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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英雄传-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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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芙蓉暗暗冷笑:“倒真会编藉口,真正目的只怕是拉拢武当,对付少林,抓回建文太子。”
只见张三丰一个劲儿的摇手:“休再提起!休再提起!”恶狠狠的朝师弟若虚真人皱了皱眉,一屁股坐回徐苍岩尸体前面,瞪眼看了一回,厉声道:“是谁翻动过这具尸首?”
众道士又答:“正是您老人家自己。”
张三丰哦了几声,失笑道:“怪不得,看著就是行家手法。”双眼呆呆盯住尸体,魂儿又不晓得跑到那里去了。
陆挥戈见局面已经稳定下来,可不愿再开事端,忙道:“今日大会本只是为了武当与少林俗家以武会友而已,其他种种枝节,希望大家暂时搁下,会后再自行解决……”
唐赛儿浅浅一笑,收起手中两只竹筒:“只要你们不找麻烦,咱们就不乱生枝节。”把帅芙蓉等人全召到一处角落,果然一副等著看戏的样子。
陆挥戈轻咳一声,道:“目前已比试过四场,双方各胜两场,全看这最后一战决胜负,请双方派人出阵。”
少林群豪嘀咕未已,就见“快剑”关晓月蹒蹒跚跚的走入场中。
“阎王倒”侯大树不由喃喃道:“这还比个屁呀?有人能走过他三招就不错了……”心下犹豫,只生不出个主意。
陆挥戈却一心想把这次大会趁早结束,叠声催请,少林群豪这会儿可都成了大姑娘,你推我,我拱你,只没半个愿意出阵。自己战败事小,影响整次大会的胜负则责任重大,谁也担不起这个担子。
忽听一个冷涩异常,地狱幽灵也似的声音道:“侯老爷子,就让贫僧下场如何?”
众人转目一望,都呆住了。只见这人面容死板如墓碑,眼中闪著青磷磷的芒焰,悄无声息的由人丛背后走出,宛若莽林里猝然闪出了一头大豹,正是“北刀”方戒。
少林群豪一楞之后,立刻拚死命扯开喉咙大声欢呼起来,武当群道却都不禁变了脸色;还未散去的江湖耆宿更尽量撑直双眼,生怕稍微眨动一下就漏掉了最精采的一霎;铁蛋则亦忧亦喜,不过不管怎么说,屁股挨棒总比脖项挨刀好得多。
但见关晓月微微一笑:“一直都是你?”
“杀生和尚”方戒似乎连嘴皮都没动,直接打从喉管发出硬梆梆的两个字:“不错。”
必晓月拱了拱手道:“多谢。”
方戒也一拱手:“不谢。”
“南剑”、“北刀”各已成名十数年,却从未见过面,更甭提交锋。大伙儿只当他俩一碰上,立刻就有好戏可看,不料二人竟冒出这么几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直叫众人摸不著头脑。
方戒又道:“这种比武大会,无聊。”
必晓月点点头:“不错。”
方戒一指铁蛋:“那个人交给我,我走。”
必晓月摇摇头:“不行。”
方戒面色愈冷:“查明真相之后,本寺自有寺规惩罚他。”
必晓月依旧摇头:“查明真相之后,本派自有规矩惩罚凶手。”
语尾方落,大伙儿即刻感到一股比刀锋还要凛冽的气息,犹如波浪一般从方戒身上奔涌而出,几将亭内每一个人都卷了进去。
方戒目光如电,仿佛有点生气,重重的道:“你累了。”
必晓月一挑眉尖:“还好。”微眯著的细长双目突地一张,大伙儿又觉一股比剑尖还要剌人的寒意扑上身来,不由齐打了好几个冷战。
却听张三丰喃喃道:“既然他不肯交人,那就只好手下分个胜负,也别管他累不累。
‘太行七十一把斧’虽非省油灯,可难不倒我这个徒弟,何况你前晚还在暗中帮忙干掉了其中的二十二个。今日交手,你们半斤八两,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短短一番话,却听得大家惊心动魄。
原来“快剑”关晓月前天夜里单枪匹马闯入太行山寨,搏杀了江湖著名剧盗“太行七十一把斧”之中的四十九人,“北刀”方戒则一直在暗中相助,帮著解决了其余的二十二个,然后两人又一日之间连赶八百里路,前来参加这次大会。
众人虽未亲眼目睹,脑中却仿佛都浮起了那夜情景:荒山之巅,黑暗之中,刀腾剑掠,金铁鸣响,有若雷神乘夜突袭,人体在声光里迸裂,血液在星芒下激溅。大伙儿心绪奔驰,思潮澎湃,都想得呆了。
“中州大侠”陆挥戈更是惊忖:“‘太行七十一把斧’横行河朔,近数年来无人敢撄其锋,不料竟披这两人一夜之间杀得精光,我简直连他们的一根小指头儿都比不上,居然枉称了十几年‘大侠’,尚要搞七捻八,作张作致,办什么捞什子的比武大会?”一刹那间,雄心顿失,苍老了几十岁。
但见方戒左足微微往外一跨,刀锋般的凛冽气息立刻浓重如雾,双手仍互拢在僧袍袖里,腰间戒刀却似已在鞘中吟啸。
必晓月的细长双目又眯成了一条缝儿,森冷剑意倏然消失,众人却觉窗外忽地飘入了一朵云,将关晓月整个身子都包里了起来。
坟场般的死寂降落在凉亭之内,大伙儿心里明白,只要一个动作,只要一声轻响,这场并世双雄的决斗就可能结束,因此谁都不敢眨眼,谁都不敢呼吸,甚至谁都不敢心跳。
却听右侧角落传出一声娇喝:“两个都躺下!”
金光骤闪,两支竹筒分打场中南剑北刀。
“喀喇”一声响亮,刀跃、剑飞,烟雾四散,大伙儿惊叫声中,夹杂著武当道士的呵斥:“看住那个小尚!”
铁蛋脑筋还没转过来,已觉身体被人一把提起,疾箭般朝亭外射去,两三个起落就已出了“聚义庄”,直奔庄后荒山山顶,将紧追出来的武当道士,远远抛在背后。
铁蛋后颈被提,看不到救自己的人是谁,心中想了半天,只想不破这个闷葫芦,忍不住开口问道:“喂,你是那一个呀?”
那人只不答言,挟著他一口气奔过好几个山头,眼见后无追兵,这才把他放下地面,却是那貌若厉鬼的“嫉恶如仇”石擒峰。
铁蛋呆了呆:“你干嘛救我?”
石擒峰咧嘴一笑,直可令禽兽毛鬃倒竖,一语不发,蹲下身来,伸掌在铁蛋胸前“玉堂穴”上推拿了一会儿,摇摇脑袋,苦笑道:“好个南剑!穴道点得可真扎实,看样子一时半刻是解不开了。”
屈腿在铁蛋身边坐下,笑道:“那姓唐的女娃儿,诡计倒多。不过,刚才他们放出烟雾,再赶过来救你,却找不著人,想必也大吃一惊。”
铁蛋不由心下发急:“这下可把徒弟都搞丢了。可怜那左雷、李黑,白磕了十几个响头。”
又听石擒峰道:“你跟他们那些人混在一起干什么?”言下竟颇有责怪之意。
铁蛋正没好气,冲道:“要你管?”
石擒峰冷哼一声:“傻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非要人家把你卖了,才晓得厉害。”楞楞望著他好一会儿,忽道:“你叫无欲?嗯,无喜、无怒……”
铁蛋道:“那都是我师兄。”
石擒峰又嗯一声,痴想半日,又问:“你今年几岁了?”
铁蛋口上答说“十九”,心下暗自奇怪,却见他又失了一回神,突然喃哺道:“二十七了!二十七了!”
站起身子四面望望,拍了拍头颅,回身就走,嘴里不停的道:“二十七了!二十七了……”
铁蛋见他竟要把自己抛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不禁大急,嚷道:“喂,我怎么办?”
才嚷得两句,石擒峰就已没了踪影,却从远处清晰的传回几声:“喂,我怎么办?”
铁蛋悚然一惊,顿时安静下来。荒山野岭,凉风习习,倾耳细听,只觉耳内充满了声音,树林中、草丛里、岩石背后,仿佛到处都有东西在窥伺自己。
铁蛋背上出了一阵冷汗,忙收摄心神,一意运起真气来冲穴道,他内力已非昔比,不到一盏茶时,竟就将“玉堂穴”冲开,翻身跳起,四下一瞄,却又呆住了。
他两次出寺都跟著一大群人,此刻骤然落单,不由得六神无主,又四面瞎望了望,生怕武当道士和方戒师伯追来,只好穿山甲似的朝山中乱走,一面又将近日来的不解之事,细细思量了一番,仍无半点头绪。
脑中正扯个不清,忽忖:“六祖有云‘无忆无著,不起诳妄’、‘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可见多思无益,该通的时候自然会通,何必自寻烦恼?”
如此一想,顿觉轻松许多,竟将别人陷害自己的事儿也忘了,一跳一跳的尽往荒山深处行去,满想翻过这个山头就是平地,不料此处却是伏牛山脉的支脉,愈走山头愈多,半户人家也看不见。
铁蛋不禁有点心慌,待要往回走时,却早忘了刚刚是怎么走过来的,七撞八撞,竟连山路小径都没了踪影,陷在杂草乱石之间,徨然四顾,好像一缕上不得天又下不了地的幽魂。
眼看天色渐黑,肚内又饿,不由急得哭出声来。一顿哭完,太阳却好收摊,忙倒吸了眼泪,又来找路,整夜磕磕绊绊,奋力前进,直将万里路挤作一夜行,等到太阳升起,树仍是树,山还是山,好像根本不曾移动过一般。
此时只觉肚子饿得发慌,山中鸟兽尽多,铁蛋却不知这些东西可以吃,又寻不著野菜,只得胡乱弄了些杂草树叶往嘴里塞,把胃中仅存的一些隔宿饭菜都呕了个精光,愈发□不可耐。
仗著一身雄厚内力,勉强支持了几天,到处胡碰,总算被他闯出山区,除了仍用双脚行路之外,几与畜生无异。
向山脚人家胡乱化了些缘,稍稍安抚住肚皮,又不知何去何从,信脚来到一座大城,也不管是何州府,一头撞了进去,走没几步,忽见路边有座专供江湖过客歇脚的茶棚,飘出阵阵点心香味,腹中便又咕噜乱鸣,那顾得了许多,大步走将入来,每样一碟,狼吞虎咽了一番。
肚子既饱,睡意立刻上身,把盘子全推到一边,伏在桌上便睡,一觉醒来,已然华灯初上,猛一抬首,只见棚内座头几乎全坐上了人,笑语喧哗,正不知为了啥事兴奋。
只听一个粗大声音道:“武当‘摩云剑客’徐二侠何等身手,不料竟死得如此之惨。
唉,真个是人生如露,朝不保夕!“
铁蛋心中一虚,忙又趴回桌上,暗忖:“风声走得倒真快,马上就有这许多人晓得了。”
其实他在山中乱闯的这几天里,江湖黑白两道已因此事闹得鸡飞狗跳。“摩云剑客”乃大家公认的一流高手,居然惨死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尚手下,尤其当事双方牵涉到“少林”、“武当”这两大武林重镇,自然耸人听闻。
又听一人道:“据说杀死徐二侠的乃是一个少林和尚,这倒怪。少林师父向少插手江湖事务,怎会派人参加少林俗家与武当派的比武大会?既然比武,又怎会乱下杀手?”
粗嗓门唉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和尚名唤铁蛋无欲,来路可邪门得紧,虽说出身少林,却身负藏边‘七毒门’的‘吸功大法’,和一种古里古怪的‘剑古投神功’,暗中又与白莲教有勾结。收了四个徒弟,全不正经,一个强盗、一个采花贼、一个乞丐,另一个则是背叛师门的武当道士。这四人,一个爱吃、一个爱喝、一个爱嫖、一个爱赌,号称赫一帅二左三李四……”
又一人立刻笑道:“这和尚倒挺妙,四大不空!”
粗嗓门哼道:“妙?你是没见过他,所以才敢这么说。那天你若跟他碰个面对面,不把尿都吓出来才怪!”
马上就有两三个声音齐问:“这和尚怎地凶恶?”
粗嗓门道:“岂止凶恶,简直连地狱里都寻不著对儿。此人身高十尺有余,腰大十围,青面蓝眉,眼珠血红,嘴巴比常人脑袋还大,更可怕的是那一口牙齿,又长又尖还带弯钓儿,活脱脱一副吸血厉鬼的长相……”
铁蛋听他信口开河,不禁暗暗好笑:“我的牙齿长得什么模样,连我自己都没注意过,他却知道得清楚。”转念又忖:“这下‘铁蛋’可是恶名昭彰了。如果抓不著那个陷害我的人,我这一辈子都别想在人前露脸!”愈想愈觉得事态非同小可,不由冷汗直冒。
忽听隔桌一个清朗声音道:“你这位仁兄好生奇怪,撒谎于你有何好处?嘴唇既不会因撒谎而多生一块肉,舌头也不会因撒谎而多生长一寸,莫非有人给钱叫你撒谎不成?”
铁蛋听这语声耳熟得很,偷偷抬起眼角一瞟,却见“摘星玉鹰”桑梦资和“龙仙子”秦琬琬恰正坐在隔壁桌上,心中一惊,忙又伏下身去。
只听那粗嗓门怒道:“你这小子是什么东西,胆敢说大爷我撒谎?”
桑梦资哼道:“那铁蛋和尚和在下有数面之缘,分明是个矮不隆咚,呆里呆气,只会傻笑的小家伙!”。
棚内人众全都放声大笑起来:“你这相公未免胡诌得太离谱了,杀人凶手怎会长成这副模样?”
桑梦资极力分辩,却只换来更大声的嘲笑,不禁脸红脖子粗,连连拍打桌面。“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一人笑道:“天理值几个钱哪?”
桑梦资顿时一楞,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天理值几个钱哪?”当即闭口不言。
粗嗓门可得意了,又大声道:“那铁蛋心狠手辣,趁徐二侠不备,将七毒门的‘七毒金蛊’送人徐二侠体内,害得徐二侠七窍流血,肝肠寸断而死。他还不知足,还想把身上携带的‘七毒金蛊’全部散放出来,将天下豪杰一网打尽……”,桑梦资听到这里又忍不住了,嚷嚷:“胡说胡说!那铁蛋虽然又穷又笨,不是个东西,却决不可能做出这等恶毒凶残之事,你这谎撒得太过火了!”
“龙仙子”秦琬琬也一瞪如水瞳翦,娇叱道:“你如果再这么随便冤枉人,小心本姑娘割掉你的舌头!”
铁蛋万万料不到这两人居然会帮自己说话,一怔之后,心中大为感激,念及世上竟还有人相信自己的清白,简直就要下泪。
只听桌椅一声响亮,粗嗓门似已站起身子预备开打,却闻另一个低沉声音道:“我听说这铁蛋和尚乃当世第一条好汉‘魔佛’岳翎的徒弟,果真如此,这人决非好恶之徒!”
棚内人众一闻此言,立刻鸡群似的聒噪开来。
有的说:“岳大侠竟还收有徒弟?那自然也是个大大的大侠了。”
有的却恨声乱骂:“岳翎那狗贼!打从盘古开天,世上就没出过这么坏的坏蛋!”
铁蛋心头忽地闪过一丝迷惘,寻思:“师父退出江湖已经十几年了,这些人听到他的名字,反应却仍如此激烈,真不知是什么道理?”偷眼瞧向桑梦资、秦琬碗,只见他二人也是脸色大变,齐声喝问:“此话当真?”
那粗嗓门的汉子却已大步抢到桑梦资面前,提拳便打,边嚷:“你这小子尽帮那和尚讲话,显然也不是个好东西!”
桑梦资一扬臂腕,将对方摔了个跟头,站起身来厉声道:“铁蛋虽非歹人,那岳翎却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歹人!”
话还没说完,立有三、四个人猛冲上前,骂道:“岳大侠何等人物,岂容你这纨胯子弟随意污蔑?”
却又跳出两三个人,吼道:“谁说岳翎那狗贼的好话,咱们就跟他拚命!”
刹那间杯盘横飞,桌椅乱砸,这一大群互不认识的江湖路客竟分成两派,大打出手,即有少数不愿沾染是非的也被卷了进去。
铁蛋眼看坐不住,忙低著头,抽身就往棚外走,却遭一名大汉当面拦住去路,喝道:
“你说!岳翎是好人还是坏人?”
铁蛋嘟嚷道:“到底干你们什么事?”左脚一扫,将那人扫了个大马趴,跳出竹棚,三步两步专捡小巷去拐,耳闻喧嚣渐远,方才放慢脚步,心波思绪却奔潮般汹涌开来,不由长吁短叹,又不知为啥而烦,但觉世事纷杂,好像一球纠缠不清的线团,实非自己所能整理,想当初在寺中何等逍遥自在,不料踏出寺门才没几天,就惹了一身腥臭,师父的生死还没搞清楚,自己却又负上了杀人的罪名。
他望了望头顶月亮,大叹口气,忖道:“还是回寺算了,请长老伤脑筋去!”
正犹豫不定,忽觉一只粗砾手掌在自己脑门顶上一拍,吓得蹦起老高,回头一看,却是“龙仙子”秦琬琬。
“你这几天大大出名了嘛?”似笑非笑,脸色正如朦胧月色一般。
铁蛋念及她刚刚在棚内帮自己说话,心中的感激之情大为翻涌,忆起连日来的委屈,又开始有点想哭,揉了揉眼睛,道:“这几天真把我搞惨了!”
秦琬琬见他衣衫破烂不堪,面上好似涂了一层泥巴,著实狼狈,又见他下唇噘得半天高,泪珠直在大眼眶中兜圈儿,女人家天生心软,竟起了点怜惜之意,柔声问道:“你现在打算去那里?”
铁蛋听她语声中充满关注,再也无法忍耐,莽莽上前,一把抱住她身体,将头顶在她胸口,狠命抽泣起来。
秦琬琬大吃一惊,想要闪躲却已不及。她这辈子休说被男人抱,连碰一下都不曾有过,私心里总想把这甜头留给英俊倜傥、潇酒风流的王孙公子,不料今日破题儿头一遭抱自己的,竟是个又脏又臭又矮又呆又讨厌的光头小尚。
她不禁羞恼万分,把那猛在自己胸脯上乱钻的秃脑壳,当成了一面战鼓,死命擂将起来。三通过后,总算脱出对方掌握,气犹未息,又连踢了他好几脚。
铁蛋再没想到她前一刻温柔不可名状,下一刻却又大发疯劲儿,被她结结实实的揍了个小鸟乱飞,不由抱著脑袋乱嚷:“你这个臭妖怪,打我怎地?”
秦琬琬通红脸孔,跳脚道:“你怎么乱抱人家嘛?小色狼!”
铁蛋一呆,暗暗寻思:“无边色相,圆满光明,却没听过什么小色相?”当不得脑袋生疼,怒道:“抱抱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泥巴做的,还怕我把你抱坏了不成?”
秦琬琬想这家伙不通世事,却也没什么好怪的,当下自行浇熄怒火,冷笑道:“堂堂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还有什么资格混世走道?趁早回去躲在你们长老肩膀底下算啦!”
一句话直如当头棒喝,使得铁蛋心脏跳了两跳,暗忖:“这可被她说对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终不成一辈子都依赖长老。”一挺胸脯,大声道:“我才不回去咧!我先去找著我的徒弟,然后再把那害我的人揪出来!”
秦琬琬噗哧一笑:“不找长老,却找徒弟,一向都是徒弟没了师父不晓得该怎么办,只你这个师父没了徒弟就变成了无头苍蝇。”
铁蛋搔搔脑壳,只有尴尬傻笑而已。
秦琬琬却又面色一沉,冷然问道:“刚才棚里那人说‘魔佛’岳翎是你师父,到底真也不真?”
铁蛋点点头道:“师父化名方忏,隐居本寺十余年,我们也是最近才晓得他本名叫岳翎。”
秦琬琬冷哼一声:“可笑竟有些人称他为大侠,不过是个藏头缩尾的坏蛋罢了。”
铁蛋皱眉道:“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事,你们老说他坏?”
秦琬琬一瞪杏眼:“我倒不知他做了些什么坏事。反正我爹说他坏,他就一定坏,我爹总不会骗我吧?”
铁蛋敲敲头壳,唉道:“那个‘铁面无私’马功的说法也跟你一样。既然你们连我师父长得什么样子都不晓得,就不该口口声声说他坏!”
秦琬琬哼道:“既然你连你师父的名字都不晓得,就不该口口声声说他好。”
铁蛋咋唬道:“我们七个都是他一手带大的,教给我们好多好多东西,晚上还替我们盖被子,难道不算好?”
秦琬琬又毛躁起来,扯直喉咙嚷嚷:“他杀了我们‘金龙八将’之一的‘振鳞龙’张渊,难道不算坏?”
铁蛋也直火冒:“那是他自己找死,他不来惹我师父,我师父又怎会杀他?”
秦琬琬听他大声,立刻比他更大声的吼回去:“反正我们‘金龙堡’跟岳翎誓不两立!”
铁蛋大跳其脚:“那个跟我师父誓不两立,我就跟他誓不两立!”
两人一对斗鸡也似的奋爪倒鬃,圆瞪双目,露出嗜血的样相,就待开打,却见身旁一户人家屋门一开,走出一个乱发蓬松的中年胖妇,“哗”地一桶水没头没脑的泼将下来,淋得二人浑身透□,兀自戟指大骂:“三更半夜在人家门口吵架,人家还要不要睡觉呀?惹毛了老娘,拿根棍子把你们两个的狗腿都给打断!”
铁蛋、秦琬琬齐吃一惊,连忙缩起脖子、夹著尾巴,小偷般一溜烟跑出老远方才止步,尚有点惊魂未定,气喘吁吁。
铁蛋暗忖:“想我俩何等少年英雄,却被那老妖怪修理得如此之惨,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想著想著,不禁哈哈一笑。
秦琬琬也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又忙板起脸孔,喝道:“笑什么笑?”
铁蛋摆摆手:“走远点再吵吧,没得又挨一桶水。”
两人并肩朝僻静之处走去,一刹那里竟然亲近了许多。
铁蛋边走边瞅身旁的人儿,笑道:“小豆豆,你晓不晓得,你长得真漂亮耶!”
秦琬琬玉脸一红,赶紧正色道:“你这话儿可不能随便乱讲,人家不知道你的,还真把你当成花和尚呢。”
铁蛋摇头道:“你们这些‘外面’的人,规矩倒真不少。”
秦琬琬道:“任何地方都有规矩,那能像你这样,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又走几步,铁蛋眼见秦琬琬身上□衣紧贴肌肤,遍体曲线玲珑毕露,愈瞧愈觉得奇怪,一指她胸脯道:“你那边鼓突突的,是什么东西?”
秦琬琬猛个想起他刚才用头乱钻自己胸脯,不禁直羞红到脚趾尖上,跺了跺脚,尖声嚷嚷:“小秃驴,你……打死你!”
铁蛋把僧袍一束,挺出胸膛,振振有辞的道:“你看,我都没有。”
秦琬琬见这家伙浑浑沌沌,不可理喻,只得嗔道:“不理你了!”却好行至城墙脚下,便迳自走到一旁,寻了块大石坐了,又蹬了蹬脚,背转身来,假装望著天上月亮。
铁蛋可从未见过谁对自己使小性儿,茫然之余又觉新奇有趣,绕到她面前笑道:“小豆豆,你干嘛?”
秦琬琬见他绕过来,忙把身子转向另一边,铁蛋再绕,她就再转,如此闹了七、八番,铁蛋愈闹愈上劲儿,一面嘻嘻笑,一面还伸手去扭她的脑袋。“我在这里!看这里!”
秦琬琬简直吃他不消,佯怒道:“不跟你玩了!我要走了。”果真站起身子,举步欲行。
铁蛋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认识的人,心头刚刚落实了些,一听她说要走,慌得乱跳,赶紧上前去扯她,边嚷:“你走了,我怎么办?”
秦琬琬见他又要毛手毛脚,忙一翻身,回臂格开,左脚飞起,正中他小肮,情急之下,力气用大了点,只当必今他呼痛半天,忙叫了声“唉”,以示自己并非故意。
那知铁蛋只退开两步,仍旧笑嘻嘻的伸手来抓她。“不让你走!”
秦琬琬楞了楞,忙道:“手别过来!我不走了嘛!”
铁蛋便即一缩手腕,笑道:“这几天一个人在山里乱闯,闷死了,你再不跟我讲话,我可要变成哑巴了。”
秦琬琬白了他一眼:“我管你呀?最好你这辈子都是哑巳,省得八哥一样成天乱噪。”
心中却想:“可再也不会叫我小豆豆啦!”顿了顿,转问:“这几天听到不少人提起你在武当少林大会上显的威风,说你会一种什么‘剑古投神功’,不怕人打……”
铁蛋忙岔道:“这我可一直在奇怪,从来就没人教我这种功夫,倒像是天生就会的一样。”
秦琬琬皱眉道:“我可不信,天下那有不怕打的人?”然而想起那夜在汝州客栈,分明看见他像个不倒翁,连吃金刚奴、仇占儿好几拳,却仍行若无事,又不由半信半疑,拍手道:“我们来试试看,你让我打!”
铁蛋点点头:“尽避用力,只别打脑袋。”
秦琬琬真个运起全力,踏步上前,吐气开声,一拳打得铁蛋退出七、八步,脸色非但没有变惨,反而亮了几亮。秦琬琬暗叫“奇怪”,拳出腿进,一连十几拳,拳拳打在铁蛋胸口之上。
铁蛋脚下后退,口中不住大呼小叫:“再用力!再用力点!舒服死了!唉哟我的天……”
秦琬琬愈不信邪,拳脚齐施,直打到浑身骨节都发起软来,方才住手,喘吁吁的道:
“你这……真奇怪……真贱……”
铁蛋揉揉胸口,得意得不得了,好像刚吃饱饭一样,只差没打饱嗝。
秦琬琬兀自不甘心,提起最后一丝力气,矮身扫腿,想把铁蛋绊个跟头,不料身子一低,双腿立刻发软,“咕咚”坐倒在地,头上的绢帕也弄掉了,如云秀发撒了满肩。
铁蛋笑道:“我才开始发痒呢,你就已经发软了呀?真差劲!”一边伸手去扶。
秦琬琬蓦地反扣住他脖子,张开小嘴在他左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痛得铁蛋捣著耳朵哇哇大叫,手一松,又把秦琬琬摔回地面,岂知她不但不呼痛,反而娇笑道:“嗯,只有耳朵上没长贱骨头!”
铁蛋见她笑得开心,也自高兴,紧挨著她身边屈腿坐下,直用肘拐子拱她的腰,边道:
“你们妖怪笑起来可真好听。”
秦琬琬没了力气,只好任由他拱拱擦擦。她从小在父亲“独角金龙”秦璜的严厉管教下长大,幼年时根本没有半个玩伴,长大后又要一心遵行闺秀风范,这辈子简直难得放怀玩上几回,今天碰上铁蛋这个丝毫不知男女之防的小球,由不得童心大发,也撑起肘拐子回拱起铁蛋来。两人坐在地下扭来扭去,乐得姓什么都忘了。
铁蛋见她一头秀发又长又亮,煞是好看,不禁伸手上去乱弄一气,一会儿挽两个结儿,道:“这样好像两只小猪耳朵。”一会儿又搓出两条发辫。“这样好像笨牛角。”
秦琬琬捧著肚子直笑,忽忖:“能够天天这样玩,可有多好?他虽是岳翎的徒弟,但听说岳翎已被‘飞镰堡’所杀,这本帐大可一笔勾消。”转了半天念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堡中经常要做法事,不如把这小尚带回堡里去,专为我们祈福消灾,爸爸想必不会反对。这样他就可以暗地里每天陪我玩了。”
想是这么想,待要开口,女孩儿家可又害羞,只得施出迂回之法,假意做个不耐烦的表情。
“唉,这几天就要赶去‘三堡联盟’,讨厌死了,我最讨厌去那里罗!”
铁蛋眼睛立刻瞪大起来:“‘三堡联盟’在那儿?你带我去好不好?说不定可以打听出我师父的消息……”
秦琬琬见他忧急如焚,心头忽地一酸:“如让他得知岳翔已死,可真要伤心透了!”沉吟了半晌,道:“现在全江湖的人都已经晓得你是岳翎的徒弟,而且你又背上了杀死武当徐苍岩的罪名,如果再以真面目在外行走,恐怕多有不便。而且,我这一路与‘神鹰堡’的桑大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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