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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锋录-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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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更少一些了,才起身算过茶钱,就径直踱进了金店。
  店堂很小,又只有那开门的伙计一个人倚着柜台打哈欠,见凌冲进来,急忙招呼道:“官人面生得紧,想是初次来光顾小店。不晓得要购成货哩,还是现打哩?小店的手艺在南城是数第一的,官人看看成货便晓得了。”
  凌冲向外望望,看附近没甚么行人——日上三杆,附近人家有做工的,也都早就出门离去了——店堂里更是只有他们主客两人,急忙从怀里掏出那个纸包来:“有一尊镀金的佛爷掉了金漆,劳贵号修理。你们老板可在么?”
  “老板在后面督着工人做事哩,这门面上的事情,小人专管。客人将佛像交与小人便是了。”那伙计说着话,就要伸手来接纸包。
  凌冲把手一缩,笑道:“你休小觑了,这个是稀罕物事,宝贝东西,定须贵号老板亲自来看了,说是修得,我才放心哩。”
  伙计佯笑道:“一个镀金的货,有甚么稀罕?官人是第一遭光顾,想不晓得小店的名声,这附近台省、枢院,多少遮奢官员,家下金器损了,俱都发到小店来修理的。休看小店门面小些,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那是老板欢喜清静,不愿多张扬的意思。真个小店甚么宝贝物事未曾见过?”
  凌冲把袖子一翻,轻轻按住伙计伸过来的右手,悄悄塞上张一贯文的交钞:“兄弟,便劳烦叫你们老板出来,打甚么不紧?”
  那伙计把手缩到柜台下面,偷眼一瞥,笑道:“老板真个甚忙,我若无缘无故唤他出来,定挨一顿好骂——但若官人定要见他,这是生意上的事情,为了小店的名声,便挨顿骂又何妨?”于是开口向后面叫道:“四叔,有位官人定要请老板来出来看货,劳烦您通唤一声。”
  隔着帘子,里面有人答应:“甚么大事,你自瞧着办便罢,何必惊动老板?”那伙计道:“这位官人定要一见,劳烦您通唤一声,又能怎的?”
  里面“踢哩踏啦”地响起一阵脚步声,时候不长,门帘一挑,一个四十出头的矮胖子,头戴方巾,身穿交领团福字缎褂,匆匆走了出来,问道:“便是这位官人找在下么?未知有何指教?”
  “这位便是小店的老板。”伙计给凌冲做介绍。凌冲却还不放心,追问一句:“是邱老板么?大号可是上福下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把纸包递了过去。
  邱福来接过纸包,打开来看了一眼,转头对那伙计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对凌冲笑笑:“这位官人,请跟我来。”
  连着店堂是一条不长的走廊,再后面是个挺大的院子,四五间作坊,几名工人进进出出地正在忙活。邱福来领着凌冲穿过院子,推门进了间堂屋,将门扣好,转头轻声问道:“还未请教官人怎样称呼?”
  凌冲报了姓名,邱福来继续问道:“阁下莫非自南方来的么?”凌冲会心地笑笑,急忙回答:“南路哪里得通?我自溯江转道川中过来的。”邱福来点点头:“如此,涪州姓朱的,是阁下至亲了。幸会,幸会。”
  凌冲看屋中只有他们两人,于是低声说道:“在下奉了徐大将军之命,前来大都……”邱福来摆了摆手,阻止凌冲继续讲下去,他走到正中的八仙桌前,伸出食指,用指关节在桌上“嗒、嗒、嗒——嗒——”两长两短地叩了四下,然后在东边墙上挂着的一幅墨菊图后面一掀,“咔——”的轻响,墙上裂开个五尺多高的大洞,露出里面的复壁来。
  邱福来向凌冲招一招手,当先弯腰钻了进去。凌冲急忙跟入,只见邱福来又不知在哪里一掀,复壁合拢,四周立刻暗了下来。凌冲心生警惕,暗中横单掌护在胸前,防止有人趁黑偷袭,但随即看见脚下一亮,现出道狭长的木梯来。
  邱福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凌冲当先下去。凌冲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爬下了木梯。他此时却无法料到,再度重见天日,要在整整半个月以后……
  第二十一章 望中何日是灯期
  雪妮娅在等凌冲。他们本来并未相约,但她却希望他会再来。这个十八岁少女的心里很乱,象有两个声音同时在说话,一个说:“他定会再来的!”另一个却问:“他若是不来又怎样?”
  他不来,又能怎样呢?金佛已经交到他的手里,也许这段缘份就从此结束。真主啊,他没有理由再来罢,可他若是不来我怎么办呢?
  雪妮娅望着天上的白云,白云变幻。艾布却在望着她——女儿的心思,没有比做父亲的更明白的了,只是……只是女儿此刻心中,到底在想哪一个呢?
  “老爹,”忽然一声招呼打断了艾布的思路,“你还好么?”他回过头来,见原来是王保保带着一个白衣少女站在店门口。
  “哦哦,王先生来了,这位是……”“这是舍妹,”王保保介绍着,那少女略显腼腆地曲膝一福,“这位是艾布老爹——舍妹昨日才到京城,想、想请雪姑娘带携她各处去走走……未知令爱可有空闲么?”
  艾布一扬眉毛,会心地笑笑,往里面一努嘴:“她在里边,有无空闲,王先生且自去问罢。”
  王保保作了个揖,就拉着妹子往里屋去了。艾布摇摇头,叹口气:“这个王保保,他究竟是懵懂,还是腼腆?人看似倒颇精明哩……”
  他走到里屋门边,微侧过头,倾听里面的声音。只听见女儿说道:“或许凌先生也将来哩——王先生、王小姐,且待咱们四个一起游大都城,可有多快活——王先生,昨日之事,你休放在心上……”
  艾布听到了他想要听的,转过头来:“这个丫头!”他半喜半嗔地嘟哝了一句,走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门帘一挑,雪妮娅拉着王小姐的手走了出来,王保保跟在后面。“已午时了,二位且坐,”雪妮娅道,“我唤师傅炒几个菜来。”王氏兄妹拣了一张桌子坐下来,王保保笑道:“我妹子是不吃肉的,有水答饼或旁的点心,随意将些上来便可。”
  雪妮娅答应一声,就往厨房里去了。王保保望着她的背影,神色竟似有些茫然。王小姐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了句甚么,王保保摇摇头,苦苦一笑。
  艾布站在旁边,把一切都老实不客气地瞧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感慨:“万物非主,唯有真主!噫,整整一十八载,我的姑娘竟也长大成人了哩。”
  正在想着,又进来了一位客人。此人三十多岁年纪,很威风的两撇翘须,皮帽白袍,风尘仆仆的,是畏兀儿人打扮。艾布忙迎上去,那人左手按在胸前,按照西域风俗,很礼貌地弯了一下腰,用略显生硬的蒙古话问道:“请问,可还有空的座头么?”
  “有,有。”艾布话才出口,转头去望,原来今天客人较多,里外都已经坐满了,只有王氏兄妹那张桌旁,还留有一个空位。他话既然已经说出口,没有办法,只好领着那人走过来,笑着弯弯腰:“王先生请往里面挪挪如何?实实地对不住也,小店这两日生意倒好,竟来恁么多客人……”
  王保保笑笑,往墙角略微挪了一下,用蒙古话对那畏兀儿人说道:“请坐。”那畏兀儿人又是深施一礼,偏着身子坐下了。
  “敢问阁下自哪方来的?”王保保笑着搭讪。对方连忙回答:“我自哈喇火州来。”正好艾布端茶上来,笑道:“却是恁的巧,我也曾在哈喇火州住过哩。敢问客人贵姓?是便居住在哈喇火州,还是路过哈喇火州来的大都城?”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叫阿厮兰,也曾在哈喇火州住过少许时日,却非当地人氏。”艾布笑问:“我离哈喇火州已将二十载了也,走时城西的礼拜堂尚未完工哩,想必今日……阿也,对不住,客人你吃些甚么?”
  “叫我的名字阿厮兰便可,”阿厮兰忙又欠一下身,“随意将些面点上来罢,我吃了便要赶路哩。”艾布答应一声,就往厨房里去了。王保保却在一旁不住思量:“阿厮兰,‘狮子’,自哈喇火州来……这名字似好生熟悉呵……”
  忽然听到阿厮兰问自己:“请教先生怎的称呼?”“不敢,在下王保保,”王保保笑着拱手,“阁下自察合台汗国来,倒要请教,未知阿力麻里近况如何?”
  “甚么近况如何?”阿厮兰警觉起来。“便前数年,秃黑鲁帖木儿在阿速自立为汗,与撒马耳干汗庭并立,”王保保右肘架在桌子上,五指张开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阿厮兰,说道,“察合台汗国东西一分为二。传言秃黑鲁帖木儿信奉的回教,逼迫天山以北十六万蒙古人都做穆斯林哩,旧都阿力麻里群情汹汹,似要揭杆反叛——未知今日如何哩?”
  阿厮兰摇摇头:“这个我却不知……”王保保继续问道:“我又听得,摩尼教在阿力麻里的东方教团,便是煽动闹事的元凶哩,可是有的么?”
  阿厮兰忽然侧身打了一个哈欠,等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又已经笑容满面了:“对不住也,想是连日赶路,有些困乏哩。”王保保看他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也便笑一笑,刹住话头,不再问下去了。
  艾布端上来水答饼、古剌赤、糕糜等诸色点心,阿厮兰连忙摆手说道:“我随便吃些便可,恁么多,却付不起……”王保保笑着打断他的话:“且吃着,算我请客便是,打甚么不紧?”
  他的话音才落,突然一个粗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老回回,这餐你赚不得了也,那位阿厮兰先生,咱们要请将警巡院里去哩!”说着话,两个警巡装束的青衣汉子挺着兵刃冲了进来。
  王保保和艾布都是一愣,只听阿厮兰冷笑道:“小小一个大都警巡院,也配来拿我么?!”
  “大都警巡院既是不够份量,未知我又如何?!”突然随着一声暴喝,一个红袍番僧舞着支碗口来粗的钢杖直跳进来。风声如雷,杖头到处,碗碟桌椅尽皆碎裂,店里的客人慌忙四散奔逃,还是有几个被打伤了胳臂、腿脚,倒在地上“哼哼”地呻吟。
  王保保转身一脚踢翻身后的桌子,拉着艾布和自己妹子躲到角落里去,冷眼旁观。只见阿厮兰似乎对这唬人的架势倒并不放在心上,冷哼道:“多普拉旺,我坐地还未出手哩,你可慌些甚么?把一支讨饭棒舞出再多花样来,又抵得甚用?”
  那红袍番僧多普拉旺却似乎对阿厮兰颇为忌惮,手中钢杖舞动,脚下却原地踏步,并不敢冲上前来,只是嘴里威风:“阿厮兰,我身旁这两位,乃是警巡院中一流的高手……”
  两个先冲进来的青衣汉子,一挺单刀,一舞双锏,一起跳上两步,高叫道:“乐谦、周德渊在此。阿厮兰,晓事的乖乖放下兵器,束手就缚,莫等老爷斫下你一双手脚,拖将出去,须不好看!”
  阿厮兰缓缓地站起身来,掸掸袖子:“大都城里真个‘高手如云’哩。你几曾见我将出兵器来,便如此惊惶?”话音未落,忽地跨上一步,右拳疾风般擂向乐谦面门。
  乐谦知道此人乃是西域数一数二的刀手,早就暗中戒备,此时见阿厮兰果然一句话没说完就便动手,不慌不忙,一招“云龙初现”,横刀在面门前一拦。
  在他想来,阿厮兰一定不敢以肉拳来撄刀锋,势必撤拳换招,用左拳来打自己胸部,或者飞腿踢向自己的小腹。那么自己用左手一格,右手刀直削下来,敌人不愿赔上一段肢体,也就只好抽身后退。
  他想的倒美,却不料今天碰到了纵横天山北麓十数年的一头雄狮!好比两人对弈,棋力低的只道自己算无遗策,但在高手看来,每子落下,都无一处不是破绽,无一处不可反击扫荡。
  眼看阿厮兰的拳头已经距离刀锋不到半寸,他忽然间手腕一翻,拳头散开,四指并拢,拇指藏于掌心,呈刀状反切钢刀刀身。乐谦心道“不好”,还来不及变招,右腕巨震,钢刀再也把持不住,脱手跌落。一晃眼间,不知怎么的,刀未落地,已经到了阿厮兰的左掌之中。
  乐谦右手刀已经脱手,左手却本能地按照自己先前算计定的,在胸腹间一格。阿厮兰果然飞腿踢来,却不料先发后至,脚跟狠狠地蹬在对方手腕上。乐谦一声惨呼,连着两个空心跟斗倒翻出去,跌倒在地。他右手虎口已被震裂,鲜血淋漓,左腕却软绵绵地垂下,竟被这雷霆万钧地一脚,生生蹬断了腕骨!
  阿厮兰钢刀在手,一股杀气徒地从刀尖上弥散开来,很快传遍全身。他“哈哈”长笑,左手刀划个圆圈,周德渊才冲上半步,铜锏还没等递出,已经被绞落在地。说时迟,那时快,阿厮兰向右侧跨出一大步,钢刀向空中一抛,已交右手,“当——”的巨响,刀杖相碰,多普拉旺暴叫一声,“噔噔噔”倒退三步。
  阿厮兰白袍如雪,店堂中本来无风,他的袍襟却翻飞不定,仿佛草原上浮动的云彩一般。多普拉旺钢杖柱地,强压住胸口翻涌的气血:“好,好,数年不见,你的功力又精进了!”
  “好说。”阿厮兰忽然双眉一展,袍襟轻轻垂下,杀气顿消。他把钢刀掷到呻吟不绝的乐谦身边,重又缓缓坐下:“怎么,还不走么?”
  多普拉旺自知自己本事和敌人差得太远,当下恨恨地道:“阿厮兰,你看错了所在,大都城里岂容你自由来去?终有一日,哼,终有一日……”
  他俯身拾起钢刀,插在腰里,然后把乐谦近两百斤重的身躯横抱起来,转头就走。周德渊也慌忙收了双锏跟上。远远的,只听多普拉旺的声音闷雷一般传来:“‘九曜星君’已到大都,我且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阿厮兰虽然艺高胆大,终究身处元朝京城,行藏既已暴露,也不敢再在清真居里多停留。他从怀里摸出一枚西域旧金币巴里失放在桌上:“老爹,对不住,搅扰了。”说着话,掏出块布巾来,把桌上的点心包起一些,揣入怀中。
  艾布知道此人若再多留,对自己的店多有不便,也不敢多讲话,皱着眉头,走过来接过金币。雪妮娅一直躲在里间,此时探出头来,望了阿厮兰一眼,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阿厮兰走到门边,回头一笑:“老爹,多谢了。”说完,大步扬长而去。艾布关照雪妮娅:“我必要往警巡院里走一遭去,此事怕不得便了哩。”王保保在后面按住他的肩膀:“且慢,老爹,你且休去,在此看顾我的妹子与雪姑娘罢。我去讲托些关系,为你求情,料不碍的。”
  阿厮兰离开清真居,专挑偏僻的胡同走去,只想尽快出城,那时候野地广阔,干粮充足,就谁也不怕了。谁料走不上半里地,却隐约感觉身后有人跟踪。
  他急忙拐进一条寂静无人的狭窄胡同,凝神细听,感觉身后那人也已经跟了进来,于是徒然停步,也不回头,问道:“阁下跟着我来,意欲何为?”
  “送君一程,”身后那人也停住了脚步,平静地说道,“在下不敏,还有几句话想要请教哩。”阿厮兰缓缓转过身来:“你究竟是谁?”
  “在下已报过姓名了也,”那人笑着走近几步,“在下王保保,汉人,河南沈丘人氏。”阿厮兰也不知道为甚么,左脚跟一颤,眼睁睁看着此人走近,自己竟然有后退的欲望:“你待问些甚么?”
  “我知你十三年前来过一趟中原哩,为的胜使神矛,”王保保走到距离阿厮兰不足五尺的地方,终于停步,“然而胜使神矛落到那‘丹枫九霞阁’手中,阁下无功而返。未知今日前来,又为的甚么?”
  “这人是谁?这人是谁?”阿厮兰竟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的笑容很象奥米兹。只听王保保又问道:“莫非奥米兹又打听得了神矛的下落?”
  阿厮兰强摄住心神,终究面前这人淡眉、凤目、短髭,在外表上和浓眉大眼、虬须满腮的奥米兹并无相似之处。他冷冷地问道:“我却为甚么要告知你?”
  王保保笑一笑,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你答不答我,都在你哩,我却无力相迫——然则,‘九曜星君’又是何人?”
  “我不知也,”阿厮兰回答,“我自哈喇火州西来,到太原时,遭遇一人,掌法极为精湛,自称乃是‘九曜星君’之一。”
  “哦,”王保保抬起头,很感兴趣地问道,“可有较量?未知胜负如何?”阿厮兰道:“斗至一百七十合上,我劈裂了他的衣袖,他打飞了我的帽子。”
  “能与天山狮子恶斗百七十合,有些斤两,倒确是不可小觑了,”王保保倒退一步,笑着抱拳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转身就走。
  阿厮兰望着王保保离去,望着那蓝衫背影越来越远,不禁心下一凛,抬高声音叫道:“蒙古人竟不用你,可见气数尽了!”
  王保保听了这话,虽未回头,却似乎肩头微颤。“即便用了我,”他苦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又有何用?天将崩塌,人力不得回也!”
  回到清真居的时候,店堂里已经一个客人都没有了,小伙计吉巴儿正在打扫满地破碎的桌椅和碗碟,雪妮娅坐着和王小姐闲聊,说说笑笑,似乎颇为投机。艾布却斜倚着门框出神,好象随时等着大都警巡院派人来前罗嗦似的。
  王保保一进门,艾布急忙凑近来。王保保作一个揖:“在下已请托了熟人,往警巡院里关照去也,料定无事的,老爹不须忧烦。”“这可多谢王先生了,”艾布勉强笑了笑,“王先生午饭也未吃好,实实地对不住。我且教厨房将那些点心去热一下来?”
  王保保笑着摆摆手:“我已饱了,不必麻烦。”他转向雪妮娅,却见她一边和自己的妹子说笑,一边不时心不在焉地望向门外,不禁心中一酸,索性便代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那个凌冲,怎的不来了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雪妮娅,可惜雪妮娅却并没有望他。
  凌冲究竟到哪里去了呢?王保保派人去城西客来栈访查,确实有这样一个客人投宿,不过一早出的门,还没有回来。他本来想象凌冲这种人,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为了安慰雪妮娅,还是每天派人去打听消息。一连数日,凌冲都没有回来,并且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竟然连他押在柜上的包袱也神秘地失踪了。要不是柜上同时出现了一打五百文的交钞,足以抵消店钱还绰绰有余,掌柜的也许早就去警巡院中报案了。既然店钱到手,他也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难道凌冲一声不吭就离开大都了吗?王保保却不相信,雪妮娅当然更不相信。
  清真居歇业了两天,重新购置被毁坏的桌椅碗碟,警巡院倒确实没派人前来查问。王保保依旧每天中午带了妹子去吃午饭,直坐到申时才走。虽然暂时不开张,艾布可不好意思拒绝他,叫厨房做了点心,亲自陪他用饭。王保保每次也招呼雪妮娅同坐,可惜雪妮娅忙着帮吉巴儿收拾店堂,难得有机会过来,就算过来了,也总是打听有没有凌冲的消息。
  隔了几天,清真居收拾停当,重新开张,雪妮娅抽出空来,也便依了父亲的说话,带王保保兄妹去大都城中各处游玩,还去看了全本的康进之《李逵负荆》。
  这是王保保的提议,雪妮娅不好拒绝,结果她和王小姐都看得意兴索然,只有王保保摇头晃脑,好不惬意。第二天,两个女子暗中商量,决定报仇,于是硬扯了王保保去看王仲文的《孟月梅写恨锦香亭》。这回轮到王保保左顾右盼,大打哈欠了。
  这几天里,要数王小姐玩耍得最为开心,雪妮娅却不时感叹道:“可惜凌先生不得来哩。未知他究竟哪里去了哩?”闹得王保保百转回肠,都象乱麻似地绞到一处去了。
  王小姐是个机灵的人,早看出了兄长的心意,再等雪妮娅提到凌冲的时候,她就问:“这位凌先生怎样人呵,雪妹妹你镇日价念兹在兹的?”
  凌冲是个怎样的人呢?雪妮娅在心里自然有个影子,但是很模糊,不去想他,他永恒地存在,想要捉住他,他却又从指缝里溜走了——凌冲是个怎样的人呢?她又该怎样回答呢?
  于是她也只好笑笑,赶紧把话题岔开去了。
  作者按:关于元大都城
  元大都是在金中都基础上营建的世界性都市,基本完工于一二八三年,督造者为刘秉忠。全城为南北长、东西窄的长方形,周长五十七里有余,是当时世界上最为庞大的城市。皇城位于城市中央偏南,周长二十里,宫城在皇城内,长九里三十步。
  大都城的布局基本遵照中轴对称的传统,共开十一个城门,东南西三面都有三门,而北方却只有两门。所以这样设计,据说刘秉忠是要以此象征神话中三头六臂的哪吒:南方三门是为哪吒三头,东西六门是其六臂,而北方三门就是他的两条腿了(古人以南为上,绘画地图是上南下北)。
  大都城内共分五十坊,坊各有墙,有门,坊间有道,布局极为严整。为了创作这部小说,在下特意去寻找有关大都城的各种资料,当然最有价值的第一手资料是元末熊梦祥创作的《析津志》了。可惜,到处都找不到今人整理完善的大都城详图,在下只好对照《析津志》,自己来研究和绘图,难免错讹百出。因此,拙作中有关大都城内坊名、道路、名胜等述,有错误的,希望方家一哂置之,权当看个笑话好了。
  第二十二章 天使艰危试此儿
  原来那日凌冲找到了福来金店,跟随金店老板邱福来进入密室,下了一道阶梯,只见底下是丈余见方的一间小屋,后面挂着青布帘子,好象还有几进。邱福来合上了遮盖地道的木板,走下来撩起帘子:“请,请。”
  里面的屋子要稍大一些,摆着一桌两椅,另外正中摆着一张方几,上供弥勒菩萨,并诸般香火果品。墙上贴着一副对子:“且收慈意是禅意,杀尽不平方太平。”旁边也有布帘,通往更深的屋子。
  凌冲上前拈了香,在弥勒菩萨尊前祷告一番。邱福来亲热地称呼他的表字:“退思兄。”把他让到旁边的客位上坐下,自己打横相陪,问道:“几时到得大都的?怎今日才来?怎的缪、郭二位一个也不见同行?”
  “这个……”凌冲这才知道把金佛托付给雪妮娅的那人,不是姓缪,就是姓郭,正在思量怎样措辞,才能把这事情前后缘由解释明白,忽然后面门帘一挑,一个蓝衫女子捧着个托盘走了出来。
  “这是小女。”邱福来向凌冲介绍。那少女笑吟吟地走过来,微一曲膝,算是福过了,随即放下托盘,在桌上摆了两碗煎茶,一漆盒各色点心。凌冲急忙欠身行礼:“有劳了。”
  那少女又是盈盈一福还礼,转身站到邱福来身后去了。邱福来举起茶碗来:“请。北地难得好茶,将就用些罢。”凌冲急忙也端起碗来,点头示谢,然后递到唇边,小小咂了一口。
  这是碗枣茶,才刚凑近,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真个清心明神。凌冲把那一小口茶在舌面上一铺,才待咽下喉去,忽然感觉不对,忙“啐”的一口,都吐在了地上。
  邱福来跳将起来,大叫道:“这厮好不机警!”疾转身,那蓝衫少女不知从何处摸出把单刀来递了给他,他接过刀,一招“盘花盖顶”,就向凌冲头顶劈到。
  凌冲虽惊不乱,一边向侧面跳开,一边连碗带茶掷向邱福来的面门。邱福来急忙变招,躲过茶碗,那边凌冲已经抄起了刚才坐的椅子来。邱福来又一招“关平献印”,正好斫在椅背上,一时竟然拔不出来。凌冲趁机飞起右腿,把他踹翻在地。
  他拔下嵌在椅背上的单刀,正欲上前去制住邱福来,忽然斜刺里一剑刺到,剑带风声,直点向他肩头巨骨穴,端的凌厉之极。凌冲急忙反刀一格,定睛细看,却原来出手的正是那蓝衫少女。
  邱福来使一手正宗的峨嵋刀法,功力也只平平,倒是这少女的剑术不但在乃父之上,而且明显是黄河大侠宫秉藩的套路,倒让凌冲吃了一惊。蓝衫少女这样一格,邱福来早一个打滚,躲开七尺多远,“嗒”的一声,那尊金佛从怀中滚落到地上。等他站起身来,急忙伸手唇边,呼哨一声,立刻,青布门帘“呼”地扬起,一个长大汉子挺着条抓子棒,风一般冲将出来,口中大叫:“小贼,还不纳命来!”照准凌冲面门就刺。
  长大汉子后面,又有一个账房打扮的老人,手提一对精钢判官笔,也冲上来夹攻凌冲。三个人围定了这一个,走马灯般盘旋厮杀。邱福来没了兵器,插不上手去,只好在一旁观看指点。
  凌冲单刀舞开,如一团光芒般包住身体,三个人四件兵器,竟然递不进去。这三人中,以那蓝衫少女的剑法最为高明,但可惜力气较小,功力尚浅,宫家独门的剑法精要,发挥出来还不到两成。那老者一对判官笔是湖州“笔庄”商家的路数,功力较为纯厚,而且攻防间经验老道,颇有法度,确不可小觑了。
  但最难缠的,还是那使抓子棒的汉子。他的功力深厚不及老者,招术精湛不及少女,全胜在膂力强劲,并且兵器长大。这间屋子不过二丈见方,他抓子棒抡开了就有一丈余,劲风呼啸,一张桌子和剩余的一把椅子,顷刻间就被打得稀烂。而且抓子棒这种兵器,战阵上偶有使用,江湖中却罕见得紧,凌冲还没有对敌经验,更看不明白他的路数,被迫打点精神,倒把七分力气,都放在这个汉子身上。
  凌冲心里还摸不准这几个人到底是甚么来历,确是自己要见的人,只不过双方间产生了点误会呢,还是元廷的走狗?或者是其它势力派来大都的奸细?他不想骤下杀手,只是寻找时机,希望先抓住一个人质,好暂时罢斗,大家分说个明白。堪堪斗了十多个回合,他正以单刀隔开那少女的长剑和老者左手的判官笔,抓子棒和另一支判官笔已然到胸。凌冲不及闪避,只好行险,左手一探,已经捉住抓子棒刃下一尺处,顺着来势轻轻一拨,“当”的一声,把那支判官笔荡开。
  那汉子喝一声,双手端棒向上一扬,凌冲力气不如他大,又一时来不及放开抓子棒。只得借势一跃,双脚已然腾空。那少女恰在此时把隔开的长剑又荡了回来,疾削凌冲双足。凌冲身在空中,两腿稍稍一蜷,足尖在剑脊上轻点,身体借力已经翻了起来。
  长大汉子抓子棒用力翻滚,把凌冲往天花板上撞去。凌冲及时松手,抓子棒的刃尖“咄”地一声,刺进木制天花板壁里。凌冲头下脚上,单刀沿着棒柄直削下去,那汉子“啊哟”一声,只得松开双手,以免十指尽失。
  凌冲一个跟斗重新翻下,右手单刀,左手抓住棒头,双足还没沾地,忽然耳边风声骤然响起,两支精钢判官笔直往自己左右太阳穴刺来。他赶忙把脖子一缩,向后疾仰,判官笔在额头前方交碰,银光贲射,刺得他两眼生花。凌冲暗叫“不好”,单刀一招“白猿献桃”,翻转上来,用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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