,双腿发软,安澜狼狈地晃了晃,好不容易站稳,烟尘过后,她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
除了泪眼朦胧外,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双眼布满血丝的男人大踏步地走过来,额角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胸膛还因刚才玩命的开车而上下起伏,一反平时的优雅沉稳,他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她。
就在她以为他会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之际,凌瑞杰一把揪住她的手,“跟我走!”
只说了这几个字,她就被他扔到了车上。
一路上,车内的气氛沉默到令人心惊胆战。
男人冷着脸,用一只手开车,一句话也没说,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秒也不曾松开。
强劲的力道令她吃痛,她咬牙忍耐着,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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