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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锋录-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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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吴平定以后,朱元璋立命大将汤和进攻方国珍,周德兴南下两广,胡廷瑞收取福建诸路。然后,拜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征虏将军,统率水陆精兵二十五万,由淮入黄,北伐山东;又使邓愈率荆襄之兵出河南以牵制元军,策应主力挺进。元朝这株已经连根烂掉的大树,是到了砍下致命一斧的时候了。
第六十一章 可怜灯下淡梳妆
元至正二十七年十月,吴王朱元璋派徐达、常遇春统率二十五万大军北伐,直取沂州。此时驻扎在山东的元军,受益都大帅普颜不花统领,总数不足五万,并且装备粗劣,士气低落。而中州军的脱因帖木儿前此西攻卫辉,遭到扩廓帖木儿斥责,灰溜溜返回山东,才刚夺下貊高的旧根据地济南,所部十万人马也俱都疲惫不堪,难以再战。因此吴军进入山东,一路横扫,如入无人之境。
王保保头疼到了极点,他自以为铁铜一般的江山,想不到短短数月内便即分崩离析。先是貊高叛乱,接着笨蛋弟弟脱因帖木儿擅离职守,然后朱元璋也趁机北伐。最无耻是朝廷也来添乱,建甚么大抚军院,名义上剥夺了他的兵权。朝廷下诏,免除他太傅、中左丞相及其它兼职,只保留一个河南王的虚衔,还把封地转到靠近朱元璋控制区最前线的汝州,而把河南封给了梁王——也就是他养父察罕帖木儿的父亲,一个七十来岁、眼花耳聋的颟顸色目老头。
“这都是那皇太子与帖临沙、伯元臣、李国凤等一干奸佞所为,”妻舅毛翼怒冲冲地对王保保说,“当日姐夫进大都时,太子要你领兵助他篡位,你却不允,才结下此仇哩。早知今日,当初一刀将他斫了,岂不干净?!”
王保保用手指按着眉心,恨恨地说道:“朝堂上面,自今上而下,都无一个好东西!”毛翼担心地问他:“姐夫面色甚是难看,此正危急存亡关头,千万小心,莫要病倒了。”王保保苦笑道:“人不患病天,而患病人。貊高这贼,多年来我如何看顾他,他竟敢背反!真个养不熟的狼羔子哩!还有那关保,我与他少年结交,今又将妹子许他,他竟延延挨挨的,一个月才走到潞州,好不恨杀!”
貊高叛乱以后,王保保亲统主力渡河,北上怀庆,接着收复了卫辉,进至彰德。但貊高所部都是山东精锐,两军在彰德城下交了三仗,互有损伤,胜负未分。因为驻扎太原的关保南下速度缓慢,王保保遂西越太行,来到泽州,在这里等他。如果与关保兵会合,则自己手里就有整整二十万人马,那时再打貊高,好象以石击卵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可保全胜。
可是左等关保不来,右等关保不来,东边徐达军已经进入山东地界了,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貊高问题,前往堵截南军,天下局势就要糜烂。王保保心急如焚,茶饭不香,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气色怎么能好看得了?
毛翼劝慰了王保保几句,看没有丝毫效果,只好告退出去了。王保保展开桌上的地图,看了几眼,只觉得头晕眼花,甚么也看不清楚。他抬起头,看窗外昏黄一片,原来太阳已经落山了。于是一拍桌子:“掌灯!”
门外一声答应,商心碧端着一托盘酒菜走了进来。她把托盘放在旁边圆桌上,走过来点亮了油灯。王保保低头再看地图,却听商心碧轻声唤道:“大王,请用饭罢。”王保保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但商心碧却并没有动,继续说道:“大战在即,大王每日茶饭不思,怎有精神领兵打仗?”王保保斜了她一眼:“甚么大战在即?”“大王在此等关知院来,”商心碧说,“合兵破了貊高那贼时,难道不东去与吴军交锋么?奴听得人说,那朱元璋遣了二十五万大军往山东来,端是劲敌,大王须仔细了。”
身为一个婢女,竟然讨论军国大事,换了别人,早一脚踹过去,喝斥她:“闭嘴!快滚!”可是王保保不一样,他心情烦闷的时候,有时候也喜欢和商心碧闲聊,就算军中消息和决策,只要不是机密,也经常透露给她听。商心碧是个很好的听众,又有文化,读的多,她偶尔插一句嘴,比王保保手下许多大老粗将领要有见地多了。因此这时听了她的话,王保保并未动怒,反而合上地图,长叹一声:“此是后话,也未知关保能否赶得及过来哩,也未知我那废物兄弟,能否守住山东哩。”
他站起身来,走到圆桌边一看,只见托盘里摆着一壶酒、一碟黄瓜炒菌子、一碟琉璃生肺、一盘回回葱烧斑鸠、一碗炖烂膀蹄,和一大盘热腾腾的蒸饼。商心碧端过灯来放在桌上,然后把托盘里的酒菜取出,并碗筷都布在席上。王保保皱皱眉头:“只一壶酒,如何够吃?且再热一壶来。”商心碧忙道:“酒噇多了,恐伤身体……”王保保一瞪眼:“此间好生烦闷,不吃酒怎的度日?休要罗嗦,快去取来!”
等商心碧到厨下去又热了一壶酒,端到房里来的时候,就看王保保自斟自饮,已经把第一壶酒喝了一大半了。酒意上涌,他的双颊微微泛红,看上去似乎气色好了很多。商心碧帮他斟满酒杯,站在桌边伺候。王保保一扯她的衣襟:“坐下来陪我讲话。”
商心碧看他酒喝得多,菜吃得少,多少有些担心。她坐下来想一想,微笑道:“奴为大王唱个曲子佐酒可好么?若唱得好,大王须多吃几口菜。”王保保点头笑道:“原来你还会唱曲么?甚好,甚好。”
商心碧回答说:“奴自贬为官奴,市里为的卖个好价钱,也曾寻人教奴唱曲来。多时不练,唱得不好时,大王恕罪。”说着,轻启朱唇,曼声唱道:
良辰媚景换今古,赏心乐事暗乘除,人生四事岂能无?不可教轻辜负。唤取,伴侣,正好向西湖路,花前沉醉倒玉壶,香滃雾,红飞雨。九十韶华,人间客寓,把三分分数数,一分是流水,二分是尘土,不觉的春将暮。西园杖屦,望眼无穷恨有余,飘残香絮,歌残白苎,海棠花底鹧鸪,杨柳梢头杜宇,都唤取春归去。
歌声柔美清越,王保保听了鼓掌道:“真个唱得好。”一仰头,灌下一杯酒去。商心碧忙道:“大王答应了,唱得好时,须多吃几口菜哩。”王保保笑道:“好,好。”夹了一筷菌子塞进嘴里。商心碧劝他再多吃两口,王保保说:“你再唱一个,若好时,我多吃便了。”
商心碧心说:“我这个曲子沉郁了些,不足解他的烦闷,不如唱个有趣的与他听来。”于是吸一口气,高声唱道: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王保保听了,“哈哈”大笑:“这个却俏皮得紧,这个说的甚么人?”商心碧回答:“这个是无名氏做的《醉太平》,专嘲贪小利者也。”王保保又喝一杯酒,连吃了两口菜,说:“好,好,有趣,你且再唱来。”商心碧问:“大王答应了,多吃几口菜哩。”王保保笑着说道:“我已吃了两口,你再唱得好时,我便吃三口哩。”说着,斟满一杯酒递过去:“且先润润喉咙者。”
商心碧接过酒来喝了,用手帕拭净杯沿,又斟满了递回去。她想一想,再唱一曲道:
想人生七十犹稀,百岁光阴,先过了三十。七十年间,十岁顽童,十载尪羸。五十岁除分昼黑,刚分得一半白日。风雨相催,兔走乌飞。仔细沉吟,都不如快活了便宜。
王保保说:“好歌。‘都不如快活了便宜’!”嘴里这样赞着,眼睛却眨也不眨地望着商心碧。商心碧刚喝了一杯酒,脸颊红扑扑的,倍增娇艳,只见她娇俏的眼眉,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双唇,微露贝齿,脸下还有一抹象牙雕刻般的雪白颈项。灯下看美人,王保保竟然有些痴了。
商心碧看王保保这样盯着自己看,不由晕生双颊,垂下眼去,嘴里还说:“大王且吃三口菜者,休要失信。”王保保咽了一口唾沫,借着五分醉意,扔了筷子,一把抓住商心碧的小手,笑道:“美味便在眼前,哪个还要吃菜?‘都不如快活了便宜’,咱们且快活去来。”说着话,一把抱起商心碧,就往床边走去。
他每日在房里办公起居,这房里也是设有床铺的。商心碧突然被他抱住,本能地以手推拒,挣扎着叫道:“王爷……王爷你醉了也!”王保保把商心碧轻轻抛到床上,“哈哈”笑道:“我醉了也,见如此尤物在眼前,哪个男子不醉?”俯身扑上去,在商心碧脸颊上重重一吻,手就往她衣襟里面直探进去。
商心碧慌道:“王爷……不要……奴,奴……”突然发觉王保保停止了动作,她反倒一愣。王保保慢慢直起腰来,苦笑着说道:“我是醉了也。都说酒后乱性丧德,那是屁话!借酒撒疯,这疯是假装出来的哩。人若有德,便噇得酩酊大醉,也不做禽兽所为……”
说着话,慢慢在床边坐下,对商心碧说:“某自断弦以来,数年间连妾侍也未曾收用过一个。今见你如此知心,一时情动,想收了你。但我不借酒醉胡为,你虽是我买来的婢女,若不愿时,我也绝不相强。”
商心碧羞得满脸通红,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也不说话。王保保见她躺着不动,柔身说道:“你若今晚从了我,我明朝便纳你为妾。或者先行了典礼,明晚再圆房。你若不愿,便当我说的浑话,休在心里,我也绝不再提。”商心碧嗫嚅着轻声说道:“奴当日在驱口市上见了王爷,便知王爷是当世英雄,愿一辈子跟从服侍王爷。王爷买了奴来,奴便是王爷的人了……”
王保保喜道:“如此,你是应允了?”商心碧的声音越来越低:“奴此心已属王爷,若得王爷垂爱,奴……奴……”王保保俯身下去,在她樱唇上深深一吻,笑道:“你心既已属我,这身子也与了我罢。”说着,就去解她的衣纽。
一番激情过后,商心碧温顺地伏在王保保身边,问他:“大王可是见凌官人往大都去迎娶雪姑娘,心中烦恼,才转而看上奴的么?”王保保一愣,轻轻搂着她圆润的肩膀,问道:“好伶俐的人儿,你却怎知我欢喜雪姑娘?”
商心碧回答:“奴在大王与郡主身边服侍,这如何看不出来?郡主欢喜凌官人,奴也是知晓的。”王保保点点头:“原也瞒不得你。你好相貌,又这般知意识趣,我怎不欢喜,只是心里念着雪姑娘,又军务倥偬,也无心情来怜爱你。料雪姑娘在大都,今已与凌冲成亲了哩,我心里烦闷,才来爱你,你可怨我么?”
商心碧微微摇头:“奴身已属大王,不求大王心中有奴,只容奴常在身旁服侍,便心满意足了。”王保保轻轻在她唇上一吻:“我明日便纳你为妾。我也无子嗣,你若能为我生下一男半女,便扶你做了正室,可好么?”商心碧幽幽地答道:“奴是罪人之女,大王买来的奴婢,能得大王垂爱,已是天福,岂敢有甚么非份之想?”王保保笑道:“甚么叫作‘非份之想’?我本河南乡下小子,若怕逾规矩,不敢想望做一番大事业,如何得有今日?”说着说着,他面色一变,冷笑起来:“嘿嘿,自姑丈殁后,我领了他军,百战功成,打出如许江山,却不信凭他小小一个貊高,便能翻了天去!”
商心碧看王保保心情激动,急忙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肩膀。王保保叹一口气:“却不知我妹子怎样了。关保信来,说她执意留在太原,不肯南下哩。”商心碧说:“太原是大王、郡主故居,郡主留在太原,总比随军跋涉南来的平安。我料郡主定还未与关知院圆房哩。”王保保一愣:“却是为何?”
商心碧笑道:“郡主的性情,奴最清楚不过了。她外柔内刚,最是执拗。奴料郡主定要关知院先破了貊高,才肯与他圆房哩。”王保保点点头:“猜得不错。”腆着脸掀开被子:“我兄妹的性情,都遭你看得通透,你却也须教我看个通透,才得公平哩。”商心碧羞得紧紧抓住被子,向后就缩……
第二天,王保保果然安排典礼,正式纳商心碧做了侍妾,毛翼等诸将齐来恭贺。王保保对他们说:“待等关保军来,合兵东向,取貊高那贼性命。这两日闲暇无事,纳个小妾来玩耍。诸公也休亏负了自身,趁着尚未接战,如何不及时行乐?”
毛翼知道他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专为鼓舞士气。可是貊高有十万大军,所部又多精锐,即便有关保相助,想一战成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悄悄向王保保建议说:“如何不教关保出井陉,命河间也速南下,姐夫则自卫辉向北,三路夹击,貊高必败。”王保保摇摇头说:“关保进军纡缓,定有疑忌之心,放他自统一路击貊高,如何得安?况吴军北上,也速驻兵南北要冲,岂可轻动?你休烦恼,若合了关保军,我三个月可破貊高!”
但一直到十月底,关保才磨磨蹭蹭地来到泽州,和王保保会师。诸将会集,毛翼手按长刀说道:“关知院既来,我等整备三日,便可大起兵马,这便东进去取貊高那恶贼的性命也!”
关保坐在王保保右手边的座位上,面沉似水,缓缓说道:“天已渐寒,我军又远来疲惫,恐三日整备,不足出兵。请大王宽限时日。”毛翼瞪大了眼睛:“你每日行军,不过三十里,士卒怎会疲惫?此番不合力以破貊高,难道要等来年么?!”
王保保摆摆手,阻止毛翼再说下去。他眼望关保,用同样的缓慢语气,沉着地说道:“昨日得报,李思齐已往商州,有自洛南夹击我军之势。你且分我两万人马,我东取彰德,你整备后西往陕州,以扼关中诸军。如何?”
毛翼大惊:“此时岂可分兵?!大王……”话没说完,关保点一点头:“谨领大王钧旨。”
会后,毛翼领着七八名骁将来见王保保,劝他收回成命。王保保摇摇头:“关保既念与貊高昔日情分,不情愿东进,便勉强他去,反易坏事。关中诸将不可不防,便着他西去罢。我意已决,汝等不必多言。”
晚上就寝的时候,商心碧却猜测说:“奴看关知院仰慕郡主已久,定是郡主虽已许了他为妻,不得圆房,他以为是王爷授意的哩,因此心中恨,不肯出力。”王保保冷笑道:“此人心胸如此狭隘,已不复少年时英风侠气……难道我又看错了不成?若真看错了,反是害了妹子哩。”说着说着,冷笑收敛,轻叹一声。
商心碧问:“大王可有破貊高之策?”王保保沉吟一会儿,说:“我与貊高十年相交,他的路数,尽都稔熟,而我用兵之法,他也了然于胸。我兵盛,他兵寡,破之必矣,却不知须延挨多少时日……”
商心碧皱眉说道:“只恐延挨得久了,天下大势有变,则……”王保保轻轻搂住她,微笑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古来兵无必胜之道,瞻前顾后,反多波折,愁烦怎的?貊高用兵,奇计诡谋,我也不及,但他为人轻脱,极易露出破绽。若天有意教我赢呵,自能一战擒之,若天无意呵,便我用兵仿佛孙吴,也是无补的。”
三天后,中州军主力向东开拔,不久杀到彰德路安阳城下。貊高挥军来战,大小数十仗,一直到腊月间还不见胜负。关保在西线,十二月初于卢氏大破出关进袭的关中诸军,李思齐退回凤翔。一眨眼,年关来到,各方罢兵。貊高仍驻彰德,王保保退往潞州。
第二年是至正二十八年。正月,朱元璋在应天府即皇帝位,国号大明,年号洪武。明朝正式建立,朱元璋就是明太祖高皇帝。
正月底,王保保接到大都派孙景益分省太原的消息,勃然大怒,准备北上太原,杀尽朝廷所置官员,还没动身,朱元璋的使者到了。
王保保见到明朝使者,却吃了一惊。原来那使者不是旁人,却正是凌冲,与他义父陈杞人!
第六十二章 愁来江湖两相忘
凌冲去年十月在大都成婚以后,本想立刻携妻南归的,但艾布说甚么也不答应。“若道路平靖还则罢了,”艾布的理由是,“听闻朱元璋遣兵往山东来了,西边又有扩廓丞相与貊高、李思齐等鏖战,你们总不能绕路河曲,往四川折往江南罢?虽则嫁了你为妻,女儿还是我女儿,怎放心她自战阵中行走?”
反复劝说,艾布执意不允。可是要凌冲留在大都,凌冲却又不愿意。听闻徐达北伐的消息,凌冲心里象有猫爪抓挠般的搔痒,恨不得立刻飞往南边,去助他一臂之力。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是他自幼的理想,理想眼看就要实现,谁肯置身事外,远远地做壁上观?
女婿和丈人怎么谈也谈不拢,没有办法,反复磋商的结果,是决定凌冲和陈杞人先自南归,冷谦则暂留大都保护艾布父女,等到南北通路安全了,再送雪妮娅往应天去。十一月初,陈杞人父子离开大都,取道山东南下。才到益都附近,就发觉山东的中心益都,已经被徐达率军团团包围了。徐达见到凌冲,自信满满地说道:“年前定可平定山东全境,则往北一马坦途,不日便直薄大都去也!”
果然,到了十一月中旬,益都城破,元朝在山东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普颜不花死于乱军之中。十二月,徐达兵指济南,元平章忽林台、詹同脱因帖木儿弃城而走,退保大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山东全境都已光复。同一月,福建方国珍兵败,向吴将汤和投降。
凌冲腊月回到的应天,朱元璋正忙着登基事宜,也没空招呼他,更没委派任何任务。正月,朱元璋恢复应天旧名建康,登基称帝,建立明朝。他要授凌冲枢密院四品同之职,凌冲推辞说:“陛下但有差遣,微臣敢不赴汤蹈火,以报君恩?只微臣非是做官的材料,请陛下收回成命罢。”中参政胡惟庸笑着劝他:“国家肇建,中原未定,陛下自有差事与你做,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无个官职,如何好办事?左右不教你入府理事,便挂个虚衔,又怕的甚么?”凌冲无奈,只好拜领了。
登基没几天,朱元璋就召见凌冲,让他作为使者,送信去给王保保。朱元璋说:“卿与扩廓甚是熟稔,见了面仔细觑看者。他今四面楚歌,若能倒戈来降呵,品位定在众将之上。他若不肯时,也只索罢了,卿且细查中州军动静,归来报朕。若得便时,你更往关中去窥李思齐等人动静,往太白山中访那彭素王可曾归去。朕包容天下,旧恶不究,他若肯来降我,往事便不计较了也。”
凌冲回到清真居拜别义父母。陈杞人道:“保保自小便好大主意,岂是你劝得动的?我与他十数载未见,且待我与你共走一遭去看来。或他觑看往日情份,便不降时,也不会害你。”凌冲心想,王保保绝不致于伤害自己,但义父愿和自己同行,原是求之不得,急忙满口答应。
还有一个原因,凌冲也不想那么快就和义父分开。前此在大都,义父和师父考较他的武功,发现他内力大有长进,问起来,凌冲回答说是修练沛若神功的结果。杞人关照他说:“陆前辈赠你此功,是好大的恩德,你须牢在心上,得便时必要报答。”冷谦却笑道:“且随缘罢,也休太挂了。”
凌冲问杞人:“父亲常说,六花拳的第七段,非有深厚内力相辅,不得运用,因此不肯交我,不知儿现今可学得么?”杞人摇摇头:“且再理会。你婚事在即,哪有空闲学拳?”
这次南归应天的路上,凌冲又旧话重提。杞人仍然说:“且再理会。你刀法中破绽甚多,我且先与你讲些运刀的精妙处。前此你内力不足,领会不得,便与你讲了,也是无益。”凌冲大喜,悉心向义父讨教。陈家这套刀法,是从先祖完颜陈和尚处传下来的,似拙实巧,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凌冲学习其中奥义,苦练一个多月,才领悟了不到三成而已。因此,他虽然受命往山西去,仍希望义父就在身边,可以时时请教。
于是,父子二人带同十余名随从,晓行夜宿,兼程赶往潞州,见到了王保保。王保保在正厅召集诸将,会见使节。凌冲递上信,王保保展开略看一看,冷笑着放下:“前孤与你主每有使节往还,以为其身在盗穴,心存忠义,今乃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僭号称尊,则仇国分明,还多说些甚么?孤是大元藩王,岂能受你伪朝之诱?”
凌冲笑道:“我朝圣主,德加海内,初亦以为大王心存忠义,要匡服元朝哩。若非今日元廷下诏,削夺大王的职权,而大王虎踞山西,不肯从命,圣主岂能教凌某来说大王?”
毛翼喝道:“使节无礼!我大元一统瓯宇,万世不朽,偶有奸臣作乱,谗害我主,我主若从了乱命,则是自毁长城。汝以为我主不忠耶?!”
凌冲“哈哈”大笑:“忠与不忠,还不是庙堂大老们说了算?你休与我讲这些门面话,各人心中,自有分数。”说着转向王保保:“我圣主英雄睿智,大王若肯归附,品爵不在今日之下,又不受鞑子的鸟气,岂不是好?”
王保保一拂衣袖:“休得妄言。你且退下,等我报朱某。”说着,起身退到后堂去了。众将皆散,毛翼对凌冲一拱手:“大王承先王遗志,是断不肯降的,凌兄你何苦多劝?”凌冲摇摇头:“说甚么‘承先王遗志’,我看他并无意于匡扶元室,只是不甘居于我主之下哩。我为使节,这些话总要讲我,我也知劝他不回,只是形势所迫,好不为他担心。”
毛翼轻叹一声:“各自有命,且看天意罢。”行个礼,退了出去。
公事办完,王保保在后厅设宴,招待杞人和凌冲,由商心碧在旁服侍。凌冲见商心碧上了头,换作妇人装束,笑着拱手道:“先恭喜王兄了。”王保保笑笑说:“不过纳个妾侍而已,我还未曾恭喜凌兄与雪姑娘成亲哩。”他端起酒杯,又对杞人说道:“如此喜事,岂可不痛饮三杯?我与陈叔父也十五年未见了罢,此番重逢,不胜之喜。”
杞人也端起酒杯来:“日月穿梭,真个时光如同流水。去年我往大都去,绕道往河南你养父坟上祭奠,他昔日雄心万丈,今也做了一掊黄土……”王保保摇摇头:“古往今来,圣贤莫不有死,便陈叔父你勘破红尘,也终不得做万年神仙,感伤怎的?”
两人对饮了一杯酒,凌冲喝茶做陪。杞人想想,低声说道:“察罕本是沈丘一个田主,中年起兵,纵横河朔,殁后得封梁王,此生也算不枉的了。然时局动荡,诸将违命,你今虽领其兵,承其志,却不知异日结果究竟如何?”王保保苦笑道:“我是不肖子,今日弄做这般田地,便死后,怕不敢往见先王去哩。”
“王兄何必如此颓唐?”凌冲正色说道,“梁王号称兵马百万,中原厮杀一生,不能底定一瓯。王兄承袭父志,破孛罗、入大都,封王拜相,成就岂在梁王之下?世事多舛,饶你德并尧舜,才过孙吴,也难免落寞的一日,些许挫折,何必放在心上?”
王保保诧异地望着凌冲,凌冲继续说道:“元朝已失天心,故我大明兴起。逆天而行,岂有好结果的?顺时而动,才是英雄豪杰哩。兴衰成败,也都在王兄你一念之间……”王保保打断他的话,“嘿嘿”笑道:“凌兄休劝我。咱们内厅只论交情,不谈国事。我看那朱元璋外表似忠厚长者,实则其心忌刻狠毒,但看他瓜步溺杀小明王一事……”
凌冲惊问:“你说甚么?!”王保保笑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定是他教廖永忠溺杀了韩林儿。此谋既成,他又隔得一年,等平灭了张氏才登基称帝,其能忍处,不下于勾践。我虽敬服其谋,然此种人平生最厌的,要我屈居其下,除非是斫了我头去哩!”
凌冲默然不语,连王保保都一口咬定杀害小明王是朱元璋的主使,使他长久存在心里的疑惑又加深了一分。其实他一直在逃避这件事的真相,他不由想到,自己是不是真的愿意接受真相呢?不管那幕后黑手是朱元璋还是彭素王。自己是不是有勇气去询问一下廖永忠呢?虽然对方未必肯说真话,但也总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吧。
陈杞人和凌冲在潞州才停留了一天。第二天中午,王保保就挥军北上太原,临行前,把回信和礼物交给凌冲,让他带回去给朱元璋。他问凌冲:“你们这便回建康去么?”凌冲也不瞒他,回答说:“还有些事,先往关中一行。”
王保保对陈杞人说:“如此,我有一信,托叔父带与李思齐。他常以长辈自傲,不见我的使者,陈叔父亦与先父平辈论交,他或肯相见哩。”杞人皱皱眉头:“你知我与李思齐,也只在罗山他庄院上见过一面,并无交情……”王保保笑着说:“请叔父助我,国难当前,教他休旧恨,再出潼关来与我厮杀。他若仍不肯见你呵,也无别计,我也不怪叔父的。”
杞人只好答应,接下给李思齐的信。凌冲叫手下先带着回信和礼物回建康去,自己只和杞人父子同行,西往关中而来。春节过后,关中诸将又纷纷往潼关增兵,关保也将统帅部进驻到最前线的阌乡,大战一触即发。潼关东西,两军都戒备森严,难以穿越,杞人父子只好越过伏牛山,绕道商南,偷渡武关,再进入陕西。
凌冲对陈杞人说:“若见了李思齐,怕踪迹暴露,此后行止不得自由。咱们不如先往太白山丹枫九霞阁去来。”杞人点头同意。
这样兜了一个大圈子,翻越数座高山,等他们来到亚柏镇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中旬了。凌冲先往镇上去寻彭素王的部下褚平,可惜大门紧闭,敲了半天,却不见人出来答话。
彭素王对凌冲说起过,丹枫九霞阁建在太白山中,位于太白梁与三官殿之间。凌冲上次进入太白山时虽然被关在车厢里,看不清路径,离开的时候,却是并马与彭素王、史计都同行的,也还隐约得道路。当下一边摸索,一边前进,在山里转了整整两天,终于被他寻到了日帝留下的那所庄院。
凌冲上前叩门,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音。他退后一步,抬头望去——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留心,此刻却清楚地看到庄门上悬着一块大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洗烽”。凌冲一愣,突然想起史计都的绝笔来:“烽烟何日洗,大道几曾公?我心如皎月,耀然照穹窿!”
庄门“喀拉”一声打开,迎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在亚柏镇上探访不到的褚平褚长宁。褚长宁见了凌冲,笑着拱手道:“主人猜得不差,可不是凌官人来了么?小人见礼。”凌冲还礼,指一指陈杞人,介绍说:“这是家父。”又问他:“彭前辈可在庄中么?”褚长宁回答:“主人已离去也。临行前有话留下,吩咐小人等凌官人来时转告——两位官人请。”
褚长宁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凌冲让到一边,让陈杞人先行,等轮到他迈步的时候,却又抬眼望了一眼庄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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