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城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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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絮儿躺在地上，小脸沉浸在泥水里，她声声叫喊着，直到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父亲还是没有回来，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爹……絮儿听话，不哭，爹……”稚气的童声中充满了纯真的期盼，令人心酸。
　　沈羽疯狂地在林子里奔跑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又能否活着逃出去。刻在心里的是恨，无穷无尽的恨……这种恨不断撕咬着他的躯体，远比肉体上的痛楚来得强烈！
　　就在短短一夜之间，唐府惨遭灭门。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唐叶已经死了，他深爱着的妻儿也死了……为了唐家这幸存下来的唯一血脉，他刚刚又残酷地丢弃了五岁的小女儿……
　　他缓缓喘息，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那是唐叶在匆忙间交给他的，叮嘱他只有在离开唐府时才能拆开。锦囊里放着一张折叠的信纸。沈羽把小婴孩安放在一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展开信纸：“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早已不在人世。我之所以让你在离开唐府后才能拆开锦囊，是怕你知道一些事之后再回去送死。沈羽，答应我，无论你知道了什么，都不要过于激动，替我好好照顾妍儿。
　　天玄城主的到来，在我预料当中，我知道唐府的这一劫迟早会来的。你也许会很奇怪，他为什么非致我于死地。我曾是天玄城的尊者，后来为妍儿她娘离开天玄城从商。这么多年来，其实我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一样东西——天玄剑。任何一个见过天玄剑的人都抵挡不了它的诱惑，狂热地想将其占为己有。我不死心，甚至还派人去盗。但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来，因为没有人能够接近它，更别说驾驭它。而玉龙里藏有关于解破天玄剑的秘密，虽然这个秘密一直没有人能解开，但只要得要它就离天玄剑近了一步。我当时就是这样鬼迷心窍，欲罢不能，才走错了一步。盗走玉龙的人是我。“
　　看到这里，沈羽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看到这里可能会很恨我，是我害了唐府所有人，我知道天玄城的人决不会善罢甘休。你会责问我为什么不把玉龙交出来，为什么不救其他无辜的人。可是你知道吗？即使我交出了玉龙，还是难以保全他们，天玄城的人向来心狠手辣。在这以前的确是因为自私和权欲在支使我去盗玉龙，可是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明白，过些平淡安静的日子比什么都要幸福，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可是我领悟得太晚，太晚了。我唯一可做的大概就是将玉龙所藏地的秘密带入黄泉，没有玉龙，天玄剑就不会被重启，江湖就会少一点灾难。
　　沈羽，你恨我吧，恨我吧。我只愿你们能够逃过一劫，逃到天涯海角去，不要去报仇。——唐叶绝笔“
　　沈羽颓然地丢下信纸，失魂落魄地退后几步：“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什么，为什么……”
　　“啊！”他痛苦地对天吼叫，容颜惨淡，内心的仇恨之火在激烈燃烧……
　　“恨，我当然恨！”沈羽满目狰狞，“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一定要报！”
　　他忽然醒悟般开始寻找小女儿的下落，疯狂地四处寻觅、叫喊。
　　“絮儿，你在哪里？絮儿，你回答爹，爹不该丢下你，絮儿……”他睁着血红的双眸，疯狂地奔跑着。
　　“絮儿，絮儿！”唯有山那边传来隐隐的回音，异常凄凉。
　　他几乎将整个林子翻遍，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原地，虚脱地跌坐在地上，空乏地望着面前漂浮的雨点，疲倦而绝望地道：“絮儿，是爹不好，爹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
　　一旁的小婴孩虚弱而嘶哑地啼哭着，声音越来越弱。
　　沈羽空洞地瞥了她一眼，幽冷地轻笑。他冰冷的手缓缓伸向婴孩稚嫩的脖子，目露凶光。前一刻，他拼尽一切为了保护她。这一刻，他又是如此恨她。
　　“是你，都是你！”沈羽冷冷地一笑，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马上结束这条小生命。他以为会听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谁知小婴孩忽然咧嘴笑了笑，朝他摇晃着胖胖的小手，想要抱。
　　沈羽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慌忙收回了手。
　　“啊，啊……”小婴孩含糊地叫着，睁着澄清的眸子傻傻地盯着他。
　　沈羽一手抱住她，紧紧地，没有松手。
　　“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准备好活下去的勇气，未来的路很艰难。”沈羽低低地对这个才几个月的女孩说。他抬起头，望着雨后放晴的苍穹，眼神恍惚……
　　第四章　不可负我
　　清晨，破月坐在一间小茅屋前的草地上，出神地望着遥远的天边。几只蝴蝶飞舞着，落在她身侧。她将空乏的目光转向蝴蝶，伸手轻轻去触碰，蝶儿立即警觉地飞远了。
　　“大小姐！”青龙走过来，将一包热气腾腾的食物交给她，“趁热吃点吧，从天玄城匆忙出来，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
　　破月轻轻一笑，揭开包食物的纱布，望着白皙嫩滑的包子，却没有任何食欲。她顺手放在一旁，低声问道：“我爹怎么了？”
　　青龙道：“城主此刻稍稍安静下来，喝了一些粥，现在正休息。”
　　破月苦笑一声道：“天玄城的惨败对他的打击太大，他至今都处于一种神智不清的状态。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要东躲西藏地过日子……”
　　青龙默默地道：“都是属下无能，没有……”
　　破月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那个叛徒！”她说着目光一冷，神色变得凝重，“这笔帐，我们迟早要算！”
　　青龙望着她，忽而轻叹一声，道：“平常人家的女子，像大小姐这般年纪时应该都是无忧无虑……难道小姐从来没有想过做一个寻常女子，嫁一个如意郎君？”
　　破月狐疑地侧目望着青龙，轻笑一声道：“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情？”
　　青龙淡笑一声，道：“青龙曾奉城主之命暗中保护小姐，看到小姐和肖亦龙的关系好像不一般……至少在小姐心里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纯粹的对手……”
　　“那又如何？”破月冷冷地道，“我的事，你少管！”
　　“青龙只想告诉小姐一个事实，肖亦龙……是有家室的，你们不会有结果……”
　　“我不信！”破月呼地站起身，冷声道，“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她转身跑向另一边，青龙在后面静静地望着她，轻叹一声。
　　破月在荒野中奔跑着，四周皆是连绵起伏的山丘和疯长的野草，一身白衣裙在绿意间飞舞，非常相宜。她一口气跑出了数十里，离青龙远远的，她以为远离青龙就能远离那个残酷的事实，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
　　如果青龙说的是事实，那又如何？她不是别人，她是破月，一个天玄城的妖女，她敢爱敢恨。她喜欢肖亦龙，可以向全天下公布，不需要作任何隐瞒掩饰。
　　她望着茫茫山野，低声喃喃：“肖亦龙，你在哪里？我要见你，见你！”她的手伸入袖间，摸出一截作信号用的烟火，将它放上了天。她知道，在烟花漫天的那一刻，肖亦龙就能够找到她。这是他们之间联络的暗号。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了，等待亦是一种幸福。等待中可以做很多事，譬如找约会的地点，譬如好好打扮自己。破月的美，自然清丽，无须刻意涂脂抹粉。黑衣的她，英姿飒爽，白衣的她亦可妩媚动人。
　　熟悉的萧声触动她的心房，她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这是肖亦龙的回应。这个时候的她便成了一个孩子，天真烂漫，与寻常怀春少女无异。
　　她走在山涧小溪旁，听着流水哗哗作响，叫不上名字的鸟儿婉转啼叫，放眼望去一片春意绵绵，空气中花香四逸。
　　她的心在雀跃，她调皮地从溪中一块块突起的石头上跳过去，身影轻盈，恍然如梦。她最后终于安静下来，坐在小溪边的草地上，轻闻着身侧的野花。她托着香腮，感觉自己微烫的脸颊，美丽的眸子四处流荡。她又采下一朵朵色彩艳丽的野花，编织成花环，放在手中耍完。
　　四周的花香更加浓烈，熏得令人头晕目眩。破月轻捂着自己发烫的面颊，低声喃喃：“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忙回首，看到一个灰色身影正缓缓走来。她费力地摇了摇头，恍惚看到肖亦龙温和的笑容。她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去……
　　她被拥入一个宽广的、充满男性气息的怀抱，只觉一阵昏晕，浑身酥软。她隐隐地想到一些事，但很快被那种奇异而激烈的意识所卷席……
　　“妖女，还记得我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幽灵般地在耳际响起，她抬了一下涩重的眼皮，含糊而无力地轻喃了一声，倒在他的怀中……
　　肖亦龙，今生，我不会放弃你……
　　破月一直都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她感觉到那人在粗鲁地吻她……过了好久，仿佛还听到另有人怒斥的声音，接着是兵器激烈的碰撞声……她感到异常疲乏，陷入沉沉的睡意之中……
　　好久好久，破月艰难地睁开眼睛，一眼看见那个所期待的身影正坐在一旁，静默地守着自己。一身浅色的长衫，随风飘飞，长发下是一张俊美而坚毅的脸，透着淡淡的沧桑。
　　“肖亦龙……”
　　她欣喜地爬起来，浑身还是虚脱得没有力气。
　　肖亦龙静静地望着她，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关切和心痛。他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怎么样，还好吗？”
　　破月含笑着望他，轻轻摇头。
　　肖亦龙不敢去看她温柔、天真的眼神，侧目时，感觉眼角有些润湿。
　　“你怎么了？不高兴见到我？”破月调皮地朝他做鬼脸。
　　“对不起……”肖亦龙轻叹一声，无限哀伤在心头涌起。
　　破月忽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低声道：“不要说对不起，你听着肖亦龙，我喜欢你，喜欢你……”她热烈地示爱，没有顾虑。
　　肖亦龙任由她抱着，躯体僵硬。
　　“破月……”他欲言又止。
　　“你不要说，听我说。”破月将发烫的脸庞埋在他的怀里，赧然而清晰地说道，“说我任性也好，自私也好，我统统不管，我只要你，只要你……”
　　肖亦龙闭合了一下眼睛，容颜凄楚。
　　“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破月痴痴地道，“你不可负我，知道吗？”
　　肖亦龙迟疑了一下，轻轻推开她，淡然地道：“不可以，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破月不解地望着他，看他无奈而凄凉的眼神，心中一颤。
　　肖亦龙苦笑一声道：“我愿意像对妹妹般疼惜你，我们……”
　　“妹妹？”破月凄然一笑，颓然地后推了几步，“肖亦龙，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你刚刚对我………你不怕亵渎了‘妹妹’这两个字吗？”
　　“破月，你听我说……”
　　“我不听！”破月捂住了耳朵，神色激动，“你只是不想负责而已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是别人，我不会去寻死觅活！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肖亦龙沉默无语。
　　“好，好……”破月凄楚地笑了笑，冷冷地道，“我不会缠着你，不会！”她转身，肖亦龙倏然伸手拦她。
　　肖亦龙沉默了许久，轻轻地道：“不要再这么任性，好吗？”
　　第五章　出卖我的人竟是你
　　破月回到暂时居住的小茅屋，朱雀和玄武正在外面站岗，对她微微低头。
　　破月进了屋，看到她的父亲静坐在一张椅子上，神色漠然。在他面前，摆了满满一桌饭菜。碗碟整齐，没有人触动过。
　　“爹。”破月轻轻叫了一声。天玄城主哼了一声，没有理睬她。
　　青龙过来，在破月身侧低声道：“城主等了你好久，快去哄哄他吧。”
　　破月微微一笑，走到父亲身旁，替他的酒杯里斟满了酒，夹了很多菜放在他面前，柔声道：“乖，多吃点，好好保存体力，我们才能继续战斗。”
　　天玄城主将面前的酒杯推开，闷闷地道：“不吃！”他狐疑地望了望女儿，问道，“这么久，你去哪里了？”
　　破月脸颊微红，支吾了一阵，才低声道：“嫌屋里太闷，出去走走。”
　　天玄城主轻唔了一声，道：“这些天，上官索他们查得很紧，不要乱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屋里的好。再过几天，我们就离开这里。”
　　“爹有什么打算？”破月忽正色地问。
　　天玄城主习惯性地用手指轻敲了了一下额头，沉声道：“具体的事项我已经和青龙白虎商量好了，这个你别管。你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不要放松警惕。”
　　破月微微颔首，目光触及父亲鬓间一缕白发，心中一动，伸手轻轻替他拢了拢散发，低声道：“爹，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天玄城主瞪了她一眼，道：“放心，我还死不了。”
　　“爹，如果有一天女儿离开了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破月动情地低低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天玄城主不瞒地瞪着女儿，像孩子一样赌气地说道，“你要去哪里？你要丢下爹不管？”
　　破月面颊一红，赧然地道：“女儿当然不能陪爹一辈子了。”
　　天玄城主像明白了些什么，指着一旁的青龙道：“他们四兄弟每一个都不比别人差，你愿意选谁？”
　　破月噘了噘嘴，低声嘀咕：“我才不选这些木头人呢。”
　　天玄城主侧目狐疑地望着她，沉吟道：“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他轻轻一笑，“被我女儿看上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吧？”
　　破月笑了笑，在他身侧坐下，只笑不语。
　　天玄城主对旁边的青龙、白虎招手，淡淡地道：“你们也坐下来吧，这里不比天玄城，没有那么多规矩。”
　　青龙白虎正要坐下，忽然觉察到一阵异常的阴风从后窗袭来。青龙白虎警觉，正要抽剑，天玄城主摆了摆手，不动声色地抽出一支筷子发了出去，只听外面有人痛叫一声，像是从什么地方滚了下去。
　　朱雀玄武跑进来，急促的呼道：“城主，我们被包围了！”
　　与此同时，如牛毛般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入屋子，唰唰地在各人耳旁飞擦而过，寒意逼人。屋内的人不敢怠慢，纷纷用兵器抵挡。箭急如雨，一时没有办法冲出去。
　　青龙等四人挡在前面，义无返顾地护主。几支箭落在饭桌上，杯盘尽碎。几人警惕地注视着屋外的动静，稍不留神就会被万箭穿心，非常危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泄露了行迹？上官索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这不可能！”天玄城主低低地吼道。
　　青龙道：“我们这些日子很小心谨慎，不可能会被人发现。”
　　“那这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这些天，谁接触过外人吗？”
　　破月心中一颤，沉默不语。
　　朱雀道：“城主，让我和玄武先杀出去！”两人持剑在手，飞快地冲了出去，杀出一条血路。
　　“城主，我们走吧！”青龙一脚踢开半敞的门，反手一剑，杀掉一个试图上前的家伙。外面黑压压地站满了衣着各异的人，皆手持利器，面露杀气。朱雀玄武正奋力抵杀，银光闪过，一道道鲜血在半空扬起。
　　天玄城主目光幽冷，嘴角微微扬起，忽然身如闪电般欺近一个杀手，五指一抓，咔嚓一声，将其脖子扭断。他冷冷地丢下死尸，凝视着四周的动静。
　　“放箭！”为首的汉子大声吼道。
　　漫天的利箭猛砸而来，让人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小姐小心！”玄武陡然一把推开破月，替她挨了一箭，被刺中左肩，鲜血涌出。
　　“玄武……”破月正要开口，已被天玄城主一把拉住，低声告诫道：“不要分心，小心一点！”
　　“放箭，继续防箭！”那个为首的大叫着，却久久不见动静，一回头，见数十名弓箭手正傻傻地愣在一旁一动不动，作弯弓的姿势，脸上惊恐的表情都来不及收回。许久，一个个相继倒下。
　　天玄城主冷哼了一声道：“一起上来吧，本座正闷得慌，想活动一下筋骨！”
　　为首的畏惧地望了他一眼，退后了几步。
　　“走！”天玄城主扬剑将众人逼开，低低地发了命令。
　　朱雀玄武正被一批人牵制住，一时无法脱身。
　　“城主你先走，青龙断后！”青龙目光冷冷地扫视着一批批蜂拥上前的人，长剑犹如银虹般飞舞。
　　天玄城主稍作迟疑，转身飞速离开。身侧有破月和白虎同守。
　　大批的人追赶上来，破月瞥了一眼后面的人群，急促地道：“我去引开一些人！”说罢不等她父亲开口，已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破月……”天玄城主在原地跺了跺脚，沉声道，“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城主，我们走这边！”白虎引着他转入一条山涧小径，后面的人声渐渐奚落。踏着满地枯叶，天玄城主望望四周繁密的树林，警觉地听着附近不寻常的风声，叫住了白虎。
　　“有人埋伏！”
　　只在瞬间，人影重叠纷乱掠过，从树上飞落十数人，冷冷地拦了去路。
　　白虎拦在天玄城主前面，持剑警惕地盯着他们。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天玄城主冷眼扫视着他们，“是上官索、龙傲他们派来的？”
　　来人皆沉默不语，像是一种默认。
　　“好，很好，这笔账早就该算了！”天玄城主冷笑一声，“不怕死的都上来吧！”
　　身侧的白虎脸上忽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来人纷纷抽剑，十数把利剑在一瞬间皆朝他砍去。天玄城主只微微一转，身如蝶般飞浮而起，将利剑踩在足下，双袖生风间，长剑纷纷折断，众人皆被迫后退数步。
　　天玄城主淡淡一笑，落地的瞬间，笑意忽然一僵，一阵剧痛自他背后传来，如此的猝然无防。
　　白虎面无表情地抽回了自己的剑，鲜血在刹那飞溅而起。
　　“为什么……是你？”天玄城主缓缓侧目，难以置信地盯着跟了自己多年的部下，表情惊愕而愤怒。
　　白虎幽冷地一笑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天玄城大势已去，已经没有重生的机会，我又何必守着如丧家犬的你！”他倏然扬剑，一颗带血的头颅在瞬间滚出老远……
　　第六章　你若无心我便休
　　肖亦龙追踪那个神秘的蒙面人赶到一座破败的府邸时，夜色已悄然临近。他决定杀了他，无论用什么理由都无法改变他对这个蒙面人的杀意！
　　此刻，蒙面人站在大门口，望着染血的石狮上横卧的男孩，浑身微微颤栗。昏暗中，他死神般的眼眸突然爆发出无限的仇恨。
　　肖亦龙静默地望着他缓缓走向石狮，看他用仅存的右臂抱住男孩早已僵冷的躯体，紧紧的，没有任何言语。终于他仰起脸，对着黑夜发出野兽般凄冷的悲吼。那声音异常惨烈，像是被割喉者发出的最后一声绝望的悲鸣。
　　肖亦龙不由地被这种声音所深深震撼，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大。
　　“你跟我进来看看！”蒙面人忽放下男孩的尸体，回头冷冷地望了一眼肖亦龙，顾自跌跌撞撞地进入府内。
　　肖亦龙没有丝毫犹豫地跟随进去，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目光所及皆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上至七八十岁的老者，下至还在怀中待哺的婴孩。残酷的杀戮令人发指。
　　肖亦龙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神色铁青，他的手紧紧握住了长剑，微微颤抖。
　　“这到底是……”
　　蒙面人发出低低的、幽灵般的笑声：“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恨天玄城的人了吧？如果你还是执意杀我，我不会反抗，因为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肖亦龙缓缓扬起长剑，冰冷的剑刃指向了对方。
　　“但是……我还是求你放过我，因为……我要报仇！”蒙面人感觉到剑刃抵在胸口的微微刺痛，忽然开口。
　　肖亦龙冷冷地道：“报仇也该有报仇的方式！你如果是个男人，就应该光明正大地向你的敌人提出挑战，而不是用这些为人所不齿的手段！”
　　“在这之前，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应该做个好人，至少要无愧于心。我在唐府兢兢业业、安分守己，没有做过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但是那又如何？”蒙面人冷冷一笑，“我的东家死了，我的妻儿也死了，还有这些躺在地上的人……他们手无寸铁，他们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死！这个世界有天理吗？没有，有的只是杀戮，杀戮！这是我做了半辈子老实人，只在这一刻才明白的道理！我恨天玄城每一个人，我恨！这种痛你一个局外人根本无法体味。”
　　肖亦龙黯然地叹息。
　　“肖亦龙，你在江湖上的侠名我也略有所闻。”蒙面人静静到道，“今天你要杀我易如反掌。可是如果你是为了那个天玄城的妖女……我心犹不甘！”
　　“我……不许你这样伤害她！”肖亦龙一字一顿地道。
　　“这么说，今天我非死不可了？”蒙面人仰天大笑了三声，泪光悄然滑过面颊。陡然目光一冷，猛地扑向冰冷的剑刃……
　　肖亦龙大惊，掌心用力，手中的长剑在瞬间被震断。
　　蒙面人扑了空，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几步，方站稳。
　　“肖亦龙！”他回头恨恨地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杀我，我绝不会感激你！我和那妖女，和天玄城的仇也永远不会结束！”
　　肖亦龙用黯然的目光扫过地上每一具僵冷的尸体，疲惫地合了一下眼睛，陡然将残剑柄狠狠刺入自己的身体，血顺着他的指逢间滴落。
　　“你这是干什么？”蒙面人一脸惊愕，“你想以你的血来化解仇恨吗？那你未免太天真了！”
　　肖亦龙拔出剑柄，丢在一旁，淡淡地道：“我不奢望你会放弃仇恨。这一剑是我今天放过你的代价，你……可以走了。”
　　“你真的肯放过我？”蒙面人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肖亦龙轻轻一笑，缓缓转身离开。然而他每一步走得都很沉重，他不能对这里的惨状视若无睹。天玄城、破月、尸体在他脑海里交织在一起，久久不去。他的心里充满了无奈和哀伤。
　　他从唐府出来，皓月当空，夜风凄冷。
　　他将目光投向挂在门口的两盏灯笼。灯笼破旧，沾着少许血迹，在微风里兀自飘荡着。他随手一发，灯笼无声地跌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两下，落在墙角边。
　　他走了几步，再抬头时，看到一个全身黑色劲装的女子伫立在夜色中，神色凝重。
　　“肖亦龙，我要问你一件事。”破月急切地道。
　　“很好，我也正想问你一件事。”肖亦龙淡淡地道，他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衣襟，不让她发现自己受了伤。
　　“是不是你把我们的行踪泄露出去的？”
　　肖亦龙轻轻一笑，道：“在天玄城人的眼里，除了自己，是不是都将别人的性命视如草芥？”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破月面无表情地道。
　　肖亦龙望着她淡漠的神色，心里一颤。他用手捂住还在淌血的伤口，神色黯淡。
　　“到底是不是你把我们的行踪泄露出去的？”破月又重复了一遍。
　　“是。”肖亦龙忽而轻笑一声，“这个答案你是否满意？”
　　破月大笑了几声，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和无望。
　　“现在我问你，是你们杀了唐府上下所有的人吗？”
　　破月微微一愣，继而报复性地答道：“是又怎么样？”
　　肖亦龙的眼眸里充满了伤痛，他低低地道：“一直是我太天真，错看了你。你毕竟是天玄城的人……”
　　“天玄城又怎么了？”破月冷笑一声，“天玄城远比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要光明磊落得多！”
　　“包括残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孩子？”肖亦龙冷冷地接口道。
　　“不错，所有人都是我杀的，都是我！”破月冷声道，“肖大侠，你现在可以为了那些无辜的妇人孩子报仇了！”
　　“你以为我不会动手吗？”肖亦龙的眼眸里泛着冷光。
　　破月抽了长剑，轻笑道：“我知道你会！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今天就让我们做一个了断吧。”她目光一冷，猛然挥剑朝对方刺去。
　　肖亦龙微微转身，倏然伸手紧扣住破月的手腕，两人目光对视，纷杂的情愫在各自心中纠缠。
　　肖亦龙轻轻翻腕，长剑当声落地。破月淡漠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凄楚。
　　肖亦龙转身淡然地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破月轻轻一笑：“你……好……”
　　她只觉胸口一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她的容颜充满了凄楚。
　　第七章　师兄
　　“肖亦龙，你会后悔的！”破月幽冷地一笑，拭去唇角血迹，毅然转身离开。
　　肖亦龙望着她苍凉的背影，内心充满了凄楚。他深深叹息一声，明知无望，两人就是这样相互伤害，剪不断的愁绪却依旧在纠缠不放，痛苦不堪。他沉默少许，忽然握剑在手，朝西走去。西面的道通向大街，华灯初放的时分最是热闹，特别是一片夜里营业的商铺，灯火通明，人流攒动。
　　肖亦龙摆脱几个搔首弄姿的青楼女子，迎面看到一个刚刚快活够的嫖客，醉醺醺地几乎扑撞过来。他眉头一蹙，闪身让开。那个嫖客在一旁大吐特吐，令人作呕。
　　肖亦龙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阵放荡、粗野的笑声。他仰起头，看到楼上一个彪悍的汉子和三四个妖艳女子正在寻欢作乐，丑态尽出，毫不在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那大汉挥金如土，一把把白花花的银子随处乱丢，那群莺莺燕燕兴奋不已，一个个舞动着轻纱裙袂，花姿乱颤。
　　肖亦龙持剑的手一紧，目光里带着冷刹之色。
　　大汉大咧咧地坐在当中，大口饮酒，大块剁肉，粗豪而放荡不羁。他醉醺醺地朝身边的姑娘们招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过来，大爷还有赏！”
　　那群女子又是一阵兴奋地尖叫，忙一个个粘上他，吵着要领赏。
　　大汉得意地左拥右抱，喝着纤纤玉手递过来的美酒，享受着耳际温柔的低语。
　　大汉陡然望见一双寒冷的眼眸，不禁打了个寒战，忙将身旁的姑娘推开，一脸谄笑地道：“师弟，你也来啦？”
　　四周的喧哗声嘎然停止，那些女子知趣地让开一条道，看着那个青衫飘逸的冷面男子缓缓走来，没有吱声。
　　肖亦龙冷冷地道：“师兄真是好兴致。”
　　大汉讪讪地一笑，招呼道：“来，一起喝杯酒，姑娘们……”
　　那些美艳的女子立即领悟，一起围上肖亦龙，对他大献殷情，柔声耳语，纤纤玉指轻轻滑过他冷峻的脸庞，充满了媚惑。
　　“这位爷真是好酷啊，笑一笑，轻松一下吧？”
　　“是呀，来这里不是为了快乐吗？何必那么正经？”
　　“下去！”肖亦龙冷冷地道。
　　大汉神色一变，对她们作了一个回退的手势，那些女子噘着嘴作出委屈状，纷纷退下。四周的气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