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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土商-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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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也不拦他,只笑笑说,“啸林哥!你想不想听我说几句实在话。”
张啸林转身回头,豹眼中露出一分狡诈,两分狠辣,七分怀疑,“你倒是沉的住气,怎么,烟枪捐莫非跟你有关系?却只把老子一个人蒙在了鼓里!”他架着膀子,握着拳,“现在没空听你的实在话,你表个态,我要宰了阿文那个小赤佬,你去不去?”
杜月笙摇摇头:“啸林哥,压压火气吧!就算去打人,也要盘算好了再下手,不能干徒劳无功的事……”
“行!行!我压火气……”张啸林被杜月笙不温不火的态度搞的焦躁不堪,又返身坐下,抓起茶杯喝口水,又嫌茶杯小,抓起茶壶,对着嘴灌了一口,却被烫了,他呲牙咧嘴地,手在嘴边煽着,“妈个x的,喝口水都能烫了嘴→文¤人··书·¤·屋←,背运到家了,快说,你是怎么盘算的!”
“盘算?”杜月笙的指甲又跟鼻孔干上了,他掏着鼻孔,含糊不清地说:我越盘算,越不能跟龙邵文开打,只因打起来吃亏啊!”
“月笙,你现在好歹也是个闻人,那小动作就不能改改?坐着才多大功夫,你不是掏耳朵就是抠鼻子,让人瞧着不舒服……哼!就阿文那个赤佬?小瘪三一个,妈个x的,反手就灭了他。”张啸林被热茶烫的舌头上起了泡,说话也含糊不清,“上次卢小嘉拉着我去给邓荣廷撑面子摆事,酒桌上的龙邵文见谁都点头哈腰的……”他伸出五指张合着,做爬行状,“就像是一个缩头的王八,就他那样的,捆起十个,也不过是十只王八……”
杜月笙终于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腿上,摇头说,“你对他不了解,我这么问你,你说顾竹轩算不算个人物?”
“那是自然,他手下有近万名为他卖命的包车夫,算得上人物。”
“好!那我再问你,王亚樵算不算是个人物。”
“算吧!他控制的上海劳工总会有十万余人,辖下斧头帮名噪上海,是搞恐怖暗杀的龙头老大。最近卢永祥又把他封为了浙江别动队的总司令,把湖州那一块地区划给了他,还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自己去招兵买马……”
“那马鸿根呢?”杜月笙笑着,“他算不算个人物?”
“马鸿根一个粪夫头,妈个x的,臭名远扬这个词跟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他说,“你什么意思,就算他是个人物,又能怎样?”
杜月笙的手向鼻子前抬了一下,小手指又要往鼻孔里钻,终于忍着,只在鼻子上捏了一把,也不理张啸林的话,又问,“那洪全胜呢?他算不算是个人物?”
“丐帮头自然有名号,他手下都是没钱没地,没房子没老婆的玩命花子,算得上人物。”张啸林追问,“你没来由地却说这些,不是在浪费时间吧!行了,不说这些,赶快招呼兄弟,去找赤佬动手去!”
“啸林哥!我说这些可不是没来由,你自己在心中盘算一下,顾竹轩,王亚樵,马鸿根、洪全胜这些人,凭你的势力,能灭的了谁?”
张啸林一怔,“我干什么要灭他们?尤其是马鸿根,妈个x的,就算我把他灭了,我家的米田共也没人肯收了,粪坑堵了也没人肯掏了,那不是自找麻烦?”
“既然这样,那你就不要去找龙邵文了。”
张啸林惊了,“你的意思是,我找赤佬的麻烦,他们都会出手?”
杜月笙点点头,“何止他们,据我所知,四川袍哥‘白极公’双龙头大爷任江峰,洪帮‘黄埔社’龙头大爷田老五,前复兴社敢死队,前义和团的那帮专杀洋人的亡命徒,他们可都同龙邵文的关系非同寻常啊!我是担心,真打起来,咱们吃亏太大,何况龙邵文人在大英地界,咱们在英国人的地盘办事,怕是不太方便。”他把弄着手中的茶杯,“即便顾竹轩、马鸿根、洪全胜、田老五这干人同咱们也有交情,两不相帮,即便咱们在大英地界横行无忌,为所欲为,可你真的动了龙邵文,就不怕他的兄弟玩命儿报复你?赵孟庭、吴文礼、朱鼎发,章林虎、付伟堂他们,再加上一个白俄鬼彼得洛夫,哪个是好相与的。好!就算你啸林哥不怕他们,有一个人你却不能不考虑吧,你若是惹了这个人,哼,怕你把自己关在家里,每天也噩梦不断……”
张啸林刚才还咆哮的嗓门一下子变哑了,他彻底沉默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恶名、拆账
183恶名、拆账
……“英记庄”赌台老板,公共租界的赌台大亨严鹤龄给龙邵文打来电话,说是在皇记麻将桌上赢钱的赌客在他那里出现了,他已经派兄弟把此人盯紧。龙邵文心情正莫名地不顺,闻言招呼了朱鼎发,让他喊了一群人,直奔“英记庄”赌台。
严鹤龄亲自迎出赌台门外,双方此时的关系也用不着虚情假意的客套寒暄,他直接说,“人就在里面,阿文,你想怎么办?”
龙邵文说,“他又在你这里的麻将桌上使了诈?”
严鹤龄摇头,“那倒没有。”
“那我就不能在你这里抓人,传出去影响你赌台的声誉。我带人在外面等着他。”
严鹤龄说,“这样的赌客无论哪个赌台都不欢迎,只是……”他犹豫了片刻,“上次在皇记,我有一句话没对你说,现在却觉得不吐不快。这个赌客的左手碗上,纹有一只刺青的喜鹊,似乎是喜鹊党的人,阿文,你怎么想?”
龙邵文笑了,“黄浦滩边都传说,喜鹊一来,必然招灾。严老板,我不会向你这里招灾。”
严鹤龄看着龙邵文,眼神有些异样,又有点担心,他说,“阿文,要不算了吧!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反正他再不敢去皇记捣乱也就是了,又何必同喜鹊党这个残忍的地下组织结下怨恨。”
龙邵文说,“我与他们无仇无怨,更无私人过节,可他们不该欺负生秋阿哥,叶生秋与我是过命的交情,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光棍做事落门槛,他们去皇记捣乱,就是打了我龙邵文的脸。”
严鹤龄盯着龙邵文再劝,“此事已过去几个月,叶生秋或许早已不放在心上。你又何必为此徒生枝节。”
龙邵文笑笑,“我把他交给生秋阿哥,让他看着办。”
严鹤龄若有所思,“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赌客在“英记庄”泡到很晚,出来的时候已经天光见亮。龙邵文抓了他后,带着他直奔皇记。叶生秋见龙邵文突然抓了人回来,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拖到了大厅旁边的小屋。他手里拿着一根齐眉铁棍,脸上露着凶狠,他晃动铁棍,“触那,敢在老子这里耍诈,你是活的不耐烦啦!老子数三声,说出你同伙的下落,不然一棍子就打的你头上开花。”他竖起三根指头,一根根地向下落,口里数着,“三……二……一……”
赌客嘴唇发青,浑身哆嗦,只用眼睛乞求地看着叶生秋,却不说话。叶生秋向地上啐了一口浓痰,“触那,真是个硬骨头啊!”他抡起手中的铁棍,“赢了钱不说躲的远远地,还敢跑到外面抛头露面,这可是你自找的啊!”铁棍重重的落下,赌客头上仿若桃花绽开,血如泉涌,顷刻气绝。
龙邵文只以为叶生秋是在要挟他,脸上带着笑,等着这名赌客求饶,没想到叶生秋出手毒辣,只一棍子就把人给打死了,他吃惊了,“生秋阿哥胆大妄为之极,在自己的赌台就敢搞出人命。”他在慌乱中定了定神,低着头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说,“生秋阿哥,叮嘱你的兄弟,打死人的事情要保密啊!把尸体拉到江边埋了吧!这要是惊动了捕房,怕是要摊官司。”他上前扯开赌客的左衣袖,腕上一直刺青的喜鹊栩栩如生。他说,“还真是喜鹊党,这下怕他们要来报复了!”
叶生秋耷拉着脸子说,“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就不用管了。人是我打死的,不管谁要报仇,找我就是了,与别人没有一文关系。”
龙邵文笑了,他发自内心地说,“好啊!让他们来报仇就是了,我与你并肩作战。”
叶生秋看着龙邵文,眼睛一闪一闪,像是泪,他突然上前抓着龙邵文的手,“有你这个兄弟,终身无憾。”
……那日叶生秋与章家老七在街上偶遇,他二话不说,抄刀上去,只一下,就把章家老七的眼珠子挖了出来,放在嘴里大嚼……张啸林听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胃就像被人使劲儿拧了一把,一阵阵地泛着恶心。他骂道,“妈个x的,叶生秋手段残忍,比《三国》里的夏侯惇还要心狠啊!夏侯惇被吕布战将曹性射伤了眼睛,他把眼乌珠带箭拔出,说,父母精血,不可弃也,于是就把眼乌珠放在嘴里嚼着吃了,叶生秋与夏侯惇有一拼!”
杜月笙捂着嘴干呕了几声,“夏侯惇吃的是自己的眼乌珠,而叶生秋却吃的是别人的眼乌珠,他是把别人父母的精血放在自己的嘴中大嚼,夏侯惇与他相比,可相形见绌的多!唉!夏侯惇在叶生秋面前,不值一提……”他问张啸林。“你知道叶生秋为什么这样做?”
“听说章家老七得罪过龙邵文。”
“是!那年黄楚九的新新舞台开业,掌家老七当着无数贵宾的面,扇了龙邵文两记耳光,后来他就跑路了,跑到了北方躲了几年,这不才回来,就被叶生秋挖了眼睛。”杜月笙叹息一声,“古人言,近君子而远小人,叶生秋含眦必报,招惹不得。”
张啸林蜷缩在椅子上,再也不提找龙邵文火拼的事情,心中却依旧不甘心,他骂着,“妈个x的,就这么认了?那可是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元啊!你就不眼馋?”他眼睛突然发直,“咱们不出面,私下里雇人做了龙邵文,到时黄麻皮没有依仗的帮手,还不得求到咱们头上?”他为自己的主意而欣喜,“可以去雇喜鹊党的人。”
杜月笙笑了笑,“这倒是个好主意,你可以同喜鹊党的人接触试试,但据我所料,喜鹊党一定不肯接这单生意。”
“妈个x的,你说话别总是吞吞吐吐,像是嘴里含了个烟泡……喜鹊党本就是一群冷血杀手,还会有钱不赚?”
“啸林哥!你知道我这里整日往来的形形色色之人极多,他们之间有人对我透露,说是喜鹊党跟龙邵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杜月笙劝着张啸林,“你就别在这件事上打主意了,我对龙邵文多少有些了解,他这次在法租界黄老板的地头上搞钱,多少也牵扯上了三鑫的利益,定会给咱们一个说法,所以你听我的,再等等看吧!”
张啸林一脸的不屑,正要再骂杜月笙迂腐。就见杜月笙府上的管家万墨林快步进来,他说,“龙邵文先生求见。”
杜月笙忙说,“快请。”起身拉了张啸林一起向外迎。
张啸林本来一脸的不高兴,但才见龙邵文,大嘴就像是被撕开了一般咧到了耳根,“妈个x的,阿文兄弟,见你一面真不容易……”他亲昵地拍着龙邵文的肩膀,就像是已经相交多年的亲密朋友,“听说你老弟最近又不少搞钱,老话说的好,有钱便使用,死了一场空,我看咱们也不用进月笙的门了,听说‘魁元坊’的老三是个人间绝色,走啊!你就在‘魁元坊’摆上一桌花酒,咱们兄弟一同乐乐吧!”他也不让龙邵文进杜月笙的门,使劲儿把龙邵文向外拉着。
龙邵文一脸笑容,“张大帅,酒有的是,先不忙喝!你说兄弟我最近赚了不少钱,这是没错,你道我今天为什么登门,不就是给两位送钱来了!”
杜月笙与张啸林相视一笑,忙把龙邵文向会客厅里让。进去落座,杜月笙让人看了茶,龙邵文说,“我这次上门,是代黄老板给两位捎个话。”他也不等二人开口问,跟着说,“前段时间,黄老板筹划了一个烟枪捐,二位一定是听说了!”
杜月笙不动声色,张啸林却是一脸的乖戾,他大声说,“自然听说了,阿文,你手长得很,都伸到法租界了。”
龙邵文也不理他话语中的讥讽,只说,“黄老板的意思是这样,下一步想专门成立一个烟枪捐公司,专门负责催缴烟枪税,黄老板想请两位一起参与进来……”
张啸林心中吁一口气,却是一脸的不感兴趣,“我杂事不少,怕没这个时间,再说我一向懒散惯了,也吃不了这个苦,烟枪捐公司的事情,还请黄老板另请高明吧!我跟月笙就不参合了。”
杜月笙见张啸林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心底不快,又怕龙邵文借着张啸林这句话,来个顺坡下驴。忙说,“外人都说杜张不分家,这件事我杜月笙答应了,你啸林哥不干也得干,再说这事是阿文从中撮合,黄老板亲自点的帅,你就是再没时间,也要抽出空闲来。”
“妈个x的,干也行,黄老板说没说怎么拆账啊!”张啸林大言不惭。
“这个黄老板倒是没提,应该是按照老规矩吧!”
“这么说加上你阿文,就是大五股,中六股,小八股了?”
“是!但黄老板独占一股,其余的照规矩。”
张啸林眼睛朝天,只从鼻子中“哼!”一声,“你阿文是不是也要独占一股啊!”
杜月笙说,“啸林哥!阿文说话你没注意听啊!黄老板独占一股,其余的照规矩。”
张啸林不耐烦了,“行了,这件事容我再考虑考虑吧!”他站起来,“阿文!你先回,我同月笙商议一下,直接去答复黄老板!”
龙邵文站起,“也好!我不过是代黄老板来给两位捎个话,话已捎到,告辞了。”
杜月笙左右为难,留住龙邵文,难免得罪张啸林,可不留龙邵文,这又是自己的家,也不能任凭张啸林做主。犹豫间,龙邵文已经出门去了,他不仅叹声连连,则怨张啸林,“啸林哥!你不是一直埋怨黄老板烟枪捐的事情没跟咱们通气么,现在黄老板主动拉咱们,你却拒绝,真是岂有此理。”
张啸林突然笑了,他说,“月笙,这里面大有玄机,你想过没有,黄麻皮岂是这么大方的人?烟枪捐这么好的生意,他是恨不得分钱的人越少越好,哪有主动找人分的道理?”
杜月笙淡淡说,“照你说的,黄老板主动提出给你钱赚,倒出了毛病?”
张啸林故作高深,“我想黄麻皮是在某些事上有求于咱们,咱们先不妨拒绝,找机会再增加一些拆账的筹码。”他突然神经质起来,无缘由地拍桌子大骂,“妈个x的,老子就是看不惯黄麻皮倚老卖老,他凭什么先独占一股啊!还有阿文那个赤佬,他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代黄麻皮传话?咱们张、杜、黄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他在干什么?烟枪捐凭什么有他的份?现在倒好,他同黄麻皮的关系,倒似比咱们还近了,黄麻皮的意思,倒要他代为转达了,老子偏偏不买他的账。”
杜月笙的小指甲,又忍不住放在了耳朵旁,边抠边说,“不怪黄老板让阿文传话,咱们最近,也确是往黄公馆跑得疏了。”
“妈个x的,黄麻皮也不想想,咱们为什么同他疏远?还不是因为露兰春那个戏子呀!她成天甩出一副不见天日的冷脸,阴晦的像是七月的黄梅天,好像谁都欠她一吊钱,还嫌咱们不爱去看?”张啸林“哼!”一声,又说,“都说童仆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艳妆,你再看露兰春,整日一副浓妆艳抹的抛头露面,咿咿呀呀地登台唱戏,照这样下去,黄麻皮可要吃亏的!”
“好了啸林哥!”杜月笙皱着眉头打断,“黄老板那里你准备怎么回复,这事体,你干还是不干?”
“干!妈个x的,有钱不赚不成了王八蛋?不过干归干,还要再同黄麻皮谈谈怎么拆账吧!平分我就干,他想独拿一份,还让龙邵文那个赤佬参与,老子就不干。”
杜月笙看着张啸林,突然笑了,他说,“啸林哥!你好像胸有成竹地认为黄老板会答应你开出的条件!”
张啸林狞笑一声,“妈个x的,胸有成竹到不至于,但黄麻皮若是顾及咱们之间的情分,他就该照老子开出的条件办,他若是不顾及情分,哼哼!那别怪老子再让他跌霸塌台。”
第一百八十四章 火并万顺堂(一)
……龙邵文把自己关在房中已经整整一天了。上午的时候,叶生秋脸带悲愤,嗓音嘶哑着找他说:阿文,我打听清楚了,洛东普让万顺堂的范得礼沉了江。消息是万顺堂的元老寿得山透露的,绝对可靠。为了洛东普的事情,万顺堂还专门开过香堂,给洛东普罗列的罪状是:勾结外辱,出卖山堂。说的就是你从前万顺堂拜山门,洛东普勾结黄金荣,查了万顺堂的赌台,抓了万顺堂的赌客,为了就是保你龙邵文过关……叶生秋激愤地喊着,“一定要为洛东普报仇啊!”
龙邵文心中觉得无比的内疚,替洛东普报仇,自然责无旁贷,且不说洛东普是因他而死,即便不是因他而死,这仇也是一定要报的。只不过报复对象不是普通的帮会中人,而是万顺堂的老大范得礼,范得礼是青帮中开过山门的山主,班辈极高,想动他,非得认真筹划。
掌灯的时候,龙邵文心中已经有了计划,要想扳倒范得礼,必须分四个步骤,一,出其不意。万顺堂门徒众多,只有出其不意,才能达到对其一战歼灭的效果;二,巡捕房不出面干预;三,报馆报业不对此事进行渲染,尽量将社会影响降到最;四,得到青帮大佬的默许。如果能做到这几条,为洛东普报仇后的善后工作就要轻松许多……
……龙邵文去见黄金荣的时候,黄金荣容颜灰暗的似乎与夜幕融为了一体,整个人就像是穿了一件隐形衣,若不是时而发出阵阵的喘息,极容易让人然联想到他已经把身躯还归了自然。他骂龙邵文,“触那,都是你那提议,让老子塌了台。”原来刚才杜月笙会同张啸林来过了,要与黄金荣就新成立的烟枪捐公司谈如何拆账。
黄金荣说:杜月笙还好,没有逼迫老子,张啸林那个赤佬,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简直是想把老子吞了呀……他用力地拍着椅子的扶手,开始埋怨龙邵文,“老子就不信烟枪捐甩开杜月笙,他就有本事把土商再迁走。也不信没了张啸林,咱们就摸不清烟馆烟枪的具体数量。”
龙邵文说:有三鑫的收益牵扯着,杜月笙倒不至于这么干,但张啸林可就不好说了,与其他总在暗中惦记着下绊子,不妨明着给他一份,以张啸林对法租界烟馆的了解,烟馆老板在他面前,必不敢隐瞒烟枪的实际数量,有他出马,烟枪捐的收入能提高一大块儿,这就相当于分给他的那份,是他自己额外赚取的,更何况他在黄老板您的三鑫已经扎了根,烟枪捐撇开他,怕他想法设法地为三鑫制造障碍,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张啸林这种人一旦得罪,遗患无穷。
黄金荣摆着手,“不行,让我同他平分拆账,我宁可这烟枪捐公司不干。”
龙邵文说,“黄老板,我那份不要了,让给张啸林吧!省得您为难。”
黄金荣眯起眼睛,“阿文,我没听错吧!你是烟枪捐的首创之人,你退出,天大的玩笑。”他眼睛斜斜地撇着龙邵文,想,“触那,只怕又是他以退为进的伎俩。”
龙邵文苦笑一声,“黄老板,我想求你一件事。”
“触他娘!知道你小子就没安好心,说出来听听。”
“我想碰一碰万顺堂,想请黄老板从中周旋。”
“哦!”黄金荣把心放下,“原来不是为了银子,这就好办的多……”他脸色更阴暗了,眉头也皱起来了,他说,“这件事不好办啊!范得礼是租界当局挂了号的人物,旗下四大赌台的收入,三成都进了法国人的口袋。你不是不知道,他又是开了山门的山主,手下门徒众多,其中几位还是掌了兵权印把子的带兵将领。动了范得礼,你就不怕招来腥风血雨的报复?”
龙邵文沉着地说,“只要巡捕房能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让我从容地把事情办了,余下的事情我自己担当。”
黄金荣意味深长地看了龙邵文一眼,“阿文,租界当局给捕房的可压力不小啊!”他话锋一转,似是信口随便问,“民国前,你蹲过上海道台衙门的大狱,跟我讲讲,里面的条件怎么样?”
龙邵文心中苦笑,“***,看来他是想让老子蹲租界的监狱了……”他说,“监狱都差不多吧!一张发霉的草垫子,凑合着能睡就行。”
黄金荣阴森地狞笑几声,满口黄牙乱舞着,“洋鬼子的监狱连草垫子都没有,一间房最多的时候,能关上二三十人,常年不见太阳,我在里面是一会儿都待不住,哈哈。”
龙邵文也笑了,“黄老板,我也待不住,这些年锦衣玉食习惯了,忍耐力也不如从前的时候好了,想起监狱的那个味道,就一阵阵地反胃。”
“既然这样,你就给我乖乖的吧!”黄金荣脸上的横肉颤动了一下,“我替洋鬼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还从没破不了的案子,如果万顺堂出了事,我又抓不到闹事的人,可就塌台了,也就没脸在这个位置上继续混下去了。”他看着龙邵文,“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龙邵文自然明白,黄金荣的意思是:你想碰万顺堂我不拦你,但事后你要给我一个交代,不然就是塌我的台,他问,“黄老板!要是闹出大事,会关多长时间?”
黄金荣笑了笑:“不好估计呀!结果要看法院的宣判。若是闹出人命,怕是关在里面出不来了。”
龙邵文狠狠心,“以后的事情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范得礼沉了我的兄弟,这仇是一定要报的。”
黄金荣拍了拍龙邵文的肩膀,“你讲义气,我是支持的,为人就应当向你这样,虽说人无四海心,但得饶人处且饶人,该宽容还是宽容一点,别把事情搞的没法收场……”他“唉!”地叹口气,“等你到了我这岁数,也许就理解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啊!”他摇摇头,似乎有点自嘲,“你现在的脑子里,已经都被仇恨占据了,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就去办你的事吧!洋鬼子面前,我尽量替你周旋,但最坏的准备一定要做好。”他坐在椅子上,宛若老僧入定,微闭着眼,“我从前上过几年私塾,私塾学的东西早都忘了,只对塞翁失马的故事记忆犹新,古时有个叫塞翁的老头,儿子从马上摔下来,落了个‘地不平’,但就此躲过了兵役。想那范得礼的根基极深,他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日子必然不好过,所以,去法国人的监狱里住上一段日子,对你来说也并非坏事,有法国人的保护,说不定可以躲过无休止的仇杀……”他摆摆手,“去吧!你放弃了烟枪捐好大的一笔收入,就为求我这件事,不值啊!”
从黄宅出来,龙邵文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上海新闻报社,找到了副主编楚明云,二人素来交心,他也不隐瞒,直接说明来意。楚明云连忙劝阻,“你只为了替一个兄弟报仇,就如此大动干戈,这不是勇敢的表现,而是愚蠢,万一事发,当局追究你的刑事责任,使你身陷囹圄。阿文,听我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先暂时忍耐,等有了更好的机会,谋定而后动,最不济,也要保全住你自己。”
龙邵文说:我从小在外浪荡,就知道对兄弟要义气,不替兄弟报仇,枉为人也。楚先生,不要再劝我……他放下几张庄票,“报馆的朋友,麻烦楚先生替我把把关,谁要是想把这件事捅到外界,还麻烦你替我出面,打个招呼,让他们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把大事化小,只有这样,我才能在善后的处理上,多少有些便宜可占。”
见过楚明云,龙邵文直奔海格路“范园”拜见张仁奎。张仁奎却不在上海,去了镇江。迎接他的是张仁奎的开山大弟子吴坤山。龙邵文早知他从前的老搭档,老团长此时不但是沪军三十八师的一个营长,更是张仁奎的驻沪代表,在江湖上已经颇有头脸,张仁奎的事,他几乎能点头做主,当即满脸堆笑,“老团长,兄弟来看你了。”
吴坤山伸手捋了捋唇上八字胡,笑了,“阿文!你来张老太爷的府上看我?这倒是稀罕的很,我怎地瞧你一脸的戾气,怕是没琢磨好事吧!咱们可提前说好,你要是再朝我借兵去剿灭什么反革命组织,那就免开尊口吧!”
“吴团长,你这么说,可就显得咱们感情生疏了,好歹咱们还是革命同志,兄弟这还没张口,你就摆出一副拒兄弟千里之外的态度,不应该啊!”
听他这话,吴坤山更以为他是来借兵,忙说,“阿文!不是兄弟不借给你,现在不比从前,怕是马上有仗要打……”他压低声音,给龙邵文透露着军情机密,“齐燮元敕令张老太爷,所有兵马原地待命,不许调动一兵一卒开出辖区,据说要对卢永祥开战,来抢夺上海这个花花世界……”
第一百八十五章 火并万顺堂(二)
185火并万顺堂(二)
战事一开,道路封锁,首先影响的就是贸易,当然也包括鸦片贩运,换做寻常,龙邵文听到这样的消息,首先就会想到龙升的下一步将何去何从,可此时得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为洛东普报仇,也不把这样的机密消息放在心上,他说,“吴团长放心,兄弟这次前来,不会借你一兵一卒,只请老团长在张老太爷面前,替兄弟美言几句。”
吴坤山一听他不借兵,心已宽了大半,再听他不过是请自己在张仁奎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心早全部放宽,“就这事体呀!”他拍着胸脯,“包在兄弟身上,不知兄弟要我替你美言什么?”
龙邵文说,“我要铲灭万顺堂,把范得礼那个老王八沉了江。还请老团长在张老爷子面前美言,饶恕兄弟这不敬长辈之罪。”
吴坤山大吃一惊,心想,“***,又上了你的当……”他说,“你知道范得礼的身份,开过山堂,在帮中的尊荣,还在张老爷子之上,你这么做,是欺师灭祖,依照帮规,是要严惩的。”
“所以才要你替我在张老爷子面前多多美言,编排一些范得礼的不是,就说我忍无可忍才这么干的。”
吴坤山指着龙邵文,“触你娘,从民国初年起,你就不停下套子给老子钻,还不断惹麻烦,这件事老子帮你办完之后,以后再见你,可要远远的绕着走了,不然早晚得被你害了……”他想了想又说,“你要动万顺堂的事情太大,万一帮中有人拿此事挑刺,只怕张老爷子一个人也弹压不住,你最好再去同高世奎,曹幼珊、樊瑾成、王德龄他们也打个招呼,对了,袁世凯的二公子袁克文此时也在上海,他这人爱生事端,素喜嚼毛,须得封了他的嘴。不过听说他眼前生活潦倒,全靠卖字换钱买烟,你只需小施恩惠,就能让他站在你这一边,到时候几位大字辈前人,一齐就此事保持沉默,帮中也就没人追究了。”
龙邵文点点头,“还是吴团长老谋深算,兄弟这就去了。”
离开范园,龙邵文想,“高世奎,曹幼珊、樊瑾成、王德龄几人全都是老子府上的坐上常客,征得他们点头同意不是难事,只是老子同袁克文这个“大”字辈前人却素无往来,此人虽无实力,却有名气,妈的,烧香不差一束,还是先把这个袁二公子安抚平了吧!”
……当年袁世凯死后,袁克文携着分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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