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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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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之间,韩遵就做出了决断,大声号令之下,鼓足余勇,带头而出,直扑向辽军阵列!
辽军拼得筋疲力尽,而宋军同样激战了这么久,要让宋军鼓勇冲击而前,只有身为军将的带头了!
韩遵却没想到,他又料错了。辽军又加入了生力,而且数量远远超过自己,同样毫不犹疑地向自己扑击而来。自己率领的数百重甲步战之士,转瞬之间就伤亡泰半,辽军大吼着压着他们退回来,更是跟着从寨栅处大大小小的缺口处,杀入了营寨当中!
辽军哪里还来的力量?他们真的就要在今夜,将自己力量完全用尽么?除了环庆军,渡过高粱河的还有泾源熙河秦凤三军,他们说不定正在朝这里赶来,到时候辽军上下,拿什么来抵御他们?难道他们眼中,只有环庆军的存在么?以为只要击败了环庆军,就保住了燕京?
这样疑问,不过在韩遵心中一闪而过。转瞬之间,他就已经反身而前,杀入了辽军扑来的洪流当中。现在已经没有撤下去的余裕了,只能死战在这里,消耗尽可能多的辽军,让他们再也没有力量扑击自家中军大营!
厮杀之中,韩遵头也不回地大吼:“庆州韩遵死于此!传信给太尉,辽人突不进中军大营,只要太尉旗号不动,俺们必然击退辽狗,克复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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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庆军中军大营的望楼之上,每个人都口瞪目呆地看着辽军黑色的洪流涌入眼前最后一个挡在中军大营的营寨之中,仿佛能席卷一切,淹没一切。
宋军集结而前,拼命地想堵住这些缺口,但是转瞬之间就消失在这凶猛的洪流当中。辽人仅存的几具石炮,发射了最后几枚石弹,砸得木柱横飞。辽人残存弓手也冲上前,和宋军射士几乎垂直对射。宋军射士有的在那里咬牙发箭,有的就跳下塞栅,也填入了被辽军洪流淹没的缺口当中。
十几面辽军旗号,也跟随着这恐怖的洪流,直撞进来。旗面上已经战痕累累,溅满了血迹。宋军仍然竭尽全力在抵抗着,在营寨当中的每一处和辽军厮杀死斗。营寨当中四下望楼这个时候都熊熊燃烧了起来,冲天的火光当中,一处望楼还向着中军大营摆动着旗号,这旗号就一个意思。
“不退,不退!太尉,不能退!”
大宋百年边军的荣光,并不是如萧言所认为的,只是在他身边的胜捷军和白梃兵才有。在某些时候,在已经后退无路,在背后就是统帅旗号,当胜败就在此一举的时候,同样会在环庆军身上爆发出来!
郭遵,刘平,韩存宝…………这些西军前辈,都曾经在绝境当中,战斗到最后一名宋军将士还活着的时候…………而韩遵,就是韩存宝的后代。
赵青的双手,似乎已经捏进了望楼的栏杆当中。此刻望楼之上,已经是不只有他一人。刘延庆在子侄亲将,还有文臣幕僚的簇拥下,也站在了上面。
每一个人都已经面无人色,在那里战栗发抖。如此死战,如此大量的生命在顷刻之前消失,除了刘延庆和赵青之外,他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才是战场,这才是一向被看作大宋低人一等存在的武臣士卒最为光耀的存在!
刘延庆同样在双脚股栗,但是他却强撑住了,没有让人发觉出来。安享尊荣富贵垂二十年,身为环庆军统帅却难得亲临厮杀血战之地,眼前一切他已经觉得万分陌生了。
现在剩下的,就只有恐惧。
在赵青向他回报,辽人已经后续乏力,看来难以再在今夜发起进攻的时候,他也曾经幻想过,这次战事进行到现在,是不是就是辽人穷鼠噬猫而已。因为从无论哪个角度来看,只剩下燕京一地的辽军,没有做长久作战的资本。鼓起血气厮杀一场,只要无法击败环庆军,就再无继续战斗抵抗下去的能力,只能束手就擒。只要他环庆军今日在高粱河北站住脚,还有机会向燕京发起攻击,说不定辽人就无力抵抗了。只要他先一步杀进燕京城,哪怕无法全部打下来,让老种小种他们来分润一些功劳,也就罢了。自己总能弄到最大一块,方方面面都能够交代得过去。
丢下几万环庆子弟逃跑,这事情真的是难以干得出来,以后自己就不要想再回环庆路了。
可是眼前一切,粉碎了他全部幻想。
辽人还有余力,辽人就是想直冲到他面前,将他刘太尉的头颅砍下来高挂在燕京城头,辽人就是想彻底将他的环庆军粉碎!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在此次踏足燕京城中了!
他刘太尉会死在这里!
就算不死,他指挥的这次战事,也已经彻底失败了。如果让老种小种克复燕京,那么在政争当中,他也将跟着倒台,将被远窜到烟瘴之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过回眼前这个富贵尊荣的生活!
这两个前景,在刘延庆心中,不知道哪个更可怕一些。也许都同样的可怕,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刘延庆猛地回头,向那个对他进言逃回高粱河南的文臣看去。那文臣也早就面无人色,看着刘延庆的目光投过来,他瑟缩着勉强朝着刘延庆微微点头,眼中全是求恳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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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遵已经杀得浑身是伤,左臂已经完全被钝器敲折,垂在身侧。右腿也挨了一记重斧,甲叶破碎翻卷,大腿上一道长而且的深的伤口,汩汩向外倘血。他身边亲兵,已经一个不剩。韩遵就单手挥动一柄长剑,一瘸一拐的在方寸之地勉强转战,在他身边,已经躺倒了七八名辽人重甲步战之士的尸身。
气力快速地从韩遵身上流失,从他眼前望过去,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到处都是惨叫,都是剧烈的碰撞,战况到底如何,已经完全把握不住,或者说已经没必要把握了。
他心中只明白一件事情,这里就是他的死所!
模糊中一个黑色的人影朝着韩遵冲来,正是一名辽军甲士。韩遵猛地一拧身,一下闪开他刺过来的一杆长矛,夹在右肋之下。他想抬左手一拳朝着那甲士打过去,却发现左手怎么也抬不起来,抬腿欲踢,右脚也是剧痛,最后只是起左腿重重地踹在他小腿迎面骨上。包铁战靴踩在甲叶护胫之上,一声闷响,那辽军甲士小腿腿骨顿时折断。而韩遵右腿剧痛,也支撑不住,跟着他一块倒下,压着那名辽人甲士就摔落在地。韩遵却用右手长剑支撑住了,屈膝抵在那辽人甲士胸口,一剑重重戳下,那辽人甲士惨叫一声,抓住韩遵手中长剑死死不撒手。韩遵用力一拔,长剑被卡住了,也实在没有了气力,怎么也拔不出来,只好横着狠狠一搅,温热的鲜血顿时溅在韩遵脸上。
他身上最后一点气力,都已经消耗干净了。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不怎么流血了。借着辽人甲士溅在脸上的鲜血,韩遵擦了一把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才支起身子,就是一柄长剑在他胸腹之间狠狠地刺了进来。那辽人甲士气力好大,刺穿了韩遵之后,抵着他还向前几步,韩遵怒目圆睁,右手抓住那辽人甲士颈项,狠狠一头撞在他的头盔上。金属相交之声响亮,顿时就听见了那辽人甲士头骨破裂之声!
萧干高瘦结实的身影,这个时候也出现在了韩遵身边。在他身侧,数十名辽人将领,还有萧干亲卫紧紧簇拥着他。一路杀过来,萧干身上也溅血无数,浑身都快染红了。他定定地看着这名已经垂死,却仍然在死战的宋军将领,低低地哼了一声:“好汉子。”
话音未落,他已经抢步上前,而他身边将领亲卫,都将这名宋军将领的性命留给萧干来结果。萧干手中大斧猛地挥落,韩遵的大好头颅,顿时冲天飞起,在空中犹自怒目圆睁,凛凛有威。在他腔子里面,已经没有什么血能喷溅出来了,所有热血,几乎都已经在战场上全部流光!
随着韩遵头颅落地,宋军营寨当中最高的那处望楼也被烧透,在火焰中轰然坍塌。最后一刻,望楼上宋军射士仍然在朝外发箭。
火星四溅,飘洒在每个激斗中的甲士身上,映亮了他们身上喷溅的两国甲士热血。萧干已经抓起韩遵头颅,高高举起。身边将领亲卫振臂高乎:“萧大王,萧大王!”
而残存的宋军战士就在四溅的火星当中看见了韩遵的头颅,呼喊声凄厉的同时响起:“韩正将,韩正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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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战士凄厉的呼喊声和辽人的欢呼声,在同一刻传到了望楼之上。刘延庆猛地闭上眼睛,朝后退开两步。虽然相隔如此遥远,但是韩遵的头颅上那似乎仍然凛凛有神的双目,就正在直视着自己!
在刘延庆身边,他的一个子侄亲将终于崩溃了,软倒在地大哭出声:“辽狗疯了,俺们当不住了,太尉,撤罢…………趁着俺们现在还逃得掉!”
在栏杆处几乎将整个身子探出去,瞋目欲裂的赵青猛地转头回来,几步就走到那刘家子侄面前,狠狠一巴掌扫了过去。包铁手套顿时将他腮骨都打裂了,皮开肉绽,鼻血口血碎肉和断裂的牙齿一起都喷了出来。赵青犹自不解气,戟指大骂道:“再乱俺们军心,就取你首级号令全军!”
自己亲信子侄挨揍,刘延庆却视若未见。赵青转身又朝向刘延庆,抱拳行礼:“太尉,此刻不能退!中军大营还有两千精锐战卒,弓矢器械齐备,属下一定保住中军大营!如若不效,请斩俺这头颅!太尉,辽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四军大王萧干都已经亲自冲阵,俺们保得住这中军大营!只要到了天亮,辽人只有自退!太尉,只要得您一言许诺,俺这就下去死战!”
刘延庆睁开眼睛,神色不变,只是开口语调已经干涩得难以分辨:“某自然寸步不退,如若不胜,此处便是某刘延庆之死所。赵青,你放胆死战,莫以俺为念。”
赵青重重点头,又朝刘延庆叉手深深行了一礼,大步就朝望楼之下走去。
望楼之上,寒风呼啸,带来前面营寨的火星,在众人身周星星点点。望楼之上,每个人都觉得浑身冰寒。
那文臣看向刘延庆,咬牙道:“太尉,事已不可为!纵然能守住,这燕京城,咱们也拿不下了!须得早做决断!”
刘延庆老眼当中,突然沁出了大颗的泪珠:“老夫对不起这环庆军几万弟兄!”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48章 回天(八)
大宋宣和四年十月二十五。
大宋西军四路北渡高粱河,环庆军独当正面。辽人四军大王萧干以伏骑抄袭环庆军后路,刘延庆不救。房州团练使曹累死之,累,玮之六世族孙也。
环庆军后路既断,萧干遂全军以击刘延庆。
自晨至暮,继之以夜。萧干破环庆军营七,直薄中军,环庆第一将,武功大夫,华州团练副使韩遵死之,遵,韩存宝之孙也。
刘延庆弃军走,环庆军闻之,遂大奔。辽人以骑蹂之,溃卒背高粱河,一水难渡,哭喊震天,死伤不计其数。
环庆军者,边军重镇也。戍边百年,所向有功。宣和二年南征平方腊之乱,更应命北上伐辽,先历白沟河之败,再溃于高粱河前。百年声名,毁于一旦。
刘延庆抱木浮于河北,从其得脱者不过寥寥数十骑。
…………
仆时年寄禄于河北西路提举转运使下仓场大使,从于兵间,得知北伐兵间事甚详。后随军而渡高粱河,河边白骨,犹自累累可见。人在中流,按剑流涕,意气勃发。举国之力北伐,竭河北数路民力以饷军,孰料主帅无能,叠经丧败!环庆军大崩,燕云事几至不可为,若非郡王萧讳言者,宣和四年,何能有克复燕京之捷?
乱世将至,群孽横生,亦有扶危定难之臣横空出世,古人诚不我欺焉…………
——宋人笔记《宣和四年北伐本末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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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原来一直有哨探向东游弋,尽力保持着和环庆军的接触。就算环庆军没有和自家三军联络的意图,至少也要搞清楚环庆军独当的正面宋辽两军的动向。
秦凤熙河泾源三军,轻骑哨探加起来也没有多少,三军之中,多少还要掌握一点骑兵力量做为预备。能撒出去的哨探轻骑不过三四百骑,可以说是相当弱小的骑兵侦察幕。
当萧干突然发力,他张开的远拦子顿时就将秦凤熙河泾源三军的骑兵侦察幕完全遮断。不管从数量还是素质而言,萧干的轻骑,都占据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
当自家哨探一旦被遮断,就算没有第一手的战场军情,老种小种他们都是领兵领老的统帅,如何不知道萧干已经开始要和刘延庆一决!
西军三军向东的联络被遮断,但是与后方的联络还保持着畅通。在按兵等候之际,不过一天就传来了最新军情。
环庆军高粱河渡口遭到萧干抄袭,曹累全军皆没,数万民夫逃散,辎重器械,连同好容易架设起来的浮桥,都为辽军一火焚之。能逃至高粱河南的败兵不过三四千,民夫不过万余,多有督率粮草军资的转运文臣没于兵间,要不是抄袭的辽人军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更在烧断浮桥,焚毁了军资之后,急着回去和萧干主力会合,宋军损折,还不止此!
军情传来,老种以降,西军将帅,无不大哗!
在小种姚古还有杨可世诸人看来,萧干此前示弱之举,做得过分了一些,实际上萧干还是有足可一战之力的。不过他手中这可以一战之力,还是微薄了一点,西军平推过去,推也推死了他。刘延庆想用一军之力,独力承担复燕大功,的确是勉强了一些。而且现在大家对刘延庆的指挥能力都不甚看好,离开战事一线二十年,实在是过于漫长的时间。正常来说,刘延庆会吃些小亏,和萧干打成僵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旦刘延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吃不下克复燕京这场大功。他们加入战线那是再顺理成章也不过的事情。
在小种他们想来,还恨不得刘延庆吃的亏大上一些呢。
只有老种,坚持认为,刘延庆会遭受失败,甚至被萧干迫退!环庆军上下,也要遭受相当损失,原因无他,刘延庆已经不是合格统帅,而萧干是人杰,背城借一,将士有效死之心,刘延庆以环庆军一军之力,绝难在萧干手中支撑多久!
正因为坚持这样的判断,老种才决定只要萧干和刘延庆接触上,两三天之内,西军三军就要全军而西,去援应刘延庆。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老种都自问不能看着几万环庆路出来的子弟将领,遭受太过于惨重的损失!
不过就连老种都没有想到,刘延庆现在,竟然已经是如此不堪!渡口曹累所部,离他扎下的中军大营并不是很远,疾驰而援不过半日多一点的路程。刘延庆竟然不救,坐视曹累所部覆亡,自家后路,一下就已经被完全截断!
没想到,刘延庆已经蜕化成了那种要用全部精兵强将护卫住自己,才能在战阵上感受到一丝安全的庸劣将领!
西军三军上下,顿时就后面如何行动,爆发出激烈的争论。老种之意,就是马上挥军而西,不要再等两三天坐看萧干和刘延庆之间对耗了。刘延庆连曹累都不敢救,如何有胆色以孤军在萧干强攻硬打下支撑下来?
小种他们,对刘延庆如何,却没有半分兴趣。他们也不知道,老种怎么变得如此心慈手软了。刘延庆童贯他们,打压自家的时候,可没念着半分当日袍泽之情!现在西军主力都被调了出来,他们这些西军累世将门,都离开了自家老窝,要是再被分而治之,就算官位得保,也不过是文臣门下走狗,让人捏圆捏扁也没有半分说道,哪里有坐镇陕西诸路时候的威风权位?
现在正是大好机会,看着刘延庆败得不可收拾,顺便牵动童贯和他背后的朝中派系。支持他们的老公相一脉,已经许下了事成可以让他们全师而回陕西诸路,继续安享他们累代将门,陕西诸路形同他们这些将门分封之地的诺言!
现在就去救刘延庆,岂不是给他们这些西军将门自家的坟墓上面填土?
再说了,刘延庆环庆军至少还有三万有余的主力在燕京城下扎下了营盘。就算野战不成,以萧干那些兵力,在善守的宋军面前,难道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能将环庆军击溃?在小种他们看来,至少要五六日以后的时间,才是他们全军集结,然后向东压过去,收拾残局的时候!
激烈的争吵,在几位相公和他们麾下西军重将之间几乎持续了整整一天。谁也不知道,这些年看起来向萎靡沉静,很少有太过激烈举动的老种相公,竟然爆发得如此剧烈!他争辩,他发怒,他大吼,白发白须,都剧烈地抖动着。最后老种几乎是用他几十年来的积威,才压下了西军三军诸位相公军将的强烈不满,做出了立即集结全军,转而向东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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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郁,空中青黑色的乌云凝聚成一团,东南风已经起来,幽燕山川大地,一片萧瑟。眼看着,又一场大雪又要下来了。燕京百里方圆,一片荒凉,只有在道路之旁,还能看见一些早无人烟的断壁残垣,还有抛荒的田地。近年激战,这繁华富庶的燕京之地,周遭一切,不是被战火踏平了,就是被辽人搜刮干净。百姓们要不躲进了燕京城苟延残喘,要不就是四下奔走流离,辗转于沟壑之间。这片战地,再无半点人烟迹象。
百余轻骑,集结成一支对于哨探所部而言过于庞大了一点的队伍,在缓缓向东而前。每经行一处,就小心地立足,四下瞻看,确定四下没有敌踪,才继续向东推进。
这支哨探轻骑,从天色平旦之际出发,到了午间,也不过才哨出去十几里路。离环庆军所在的燕京脚下,还远着呢。
这支轻骑未曾打着旗号,军将士卒,也没有服色区分,都是只披了胸甲。不过还能看出,总有十几二十骑,簇拥着一条长大汉子,小心翼翼地警戒着四下。
那长大汉子,正是西军重将,地位仅在老种小种姚古之下,和萧言也算是有几分交情的杨可世了。
这样慢腾腾的行进,让杨可世和他身边亲卫,都有些郁闷烦躁,胯下战马,也不停地喷着响鼻。现在他们又停在一个山丘洼部,等着驰上山丘顶上的尖兵,查探周围动静,然后再大队朝前。
半晌没有消息传下来,杨可世在马上等得有些不耐,自顾自地跳下马来,大声招呼:“都下来歇息!养养马力,出了奇了…………入娘的辽人远拦子哨探,前两日还恨不得摸到俺们鼻子前面,营寨外面都能瞧见他们踪迹,现在过来,却是一个鬼影子都摸球不着!
…………俺们也行得实在憋闷,这哪是轻骑哨探,这是乌龟搬家!”
杨可世向来是以和士卒能打成一团著称,是西军当中出名的豪爽将领,极是能得军心。在老种小种他们这些上官面前,杨可世还能有大将气度,但是和士卒们在一块儿,他是百无禁忌,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底下士卒一阵低低哄笑,一名亲卫就笑道:“杨相公,那么俺们走快一些?看看辽狗到底在搞什么鬼?”
杨可世猛地摆手:“小兔崽子们莫害俺!老种相公要调全军立刻东进,其他几个相公都磨磨蹭蹭的,集结起全军还不知道要拖延几日呢…………小种相公亲口交代,要俺们哨探得也慢一些,宁可稳莫可快…………老种相公还不知道能掌泾源军和俺们四路几日,今后说不得是小种相公当家,俺世代在种家手底下讨生活的,安敢怠慢!”
放在平日,这些话杨可世也绝不会对亲卫们出口。
可是北伐以来,这位西军猛将实在是憋闷得够久的了,麾下白梃兵精锐,在白沟河为了掩护全军败退下来,舍死忘生厮杀,伤亡数百,如许健儿效死,换来的还是一场惨败。
率先北渡进发的,是萧言这个横空出世的南归降人。而他杨可世。只有将白梃兵交给他率领。现在北渡高粱河,西军三军还是做为偏师,上面诸位相公,居然要坐看刘延庆成败!看他们的意思,竟然是巴不得刘延庆失败!
杨可世自然是站在老种小种诸位相公立场上面的,他杨家也是西军累世将门,有自己的利益在其中。
但是现在萧言出现了…………他们这些坐拥强兵,受大宋百年官禄恩赏的重将,想的是怎样内斗,这个南归降人萧言,却在为这个他没有享受过一天好处的大宋浴血厮杀!
说降郭药师,克复涿州易州,击退萧干,率先直抵高粱河,又不顾一切,去击退南下女真,为大宋军马安定侧翼,确保这幽燕之地,最后是落于大宋的手中!
他杨可世自负猛将,却又做了些什么!环庆军上下,可也是陕西诸路的子弟,是百年通婚,一起在边地为大宋浴血奋战的边军袍泽!
正是因为如此,杨可世实在不想呆在大军当中,看着西军三军慢腾腾的调动,干脆自顾自地跟着西军三军再度派出的轻骑哨探,到前面来疏散一下心情,要是能撞见辽人远拦子,杀他几个,倒也能让胸臆为之一快。他杨可世勇猛出名,这等亲身犯险的行径也没少做过,更兼西军诸位相公现在一个个都是满腹心事,谁还来管着他?
他杨可世出马,本来应该轻锐而分散的游戈轻骑哨探,变成了这百余骑的大队伍,行踪也给拖慢了许多。杨可世虽然满腹牢骚,可是也不敢违逆诸位相公的决断,现在行踪慢下来,却也正好。
出乎杨可世意料的是,当宋军再度张开哨探,向东试探而进的时候,前两日还将战场遮断得死死的辽人远拦子哨探,却已经踪迹不见,不知道去了哪里!一路向东行来,竟然是如入无人之境,这眼前一切,让没能捞着几个远拦子杀杀的杨可世加倍的郁闷,更有一种不祥预感,在心中滋生!
听到杨可世抱怨,他身边轻骑都默然不语,最后才有几个轻骑轻声嘀咕出口。
“…………直娘贼,真是羡慕那些白梃兵弟兄,跟着萧言,不知道杀了多少辽狗鞑子。这才是为俺们在白沟河战死的弟兄们报了仇…………”
“…………出了陕西,除了憋闷,还是憋闷。真恨不得和辽狗女真鞑子一刀一枪拼了算了,好过蹲在这里,等着心里头长蛆!”
“环庆军也是自家兄弟…………俺姐姐就嫁到环州易远寨的,俺姐夫出来两年,就捎了一封信回来。几次去觅,都没见着,现在也不知道还活着不,俺姐夫对俺姐姐那可是好!才养了一个胖小子,想着也真是作孽…………”
“杨相公,俺们出兵北伐,为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的战上一场,就算死了,也省得这般憋屈,早日打平燕云,俺们不就是能早一日回家么?”
听到麾下士卒低声议论,杨可世也只能苦笑不语。和麾下士卒再言谈无忌,也得有一个限度,现在他是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有勉强笑着摆手:“一群贼厮鸟,比小娘的嘴还碎!哪像出兵放马,刀头舔血的模样?再朝前哨一阵,找个安稳地方扎住了过夜,除了值夜的,准你们动带着的酒囊!辽狗远拦子既然躲懒,俺们就笑纳了,稳稳地朝前,直到瞧见环庆军营寨再说…………跟着俺一直朝前,怕还是不怕?”
杨可世开口,他麾下哨探轻骑打起了一点精神,纷纷笑着应和。
“直娘贼,就怕遇不见辽狗,怕他怎的?一个远拦子首级就是几十贯的赏钱,俺还欠着关扑赌债呢…………”
“辽狗要是这般客气,俺们也就笑纳,一直进到燕京城里面去耍耍…………”
正在七嘴八舌纷纷议论的时候,就听见尖利的唿哨声音从山丘顶上传来。杨可世猛地抬头看去,就看见在高处哨探的轻骑拔下背旗拼命向这里招展。
杨可世面色一沉:“上马,前面去看看!小队远拦子俺们就杀个痛快。要是大队,就朝后退避!”
他一声军令,本来看起来慵懒闲散的轻骑哨探顿时就绷紧了神经,一个个翻身上马,拔刀持弓,向前疾驰。萧言已经将西军当中大队骑兵主力全部带走了,剩下的这些轻骑哨探,多是西军将领身边亲卫凑起来的,虽然数量实在不多,但是一个个都是军中精锐,更有西军将门的年轻子弟,一动作起来,顿时就显出剽悍轻锐出来了,以杨可世为首,风一般的向前卷去!
转瞬之间,他们百余骑马就驰上丘陵,入眼景象,让每个人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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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色的天幕下,第一点雪花终于飘了下来,翻翻卷卷,落在杨可世的头盔顶上。
百余骑宋军轻骑,立于丘陵之上,人马都喷吐着长长的白气。
在他们的视线当中,就看见大队大队的宋军败兵,丢盔弃甲,衣衫破碎,朝着东面败退下来。宋军上下,已经没有了建制,更不知道溃退下来的到底有多少人马,已经没有人手中还操持着兵刃,不少人更是连身上衣甲都丢了个干净。溃兵身上,几乎人人都溅满了血污战痕,没有人回顾西面一眼,只是拼命地朝东跑!
在这大队大队的宋军溃兵身后,是数十骑辽人远拦子哨探,这些轻骑同样衣甲上沾满了血迹战痕,人马看得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可精神还是兴奋到了极处,人马唿哨应和,在后面如驱赶猪羊一般吆喝追赶,间或发出一箭,或者策马上前俯身挥出一刀,就有一名宋军败卒惨叫着倒地。其余宋军败卒,已经跑得麻木了,不管倒下的是谁,都没有人多看一眼,只顾着逃命。
溃逃之宋军败卒,足有数千之数,翻翻滚滚的将视线都塞满了。但是这些失却了建制的败兵,已经完全不能视为有战斗力的力量。在区区几十名辽人追骑面前,只剩下了逃命的勇气!
在冷兵器时代,最大的伤亡,也往往就在败退被人追击中发生。
环庆军,是环庆军!环庆军居然在这短短两日不到的时间当中,就垮了下来?到底是环庆军太过脆弱,还是辽人的战斗力,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白沟河败了,高粱河又是一场惨败。此次北伐,难道就是西军遭受无数次丧败,最后丢尽全部威名和荣光的所在么?
杨可世浑身冰冷,额头却热得发烫,各种情绪在心里面翻卷,让他颤抖着嘴唇,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号令出来。身边宋军轻骑,一个个惊惧之后,都是愤懑满胸,所有人将兵刃骑弓都拔了出来,上百道目光投向杨可世,上百条喉咙里面只迸发出一个声音:“杨相公!”
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杨可世猛地反应了过来,他摘下马鞍旁边的马槊,怒吼一声:“杀辽狗!把弟兄们接应回来!”
在这一瞬间,怒火充满了杨可世的胸膛,出陕西诸路,参与北伐以来的种种憋屈,全部都熊熊燃烧了起来,让他只想在此刻,杀他娘的一个痛快!
杨可世猛地催动战马,平举马槊,电一般的直射出去,在他身后,百余宋军轻骑心中所想,只怕就和杨可世是一般的,没有一个人迟疑半点,在已经开始漫天飞舞的雪花当中,直直向辽人追袭的远拦子奔袭而去!
宋军溃逃士卒,终于看见了这一队宋人轻骑,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呆呆地停住了脚步,突然冲着迎向他们而来的杨可世身影大哭出声:“刘延庆丢下俺们跑了…………环庆军,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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