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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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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

最先和宋人百姓搭话的那个军汉,看歪楼已经歪得不象样子了。挥舞着手忙不迭的将话题拉回来:“老哥哥,莫说这些,现在还不是安生无事?俺的确是有事相求…………俺们这里吃是尽有的,只是想烧些热水艰难。大冷天气,干嚼下去实在有些吃不消。俺们不进院子,能不能烧些热水将出来?费了柴草,俺们用粮食赔补你们就是。你看这使得么?”

墙上宋人百姓哼了一声:“在屋子里面关了几日了,柴社也不开张。谁家里备着柴堆草堆?你们当在这里,谁又敢出门?”

那军汉还想说两句好话,就听见马蹄声响传来。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却是燕地那里的口音:“你们是哪一指挥的?岂不知六臣将军严令,不得骚扰百姓?报上名字来!”

几个军汉象被电了一下也似,忙不迭的跳开,一个个站得笔直。还是最先和宋人百姓搭话的那军汉堆笑解释:“田将军,俺们怎敢?就是烧水艰难,想求主人家烧些热水罢了。俺们自会用粮食赔补。俺们是何等人,敢违抗六臣将军号令?”

来骑约有七八骑,当先一人顶盔贯甲,正是最先跟随郭蓉北上的那个燕地出身的貂帽都亲卫田穹。他的口音是燕地那里的,再难有什么破绽。所以就随之而入宋境了。现在俨然也是在新扩出来的军马中领一指挥。那个小奚奴十三,也是衣甲整齐,一副亲卫模样,紧紧的跟在田穹身边。

在这七八骑后面,还赶着几辆大车,车上满满的装载着粮食和柴草,沉重的碾过街上冰雪。

田穹在马上扫了一眼,几名军汉就不吭声的退开去了。十三轻捷的跳下马,走到院墙边上,操着他七零八落的汉话问道:“缺吃的么?缺烧的么?这里有,自家来搬。放心,俺们不跟进去。”

墙上宋人百姓目光转动,看了眼前这支古怪的军马一眼,摇摇头:“不吃你们的,不喝你们的,也不烧你们的。要是有人心,放俺们向南走!总得让那些官儿知道,自家地方都落在别人手里了!还断军马的粮,哪个囚攮的才想出这般断子绝孙的主意?”

田穹摆摆手:“要走请便,带些粮食,省得路上饿倒。天气可寒得很…………”

那宋人百姓继续摇头,却再不说话了。跳下墙头,去和自家人商议南走之事了。

小奚奴十三摸摸头,疑惑的嘟囔两句,回身一拍马鞍,就轻快的跳上坐骑。一行人越过几个发呆的军汉,继续朝前去了。

走了几步,十三才凑得离田穹近些:“大人,俺们行事好生古怪。放在以前,有兵马在手,谁对人还这般客气?俺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是那个什么‘先摸’的号令么?”

田穹瞪了十三一眼,低声道:“在这里别提显谟两字!”说完这句话,就沉沉的再不开口。十三看他脸色难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田穹虽然是个军汉,没多少见识。却也多少明白一件事情,萧言是真的苦心孤诣,在保住神武常胜军,还在拼命扩张这支军马的实力。往常在貂帽都随侍萧言身边之时,也经常听到他对貂帽都说,要备来日大战,到时候他仍然是他们的统帅,一样会站在他们前头!

为此,萧言在大宋周遭,哪怕搅得翻天覆地也在所不惜。也尽其所能,尽量少损伤大宋子民。

他真是在想着保全这个大宋啊…………

什么文明,什么气运。这显谟口中经常会冒出来的话,就这么重要?显谟是南归之人,怎么就将这个大宋看得这般重?

再想得深一些,就超过田穹的能力了。最后他也只能吁一口气。暗自祝祷,但愿俺们在这里的作为,能帮到显谟,能真正震动这个大宋,让他们知道,少神武常胜军不得,少萧显谟不得!

□□□□□□□□□

代州大营在东北方向设立的流民营地,这个时候,比起往常又更热闹了起来。

从云内诸州驱来的流民,其实已经接收得差不多了。足有三四万人,沿着滹沱河谷延伸出去老远。一排排地窝子密密麻麻的遍布在冰天雪地当中。

在这营地当中,随时有一两千军马在维持秩序,分发粮草。摊子虽然铺得大,但是还是勉力维系住了局面,让这几万流民勉强容身下来。苦苦的准备挨过这个冬天。

在代州左近,韩世忠借粮之举没有象雁门关左近那般大张旗鼓,只是筹到了五六千石粮食就算作罢。实际论起来,这五六千石粮草,加上原来那点底子,一个月都未必挨得过去。

代州大营军将,未尝不是心下忐忑,不时向韩世忠进言。既然做了,已经担了坏名声。干脆就继续做下去,将左近能借的粮食都入娘的借来。反正说什么也要将这个冬天挨过去!

韩世忠却只是不应,还在前些时日密密离开大营,朝北面走了一遭。

眼看粮食越来越少,军中诸将心底也越来越虚。想着是不是直娘贼的真要对吴敏那厮认输,将神武常胜军拉到太原府那里任他宰割去。韩将主和汴梁萧显谟,怎么此刻还没拿出一个确切说法!

这一切担心顾虑,在韩世忠回来没有两三天,就变得烟消云散。

从北面缘边州县那里,陆陆续续开始有大宋自家的难民逃避兵火而来。求避风处,求热食之外,还围着营地中维持秩序的神武常胜军军马哭声震天。

辽人余孽与女真军马南下,雁门三关神武常胜军被困。繁峙县已经被袭破,其他州县四下也出现大队敌人军马,或者围城,或者呼哨往来。整个河东边地,已经近于沦陷!

还好这些南下鞑子军马也许急着破城,并不曾在四乡杀戮掳掠。大家才有隙南逃挣扎出这条性命。既然大宋军马屯在这代州大营,就求快快北上,收复他们的乡土!

不知道所谓辽人余孽内情的神武常胜军军将士卒,顿时就能想到。现下窘迫局面算是翻过来了。神武常胜军为河东安抚使断粮,使得不能出战。这河东边地沦陷,这板子毫无疑问就要打在那个鸟安抚使的身上!神武常胜军地位顿时就变得重要起来,要是代州大营这里保不住,南下鞑子军马就可以一直冲到太原府。要是太原府陷落,河东路虎视中原腹心之地,汴梁也就危殆。大宋不折不扣的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局当中!

现在再继续苛待俺们神武常胜军试试?

知道一些内情的神武常胜军高层军将,忍不住就暗自咂舌。萧显谟和两位将主,这一手玩得实在是狠!简直是西军养寇自重的升级威力加强版。现在至少神武常胜军在北面威胁不退的时候,地位已经是稳如泰山。还可以向朝廷要个说法,让直娘贼的吴敏在太原府都呆不住!

大家到底是大宋军将,未免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有点情虚。不过一则是现在既然在船上,就只有一直划到底了。二则是未尝不是愤愤,俺们神武常胜军拼死为大宋力战,到底哪里得罪你们这些文臣士大夫了,非要俺们死而后快?绝粮这等手段也能使得出来?你们做得初一,俺们就做不得十五?当鞑子真的南下之际,才知道俺们和你们这些文臣士大夫,到底谁更有用一些!

再加上这些大宋难民带来消息,河东边地,基本上没有什么杀戮之事发生。至少南来难民没有碰见,被袭破的繁峙县更是号令森严。这些军将心下也觉得好受一些。

这个好受,基本上也就是一个心理安慰而已。现在神武常胜军军将,如何不知道他们在朝着藩镇道路狂奔而去。可是到了这个地步,谁不渴望将来更高权势。时势不同,现在也该俺们忍气吞声百年的武臣得用了!

将来如何,却谁也不敢深想了。只是觉得萧显谟必然会拿出个办法,全大家的始终。再有什么心下不安之处,将来在对着异族的大战当中,拼上这条性命就是!

流民之后,就是河东边地各州县遣来的使者,到了营地这里被截住,也是跟看到救星也似。只是说要传递紧急军情。韩世忠下令,让他们好好休息一夜,就打发他们去太原府向吴敏求救。这局面,还要绷得更紧一些,到时候再以最大声势,去向吴敏讨个说法,去向朝廷讨个说法!

这一日中,大营中派出的巡骑,却接到了一个出奇人物。破烂流丢拖家带口的而来,全都冻得够呛。为巡骑接住,就要按照惯常收纳难民的方式安置。这人物却口口声声,自称是大宋繁峙县令。一个县治正印官,在大宋也算是有相当份量了。这些巡骑不敢怠慢,匆匆将他引入营中妥善安置,烧了热水,准备热汤,让他们能稍稍洗漱一下,填填肚子。就赶紧去通传给还安坐的韩世忠,让将主来亲自处断。

这逃出来的县令,就正是甄六臣放走的那个。政和元年二甲进士,姓唐名琛,因为实在没什么背景,宦海沉浮十多年,才在边地州县得了个正印官差遣。有点操守,不廉洁却也不贪暴,不昏庸却也不是能吏,就是诗文上面也不是有什么特殊才能的,实在不算是什么重要人物。到了代州左近,才混上一个有名字的小配角待遇。

在繁峙县破时,唐琛千古艰难唯一死,也不愿从贼。甄六臣放了一条生路,糊里糊涂的就逃到了代州左近。路上又冻又饿,自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到了此处,避风的帐篷呆着,热食到肚,还有热水让他洗漱一下。总算是恢复了点思考能力。顿时就开始了忐忑不安。

知州县的正印官,守土有责。不能守城,也不能死贼。一路逃过来,会是个什么下场?

摸着牢牢系在腰里的印信,唐琛只是在帐中打转。一个求援的名义,能保住自己身家性命否?就算大宋不杀士大夫,这出身以来文字,还能不能保得住?自己宦海沉浮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一场春梦了?

接着又是焦躁切齿,州县被袭破,大宋近百年来绝无仅有之事。这大宋震动,是必然的事情了。可怜边地百姓,还沦落在鞑虏手里。其他的先不论,总得先将州县收复了才是。早点克复,自己就少一份罪过。那囚攮的吴敏,为什么要断守边神武常胜军的衣粮,要不是如此,怎么会发生此等事情。真要论起来,倒霉的也不是自家一个!

正在七上八下,心里搅得跟一锅粥也似的时候。就听见外间靴声囊囊,还听见帐外甲士行礼之声。接着帐幕一掀,就是一个身长八尺,留着黑黑的胡须,满面剽悍之色的军将大步走了进来。

这军将气势极雄,在帐中一站,似乎就将这里塞满了。唐琛是落魄之人,士大夫架子也摆不出来,一时间对着这名武臣,忍不住都要仰望了。

一名亲卫通传:“这就是俺们神武常胜军韩将主!”

不知道怎么搞的,唐琛眼泪刷的就流下来,哽咽着嗓子一揖到地:“韩将主,救救繁峙!救救河东百姓!”

还有一句救救我唐琛,却是怎么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韩世忠淡淡扫视他一眼:“你就是繁峙县令?”

唐琛忙不迭的解开身上破衣烂衫,将性命也似的铜印扯下来,双手捧着,一叠连声的道:“看这印信,看这印信!学生就是繁峙县令唐琛,政和元年二甲十七名进士!”

韩世忠哼了一声,大马金刀的寻个地方坐下,冷冷道:“怎么去救?军中粮草极少,还有这么多难民要养着!就是自家去筹点粮食,却也是栽上了跋扈的罪过,为了性命,只能收手。俺们这万余军马,吊着嘴去打仗么?”

唐琛这时候心思却是动得飞快:“军中乏粮,河东路运使之过也!现在边地震动,鞑虏袭破州县。太原府那里,说什么也会接济粮草。大军一路北上,也可自行筹粮。这上头,学生也愿意为韩将主做个旁证。这些都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要是能随军早早收复繁峙,唐县令罪过就少了许多。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闹个功过相抵。现在要他对着这位韩将主如何卑躬屈膝,唐琛就能如何,毫无半点文臣士大夫的那点虚骄之气。逼急了话,唐琛磕头都敢!

韩世忠嘴角浮现出一丝冷淡笑意,缓缓起身:“运使之过…………迫不得已…………好,唐县尊就为俺们做这么一个见证,去寻安抚使说话!断俺们几个月粮,现在什么说法都没有,就想驱使俺们去死战?须知俺们武臣之辈,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朝廷对俺们有个说法,北上将与鞑子死战,俺们这性命都肯将出来!现在却是兵无战心!”

韩世忠重重的在帐中踱步,语声极大,震得唐琛耳朵都嗡嗡直响:“唐县尊陪俺们打这场官司,俺们神武常胜军,可保你唐县尊无事!若然不行,俺们便自去。看唐县尊自家如何应对这失土之责!”

唐琛是官场中人,如何不明白韩世忠话中意思?就是要他以地方官的身份,和安抚使处打这场官司。将失土责任,先推到安抚使断粮上头去!简而言之,就是将事情闹大!

事情一旦发展到这种程度,就称得上是政争了。他也就捆在神武常胜军这驾马车上。和神武常胜军背后势力成为一体——引得吴敏这么大动干戈的应对一支北上孤军,要说神武常胜军在朝中没有靠山,鬼都不相信。对付神武常胜军,也就是对付他们背后的靠山。

自家一个宦途不算得意的小县令,架得住参与这场注定惊动大宋的政争么?

可是不和神武常胜军站在一起,又能怎样?自己失土之责,难道还有谁会帮自家扛不成?而且唐琛此刻也明白,河东如此震动,神武常胜军一段时间地位已经是稳固步摇,吴敏也注定要倒霉了,只不过是倒霉程度深浅罢了。看来看去,这韩将主和他背后靠山这条粗腿倒是更值得抱一些…………

短短时间内唐琛就做了决断,现在也无别的法子了,就博一把罢!能安全过了这关,就因病乞归。哪怕闲居乡里,也再不在这河东边地服官了!

他深深朝韩世忠行礼下去:“因断粮故,引至军心大乱,至而边地失陷。学生守土有责,岂能不向朝廷尽告之以虚实?韩将主如何说,学生便如何做。一切由韩将主安排!”

韩世忠欣赏的看了这县令一眼,他在这里呆着,就是想等着一个有份量的人。边地一县正印官,这等守土之臣的旁证,就已经足够有力了。自家运气好,等来的这个家伙,还算聪明!

他猛的一摆手:“俺就要向朝廷发正式军报,河东边地陷落,鞑虏兵锋直指代州。雁门三关军马被围。代州大营因断粮故军心大乱,站不住脚只能南退。请朝廷速遣军马以厚实力,卫护河东路不失!这军报上,少不得唐县尊也要列名…………然后随俺去太原府走一遭。让整个河东路官场,都和吴敏这厮闹起来,让他再也捂不住这盖子!直娘贼,真当俺们好欺负?”

说罢朝唐琛点点头,干脆爽快的就出帐而去了。

帐中只剩下唐琛呆呆站在那里,犹自还觉得自家在梦中一般。不过这个梦,倒有一大半是场噩梦。

韩世忠走到帐外,就看见牛皋还带着几名亲卫侍立在外。当下就上前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姓牛的,该你拿出耍粗的手段了。到时候在太原府,可别藏着掖着!”

牛皋嘿了一声,活动活动筋骨,只是答复了四个字:“将主,放心!”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53章 惊雷潜生(六)

正旦时节的太原府,还是一片闲适安然的气氛。虽然有辽人余孽举事的风声隐隐约约传来,但是更多的还是作为市井间的一种谈资而已。

至于新任河东安抚使吴敏与边地神武常胜军的争斗,进而采取断粮这种大违常例的手段。而神武常胜军又在边地行借粮之事,边地大族纷纷遣人前来太原围住运使要求冲销此等损失。这些在正旦前后次第发生的事情,又让在太原府流动的谈资更平添了多少趣味。

总体而言,河东路在大宋这几十年来算是个安静地方。本来山水险恶,平地不多,通行不算太方便,自然经济就发达不到哪里去。五代时候河东也是以军事雄镇出名,而不是以富庶闻名。当年北汉的穷逼日子也是天下闻名。

北宋开国之初,河东路因为和辽人对峙,大宋财政资源朝着这里大量倾斜。河东路还热闹了几十年,随着澶渊之盟以后辽人渐次衰弱,河东路就渐渐平静了下来。比起内里腹心之地的繁盛热闹差了老远,平静得近乎有点无聊了。

神武常胜军北戍,吴敏带着京中政争背景而来。一下就搅动了河东路的这潭死水。虽然引动了有鞑虏犯边的威胁出现,可是对于太原府的百姓而言,还是兴奋多过于惶恐。在市井当中,这点事情,已经翻出来不知道多少花样了。

总体而言,太原府中人在这场比赛当中还是看好吴敏他们这代表文臣一方的。原因无他,大宋以文驭武的祖制影响实在太过深远。河东路也久矣不驻重兵。河东路人也感受不到武臣地位在此等时势下的悄悄变化。

言谈当中,虽然难免为神武常胜军有三分可惜,毕竟是立下了平燕功绩的强军。可是对神武常胜军将来倒霉命运,没有多少人有怀疑。甚而对神武常胜军在边地的跋扈行事隐隐有所畏惧。承平日久的大宋,不仅文臣,就是百姓对经历了血腥厮杀练出来的真正强军,都有一种天然的戒备疏离感觉了。

市井当中,甚而有人兴高采烈的互相赌赛,开了盘口,看神武常胜军这些跋扈武臣,到底能不能坚持过这个冬天!

可是正月才将将过去,太原府这种笑看神武常胜军与河东路安抚使争斗精彩大戏的轻松心态,就一去再不复返。

原因很简单,边地有警,已经从传言变成了现实。鞑虏铁骑,不管到底是辽人余孽还是女真鞑子,已经踏入大宋境内。这北地而来的带着血腥味道的朔风,在几十年的承平日子之后,再度降临!

大宋宣和六年二月初七,灰暗的铅云低低压在太原城头。前些时日大雪停了没有多久,此刻又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卷落下来。洒落在太原城西门被往来行人践踏得发黑得残雪上面。转眼之间。就是黑白错杂的一片。

在城门口处,充役的门军穿得鼓鼓囊囊的,这个时候满头都是大汗,拼力在维持着城门口的秩序。一个带队的小军官,戴着不知道从自家哪个角落翻出来久矣不用生了铁锈的头盔,因为畏寒又裹了一块皮子在头上。看起来没有半点军人的英武之气。直着脖子在那里声嘶力竭的大喊:“安抚使兼判太原府事吴相公有令,府城每日开门就是卯时到午时。其他时候,城门绝不轻开!这不是可以当成顽耍的钧命,俺们手里须得是有刀有枪,不要自家撞上来!”

此刻在城门口,猬集着数百人。车马纷纷,拥挤在一团。在这冰天雪地奇寒日子,能抛下产业逃难至此的,多是边地有身份的豪族。只有他们,才能纠集车马精壮,护送着各家有身份之人,又不愿意被神武常胜军在代州设立的难民营收容,和逃难百姓每日讨热粥小菜度日。一直涌到太原府这里来。

这些逃难之人,不比百姓。如何能将区区门军放在眼里?各家多有精壮豪奴,这个时候与满头大汗的门军推推搡搡,骂骂咧咧。个个嘴里都带了粗。

“直娘贼,哪个裤裆没夹紧,将你们这些鸟毛都露了出来?有刀有枪,只管朝着俺头上招呼就是。须知道俺在河东边地,也是出名的大虫。耍刀弄棒的时候,入娘的你还在咂奶!”

“俺们家主曾任户部主事,和政事堂相公都说得上话的。现在车中就是家主嫡脉大郎与三姐儿,到了太原府,就是阳曲县尊也得接上一接。你们有几个胆子,敢拦着俺们进不了府城?到时候阳曲县正堂走一遭,多了不敢说,二百小板,打得你这厮鸟睡着!”

“入娘撮鸟的配军,有本事去北面和鞑子打去?莫说是鞑子了,就是俺们边地汉子,一个也打你们六七个。什么鸟安抚使,断了边军衣粮,却是让俺们遭殃。汴梁大门须是那姓吴的看不住了罢?俺们敲登闻鼓去告那姓吴的鸟安抚使去!”

“奶奶个熊,撞开,把这鸟城门撞开!俺就不信了,没死在鞑子手里,千辛万苦的逃出来,还能死在这太原府城门口不成?实在不成,让姓吴的鸟安抚出来说话。他要磕头招赔,俺们就不进这个鸟太原府!”

领队小军官脸色铁青,被这些豪奴推推搡搡,弄得头上锈烂铁盔都歪了,只能狼狈的用手按着。给别人千祖宗万祖宗的骂着只是还不了口,心下又恼怒又惶恐。

太原府名义上还有驻泊禁军戍守,单单从纸面上看也有几千人军将士卒,上千骡马。军中城守作战器械一应俱全。不过实在而论,不过还有几百个挂着禁军名号的军汉,再加上发来的千余牢城配军。就是河东路一路治所,天下雄镇太原府的全部武装力量了。

平日里除了看守仓场城门牢城之外。任谁也没将自己当成一个能上阵的兵看。每日里就是裹着城中闲汉,以千余配军的强大武力为后盾,包揽把持市井之事。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这个小军官实在身份还是太原府中一个颇为有名的扑社社头。每日里酒肉不断口,腰里不断铜。操练不去,眠花宿柳日日有份。何时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吃这等苦头?恼怒自然是一定的了,不过却怎么也发作不得。一则是这猬集城门口多是边地有身份的逃难人家,自家不过是一个军汉泼皮,如何敢和他们相抗?二则就是自家连同现在门口数十门军,破刀烂枪将出来,只怕也不是这些精壮豪奴对手。既然行市井事,就得有眼色。这个眼前亏可不能吃。

恼怒之余,就是惶恐。

天知道鞑虏怎的就真的来了?本来边地自有狠天狠地,克复了燕云,打垮了几十万契丹鞑子的神武常胜军戍守。怎么那个汴梁来的鸟安抚使就断了他们的衣粮?

这小军官也是世代传承的军户,将心比心,自家要是遭致如此待遇,还为大宋打个什么鸟的仗。神武常胜军看来是绝对指望不上了。

这么一支强军指望不上,要是鞑虏继续深入。这个相公那个将军的,万一抓他们这些军马上阵,又该当如何?

想到要在这冰天雪地里面和来去如风,生吃活人的鞑子真刀真枪的厮杀,这小军官就觉得两股战战。自家可还有点晕血…………

走一步看一步罢,真要光景不好。了不得就朝鞋子磕两个头,脚一拔走他娘。拼命俺们是拼不来的,逃命却还是拿手。自家多少也有点细软,要抓俺们上阵也得有大笔犒赏。逃到南面活个几年想必问题不大。谁愿意和鞑子死战谁去,反正老爷不去!

扰攘当中,这小军官都快被摇成煤球了,居然还将心事想开了去。让那些一心闹事的豪奴们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有点拿这个逆来顺受的大宋武臣没办法。有人实在憋不住,当的一拳就凿在他眼眶上。正想着自家心思的小军官顿时就觉得眼前星星乱冒,一手按着害怕的后退一步:“这汉子,打俺作甚?不怕王法么?”

动手的豪奴满脸狰狞神色:“你开门还是不开?不开俺砂锅大的拳头,今日就好好发发利市!”

小军官和麾下门军都被逼住,有人既然开始动手,开了头就好办了。顿时就有几十记拳脚照着那些门军招呼,打得诸人嗷嗷直叫。这些门军说是军人,实则就是泼皮,怕的就是比他们狠的。当下腰里有刀都不敢将出来,抱着头只是朝后退。

那小军官青着一只眼睛,还把军令抬出来:“安抚使兼判太原府事吴相公有令,恐鞑虏哨探随难民入城,这城门实在开不得哇!难道诸位就不怕太原府城也陷落了,大家辛辛苦苦的逃过来也不容易哇!”

人群当中顿时激起一阵高叫:“直娘贼,赵官家都许这鸟安抚断边军衣粮,不拿边地当一回事。俺们又何必为赵官家可惜这太原府?打开这鸟城门再说话!”

河东路承平几十年,城防久矣未曾修葺增补。太原府城新建之后城门本来就甚是卑下,破损不少,什么铁封地闸斜栓一概没有。只是用单薄木料闸着,看起来就是摇摇欲坠的模样。一干豪奴挤开门军就去撞门。三两下就撞得灰尘簌簌而落,闸门木料发出难听的咯吱声。眼看得要不了多久就能被生生撞开。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就听见马蹄声突然响起。猬集在城门处的诸人转头,就看见一队骑士绕着城外而来。这些骑士却是盔明甲亮,很有个样子。却是吴敏从都门带来的上宿亲卫元随。还是王禀与马扩在永宁军拣选出来的精锐所充。

这个时候数十骑士都手持着森寒的长枪大戟,马蹄轰鸣之声更是有着极大的压迫力。

□□□□□□□□□

永宁军的前身环庆军不管在伐燕战事当中打得到底有多惨——说实在的环庆军失利有一半是摊着了个倒霉主帅。

这支军马好歹是西军出身,前些年也从江南一直打到幽燕之地。比起太原府已然百年不闻兵火的驻泊禁军,那是强到了天上。骑在马上压过来,兵刃只是竖持并未曾平放,就自然有一种逼人之气。

猬集在城门口闹事的全是各家豪奴。既然是豪奴,那么欺软怕硬,眼里识得分寸那几乎就是胎里带出来的本事。要不然在大宅门里面也混不下去。

几十骑甲士逼来,这些豪奴互相对视,不言声的就悄悄从城门口退开一些,靠近了各自主家。原来被一群人拉扯揉捏得不成个样子的门军们也被松开,各自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眼神无助得象是刚刚被一群人狠狠强暴过也似。

那被搓揉得最狠的小军官头盔早不知道到了哪里去,被人撒开还原地转了几个圈子,左顾右盼一阵才算明白过来是怎生一回事。红了眼眶就向着来的几十名甲士迎上去。开口已经带了哭腔:“屈将主,可得为小人做主!俺奉安抚号令在此把门,这些人却凶霸霸的要冲开城门,安抚的钧命也直当扔在地上尽情踩。小人倒不直什么。安抚的钧命尊严却是要紧,还请屈将主为小人出这口气!”

来的一群甲士中当先一名军官,姓屈名盖,三十许年纪,手长脚长。脸上伤痕不少,是一个看起来极可怖的粗豪军汉。他正是从永宁军出身的一名指挥使。原来在刘延庆麾下也算是能打的了,刘延庆对他也极看重。他当日实领一指挥兵马,在伐燕几场战事当中算是打得最惨。最后为了掩护刘延庆脱逃,一指挥兵马全部拼光。他是在大冬天抱着马脖子才逃过高粱河的。

这等人物,既然对刘延庆忠心了,新来的将主王禀那里自然就有些贴不上去。再说王禀也有心腹,也得安插位置。他一个拼光了本钱的指挥使,到哪里再找一个实职出来?

屈盖倒了靠山,自家也有点灰心。正好吴敏要从永宁军调出一些护送他到太原府上任的元随亲卫,屈盖就走了路子自求调出永宁军去。王禀那里正头痛怎么打发昔日刘延庆那些亲卫们。这路子一走就通,屈盖轻轻松松的就到了吴敏麾下,领吴敏所有元随亲卫,实职差遣算是都升了一级,但是实则从野战军的中层实力派军官,变成了一个家将头儿。

在吴敏麾下,日子倒安闲得很。吴敏对麾下这些元随亲卫也称得上是笼络——他毕竟是在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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