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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土商-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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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连就役,晨食黑面包一块,夜吞烂香蕉二枚。稍有懈怠,棍棒交击。夜则严闭斗室,梏其手足,转侧不得。其命运凄惨,九死一生,百无一免。老幺,把那一船船的华工贩运至大洋彼岸,让他们远离故土,颠沛流离,任人驱使宰割,于心何忍啊!”
红旗老幺昂着头,“全凭猪仔自愿,我万顺堂不强人所难。”
“老幺的翅膀硬了啊!”范得礼感慨着,也耐心着说,“万顺堂开山立堂时有过誓言,不以强力取不义之财,不以诡计取不义之财,贩卖猪仔则是强力与诡计并用,有违我堂誓言。”
红旗老幺耿直地说:我万顺堂辖下四大赌台,那一年不使数十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不以强力取不义之财,不以诡计取不义之财的誓言早就破了吧!”
范得礼用力拍着交椅扶手,声音低沉,“这是他们自愿,赌台的诡谲,世人皆知,并不坏我誓言。”
“礼爷!”红旗老幺脸上露着得意的微笑,他说:我一不用强力,二不用诡计,坐等猪仔从天降,哭着喊着求着咱们把他们送走,这生意能做得么?
范得礼叹息着想,“世上会有如此美事么?”他挥挥手,“老幺!你去办吧!我也想见识一下。”
……洪门“栖霞山”龙头大爷文志广带着他的心腹兄弟杨庆山来到了上海……田老五囊中羞涩,拉龙邵文代为接待。龙邵文笑了,他说:只有金盆开花,没有清洪分家,洪门兄弟来了,我理应接待。
田老五点点头……青帮洪门各自枝繁叶茂,却真的是根系一家。顺治年间,郑成功退守台湾创立“汉留”,开山立堂,山为“金台山”,堂为“明伦堂”。军营不分职位,一律称之兄弟,“反清复明”为“汉留”宗旨。雍正年间,其手下大将陈近南为联络志士,建立反清力量,远走云、贵、川,并在湖北襄阳附近的白鹤洞以修道为掩护,纠集志士,共筹大举,并在“红花亭”歃血为盟,兄弟结义,创建洪门。乾隆年间,天地会人士翁德正、钱德慧、潘德林,趁清廷困于盗贼遍地,漕运受阻,征募督办漕运人员之际,到北京城揭了皇榜,建议清廷组织“清帮”,承揽漕运,假称与“洪门”对抗,实则趁机扩大反清力量。
青洪帮势力向以长江划分,大致是长江以北青帮为主。长江流域从川鄂到上海,以洪帮为主,其中又以长江中游地区,宜昌、汉口、大别山一带,洪帮势力最为强大。在上海地区,青帮最高辈分的人是通州镇守使张仁奎,洪帮最高班辈则为孙中山手下爱将、陕西人徐朗西。“栖霞山”龙头大爷文志广携心腹杨庆山这次来上海,就是去马浪路徐朗西住处探望。
席间,田老五自作圆场:洪门兄弟吃的是“硬相”饭,擅长武差事,青帮兄弟吃的却是“软相”饭、搞钱容易,我无钱眼馋的时候,也想着改投青帮,随便招上几个女弟子,专去“拆梢”,找几个大户,把女弟子往进一送,时候一到,财源滚滚啊!
在座多是洪门兄弟,听着都哈哈大笑起来。
龙邵文故作无意,他把腿一拍,“三哥,凭你们的功夫,硬相饭、武差事,也吃的轻松,又何必想着养女人吃软相!虹口捕房包探尚武脚踩青红两帮,既擅长武差事当强盗,又擅长文差事,去贩猪仔、开条子、淘沙子、兼带拆梢,这软硬兼吃,那才是财源滚滚!
在座之人听了,尽皆愕然。
王老九把筷子向桌子上重重一拍,说,“尚武这两年确实在干这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龙邵文赶忙解释:兄弟失言,兄弟失言,这个……这个不论贩猪仔还是拆梢,都是我们青帮的擅长,至于洪门兄弟,一个个规矩的很,做事也比我们青帮光明磊落,想必是误传,嗯!一定是误传。
“误传?”王老九“哼!”了一声,“败类,给咱们洪门丢人现眼的败类。”
“老九,说话可要有真凭实据,不能冤枉了尚武……”田老五看了一眼文志广,淡淡地道:老幺不说了么!这是误传。
孙绍武说话了,“三哥,咱们‘黄埔社’不护短,老九的确是没冤枉他,我的一个兄弟就被尚武拉去干了见不得人的生意,我为此剁了他们两根指头。”
第八十章 贩黄鱼(三)
田老五本不想当着“栖霞山”龙头大爷文志广的面前揭自家的短,但事情已被戳穿,他重重的一拍桌子,“尚武如此没有出息,跑到租界给英国人当狗就算了,还尽干些欺负老百姓的事情。”
“三哥……”龙邵文不动声色地劝,“尚武脚踩青洪两帮,这青帮的生意他自然能做。”
“老幺,这是我洪门之事,与你无关,不要插嘴!”刘福标冷着脸来了一句。
龙邵文知道刘福标对自己有了想法,当下自嘲地笑笑,再不说话,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不一会,他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粉红。再喝一杯,他轻轻把酒杯放在桌上,对田老五说,“三哥,兄弟早想求你一件事,就是怕太过于麻烦,一直没好开口。”
田老五“嗯!”了一声,“兄弟说吧!自己兄弟有事相求,又怎会怕了麻烦。”
“我记事起,就被三合会的一个堂口给拐卖了,你们都是洪门中人,帮兄弟打听打听,三合会哪个堂口的大爷叫做杨文,兄弟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找他问问,我的家在哪里,省得再有人问我祖籍在哪儿,我大眼瞪小眼的回答不出。”
田老五说:嗯!杨文,我记得了。三合会虽是洪门的一个分支,但我们寻常并不来往,因此不能马上告知你杨文的消息,但兄弟放心,多则半月,少则十天,一定有此人的下落……他站起身来,对文志广抱拳拱手,“让文大哥见笑了,我黄埔社败类颇多,搅得大哥这顿酒没吃好。”他喊过堂倌,吩咐把冷菜撤下,从新再炒。
龙邵文从身上摸出一张中国银行的空白支票,歪歪斜斜地写了壹仟的字样,放在桌上,“是兄弟的不对,今天饭没吃好,酒没喝好,全因兄弟说了不该说的话,煞了风景,今天你们洪门兄弟相聚,自是有话要说,我也不便插嘴,先行告退一步了。”
“老幺!你这是在埋怨二哥么?”刘福标淡淡地说。
“你我义结金兰,阿文怎会埋怨哥哥,我此时坐在这里,屁股上就像是扎了一根针,难受的很啊!二哥若是体恤兄弟,今天就放兄弟这一遭吧!”
田老五点点头,“阿文说的有几分道理,今天在座的全是我洪门兄弟,老幺坐在这里自然难受,早知道就把铁飞、洪叫花子一起请来了。”
龙邵文露出喜色,“兄弟先走一步,文大哥反正还要在上海住些日子,今天你们洪门兄弟见面之后,你二位可就归我了,到时兄弟安排你们四处走走……”他抱着拳,向门口退去。
杨庆山站起身,代文志广把龙邵文送到门外,他说:我与你一见如故,他日若有机会去汉口,你只去四码头边上的“栖霞茶楼”说一声,“同饮长江水”,再提我杨庆山的名字,我洪门兄弟自会上前接你,到时兄弟定当为你摆酒洗尘。
龙邵文知道洪门中素有“有宝献宝,无宝过考”之说……康熙年间,施琅克台湾,世袭的延平郡王郑克塽被俘前,将洪门弟兄花名册、规章海底、以及郑成功的“延平郡王招讨大元帅印”,藏诸铁箱,沉于海底。四川药材商人郭永泰,以经商为掩护,由川入闽,谋求切实连络,一日到达金门,借宿一渔民家,见其米缸盖上,赫然有汉留规程及海底,急用十两纹银赎回,带至四川,此后洪门弟兄身上所携的凭证,都盖用此印,谓之为“宝”。洪门兄弟遍天下,有不少人并无“宝”之凭证,为证明身份,只能熟记“海底”,见面盘问,必须对答如流,谓之“过考”。龙邵文非洪门中人,身上无“宝”。杨庆山告知“栖霞山”洪门海底,在加上他的姓名,当可用来说明身份。
龙邵文笑着说:兄弟记得了,到时免不了去打扰你一番……
龙邵文心知田老五再设酒席,怕是与洪门兄弟商议对尚武的帮规处置,故而避开。这绝对是他插手猪仔生意的绝好时机,他不指望洪门帮规能对尚武有根本上的约束,但他只要能暂时收手,以平息洪门兄弟的怨气,那就够了。
龙邵文当下急返稽征局,抓紧与众兄弟密议贩猪仔一切事宜……众兄弟就位,朱鼎发说:引诱猪仔上钩最寻常的方法就是在赌和烟上下足功夫,去流动人口密集之处,外地来沪务工者群聚之地开设赌摊,诱猪仔赌博。只等骗光他们的钱之后,就打着介绍工作的名义,把他们搞走,贩卖。
“好一条阴险的毒计!”龙邵文叹口气,“我当年沉湎于赌台时,幸亏没有贩猪仔的瞄上我,不然老子堂堂青帮‘通’字辈的人物,那是一定成为了猪仔,被卖给洋人为奴,做苦役,过着猪狗一般的生活了。”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很是庆幸的样子。
朱鼎发低笑几声,又说:除了赌之外,也可用鸦片烟为诱饵,就在工厂附近密集开设小烟馆,以劣质烟土低廉的价位引诱工人前来吸食。他们染上烟瘾之后,工作必定无精打采,晚睡早起,意志消沉,整天脑子里就一件事:过土瘾。到了这般天地,又有哪家工厂老板肯要这些瘾君子?他们一旦失业,咱们同样以介绍工作的名义搞走他们。
“触那,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一船猪仔?”叶生秋瞪着眼睛,“时不我待!猪仔就是那白花花的光洋啊!干脆照我的办法来……”
龙邵文呵呵笑着,“生秋阿哥有更好的办法捉猪仔?”
“两个办法……”叶生秋脸上泛着兴奋的油光,“一、派人装扮成外国公司的大老板,在码头引诱那些刚从乡下来上海找工作的农民,用招工的名义,把他们直接搞走。”叶生秋眼神突然阴鸷起来,“这叫做贩黄鱼,简单省事,速度快。二……”
“为什么叫做贩黄鱼?”众兄弟都不大懂,众口询问。
“贩运人口需要的时间很长,至少要在海上飘零数月才能到达目的国,船舱无方便之所,又不通风,条件极差,不少人还没等到地方,就熬不下去了,不是自杀,就是杀人,或者病死。只要死掉,即被抛进大海,如同死鱼一般,故而美其名曰贩黄鱼。”
“老子当年就差点成了黄鱼!”龙邵文不堪回首着,“生秋阿哥,你的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个办法就更简单了,招呼上兄弟,只藏在街头巷尾僻静处,遇到单身路人,便上去捉了装麻袋,这叫做贩猴子。”叶生秋一脸的冷酷,也不等别人询问,自顾解释,“顾名思义,被捉之人不甘心被擒,必然像猴子般上蹿下跳反抗。”他冷笑着,“到时只需把那最不听话的猴子当场施以辣手,以震慑猴群,剩余的猴子必定俯首帖耳,任凭咱们随意摆弄。咱们届时所要做的,就是把他们送上事先联系好的外国轮船,就算是大功告成。”
第八十一章 贩黄鱼(四)
章林虎鼓掌,“生秋阿哥豺狼成性,我与生秋阿哥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臭味相投,我是一定要助纣为孽的……”
“触你娘,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同心同德,共谋大事,可不是什么一丘之貉,蛇鼠一窝,臭味相投……”叶生秋骂道。
龙邵文说:贩黄鱼没问题,不管怎么说,黄鱼毕竟是自愿的,这贩猴子……他犹豫了良久,终于摇着头,“生秋阿哥,这个再说吧!”
“好!”叶生秋点点头,“不论是贩猪仔,还是贩黄鱼,这其中只有一样难处,那就是需要打通若干关节,一、上海督军府护照股的警员;二、外国邮船公司买办;三、中国驻外使节;四、英、葡、法等国的人口贩子……”他看着龙邵文,“在黄浦滩边,人口贩子多的是,他们就像苍蝇一样盯着猪仔,这个我去联系……”
龙邵文说:督军府的关系我去走……他笑了笑又说:我想问题不大,都是革命的同志,理应给予关照……他似乎有点踌躇,自语:只是要找个什么借口才好,直接说是贩黄鱼,怕有点拿不上台面!到时师傅问起,也不好说辞。
“这个借口好找,就说是贩运棉纱,咱们有掌管稽征局的先天便利,又有谁敢来查。”叶生秋胸有成竹。
在商量用什么船把猪仔送到吴淞口最稳妥时。龙邵文狠狠地说:奶奶的,也不用什么好船,就在码头雇佣载货、拉沙子的大木船,趁天黑雨急风大的时候,运送猪仔去吴淞口,与早已等在那里的外国人口贩子的远洋轮对接即可。”他又加了一句,“妈的,每条船的猪仔装的越多越好,不怕超载,不怕沉船,万一遇到大风大浪,就把猪仔中那些瘦弱的提前抛进海里……”
众兄弟素知龙邵文秉性宽厚,寻常做事都留有极大余地,并不赶尽杀绝把人往死里逼,此时见他竟然用如此凶残的方法对付猪仔,都不禁面面相觑。朱鼎发更是想:阿文是跟叶生秋学坏了!章林虎则赞美说:好啊!阿文终于也天良丧尽,同我和生秋阿哥一样,变得丧心病狂了……
“每头猪仔都是白花花的银洋,抛了可惜……”叶生秋摇着头,又说:四点难处,已解决其三,督军府护照股的路子,阿文出面可保稳妥。外国邮船公司买办这条路子不用咱们管,由我负责联系的人口贩子去走关系,那剩余的就是走通中国驻外使节关系这一桩难处了,若没有他们点头,一旦贩猪仔之事败露,怕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找不到,所以……”叶生秋脸上的横肉颤抖了几下,“所以最好让虞洽卿的宁绍轮船公司承接咱们向吴淞口运送猪仔这桩生意,只要他帮咱们送一趟猪仔,以后的事情,他就不好抽身事外了。
龙邵文明白叶生秋的意思了,他想:生秋阿哥深谋远虑啊!虞洽卿受我师傅委任,现在是都督府顾问官兼外交次长,他同那些驻外使节自然多有联系,只要他肯出面打招呼,此事迎刃而解,生秋阿哥这是要拉虞洽卿下水!他咬着牙说,“谁还有更好的主意,要是没有,咱们就抓紧行动吧!”
章林虎摇晃着硕大的脑袋,瓮声瓮气地说:要想让黄鱼能踏实地待在船上不闹事,咱们最好假仁假义地提前给他们讲明白出洋工作的种种好处,咱们要不要这么做?
“猛张飞粗中有细啊!”龙邵文笑着说,“林虎,你一向词多,俗语也用的好,这当猪仔的好处,就由你来假仁假义地给他们讲吧!”
章林虎脸红脖子粗了地说:让我打架放火还行,这种妖言惑众的事儿却干不了,俞文征来做吧!他素来寡廉鲜耻,口腹蜜剑,一定行。”
“好!”俞文征淡淡一笑,一口答应,“我还有个想法,凡是愿意出洋的猪仔,能不能每人给发上旧西服一套?”
大伙一起反对,都说赔本生意不能干,责怪俞文征出馊主意。
俞文征等大家反对过后,才解释,“旧西装不白发!跟他们每个人要上百八十块钱的衣服钱,还有旅费以及船票钱。我算了算,这收入要增加不少啊!”
“还是文征脑瓜灵光,生财有道!”众兄弟齐声夸奖。章林虎更是赞道:文征刀头舔蜜,得寸进尺的手段与日俱增啊……
“只是猪仔太穷了呀!”吴文礼说,“有的猪仔没钱交旅费,但也梦想着出洋大捞一把。这些人怎么办!”
“逃难的就不说了……”龙邵文感觉有点头疼,他用力捏了一下印堂,“多跟猪仔讲出国留洋的好处,极力劝说他们回家卖田地和房屋凑钱”
“对!”吴文礼开窍了,“逃难的即便没房没地的,可多数都有老婆孩子!咱们可以劝他们卖老婆孩子啊!”
“真是一片广阔的天地!”叶生秋欢喜着,“如果他们肯卖,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好事做到底,连猪仔的老婆、孩子一并买了,到时生意扩大了,就不止贩猪仔了,连开条子、淘沙子也捎带一起干了。”他感慨着,“天降大财,挡都挡不住,革命胜利后,整顿娼门,好多妓女都被劝说回了原籍,黄浦滩头各窑子都缺货,老鸨们特别愿意买进八至十岁的幼女,因为这些幼女容易培养成摇钱树,到时候咱们打包销售,想买幼女,必须连幼女的娘也一并买了去,不单销售……”
章林虎也跟着兴奋了,他说:生秋阿哥真是欲壑难填,老妓也要卖个雏妓的价,是想奇货可居啊!
叶生秋说:奇货可居这个词,总算是用对了……
龙邵文淡淡地笑笑,“路要一步步的走,第一步是先把猪仔搞到手,如果没有更好的主意,兄弟们就按商量好的分头行动吧!我也该去督军府看看师傅了。”
……陈其美苦恼着,新生的共和政权成立伊始,就面临着极度沉重的财政压力,扩军需要钱,支援长江沿线诸省的“光复”需要钱,军政府北伐需要钱。维持本埠的经济、民生,确保社会秩序安定更需要钱,“钱啊!钱啊!”陈其美觉得自己快要扛不住压力了,名目浩繁的经费需求,潮水般地向他压来,仅军饷一项开支,每日就需三万现洋……他派人去公共租界交涉,想要回被英美人强行截扣的江海关日常关税,及大清银行滞留在沪的巨额资本银,可被洋人拒绝了……洋人并不希望一个强大的共和政权出现,一个懦弱腐朽不堪的政府,才符合他们的长久利益。陈其美心力憔悴着想,“范仲淹词中写得好:笑曹操孙权刘备,用尽机关,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天地。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我陈英士费尽心机,却连一分天地都没有,政府开支与日俱增,财政来源几近匮竭,英美人百般打击共和政权,如何是好!唉!真想如刘伶一般,来个烂醉花间不独醒!”
第八十二章 贩黄鱼(五)
龙邵文不忍见陈其美日渐消沉,他说,“师傅,广辟财源吧!我们可以经营一些特殊行业啊!”他壮着胆子说,“为了革命可以不择一切手段,比如……比如可以那个……那个!”
陈其美点点头,不说话。龙邵文心神领悟了,“师傅不能表示公开同意,不说话就是默认,他这是想进可攻、退可守……哼!哪有这样的好事,你必须要表态,别到时候出了事,却把老子推出去当替罪羊……”他黯然说,“师傅是仁人志士,这个……那个……有些事情吧!自然是不屑为之,也好!就当阿文没说过吧!”
见一向伶俐的徒弟突然变得蠢如鹿豕了,陈其美无奈地叹息说,“你便宜行事吧!”
……大买办、大富豪虞洽卿春风得意的看着眼前的龙邵文,热情相询:那阵风把你这个陈督军的开山门弟子吹来了……龙邵文愁眉苦脸说:陈先生整日忧劳国事,只把我这个做徒弟看的是心急如焚,想帮他一把,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虞洽卿理解地点着头,陪他一起皱起了眉,发出感叹,“督军的确是难做……”龙邵文“嗯!”了一声,又说:为了替督军排忧解难,我考虑了很久,决定招一批华工,送去南洋的橡胶园工作,赚点钱补贴革命,还请阿德哥派船帮着送往吴淞口!
虞洽卿皱着眉想,“他这是要贩猪仔!”他为难了,“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他说,“上海光复后,一片新气象,如今不同以往,这样做似乎多有不妥。”
龙邵文说:华工兄弟们都想去南洋挣钱,虞老板阻拦就不合适了吧!督军说了,只要为了革命,一切可以便宜行事!
虞洽卿一向瞧不上龙邵文这样小流氓出身的革命党,心想,“为了革命?不见得吧!”他笑了一声说,“我去向督军汇报一下,听听督军的意见。”
龙邵文冷笑着说,“阿德哥,事无巨细都要向督军汇报,摆明是要督军为难,你去汇报了,督军顾及颜面,自然会一口否认,可督军心里会怎么想?他说不定会骂你阿德哥的娘……”他又说,“生意嘛!自然是不会让阿德哥吃亏的,公私兼顾,阿德哥就抬抬手吧!”
……范得礼摸着绿荷那饱胀的奶子,头晕晕沉沉的。绿荷媚眼如丝地勾引他,“礼爷,来呀!绿荷的腿已经分开了,你来呀……”范得礼体内的火星子已经乱窜了,可这火星子却依旧是把体内搞得浓烟一片,却引不着火,老鸟依旧垂头丧气,没一丝兴奋的征兆。范得礼叹气想,“触你娘的,老子是真的来不了……”
就在刚才,绿荷破天荒地陪着他去了洋人开的医院,一个资深的法国医生告诉他说:人虽然会慢慢变老,却要注意保持血管的年轻,人体内旺盛的精力,都是来自血管这条重要的运输线!
绿荷笑着说:礼爷,洋人说的没错,为了保证运输线的畅通无阻,每天都要喝一碗猪油润滑……范得礼说,“你刚才也听到了,法国医生建议多吃菜,少吃肉。”
绿荷脸上显出了少有的愤怒,“洋人每天吃肉,却让咱们中国人吃菜,居心叵测,这是想让咱们中国人绝后!”
范得礼想:是啊!光靠吃菜,是不能让鸟儿欢唱的,鸟儿不欢唱,又怎能保证生命的繁衍,生命不繁衍,可是要亡国的,洋人最盼的就是中国亡国……范得礼亲眼见过,老幺把那像蛆一样蠕动着的肥肉条子一口一条塞进嘴里,蛆在他嘴里痛苦地呻吟着,咯吱咯吱流着油,老幺的身体就靠着蛆的滋补,一天天强壮了……“真是强壮得让人嫉妒啊!”范得礼嘴里嘟嘟囔囔着……想起老幺能让绿荷发出天籁之音般的欢唱,他闭着眼睛,拿过猪油,皱着眉,强忍着恶心,把它喝了下去……
红旗老幺进来了,他看眼绿荷,眼神中露出厌恶的表情,他禀报说:咱们的生意马上就要成了,第一批猪仔七百多人已经准备装船起运了,由宁绍轮船公司派船送至吴淞口,再由葡萄牙国的远洋轮接走,直达巴西。
“知道了。”范得礼挥挥手,同他告别……老幺犹豫了一下,低声对范得礼说:这个女人是狐狸精,礼爷整日被她缠着,是会误事的,会意志消沉的……他神色变得肃穆而残忍,“礼爷,我后悔把她送来,看到您这个样子,我是真想将她除去……”
范得礼淡淡一笑,心想,“老幺是个好戏子,能上舞台演新剧了……”他说,“史书有载:夏桀宠爱喜妹误国,关龙逢劝诫夏桀杀了喜妹重新振作,却反被喜妹劝说夏桀将他杀死。我自然不会像夏桀那么糊涂,因为你劝我远离女色而怀恨与你……”他看着老幺,满脸的为难,又说,“商纣因宠妲己亡了国,姜子牙斩妲己时,派了多少大将去监斩,非但杀她不掉,反而都被妲己迷惑,最后非三只眼的二郎神出手不可,老幺,我固然想学姜子牙,可你是二郎神么?”
红旗老幺咬着牙说:如果礼爷要我做二郎神,我就去做。
范得礼点点头,看着老幺,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说,“猪仔的生意你不用管了,让祝宝华接替你办吧!”
“可是,这是我一手促成的……”红旗老幺急着说,“今天晚上就要跟洋鬼子交货收银子了,出不得一丝差错!”
范得礼的脸色变得阴鸷起来,他说,“祝宝华从十六岁开始,就干起了贩猪仔这个生意,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再加上他有过翻船的经验,应该比你可靠的多吧!”
……叶生秋望着一个个西装革履的猪仔,眼神突然变得忧郁了,他脸上带着悲苦说:阿文,这些猪仔穿着倾家荡产买来的旧西装,个个兴高采烈,以为自此就能摆脱贫困,多么悲哀!我们这到底是不是在造孽!
龙邵文沉默了,过了半天,他说:生秋阿哥,你后悔了么?
叶生秋叹口气,只把眉头皱得要拧出水来,点头说: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切都已经就绪了……但我一想起这些猪仔十九不能生还,心里却苦闷的要命,真想把他们放生。
龙邵文点点头,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猪仔装船的前一夜,他辗转不能入睡,时而睡着,却梦到自己被困在一个狭小的船舱里,周围挤满了西装革履的猪仔,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地朝自己扑来,任他怎样赔罪、解释都无济于事。他们把他抓了起来,抛进了黑乎乎的江水中,江水依旧冰凉……龙邵文从梦中醒来,全身大汗淋漓的,几乎分辨不清刚才的那一幕,到底是梦还是曾经不堪回首的那段往事。他想,“我也许错了。”又想,“生秋阿哥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真的不得不发么?究竟要不要把这些猪仔运走啊!”这个问题折磨了他一夜,始终拿不定主意……
第八十三章 冰
夏天还没到,天气就酷热难当了,四五月份的天气就已热得像蒸笼一般。租界的洋人抓耳挠腮地喊:冰!需要冰……上海各储冰窖的冰块纷纷告馨了……进入六月,天气更是热的让人活不出去,连喘息都觉得困难起来。上海市面上基本上已经无冰可售。有少量的存冰,价钱也高的离谱。英法租界的洋人整日抓心挠肺般地难受,只把那胸前那丛丛黑毛刮的青黢黢的用以降温……洋人不干了,他们在报纸上狂呼乱叫着,“无法在整个夏天享受到这种有益健康的奢侈品啦!难受的要命啊……”
六月中旬,天上像是降了火,整个上海仿若被架在了笼屉上。法大马路中央捕房楼顶那巍巍高塔上镶嵌的大自呜钟也似难捱酷热,居然停了。洋人们更受不了了,法国驻沪总领事拜早泰,公董局总董伯尔,纷纷给捕房总监若维埃施加了压力,要他想办法保证法国驻沪侨民的利益……若维埃叫来黄金荣,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训斥,“难道奸商到此时都不肯把他们储藏的冰块儿拿出来么?你必须给我尽快找出这些奸商。保证法租界在华侨民的利益。”
黄金荣一脸苦笑,“触他娘,到底谁是这个奸商……”他派出包打听,“去查!去抢!一旦发现谁的手里还有冰,不惜一切代价或抢,或买,总之要搞到手里……”他想,“触他娘!洋鬼子交办的事情,老子还没有办不成的。”
龙邵文此时早已搬到了公共租界洋泾浜以北的一所花园洋房里,他抿了一小口加了冰威士忌,笑着说:洋鬼子脑壳有毛病吧!这加了冰的威士忌,味道像是马尿加了辣椒,有点麻舌头!
万吉元说,“龙局长,我看差不多了,咱们窖藏的那些冰,已经化的只剩六成了,若是再不出手,过几天霉雨一来,天气凉爽了,损失可大呀!”
龙邵文看着一块白的发青的冰在杯中逐渐变得透明,又逐渐融化,他眼睛里的笑意也逐渐变得浓厚起来,“再等等吧!”他晃了晃杯子,“化成了水的那部分冰,早晚也有人替咱们出银子!”
万吉元也笑了,“龙局长自然是料事如神,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肯替咱们出银子?”
透过轩敞客堂的落地窗,龙邵文看见了急匆匆走向院子中的马祥生。他笑着说,“出银子的冤大头来了……”他站起身,迎了出去,“祥生阿哥,我正想去找黄老板,没想到你倒先来了。”他恭敬着把马祥生迎到客厅。
马祥生抹了把汗,苦笑着说,“才出来一会儿,浑身就被汗浸透了!”他接过龙邵文递过来的冰水,喝了一口,“你找黄老板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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