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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九天-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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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我也可以把船钱退给你,可是最多只能退四百两。”
  岳洋一句话也没有再说,掉头就走。
  老狐狸眯着眼睛,看着陆小凤,笑嘻嘻的问。“怎么样?”
  陆小凤抱着头,叹着气:“不怎么样。”老狐狸大笑。“我看你一定是牛肉汤喝得太多了。”
  午饭的时候,陆小凤正准备勉强吃点东西到肚子里,岳洋居然又来找他,将一大包东西正从桌上推到他面前。“这是五百两银子,就算我赔给你的船钱,你一定要换条船。”他宁可赔五百两给陆小凤,却不肯吃一百两的亏,收老狐狸的四百两。
  这是为什么?
  陆小凤不懂。“你是不是一定要坐老狐狸那条船?却一定不让我坐!”
  岳洋回答得很干脆。“是的。”
  陆小凤:“为什么?”
  岳洋:“因为我不喜欢多管闹事的人。”陆小凤看看他,伸出一根手指,又把包袱从桌上推了回岳洋变色:“你不肯”?
  陆小凤的回答也很干脆。“是的。”岳洋:“为什么?”
  陆小凤笑了笑,忽然:“因为那是条大船,多坐一个人也不会沉下去。”岳洋瞪着他,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你不后悔?”
  陆小凤淡淡:“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后悔过一次。”
  他做事的确从不后悔,可是这一次,他倒说不定真会后悔的。
  只不过那当然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从中午一直到晚上,日子都过得很沉闷,每件事都很乏味。
  头一天晚上喝多了,第二天总会觉得情绪特别低落的。
  整整一天中,唯一令人兴奋的事,就是老狐狸忽然宣布。“货已装好,明天一早就可以开船了。”第二天凌晨,天还没有亮陆小凤就已起来,中肉汤居然—晚上都没有来找他麻烦,倒是件很出他意外的事。
  这一晚上他虽然也没有睡好,可是头也不疼了,而且精冲抖擞,满怀兴奋。
  多么广阔壮观的海洋,那些神秘的,缔丽的海外风光,正等着他去领略欣赏。
  经过了那么多又危险,又可怕,又复杂的事件后,他总算还活着,而且总算已摆脱了一切。
  现在他终于已将出海。
  他要去的那扶桑岛国,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岛国上的人,和中土有什么不同?是否真的是为秦皇去求不死药的方士徐福,从中土带去的五百个童男女生下的后代?
  听说那些女孩子,不但美丽多情,对男人更温柔体贴,丈夫要出门的时候,妻子总是跪在门口相送,丈夫回家时,妻子已跪在门口等着替他脱鞋。
  一想到这件事,陆小凤就兴奋得将一切烦恼忧愁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一个崭新的世界正等着他去开创,一个新的生命已将开始。
  天虽然还没有亮,可是他推门走出去时,岳洋已在海岸上,正面对着海洋在沉思。
  这少年究竟有什么心事?为什么要出海去?
  第一线阳光破云而出,海面上金光灿烂,壮阔辉煌。
  他忽然转过身,沿着海岸慢慢的走出去。
  陆小凤本来也想追过去,想了想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反正他们还要在一条船上飘洋过海,以后机会还多得很。
  风中仿佛有牛肉汤的香气。
  陆小凤嘴角不禁露出微笑,上船之前,能喝到一碗热热的牛肉汤,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岳洋沿着海岸慢慢的向前走,海涛拍岸,打湿了他的鞋子,也打湿了他的裤管。
  他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
  他的确有心事,他的心情还比陆小凤更兴奋,更紧张。
  这一次出海,对他的改变更大,昨天晚上他几乎已准备放弃,连夜赶回家去,做一个安分守已的孝顺儿子,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
  只要他听话,无论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可惜他要的并不是享受,而是一种完全独立自主的生活,完全独立自主的人格。
  想到他那温柔贤慧,受尽一生委曲的母亲,他今晨醒来时眼中还有泪水。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太迟了。
  他决心不再去想这些已无法改变的事,抬起头,就看见胡生正在前面的一块岩石下等着他。
  胡生一张又长又狭的马脸,也在旭日下发着光。
  看着这少年走过来,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得意和骄傲。
  这是个优秀的年轻人,聪明,坚强,冷静,还有种接近野兽般的本能,可以在事先就嗅得出灾难和危险在哪里。
  他知道这少年一定可以成为完美无理的好手,这对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极有价值。
  现在少享受,能被训练成好手的已不多他目中带着赞许之色,看着这少年走到他面前。“你睡得好不好?”
  岳洋:“不好,我睡不着。”他说的是实话,在他这大哥面前,他一向都只说实话。
  人们通常都只因尊敬才会诚实。
  对这点胡生显然也很满意。“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人还有没有来找你麻烦?”
  岳洋:“没有。”
  胡生:“其实你根本就不必担心他,他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岳洋道:“我知道。”
  在别人眼中,陆小凤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人,这只怕还是第一次。
  胡生从怀中拿出个密封着的信封,交给了岳洋。“这是你上船之前的最后一次指示,你完成之后,就可以上船了。”
  岳洋接过来,拆开信封,看了一眼,英俊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一双手也开始发抖。
  胡生问:“指示中要你做什么事?”
  岳洋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渐渐恢复镇定,将信封和信纸撕得粉碎,一片片放在嘴里咀嚼,再慢慢的吞下去。
  胡生目中又露出赞许之色,所有的指示都是对一个人发出的,除了这个人自己之外,绝不能让任何第三者看见。
  这一点岳洋无疑也确实做到。
  胡生又问:“这次是要你做什么?”
  又过了很久,才一字字:“要我杀了你。”
  胡生的脸突然扭曲,就好像被抽了一鞭子:“你能有今天,是谁造成的?”
  岳洋:“是你'”胡生:“但你却要杀我'”岳洋目中充满痛苦,声音却仍然冷静。“我并不想杀你,可是我非杀不可'”胡生:“反正也没有人知道的,你难道就不能抗命一次?”
  岳洋道:“我不能。”
  胡生看着他,眼色已变得刀锋般冷酷,缓缓道:“那么你就不该告诉我。”
  岳洋:“为什么?”
  胡生冷冷:“你若是乘机暗算,也许还能得手,现在我既然已知道,死的就是你。”岳洋闭上嘴,薄薄的嘴唇显得更残酷,忽然豹子般跃起。
  他知道对方的出手远比他更凶狠残酷,他只有近身肉搏,以体力将对方制服。
  胡生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着,高手相争,本来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等到他警觉时,岳洋已扑到他身上,两个人立刻滚在一起,从尖锐睁嵘的岩石上滚人海中,像野兽般互相撕咬。
  胡生已开始喘息。
  他年纪比这少年大得多,体力毕竟要差些,动作看来也不比这少年野蛮。
  他想去扼对方的脖子时,岳洋忽然一个肘拳撞在他软肋上反手猛切他咽喉,接着就翻身压住了他,挥拳痛击他的鼻梁。
  这一拳还没有打下,胡生忽然大呼。“等一等,你再看看我身上的另一指示。”岳洋微一迟疑,这一拳还是打了下去,等到胡生脸上溅出了皿,无力再反抗时,他才从胡生的怀中取出另一封信,身子骑在胡生的身上,用一只手拆开信来看了看。
  他神色变了,慢慢的站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悲伤。
  胡生也挣扎着坐起,喘息着:“这不过是试探你的,看你是不是能绝对遵守命令。”
  他满面鲜血,鼻梁已碎裂,使得他的脸看来歪斜而可怕。
  但他却在笑:“现在你已通过了这一关,已完全合格,快上船去吧。”岳洋立刻转过身,大步向前走。他转过身的时候,目光似又有了泪光,可是他勉强忍住。他发誓绝不再流泪。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既不能埋怨,也不必悲伤。对他说来。“感情”已变成了件奢侈的事,不但奢侈,而且危险。
  危险得足以致命'他一定要活下去,如果一定有人要死,死的一定是别人!
  开船的时间又改了,改在下午,因为最后一批货还没有完全装上,本已整装待命的船夫水手们,又开始在赌钱喝酒,调戏女人,把握着上船前的最后机会,尽情欢乐,然后就开始过苦行僧的日子,半夜醒来发现情欲勃起是,也只有用手解决。
  陆小凤肚里的牛肉汤也已快完全消化了,正准备找点事消遣消遣,就看见衣服破碎,满身鲜血的岳洋,从海岸上走回来。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刚才他去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去跟别人拼命?去跟谁拼命?是不是他那长着马脸的大哥?
  这次陆小凤居然忍住了没有问,连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露出来,岳洋正在找水喝。
  无论谁干吞下两个信封和两张信纸后,都会忍不住想喝水的。
  屋里的柜台上,恰巧有壶水,那里本来就是摆茶杯水壶的地方,只不过一向很少有人光顾,这里的人宁可喝酒。
  这壶水还是刚才一个独眼的老渔人提来的,一直都没有人动过。
  现在岳洋正需要这么样满满的一壶水,甚至连茶杯都没有找,就要对着嘴喝下去。
  一个人在刚经过生死恶斗后,精神和体力都还在虚脱的状况中,对任何事的警戒都难免松懈,何况他也认为自己已绝对安全了。
  陆小凤却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个独眼的老渔人,这两天来连一滴水都没有喝过。为什么忽然提了壶水来?
  这想法使得陆小凤又注意到一件事,在狐狸窝里喝水的,本就只有这少年一个人,他喝水并不是件值得看的事,那个独眼的老渔人,却一直在偷偷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恨不得他赶快将这壶水完全喝光。
  岳洋的嘴已对上了水壶的嘴,陆小凤突然从怀中伸出手,两指手—弹,将一锭银子弹了出去。“叮”的一声,打在壶嘴上。
  壶嘴立刻被打斜,也被打扁了。
  岳洋只觉得手一振,水壶已掉在地上,壶水倾出,他手也溅上几滴水珠,凑近鼻尖嗅了嗅,脸色立刻改变。
  陆小凤用不着再问,已知道水中必定有毒。
  那个独眼的老渔人转过身,正准备悄悄的开溜,陆小凤已窜过去。
  老渔人挥拳反击,出手竟很快,力道也很足,只可惜他遇着的是陆小凤。
  陆小凤更快,一伸手,就拧伎了他的臂,另一只手已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送到岳洋面前。“这个人已经是你的了lo岳洋看着他,竟似完全不懂,冷冷:”我要这么样一个人干什么?“
  陆小凤:“你难道不想问问是谁想害你?”
  岳洋:“我用不着问,我知道是谁想害我!”
  陆小凤。“是谁?”
  岳洋:“你!
  陆小凤又傻了。
  岳洋冷冷:“我想喝水,你却打落我的水壶,不是你害我,是谁害我!”
  那老渔人慢吞吞的站了起来:“你不但害了他,也害了我,我这条膀子已经快被你捏断了,我得要你赔。”陆小凤忽然笑了。“要我赔,这锭银子就算我给你喝酒的!”
  老渔人居然一点都不客气,从地上捡起银子就走,连看都没有看岳洋一眼。
  岳洋居然也没有看他,狠狠的盯着陆小凤,忽然:“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陆小凤:“你。”
  岳洋:“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岳洋坐下来,现在陆小凤已离他很远了,事实上,他已连陆小凤的影子都看不到。
  这个天生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不知道又去管谁的闲事那个独眼的老渔人,也走得踪影不见。
  岳洋忽然跳起来,冲出去。
  他一定要阻止陆小凤,绝不能让陆小凤去问那老渔人,他们几乎是同时找到他的。
  因为他们同时听见了海岸那边传来一声惊呼,等他们赶过去时,这个一辈子在海上生活的老渔人,竟活活的被淹死善泳者溺水,每个人都会被淹死的。
  可是他明明要去喝酒,为什么忽然无缘无故,穿得整整齐齐的跳到海水里去?
  陆小凤看着岳洋,岳洋看着陆小凤,忽听远处有人在高呼!
  “开船了,开船了!”
  第三章 突遭暗算
  “起锚!”
  “扬帆'”“顺风!”
  嘹亮的呼声此起彼落,老狐狸的大海船终于在满天夕阳下驶离了海岸。
  船的吃水很重,船上显然载满了货,狐狸唯一的弱点就是贪婪,所以才被猎人捕获。
  看来老狐狸也一样。
  陆小凤也很想抓佐这只老狐狸来问问,船上究竟载了些什么货,会不会因为载货太重而有危险。
  他没有抓佐老狐狸,却险些撞翻了牛肉汤。
  主舱的门半开,他想进去的时候,牛肉汤正从里面出来。
  陆小凤吃惊的看着她。“你怎么会上船来的?”
  牛肉汤眨了眨眼。“因为你们上船来了。”
  陆小凤:“我们上了船,你就要上船来的?”
  牛肉汤反问:“我问你,你们在船上,是不是也要吃饭?”
  当然要,人只要活着,随便在什么地方都一样要吃饭,要吃饭就得有人煮饭。
  牛肉汤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煮饭的,不但烧饭,还煮牛肉。
  陆小凤:“你什么时候改行的?”
  牛肉汤笑了,笑得很甜。“我本来就是烧饭的,只不过偶尔改行做做别的事而已。”主要的舱房一共有八间,雕花的门上嵌着青铜把手,看来豪华丽精致。
  牛肉汤:“听说乘这条船的,都是很有身分的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这点我倒能想得到,否则怎么付得起老狐狸的船钱。”牛肉汤用眼角瞟着他:“你有没有身份?”
  陆小凤:“没有!”
  牛肉汤:“你只有钱?”
  陆小凤:“也没有,付了钱后,我就已几乎完全破产。”
  他说的是实话。
  牛肉汤又笑了。“没有钱也没关系,如果你偶尔又吃错了药,我还是可以偶尔再改一次行的。”
  陆小凤只有叹气,他实在想不出这么样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烧饭。
  牛肉汤指着左面第三间舱房:“这间房就是你的,只吃鸡蛋的那个混蛋住在右面第一间。”陆小凤:“我能不能换一间?”
  牛肉汤:“不能。”
  陆小凤:“为什么?”
  牛肉汤:“因为别人房里都已住着人。”
  陆小凤叫了起来。“那老狐狸劝我把这条船包下来,可是现在每间房里都有人?”
  牛肉汤淡淡:“不但这里八间房里全都有人,下面十六间也全都有人,老狐狸一向喜欢热闹,人越多他越高兴。”
  她带着笑,又:“只不过住在这上面的才是贵客,老狐狸还特地叫为你们烧几样好菜,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
  陆小凤:“我想吃烧狐狸,烧得骨头都酥了的老狐狸。”晚饭虽然没有烤狐狸,菜却很丰富,牛肉汤居然真的能烧一手好菜。
  “因为我外婆常说,要得到男人的心,就得先打通他的肠胃,只有会烧一手好菜的女人,才会嫁得到好丈夫。”
  她这么样说的时候,贵客们笑了,只有陆小凤笑不出。
  他实在想不通老狐狸从哪里把这些贵客们找出来的,竟一个比一个讨厌。
  而且岳洋也一直没有露面,他进了舱房后,就没有出来过。
  好容易等到夜深人静,陆小凤一个人坐在船舷上,辽阔的海洋,灿烂的星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觉得比较自在些。
  “孤独”有时本就是种享受。却又偏偏要让人想起些不该想的事。
  太多伤感的回忆,不但能令人老,往往也会令人改变。
  幸好陆小凤并没有变得太多。
  陆小凤还是那个热情、冲动,有时傻得要命,有时却又聪明绝顶,自己对什么事都不在乎,却偏偏喜欢管别人闲事的陆小凤。
  岳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衣着不但质料很好,而且剪栽很考究,对于银钱并不在乎,随随便便就可以给人五百两银子。
  他的一双手虽然长而有力,却绝不像做过一点粗事的样子,一举一动气派都很大,好像别人天生就应该受他指挥。
  从这几点看来了他总该是个生在豪门的世家子,可是他又偏偏太精明,太冷酷,世家子通常都不会这么样的。
  他连连遭人暗算,都几乎死于非命,可是他自己非但一点都不在乎,而且也不想追究。
  那独眼的老渔人明明想毒死他,他明明知道,却偏偏要装糊涂。
  这是不是在逃亡中,早已知道要对付他的是些什么人。
  但是他偏偏又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藏,并不像在逃避别人追踪的样子。
  他反而像是在逃避陆小凤,一定不愿和陆小凤同船,可是陆小凤却连一点伤害他的意思都没有,只不过想跟他交个朋友。
  这些疑问陆小凤都想不通。
  他正在想的时候,突听“格嚎”一声,一根船板向他压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阵轻风带过,又有一条船榴横扫他的腰。
  他的人在船舷上,唯一的退路就是往下面跳。
  下面就是大海。
  等他自己再听到“扑通”一声响的时候,他的人已落在大海里。
  冰冷的海水,咸得发苦。
  他踩着水,想借力跃进,先想法子攀住船身再说。
  可是上面的长橹又向他没头没脸的打了下来。
  船舷很高,他看不见上面的人,海水反映星光,上面的人却能看得见他。
  他只有后退,船却在往前走,人与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就算有水上飞那样的水性,也没法子再追上去,就算暂时还不会淹死,也一定支持不了多久,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一定已沉了下去。
  —向无所不能,无论什么困难都能解决的陆小凤,怎么会忽然就湖里糊涂的被淹死?
  他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淹死的。
  一个人掉进大海里,并不是一定非淹死不可。
  就在这一瞬间,他已想出了好几种法子来渡过这次危机。
  尽量放松全身,让自己飘浮在海上,只要能挨过这一夜,明天早上,很可能还有出海的船只经过,这里离海口还不太远,又正在航线上。
  想法子抓鱼用生鱼的血肉来补充体力,再用鱼泡增加浮力。
  这些法子虽然未必能行得通,可是他至少要试试,只要遇有一线希望,他就绝不放过。
  他相信自己对于痛苦的忍受和应变的力量,总要比别人强些。
  最重要的是,他有种不屈不挠的求生意志,也许就因为这种坚强的意志,才能使他度过无数次危机,活到现在。
  他还要活下去!
  谁知这些法子他还没有用出来,水面上又有“吧啦。”一声响,一样东西从船舷上落下来,竟是条救生的小艇。
  将他打落水的人,好像并不想要他死在海里,只不过要迫他下船而已。
  除了岳洋外,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小艇从高处落下来,并没有倾覆,将小艇抛下来的人,力量用得很巧妙。
  陆小凤从海水中翻上去,更确定了这个人就是岳洋。
  艇上有—壶水,十个煮鸡蛋,还有很沉重的包袱,正是那天岳洋从桌上推给他的,里面包着的当然是补偿他的五百两船钱。
  这少年做出来的事真绝,非但完人不想隐瞒掩饰,而且还好像特地要告诉陆小凤。“我就是不要你坐这条船,你能怎么样?”
  陆小凤叹了口气,又不禁笑了。
  他喜欢这年轻人,喜欢这种做法,但是现在看起来,他很可能已永远见不到他了。
  大海茫茫,四望无际,是拼命去追赶老狐狸的大海船,还是从原来的方向退回去?
  当然是拼命去追赶。
  他们的船出航才不过三四个时辰,若是肯拼命的划,再加上—点运气,天亮前后,他就又可以坐在狐狸窝里喝酒只可惜他忘了两点。
  船出海时是顺风。两条浆的力量,绝不能和风帆相比。
  而且他最近的运气也不太好。
  还在太阳露出海面之前,他两条手臂已因用力划船而僵硬麻木,这种单调而容易的动作,做起来竟比什么事都吃刀。
  他就着自水吃了几个蛋,只觉得嘴里淡得发苦,想躺下去休息片刻,谁知一倒下去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阳光刺眼,一眼望过去,天连着海,海连着天,还是看不见陆地的影子。
  但是他却看见厂一点帆影,而且正在向他这个方向驶过来。
  他几乎忍不住要在小艇上连翻八十七个筋斗表示庆祝,就算乞儿忽然看见天上掉下个大元宝来,也绝没有他现在这么高兴。
  船来得很快,他忽然又发现这条船的样子看来很面熟,船头k迎面站着一个人,样子看起来更熟,赫然竟是老狐狸。
  老狐狸也有双利眼,远远就在挥动着手臂高呼,海船与小艇之间的距离,已近得连他脸上的皱纹都可以看得见。
  陆小凤忽然发觉这个老狐狸这张饱经风霜的脸,实在比小姑娘还可爱。
  他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大叫,可是他偏偏忍住,故意躺在小艇上,作出很悠闲的样子。
  老狐狸却在大叫。“我们到处找你,你一个溜到这里来干什么?”
  陆小凤悠然:“我受不了牛肉汤做的那些菜,想来钓几条鱼下酒。”老狐狸怔住。“你钓到了几条?”
  陆小凤笑:“鱼虽然没钓着,却钓着条老狐狸。”
  他忍不住要问。“你们明明已出海,又回来干什么?”
  老狐狸也笑了,笑得就正像是条标标准准的老狐狸!“我也是回来钓鱼的。”
  陆小凤:“那边海上没有鱼?”
  老狐狸笑:“那边虽然也有鱼,却没有一条肯付我五百两船钱。”陆小凤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你这人的心究竟有多黑?”
  老狐狸又笑了笑,悠然:“只不过比你钓起来的那条老狐狸黑一点。”
  他当然不是回来钓鱼的。
  船上的货装得太多,竟忘了装水,在大海上,就连老狐狸也没法子找到一滴可以喝的淡水。
  他们只有再回来装水。
  也许这就是命运,陆小凤好像已命中注定非坐这条船出海不可。
  这究竟是好运?还是厄运?
  谁知道?
  船已靠岸。
  陆小凤和老狐狸—起站在船头,不管怎么样,能够再看到陆地,总是愉快的。
  远处的岩石旁,有个人正在往这边眺望,一张又长又狭的马脸上,带着种很惊讶的表情。
  陆小凤假装没有看见,从另外一边悄悄的溜下船,岩石旁的人—直都在注意这条船上的动静,没有注意他。
  他绕了个圈子,悄悄的溜过去,忽然在这人面前出现,大声:“你好。”
  他以为这个人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谁知这人只不过眼睛眨了眨,目光还是同样镇定冷酷,冷冷的看着他:“你好!
  这人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竟好像都是铁丝。
  陆小凤反而有点不安了,勉强笑:“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们为什么又回来了?”
  胡生并不否认。
  陆小凤:“我们是回来找你的。”胡生:“为什么找我?”
  陆小凤道:“因为你要运的那批货太重,我们怕翻船,只有回来退给你!他虚放了一枪,想刺探刺探这个人的虚实。谁知胡生这次连眼睛都没有眨,冷冷:”货不是我的,船也不是你的,这件事跟你我都没有关系,你我我干什么?“
  陆小凤这一枪显然是刺到石壁上了。
  但他却还不死心,又问:“如果货不是你的,你是到这里来于什么的,特地来用鸡鸣五更返魂香对付你的兄弟?”
  胡生冷酷的目光刀锋般盯在他脸上,身子却忽然跃起,旱地拔葱,鹞子翻身,鱼鹰入水,霎眼间换了三种轻功的身法。“扑通”一声,跃入了海水中,一身轻功竞不在名满天下的独行侠盗司空摘星之下。
  无论谁身怀这样的绝顶轻功,都一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
  陆小凤看着一层层卷起又落下的浪涛,心里想了几百个问题,转过头,就发现岳洋一双冷酷的眼睛也在刀锋般瞪着他。
  他索性走过去,微笑:“奇怪吧,我们居然又碰面了。”岳洋冷冷:“我奇怪的只不过是连十个蛋你都吃不完。”陆小凤笑:“所以下次你若还想打我落水时,最好记住—件事。”
  岳洋:“什么事?”
  陆小凤:“我不喜欢吃白水煮蛋,我喜欢黄酒牛肉。”
  岳洋:“下次你再落水时,恐怕已只有一样东西可吃。”
  陆小凤:“什么东西?”
  岳洋:“你自己的肉。”
  陆小凤大笑,海岸上却有人在惊呼,有个人被浪涛卷起来。落在岸上,赫然竟是个死人。
  他们赶过去,立刻发现这死人竟是刚才跃人水中的那位朋友。
  他的轻功那么高,水性竟如此糟,怎么会一下子被淹死“这个人不是被淹死的。”发现他尸体的渔人说得很有把握。“因为他肚子里还没有进水。”
  可是他全身上下也一点伤痕血迹都找不到。
  “他是怎么死的?”
  陆小凤转脸去看岳洋。“他死得好像跟那独眼老头子差不多。”岳洋却已转身走了,低着头走的,显得说不出的疲倦悲伤。
  要杀胡生并不容易。
  杀他的当然不是岳洋。
  这附近一定还有个可怕的杀人者,用同样可怕的手法杀了胡生和那老渔人。
  这两个人之间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他们曾经暗算过岳洋。
  难道这就是他们致死的原因?
  那么这杀人者和岳洋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叹了口气,拒绝再想下去,现在他只想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水里泡过一阵子之后,都一定会想去洗个澡的。
  无论他是不是杀过人都一样。
  洗澡的地方很简陋,只不过是用几块破木板搭成的一排三间小屋,倘若有人想偷看人洗澡,随便在哪块木板上都可以找出好几个洞来。
  除了这些大洞小洞外,里面就什么都没有了,想洗澡的人,还得自己提水进去。
  陆小凤提了一大壶水进去,隔壁居然已有人在里面,还在低低的哼着小调,竟是个女人。
  平时到这里洗澡的人并不多,有勇气来的女人更少,知道自己洗澡的时候随时都可能有人偷看,这种滋味毕竟不好受。
  幸好陆小凤并没有这种习惯,令他想不到的是,木板上的一个小洞里竟有双眼睛在偷看他。
  他立刻背转身,偷看他的人却“噗吃”一声笑了,笑声居然很甜。
  “牛肉汤”。陆小凤叫了起来,他当然听得出牛肉汤的声音。
  牛肉汤吃吃的笑:“想不到这个人还蛮喜欢干净的,居然还会自己来洗澡。”陆小凤:“你是不是为了想来偷看我洗澡,才来洗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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