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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九天(第十二部)-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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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每逢夜深人静,睁开双眼,跳进眼帘的不是容虎,就是洛云那张冰冷没表情,眼神却常常变得复杂的扑克脸。

这种相当于国际首席重犯的待遇下,那下铁石心肠的保镖们肯让他下船去玩?

凤鸣可怜巴巴地看着容虎。

容虎被他的表情逗得忍不住唇角逸出轻笑,无可奈何地道:「去芬城玩耍可以,但是一定要护卫们贴身紧随,而且鸣王要保证不会在中途惹人和麻烦。」

「当然,当然!」秋月索性替凤鸣点头答应,机灵麻利地举起手道:「而且鸣王还会保证不中途掉队,不偷偷离开我们的视线,一定从头到尾奉公守法。」

凤鸣虽然为双亮沙的破烂任务弄得一头焦,此刻也不禁杯秋月逗乐了,在她嫩滑的小脸上拧了一把,笑骂道:「什么中途掉队,偷偷离开?好像我整天出状况似的。」

跟随他多时的人,包括秋月秋星秋蓝容虎,都一致对他露出同样的表情——你确实整天出状况……

既然容虎点头,老好人罗登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众人转头去看洛云。

这家伙处处和凤鸣唱对台,保不定会出面阻止。

洛云站在一旁,见人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冷声问:「干什么?」

「那个……」凤鸣咽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我应该可以去芬城逛逛吧?你看,罗登也说时间安排上没有问题,而且这个码头还是我们萧家船运的一个重要转运点。」

不知道为什么,洛云虽然年纪比他轻,身上却又一种他不敢轻视的森冷气势。

刚刚见面的时候觉得他老爹洛宁比他有气势,但这些天下来,如果再仔细点看,有时候却又觉得洛云比较够气势。

而且是隐藏在表面的森冷之下的,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凛冽气势。

不过除了他之外,三大侍女对此都不认同。她们压根就觉得洛云是仗势欺人,不懂尊卑。

洛云淡淡瞥了凤鸣一眼,似乎不想和凤鸣对视,目光一触即漫不经心地别往他处,用没有起伏的声音道:「要去哪里是少主的事,我们做属下的,哪有资格插嘴。」

凤鸣大喜。

要是洛云的老爹,那个凶巴巴的洛宁也是这么好说话就好了。

趁着洛宁在另外一艘船上,无法发表意见,众人赶紧做好下船游玩的准备。

罗登收拾起地图,派人去吩咐掌舵者靠岸,又命人在船尾船头两处打船旗,通知其他同行的船只也一一靠岸。

凤鸣杯秋月秋星几乎绑架似的抓进房里换了一套专门游玩用的便装,出来的时候发现秋蓝还坐着低头缝线,问:「秋蓝,你不去吗?」

秋蓝「恩」了一声,「一会就好,就差几针了。」

刚好秋月走出来,看见这样,一把将秋蓝手中的披风抢了,往地毯上一扔,「既然只差几针了,等回来再弄好了。快走快走,免得夜长梦多。

秋蓝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什么夜长梦多?鸣王教你的好话,你就都用在玩上面了。」被秋月这么一捣乱,也没了原来的恬静心思,只好站起来匆匆换了衣裳。

随着几下轻微的颠簸,木船和码头年代久远的大杨木里边轻轻碰撞,发出「崆崆」的声音。

大船一靠岸,众人好像放飞鸟儿一样急不可待地跨过桥板,踏足平地。

秋月略一站稳,闭起双目感觉了一下,呼出一口气道:「果然坐船不能坐太久,虽然舒服,但是到了平地,还像在船上似的,整个人摇摇晃晃,起起伏伏。

「我也是呢,晃啊晃啊晃啊,人都晕了。」秋星道。

芬城码头非常热闹。

大概一年之计在于春,最近天气又特别好,大家都赶着这时候送货赶货。码头上人头涌动,商人们站在一边彼此商量买卖,来来往往扛货上下船的船工忙得浑身大汗,不少人干活干的兴起,脱了上身衣裳,露出赤裸的胸膛。

小贩叫卖声充盈于耳。

但离码头十丈远的岸边,却是一片沿岸草地,春天草芽初出,那片绿嫩的令人见之心喜,上面几个六七岁的孩子或趴或躺,正在那里玩耍,旁边还有几匹小马驹跟着妈妈低头休闲地吃草喝水。

凤鸣正兴致盎然地四处张望,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忽然小跑着朝他们过来,未到跟前,已经被前头一排相貌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萧家高手挡了去路。

罗登扬声道:「让他过来吧。」低声对身边的凤鸣道,「这是芬城码头的码头掌吏,专门负责码头货物的抽税和治安。我们萧家是他的老主顾,每年给永殷王族上供不少税银呢。他知道少主过来,一定会好好招待。」

凤鸣下船的本意是到处玩,一想到要接受官方款待,闹那些门面上的功夫,大不耐烦,嘀咕道:「他怎么知道我们是谁?」

罗登忍着笑,朝后面一指道:「少主请看我们那些豪华的大船上挂着什么旗号?瞎子也知道萧家少主就在船上,而且我好歹也算萧家船队的总管事,由我陪在身边送上岸的,不是萧家少主是谁呢?」

容虎也道:「鸣王要巡查天下各处萧家产业的消息,已经无人不知了。再猜不到就是傻子。」

三言两语之间,那中年男人已经到了前面,未语先笑,胖墩墩的脸颊被笑容挤得层层迭迭,却也显得和蔼可亲,朝着凤鸣一拱手,深深躬身下去,唱歌一样抑扬顿挫地道:「芬城码头掌吏泰蚕,拜见萧家少主。萧鸣王大驾光临,小码头顿时光辉灿烂。请,请。」

凤鸣打的是萧家旗号,最盛名遐迩的又是鸣王这个称号,泰蚕也算聪明,竟然主动创造出一个新称号「萧鸣王」,听得众人忍俊不禁。

凤鸣朗声笑着拱手回礼,「泰掌吏太客气了。我还年轻,新掌萧家,很多地方都需要指点。码头方面的种种事务,若有不懂得地方,请泰掌吏不吝赐教。」

养移气,居移体。

他等闲出入王宫,接触的尽是权贵大臣,言行举止自然而然身居气度,这番话说得温存儒雅,和萧家人一贯高高在上,冷漠阴森截然相反,却有其不怒之威的尊贵从容,让泰蚕不禁一愕,心道,都说这年轻人俊美聪明,将西雷王和离王都迷得团团转,不惜为他血战阿曼江,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美男子,难得连脾气也这般好,说不定今日之事有望成功……

一边笑道:「不敢,不敢。难得萧鸣王驾到,不知是否可以给个面子让本官……」

罗登总管船队,和他是老熟人,赶紧贴过去低声道,「我们少主不喜欢拘束,想去芬城逛逛。」

泰蚕极为伶俐,听他一说,已经明白过来,心道这样更好进行计划,立即将已经含在嘴里的「安排酒宴」吞回肚子里,笑呵呵道:「让本官带路,领贵宾去参观一下离从不远的芬城。现在是初春,芬城特有的游子花已经盛开,处处飘香,芬城就是因为此花而得名。」

凤鸣本来担心会被抓去摆官样文章,此刻见泰蚕知情识趣,大为高兴,点头含笑道:「这样就麻烦泰蚕掌吏了。」

「请,请,」泰蚕笑得如同一个弥勒佛,转身领路。

芬城码头前有一条青石块铺成的半丈宽的大路,众人走上码头,萧家的四五辆马车已经停在大路上,每辆上面都钉着萧家的金子招牌。

凤鸣大为惊奇,回身看罗登,「我们船上还准备了马车?」

罗登道,「何必船上准备。每处大码头都有我们萧家的驻点,常年预备有马车和快马,方便使用。这些都是属下下船时就命人调来的,可惜时间太急,一时之间只能调到六辆,看来少主需要和我们同乘一辆了。」

凤鸣知道萧家钱多,只是没想到萧家的运作系统竟然比寻常王族还有效率。即使容恬巡游,能够随时随地这样供应也只有西雷境内而已,出了西雷,便不会这样便利。

后面又是一声轻哼。

不需回头,所有人都知道一定还是洛云。

出于安全考虑,马车的驾驭者一律不用外人,全部由凤鸣身边的二十个贴身侍卫中选人驾车。带侍卫在内,总共三十来个人登车,每辆车都装了五六个人,都挤在一起,倒非常热闹,尤其凤鸣这车,带着三个侍女,秋星秋月又特别兴奋,莺声笑语乱成一团,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直飘出窗外。

高手驾车,又平又稳又快。

芬城里芬城码头本来就不远,不过一刻钟,马车已经到达芬城门口,停了下来。

凤鸣一下车,首先就嗅到了一股清香,赞道,「好香。」

秋月露出向往的表情道:「花这麼香酒也一定很香。」

秋星往她耳朵上用力一扯,取笑道:「你这小酒鬼,肚子里酒虫痒了?」

「我才不是酒鬼呢,只是好奇罢了。」

入得城来,香气更为明显,却香而不腻,两旁都种著游子树,初春正式游子花开季节,满树满树都是白或黄的小花朵。

秋月喜欢这股香气,随手摘了一朵别在头上,嚷嚷道:「让你们都香喷喷的,」又摘了两朵半开的花蕾,在秋星和秋兰头上分别插了。

泰蚕是个很好的导游,边陪凤鸣漫步,边回头笑著对秋月秋星道:「凡是到芬城来的人,必饮游子酒,这酒只有这里出产,路过此地不喝上一杯就实在太可惜了。」

凤鸣也被他说得心痒,豪性大发道:「那我们今天可一定要嚐一下,不过这种花为什麼会被叫做游子花呢?」

以香气闻名,应该叫做香花或是什麼芬花比较切实吧?虽然俗了点。

「哈哈,就知道鸣王会问游子花的来历,但是这个来历等我们边喝游子酒边说才有意思。」说到这,泰蚕驻步,指著前面道:「让我们在那里喝上一杯怎样?」

众人抬头,都是一愣。

泰蚕大小也算是个官,请人喝酒怎说也应该上点档次吧?

但他指头前方,只是一个勉强可以成为小茅棚的摊子,两三个木桌,加上七八条木凳,一个弯腰驼背,一脸风霜的老婆婆。

这也算是酒家?

泰蚕见众人发愣,又是呵呵一笑,「芬城最道地的游子酒就数这一家,他们家每年做酒只做一百罈,卖光就没有了,不是芬城老熟人,都不会卖呢。」说罢首先以身作则,大步走了过去。

凤鸣等将信将疑,勉强跟了过去,挑选一张比较乾净的桌子,和几名侍女、容虎、罗登、洛云,连同身为主人的泰蚕团团坐下,四方形的木桌,东南西北,正好两人坐了一边,整整齐齐。

其他侍卫当然是自行找地方安置自己,或站或坐,有的偷偷取了银针,在小摊里各处插上两针试验毒性,但凡送到凤鸣这桌的东西,最少都经过两三个人的检查试验确定无毒後才拿过去。

不一会,烫好的游子酒送了上来,颜色果然和泰蚕说的一般无异,红润晶莹。

凤鸣狐疑地试了一下口,猛然闭上眼睛。

秋月好奇心最重,忍不住问,「味道怎样?」

秋星秋月也瞪大眼睛看他的反应。

凤鸣缓缓睁开眼睛,蓦然间顾盼神飞,用夸张的语气大叫道:「好喝,实在太好喝了,我竟然不知道该怎麼形容甜丝丝的,带著酒味,可是甜润之间,又好像有点淡淡的微咸……」

泰蚕笑问:「是不是有点眼泪的感觉?」

「对!对!」凤鸣拍案道:「确实就是眼泪的感觉,不过这麼香甜的眼泪,实在闻所未闻。」

秋月早忍不住捧起了自己前面的一杯嚐了一口,一小口下去,顿时动容,咕噜咕噜捧杯喝了整整一杯,回身大叫道:「店家添酒,要多多的,大杯子满上!」

秋蓝笑道:「这酒鬼发酒疯了。」端起来在嘴啜了点,眉头也是一挑「不得了,果然像鸣王说的那样好喝。」

顿时喝了的人都大声叫好。

凤鸣叫洛云也喝,洛云挑著剑眉淡淡道:「都喝醉了,有刺客来怎麼办?」一句话扫得凤鸣讪讪无言,去劝容虎,容虎也不肯稍碰。

其馀二十个护卫也个个滴酒不沾。

果然铜墙铁壁。

凤鸣乐得大喝特喝,连灌三杯,口齿不清道:「打包个两三箱,我要回去做人情。」和容恬卿卿我我的时候喝上两口也不错。

「这个……此酒不能带走。」

「呃?」凤鸣怔了片刻,搔头道:「哦,因为这个酒是独家的,非熟人不卖对不对?嗯……我只买一瓶,就一瓶行不行?」

泰蚕知道他误会了,苦笑著解释道:「不是店家不卖,而是此酒非常特别,在城中可以存放两三年之久,一但出了芬城地域,立刻就会变酸,非常难喝。」

大家听了都非常惊讶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凤鸣死劲盯著杯子里色泽殷红的佳酿。

怎样也看不出来啊。

「呵呵,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一下,游子花的来历了。」泰蚕清清嗓子,侃侃讲起故事来,「传说芬城从前有个老妇人,名叫离嫂,年轻守寡,种花维生,辛辛苦苦拉扯大了一个遗腹子,名叫游子。」

酒再香甜,也寡喝无味,泰蚕有故事下酒,大家当然大为欢迎,一边喝酒,一边津津有味地听他讲故事。

「游子长到十六岁,那年初春,游子决定出城谋生,告别母亲後,从此在也没有回来。离母日日盼儿子归来终於死在自家的花圃中,埋骨之处,长出了第一棵游子树,年年初春绽放一树游子花,香飘十里,似乎是离嫂在呼唤游子一般。」

泰蚕停下,原本热闹欢快的桌子立即被寂静笼罩。

这个故事,实在短得离谱,悲得过分。

亲如母子,生离死别,在这乱世是常见的事,恰恰因为司空见惯,这个简单而没有任何渲染的故事,才在芬城飘飞的游子花香气,和游子酒的殷红中,这般突如其来痛触人心。

唇间的酒,瞬间似乎真的成了泪,压在舌下,久久不能吞嚥。

良久,罗登叹道:「来了芬城许多次,每次听见这个故事,仍好像第一次听见一样感到难过。尤其是初春,这股游子花的香味,简直让人心碎。」

洛云不知道想到什麼,脸上一阵黯然。

「据说游子树是离嫂所变,她一心一意要等游子归来,游子花是她的思念,游子酒就是她哭成泪般的眼泪。所以游子树一旦移出芬城,便立即枯萎死去,游子酒带去外地,也会变酸。」泰蚕加上了最後一句注解。

凤鸣心里一阵酸甜苦辣翻滚。

他幼年就成了孤儿,这边萧纵摇曳又和他不够亲密,此刻说起游子慈母,第一时间想起的倒是太后。

响起看太后分别前,太后还在为均恩令之事生气,更加觉得内疚。

此刻心情难以向人言,酒劲上来,不说什麼,又觉得抑郁难压,不禁带著醉意猛然站起来,捏杯念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抱得三春晖。」

这是现代中文教育相当流行的一首,凤鸣小学语文老师的最爱,所以抓著全班同学,人人都要背熟才可以下课。

当年在西雷王宫面对太后时,凤鸣曾经应一时感慨念过一次,有了那次的事情,现在思念太后吟读出来又多了一股真切的味道。

一诗诵毕,「啪啪」两记极有力的掌声忽起。

凤鸣愕然回头,发现鼓掌的人都不是自己人,反而一个男子站在小摊外,见凤鸣看他,放下鼓掌的双手,叹笑道:「在下木飒,偶经此地,忽然听见公子吟读短诗,情意深深,令人感叹赞服,忍不住击掌而乐。惊吓公子,实在该死。」

这人穿著一袭普通蓝袍,神态却比帝王裘袍还尊贵淡然,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只在腰带上插著一把纸扇。容色儒雅温和眸正瞳黑,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谈吐和缓温柔,令人生出好感。

凤鸣见到这样的人物,当然大为喜爱,一愕之後笑道:「真不好意思,我只是喝了酒,胡乱说上两句,木兄见笑了,不如进来一起喝上两杯?」

话音未落,容虎和洛云警告的哼哼几乎同时响起,意思当然既明确又简单——事关安全,请不要和奇怪陌生人来往。

木飒本想点头答允,听见桌上两个男人同时示意,立即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此人聪明异常,当即谢绝凤鸣,「在下还要赶路,只能多谢公子好意,若是将来有缘,也许可以相见。请教公子大名?」

「呃?我叫凤鸣。」

那木飒也不知道是何来历听见凤鸣回答,竟毫无诧色,对凤鸣的态度也无丝毫改变,似乎眼前的人有再大来头,也不能叫他有少许动容,只是淡淡笑道:「原来是西雷鸣王,萧家少主,大名如雷贯耳,可惜今日无缘,日後鸣王若到北旗,域上空闲,寒家来坐一坐。」彬彬有礼,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凤鸣连忙大叫道:「喂喂,你还没说你家在哪里呢!」

木飒竟不再多言,飘然离去。

凤鸣对於这种闲云野鹤似的风流人物最没抵抗力,这人风度魅力,三言两语间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足以和鹿丹媲美。

呆呆看他背影消失,叹道,「可惜,可惜」再说下去,难免有怪罪容虎和洛云的意思,只能闭嘴,闷闷把杯中酒喝了,重新坐下。

泰蚕这次请凤鸣过来喝酒,原是有用意的,本来慢火炖乌龟已经炖得差不多了,偏偏凤鸣喝酒思太后,诗兴大发,引来一个奇怪的木虫,害得他原本要说得话没有接下去。

现在见凤鸣坐下来,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连忙道:「萧鸣王,萧少爷,其实这个游子酒……」

「嗯?还有故事吗?」

「不不」泰蚕满心搜括词句,都觉得不妥,最後放弃似的叹道:「算了我就直说了吧,鸣王在上,请先受我泰蚕一个大礼」站起来双手高举过头,双膝一跪,果然同凤鸣行了一个大礼。

凤鸣喝得半醉,半天没有清醒过来,拼命眨眼睛,懵懵懂懂道:「这是要干什麼?」

「萧公子!请你救我妹夫一命!」泰蚕一发悲声,笑咪咪的弥勒佛脸顿时挤成一张皱皮苦瓜脸,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对凤鸣道:「不敢瞒您,其实自从您要巡游各国的消息传来,我就天天日日烧香拜佛,乞求您能在我芬城码头停一停,救就我的妹夫。自从他出了事,所有能求的人,我都求遍了,一点用处都没有。萧公子,你心肠好,求求你,救救我妹夫一命吧。我只有一个妹子,刚满十八,已经有孕在身。这位酿酒游子酒的老太太,就是我妹夫的母亲。她只有我妹夫一个独子,和离嫂一样,也是年轻守寡,拉拔大一个孩子……」

他一边说,摆摊子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已经过来了,也是和他一样,双膝扑通跪道,膝行到凤鸣面前,嚎啕大哭道:「求求您,大发慈悲,大大发慈悲吧!」顿首触地,撞得碰碰有声。不知是否想起自己的儿子,哭得凄厉酸楚,因为人老声音过於嘶哑,更显得撕心裂肺。

片刻间,原来谈笑吃酒的小摊,变成一片哭号地狱。

凤鸣吃得甜润可口的游子酒,被这麼一哭,美酒变成一身冷汗,从背脊地淌下了大半。

他对著跪倒在脚下的老妇人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去扶她起来「老人家,你先起来,有什麼问题先起来再说。」

秋蓝秋月一样吓懵了,这个时候也都醒了过来,一个个去扶那个可怜的母亲。

好不容易扶了起来,刚一松手,那老婆婆又猛地跪倒,依旧用额头触地,撞得头上血流不止,口里「荷荷」悲哭,却说不出什麼来。

她额头上献血飞溅,有一滴滴在凤鸣新靴上,红得怵目惊心。

凤鸣没由来一阵心寒,又急得直跺脚,「您老人家别急,您老人家别急。」

容虎冷静道,「鸣王,你先别急」亲自将老婆婆扶了起来,要秋蓝等将她扶好,不要再让她跪下去,转过身来沉著脸对仍然跪著的泰蚕道:「我们鸣王最不喜欢这些跪阿拜的,你有什麼事情,站起来再说。再弄这一套,我可要请鸣王回船了。」

也许是受老妇人哭声的刺激,泰蚕一时触动情肠,也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他比老妇人机灵,听容虎这样说,知道事情要慢慢说清楚果然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带著哭腔道,「萧鸣王您不要见怪,我们实在是迫不得已。我妹夫是个老实人,酿的一手好酒,本来一家和乐,虽然没什麼钱,小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这是典型的故事开头。

後来不用说,一定是有不测之风云,祸事从天降。

对於这一点,从前最爱看漫画小说电视剧的凤鸣是最清楚的了,嗯了一声,蹙眉道:「後来怎麼了?」

泰蚕动了动唇,还没发出什麼声音,异兆忽生。

第五章

「鸣王当心!」容虎的狂叫骤然闯入耳内,和洛云同时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来势将凤鸣扑倒。

凤鸣被涌来的大力扑得一个趔趄,晕头转向间听见一阵奇怪的撞击声和大的离奇的重物坠地声,接着噌噌噌噌,兵器出鞘声不绝于耳。

「啊!」女孩的惊叫忽起。

凤鸣身前站着容虎洛云,视线被遮挡得十分严实,听见声音顿时大吃一惊,唯恐秋蓝等有失,从两人身后探头出来叫道,「秋蓝你们快过来!」

头一探出去,不由一楞。

外面侍卫们如临大敌,早抽刀拔剑冲上来将这丈来宽的地方团团围住,更有五六人将泰蚕和那个老婆婆用剑指着监视起来。

秋蓝三个女孩站在剑光闪烁中,一脸惊恐,目光都聚集在一个地方——刚才凤鸣安坐的桌子已经被砸成几块,杯碗酒壶碎了一地,满店飘荡浓郁的酒香。一个血迹斑斑的男人躺在破碎的木桌残骸上面,四肢和脖子都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小店上方的破茅顶敞开一个大洞。

不用说,这个奇怪的男人是从天而降,砸破小店的屋顶摔下来的。

洛云惊惕地看了周围一眼,才跨出来,半蹲下探了探那人鼻息,简单地道,「死了。」

秋蓝惊魂未定,颤声道,「是刺客吗?」

「如果是刺客,那他也太笨了。」容虎皱眉看了地上的尸首一眼,走出小店,在外面仰头看了片刻,回来道,「小店依附着一栋三层楼高的大客栈,这人恐怕是从上面摔下来,刚好砸到了小店屋顶。幸亏小店茅顶破旧,上有小洞,我们才能发现上面蓦地一闪似有东西坠下。这人死了就死了。却差点砸到鸣王。」

洛云翻弄了死者一遍,下结论道:「这人是被殴打后扔下来摔死的。」

「不知什么这么凶恶,连当地的官兵也敢虐杀。」容虎奇道。

既然不是刺客,周围侍卫们的刀剑也纷纷收回。

凤鸣走了出来,蹙眉道:「看他身上穿着,是芬城守驻当地的官兵?」把视线转向泰蚕。

泰蚕是当地人,应该会清楚。

泰蚕也算倒楣,为了救他妹夫千方百计谋划好的哀兵之策,接连遇上挫折,第一次被木飒那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家伙打断也就罢了,第二次居然撞上个「天外飞尸」,实在流年不利,刚才被侍卫们团团围住差点被杀,到现在还吓得脸青唇白,见凤鸣看他,嘴唇抖了抖,正要哆哆嗦嗦说话,洛云冷冷截道:「死个把人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少主管这些干什么?」

容虎也道:「这里死了人,毕竟是是非之地,鸣王身份贵重,不宜久留,不如先回船再说吧。」

罗登也这样说。

人多力量大,凤鸣无奈,只好答应,容虎遵他的指示,把泰蚕两人都一同带回船上。

众人出城,上了马车,秋月忽然轻轻叫了一声。

原先插在秋蓝头上半开喜人的游子花,正在黯然枯萎,速度快的令人惊诧。

秋月秋星将自己头上的游子花摘下来。果然也一样,女孩们只能将花都抛出车窗外,不由感叹。

因此,归路更添了一层愁绪。

一趟快快乐乐的芬城游玩,最后变得不欢而回,秋蓝一群女孩亲眼目睹有人在自己面前摔死,上船后直到黄昏还是怯怯的,平日的说笑声都没了。凤鸣也郁郁不乐,想起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命人把泰蚕叫了过来,道:「你妹夫的事情今天还没有说完,后来怎么了?」

泰蚕没想到凤鸣经过今日之事后,还会关心他妹夫的事,心中大为感激,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赶紧回答道:「我妹夫酿得一手好酒,芬城中人人知道,慢慢攒钱开了一家小酒馆,生意也不错……唉,明说了吧,今天容虎将军说的那个三层楼高的大客栈,一个月前还是我妹夫的产业。」

凤鸣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迷惑地眨眨大眼睛。

不过也难怪,他也正奇怪,泰蚕怎么说也算是个官,怎么会把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嫁给一个穷小店的酿酒郎,原来他妹夫不久前还拥有一个大客栈。

三层高的大客栈,应该也算个不大不小的芬城富翁吧,

「那么今天那个小店……」

「这事说起来,真叫人又气又恨。」

泰蚕叹了一声,刚要继续,凤鸣截道:「你别老跪着,我低头看着脖子好酸,起来坐着说话不好吗?」

把泰蚕扶起,命秋月端了热茶上来。

芬城码头掌吏这个官职虽小,却是代代沿袭的,泰蚕从小跟着祖父父亲,甚至自己当官后迎送过不少声名赫赫的人物,却从没见过凤鸣这样的,贵气怡然,又稚嫩单纯,待人接物温和之极,却不让人觉得有丝毫虚伪。

他被凤鸣用手一扶,微微愕然,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偷偷打量凤鸣两眼,谢过秋月奉上的茶,才接着道:「我妹夫本来开了客栈,妹子又怀有身孕,日子本来过得很好。不料三个月前,祸事忽临,上头忽然下令,说是闻得我妹夫酿的一手好游子酒,命我妹夫贡上都城。但游子酒离开芬城酒会变酸,酒水送到都城,全部变酸。」说到这里,泰蚕声音里有隐隐带了哭音,道:「因此我妹夫被关了起来,产业也被没收,连有孕的妹妹和她婆婆一起都被赶出家门。妹妹身子不方便,只能让婆婆外面的破棚子里卖点剩下的游子酒度日。」

「居然有这么混帐的事?」凤鸣听见这样不平的事情,大为愤概,呼呼喘气了一会,忽然想起烈中流给他的「教训」,凡事不可逞气胡来,按捺自己平静一点,思索着道:「如果关在芬城监狱,你身上有官职,应该也可以为妹夫走动一下,喊冤要求澄清吧。」

「怎么可能不去喊冤?」泰蚕叹道:「这段日子我见人求人,见神求神,来往永殷的各位官员我都求过了,几次亲自去给掌管此事的乐庭将军磕头,求他饶我妹夫一条性命,可怜我妹夫并无心犯错,实在是游子酒有此特性,芬城人人皆知。」

凤鸣想起今天出城的时候,游子花无端枯萎,知道泰蚕说的是实话,点了点头,又问,「乐庭将军是什么人?」

「他是大王亲自任命,掌管我们这一带的大将军,手上有生杀大权。我妹夫是杀是放,都在将军一念之间。」泰蚕清清略为沙哑的嗓子道,「我去了几次将军府,几乎把累世祖上积聚的财宝送上,大将军才开答应稍稍开恩。」

凤鸣问,「他答应放你妹夫?」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泰蚕苦笑道,「我妹夫本来己经要以欺蔑朝廷大罪处斩,大将军开恩,答允再运一次游子酒到都城,如果依然发酸,还是要斩的。我妹夫是家里唯一支柱,杀我妹夫一人,和杀他一家子有什么不同呢?」

凤鸣皱眉,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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