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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娃-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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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被拿鞭子的女人指着你鼻子骂,有损龙颜,怒气一点一滴累积,刚好在她出鞭想抽你时,到达最高点?”
  “她吠些什么我根本没在听。”
  而且,那时他面前挡了个小矮人,武乘凤的贬责或挑衅,完全没有传达到他这边,他眼前只见一抹瘦小背影,暖色土黄的裳,占据所有视线,参香浓馥清甜,闻之唾沫直咽,却解不了喉间饥渴……
  龙子之中,论武艺,他数来第一,龙骸城遇上战事,他永远是站在最前头打先锋,还没有谁敢用“捍卫弱小”之姿,近乎羞辱人一般挡在他前方。她自以为多有本事,多么勇敢,想帮他抵挡外敌,却不去拈拈自己几斤几两——即弱小,又无能,遇上事明明只会哭和叫;不聪明,不睿智,不耐打,没有强大术法自卫,老是叉腰夸耀自己多补多滋养多美味……一株修炼成精的参,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让她错误自诩灵参天下无敌?
  挡在他面前的肩那么小,膀子那么瘦,双臂就算用尽全力展开,也变不成巨大羽翼,是想如何将他藏在身后保护?笑死了,凭她单薄纤细的身形,勉勉强强挡住一半的他,她不想想看,一鞭子打来,他有龙鳞护身,根本伤不了他半根寒毛,可她呢?一身细皮嫩肉,几根连挥打在他脸上都不觉得疼痛的软参须,怎么?她是打算拔人参果当武器,用来和武乘凤一鞭子来、一果子去吗?
  他简直想出言狠狠讽嗤她一番。
  想保护他?再练个一万年也没她的份!
  可是,那时的他竟笑了,像个傻子,看着她的背影,低声笑了起来!
  有个人,阻挡于自己前面,给不了依靠依赖之感,并没有因为她展臂护卫而萌生“有你出面,天塌下来我都不怕”的蠢念头,反而有种无奈失笑,但又甜甜甘甘的滋味涌现。无奈之余,会很想宠溺地脱口说出“你玩够了吧,躲我背后去,其他交给我来处理”的英雄豪语——感觉是不差啦,毕竟是首次遇见被保护的情景,很陌生,却不排斥;想拍她后脑,啐她多此一举,却又不讨厌由她身后望去的光景……
  武乘凤那一鞭,打碎了他的沉笑和莫名喜悦,她伤了参娃,她竟敢伤了她——
  第4章(2)
  “你那时……在发呆哦?”参娃习惯性凑近他的脸,致巧细腻的五官在他瞳间骤然放大,占去所有目光。
  她细细剑眉飞扬般微挑,他清楚可数她浓黑整齐的睫有多少根,教人迷眩的香息仍是萦绕鼻间,若不是她下一句话勾住了他的神智,那股香气,那张俏中含娇的小脸,几乎令他恍惚。
  她说:“真有闲情逸致,我听到她说你使诈,我好气,我在台下看得很认真,你欺负每一支雄人类的恶劣行为,我都没漏看,雄人类在你眼中弱得和小虫一样,你不用耍啥手段就能赢!”关于这点,她很有信心。
  “那你何必生气?她骂的是我,又不是你。”他反问她生气的理由,当时在厅里,她反应激烈,比谁都快,比谁都大声,与武乘凤争执,所为何来?
  她没料到他有此一问,微微怔忡了会,才一脸理所当然地回他:“因为她说错了嘛。”睚眦没有用贱招获胜,他是凭不到一成的实力。
  “说错了也该是我气,你这枝不想干的参,张牙舞爪跳出来,好似她辱没的是你们灵参名誉……说穿了,与你何干?”睚眦问着,指腹仿效方才为她治伤的动作,滑过她弹嫩的颊,前一回是为了抹去伤口,这一回……纯粹情不自禁。
  “我帮你出气呀。”她只当是颊上伤口没有治愈完全,他才会这么抚摸她,带有粗茧的指,在肌肤上挪移所造成的触动非常强烈,他的指好似存着电,又像缠着挠人痒的羽毛,既酥麻,又轻柔。
  “为什么要帮我出气?我是一只要抓你回去熬汤的恶龙,你应该要很痛快听见有人替你出口怨气,跟她同仇敌忾才对。为什么要帮我出气?”他重复这句,有丝咄咄逼人的味道。
  “这……这……我也迷迷糊糊弄不懂……”她支吾着,说不出所以然来,确实也对此产生困惑。为何别人骂睚眦,她会觉得刺耳难忍,比睚眦更愤怒?她自个儿还不是时常和睚眦吵嘴,骂过他一些乱七八糟的恶言,难道只准她骂睚眦,不许谁来争抢这种乐趣?
  “你那时在发呆哦?真有闲情逸致。”睚眦拿她刚才酸过他的话,原封不动,逐字未改,奉还给她,只不过没有恶嘲的口吻,倒反常多出笑意温柔。
  “才不是哩!毕竟我们两个共处这么久——实际上不过快满三天而已——我觉得扣除掉你一百个缺点来看,你人算不错,勉勉强强称得上‘挺照顾’我的。嘴是很坏啦,又粗手粗脚,可是和你吵吵闹闹很快乐呀……我们应该是朋友吧?替朋友出气,不是很有正当性吗?”即使是她单方面认定两人友谊,也可以解释她的行为没有反常吧。
  “朋友”两字,弄拧睚眦的眉。
  他思索了她的答案,同时将答案搁入困扰自己的问题之中——正因为是朋友,见她受伤,所以暴怒?
  不,不是。
  别说朋友了,连兄弟被打伤,他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连区区一鞭也闪不过,代表孱弱无能,自己该鼻子摸摸,再严加修炼才是——他还会这么冷血无情地对兄弟及朋友说。
  可是见她受伤,他没有如此风凉,他气得犹若最心爱的东西被人给弄碎一样……
  心、心爱的东西?
  仿佛一阵突来清风,吹散了蔽月乌云,豁然开朗。百思不解的疑惑,找着了吻合的答案。
  觑瞅近在眼前的粉嫩小脸,他有种啼笑皆非的自嘲无奈。
  怎么会是她呢?
  怎么会是一株灵参?
  怎么会是一只……非雄非雌的小家伙?
  就因她短短一句“想留下”,他折返回武家庄,为她放弃坚持和傲性,明明脚已跨出了府门,不顾武家人在身后叫唤追赶,当时要拉下脸回头,多损颜面,他却不想坏她兴致。
  她的兴致,与他的颜面一块放在秤子衡量,竟是如此严重倾斜。
  她是什么时候使出小人步数,将他变成这副婆妈性格?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影响这般强烈?
  “你干嘛……这样瞪我?”参娃只觉他眸光一亮,前一刻还隐含余怒的脸庞,瞬间被笑意取代,好似千古大难题迎刃而解,他变得神清气爽,而在神清气爽之后,又看着她蹙眉,真没礼貌!
  她区分不清他那样的注视代表何意,火烫烫的,通称为“瞪”!
  “你敢当我是朋友试试,我把你这株参给倒吊起来风干!”他双臂往胸前一环,恶声恶气恫吓她。
  参娃向来吃软不吃硬,听见他的恐吓,火往心头烧。
  “你什么意思?!我不够格当你朋友是不是?!我没嫌你是条龙,你倒嫌我是枝参?!”她也是有参格的好吗?!想和灵参交上朋友,是看得起他,他那是啥态度呀!
  参娃恼羞成怒,完全听不出睚眦语句中的另一种含义,任性赌气地呛他:“哼!不当就不当,你不稀罕我不稀罕谁稀罕呀?!从今天开始,我不要跟你说话,你也不用带我去逛这逛那,直接把我带回去熬汤!”边说,边变回一株参,大刺刺瘫躺长椅上,打定主意不再用人形冒充他的妹妹,不跟他交谈,闭目嘟嘴,任他宰割了。
  恩断义绝的话,撂得很是豪迈,眼角懦弱的珍贵参泪却豆儿大地颗颗滴落,湿濡须角。
  可恶可恶可恶,都这个时候了,她脑子里竟还闪过应该拿个瓶子把参泪装起来给他补身体的笨蛋念头!
  气死自己了!管他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干什么?!
  他气息逼近,吐纳热气拂过参叶,下一刻,她的胡思乱想及一言难尽的无声谩骂,被灵巧舌尖由鬓间一路滑回眼角的舔舐给震得支离破碎——
  她猛得瞠目,不敢置信。
  “你有这么舍不得几颗参泪白白浪费掉是不是?!”参须全数出动,攻击正把她捧在掌间,用舌头舔洗她泪水道道滑落痕迹的男人。
  睚眦一手磷灿术光,由她参背摸到参脚,再折返回来,虎口托住的,不再是硬邦邦的人参形体,而是姑娘身形的软绵后颈。
  “刚刚舔人参的感觉好怪,这样……好多了。”他声音好低,低到她都快要听不清楚,只知道他说完后,沉沉一笑,烫人气息又重新贴回她脸颊上。
  她不在他的掌心,而是坐在他腿上,背后那只霸道的手,紧逼她抵贴他的胸口,他的舌,正盘旋她睫下,吮去最后一丝泪光,痒意在她敏感的眼眶周遭徘徊,像极了她顶上淡绿色的小花绽放吐香时,顽皮的蝶儿受到吸引而来,于花间汲取甜蜜,动作轻轻柔柔……
  她恍惚以为自己身处天山某处深幽草原,身旁有花有蝶有暖香的阳光,可是蝴蝶不会碰触花蕊以外的部分,由眼睫下,继续拓展所到范围,在她鼻尖、眉心、粉腮,翩翩飞舞;可是天山阳光总是温暖和煦,不至于教人感到灼热炙烫——羽扇般的睫缓缓掀开,定睛看他,这不是天山,没有花蝶,更没有阳光,她的身旁,只有他,一只连朋友都不屑和她当的骄傲龙子!
  参娃迷濛的眸儿瞬间圆睁,抡拳捶他,推开他,不给他啜饮珍贵泪的机会,也不要帮他补气养生,不要不要不要!
  两团软绵绵小拳轻易沦落大手的包覆,再拽到他腋下夹紧,任凭她多使力也抽不回手,正恼着要吠他干嘛囚困她的手时,睚眦剥夺她骂人权利——
  “你”字才吐了一半,他强势倾身,张嘴含入她柔软唇瓣,吞噬她的声音及惊呼。
  唇上用力吮着咂着的拉扯力道不算太重,也绝对称不上温柔,她隐约察觉到他贪婪地想从她嘴里夺取些什么,却不甚清楚他的目的,他不会是嫌泪滴得不够快不够多不够猛,所以干脆从她嘴里直接吸更省事?
  “唔……”她使劲蠕,费力动,脑袋遭他扣牢,半寸都挪不开,只能惨兮兮任他尽情啜取口中每滴“参汁”,但——把舌头硬挤进来翻搅拨开就真的太超过了!
  他仔细探访过唇内每寸柔软,追逐她弱而无力抵抗的颤颤嫩舌,她下巴被扣住,无法狠狠咬他,这使得他畅行无阻、尽情掠夺。她的滋味太甜香,参的味道,弥漫唇舌间,犹似品尝一杯温热参茶,口口甘美回韵,尤其是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反击他的武器,仅能用舌尖推拒他的——只有她一个人认为那是推拒,完全没发现对他来说是一种迎合。
  他故意假装败退,引诱她一时冲动的赶尽杀绝,果不其然,见他退,她霸道地追杀上来,一舌跨过了陷阱,沦为他口中战俘。他不容许她逃,深深吸吮她嫩芽似的丁香小舌。
  可怜的参,手被囚,腿无力,头部和下巴又分别遭箝,唇舌都快让恶龙给吞进嘴里。她开始觉得晕,觉得肺叶缺少入息而揪痛,觉得是他现在对她做的这件事,正恶劣地吸取她的力量,否则为何她整株参软绵虚弱,只能依靠他托稳她的身体,才不至于瘫死在地。
  她还有……还有最后一招……她可以释、释放灵参同归于尽的毒,毒死这只想吸干她的龙子——
  不,不可以这样做,她不要睚眦中毒,虽然他这么恶劣,但他带着她逛遍各处的身影,她忘不掉……他偶尔会不耐烦地叫她走快点,十次有八次她不会理睬他的催促,自顾自的玩,自顾自的看。违逆他有什么坏下场吗?没有,他没有半回用蛮力硬她拖走,只是站在那里,站在她一抬头或一回眸便会看见的地方,等她。
  知道她仍惧怕与多数人类太过靠近,凡行径热络街市,她惧怕又爱凑热闹,他会用他高人一等的身形,护在她左右,替她阻隔人类肩背相贴的机会,她从不担心腿酸往后一躺,会落入哪个陌生人怀里,因为,他总在她身边。
  她不要伤他……她做不出来……她是枝很没用的参,呜……
  参娃抱着必死决心,让睚眦就这样吸干她也不会怨天怨地怨他,在她几乎要软倒晕厥之际,睚眦撤回了对她贪得无厌的索讨,在她微启唇上再三轻啄,终于甘愿离开她的唇,吮住她细腻颈肤,咂出粉浓色小花瓣,啮咬出他到此一游的痕迹。
  参娃喘吁吁,任人蹂躏宰割的娇娆姿态,更添女性妩媚,当初雌雄难辨的味道,已完全倾倒一边,由谁来看,都不会错认她是男孩。她眯着眼眸,凌乱吸吐气息,赧颜似火,唇儿遭到他吮得又红又丰泽嫩亮,此般妖妍,诱他动手卸她丝薄衣裳,攫取她凝脂滑手的肤触及丰盈饱满的软乳——
  没有这玩意儿。
  凝脂肤触是货真价实,却独缺了饱满盈握的雪白山峰。
  一桶冰水兜头淋下,大概便是睚眦这时的感受。
  若她是女人,他大可尽兴在她软嫩身躯上施展种类繁复的调情花招,教导她初尝世间快活乐事,她很生嫩,教导起来得费些劲,不过那也将是件很有趣的挑战;若她是男人,起码稍稍修正一下玩乐的方式,其余花招比照办理,他仍是能让她与自己共享相拥欢快,偏偏她两者都不是,唉唉。
  睚眦枕在她香软软的裸裎肩窝,忍不住叹息吁吐。
  “你非得……把我榨干到挤不出半滴参汁,才甘愿送进锅里,是不?”参娃好不容易稳住气息和迷眩,低下头,质问那只躺在她身上,不时用长吁短叹的热息拂扰她敏感怕痒颈肤的龙子。
  睚眦挑高眉,对上她的眼,他实在很难表现出温柔好心情,特别是当欲望被唤醒却未能餍足之际。
  “我是很想把你吃掉,可惜你麻雀虽小,五脏也不全,女人有的你没有,男人有的你也没有。你让我束手无策,完全不知从哪里下手。”又是一声叹气。
  “只是吃枝参有这么困扰吗?不就是切片或磨粉……”她喃喃自语,嘀嘀咕咕说着,不想让他听到,好像她多鼓励他吃她一样。
  她也不懂,吃参有分男女吗?他干嘛一副很嫌弃她没有雌雄之别的口吻,还嫌弃到唉声连连?
  睚眦当然听见了,他耳力好,她几字含糊,怎可能漏掉?
  她的天真单纯对他的邪恶念头,真该教他自惭形秽,不过他鳞厚皮粗,不知“羞愧”两字怎么写,俨然没反省,倒是她的叨叨低语逗乐了他,他从她肩窝移开,笑着以宽大手掌挤压她仍粉扑扑的双颊,把她一张俏丽脸蛋硬挤成扭曲皱包子,小嘴因而嘟成怪模怪样,只能发出抗议的呜呜声——
  “我的朋友是用来试刀剑够不够锋利、拳脚有不有力,相互切磋武艺。你想当我朋友,下辈子记得长高点、养壮些、练强悍些……这辈子别奢想了。”他可没忘掉要向这株小心眼又爱生气的灵参解释两人观念上的小小误会,她以为他不将她当成朋友很不够意思,气哭的模样,正在眼前上演,她不就是为了“朋友”两字,和他耍起脾气吗?
  “我……不……稀……罕……”她嘴嘟脸皱地回嘴,立刻又被他手掌搓揉变形。
  “我也不稀罕沦为你那类花花草草蚱蜢蝴蝶之流的弱小朋侪。所以我们根本不适合当朋友,这,你同意吧?”
  参娃没点头,只是心里认同这番话。
  她的确无法将睚眦与她那些可爱善良的花精草怪友人摆在一块看,他和它们差别太大,光凭他狂爱刀剑兵器及嗜武好斗的本性,就直接被排除在她择友条件之外,若不是睚眦抓住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这类龙子有交集,别说是朋友,连点头之交也没机会。
  她应该是最讨厌他这种浑身充满暴戾杀气和霸息的家伙,避之唯恐不及,哪会愿意亲近他?可如今,她不仅把他当成同游人类城的伙伴,事事依赖他,一遇危险或是新鲜好玩的东西,头一个想唤的也是他;听人污蔑他,气得准备和人拼命;快被他用嘴给吸干神智,竟也不舍得伤他……
  “不是朋友,能是什么?”她所知有限的贫瘠字汇里,很难挖出可以代表两人目前关系的形容。
  睚眦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一株很青涩呛口的食材,与一只必须好好研拟从哪个部位开始吃的食客。”
  第5章(1)
  月,皎洁澄澈,柔柔洒下淡金光晕。
  花团锦簇的偌大园圃,薄嫩紫薇正妖娇,灿然一树,辉映月光,好似淡淡染亮,在暗夜叶丛间,散发光泽;雍容玫瑰静躺绿叶环抱,形似美人卧绿榻,万紫千红的色泽,不似白日鲜妍,稍稍敛去高贵骄傲;玉簪自生香息,和着凉爽夜风轻送,清香馥郁。
  密密枝丛掩蔽的一角,一双裸足踩着土,脚趾沾满泥,裙摆卷上了膝,在园圃之中屈膝躺平,地气温暖香甜,夜露清凉沁冷,偶有几只虫儿清脆鸣叫,此处虽不及天山,但不无小补。
  除参娃外,哪家姑娘有床铺不睡,非得到此来吸取久违的滋补地气,啜饮凉顺夜露,欣赏高悬明月呢?
  这般好风好景,本该忘却诸多纷扰,尽情享受,偏偏进了人类城,吃多人类食物,学起人类的多愁善感,只闻她幽幽一叹,抱怨给天上月儿听:
  “还以为他会说出多了不起的高见哩,结果不是与先前一样……食材和食客,我和他一直就是那种关系嘛,啐啐,了无新意……”
  月儿无语,兀自明亮。
  “你说他是不是很怪?我觉得他越来越怪,眼神呐,口吻呐,还有动作……都很怪,每天把我当补汤要喝几口才甘愿,我是没有感觉身体不舒服啦,可是就不懂他想干嘛……”
  人类谨守男女之别,各为她和睚眦准备对门相邻的客房休憩,她仍是每每都在睚眦床上醒来——他以看守为名义,当丫鬟目送他们关门回房后,潜进她房内,将她逮回他那间房。她知道他怕她偷跑,上好灵参取之不易,自然要严加看管,她可以理解,但吃她的嘴,吸她的舌,又咬红她的参皮,更老在她耳边埋怨“就算不是母的,起码是只公的该有多好……”这类怪言怪语,她真的很一头雾水。
  她不介意被他吃掉,这句话出自肺腑。
  帮他补补身,加加功力,总好过让其余妖魔鬼怪吞食入腹来得强,她宁可化做睚眦的血肉,成为他的一部分,也不想去造福她不认识甚至是她讨厌的家伙。所以现在当睚眦的嘴又凑过来时,她已经很认命很配合地张开檀口,等待他探撷“参汁”。
  “灵参不分雌雄,又不是公的比较补或母的比较不补,真不知道他怨叹什么,我明明就已经很滋补很甜美了,他哪里不满呀?难道他还想找别枝参吗?!”她这回向头顶上方那朵微微垂首的白玫瑰,口气酸溜溜。
  花儿无解,暗自吐香。
  惹她心烦的事,尚有另一椿。
  武家庄的比武招亲。
  她终于弄懂比武招亲是啥意思,原来就像几头公虎互争互咬,最终胜者取得与雌虎交配权,唯一不同之处是人类多出“婚配”这玩意儿,一男一女,一公一母,一雄一雌,共结连理,成为夫妻。
  她没看过何谓“成亲”,所以刚开始还颇兴致高昂,鼓励睚眦成一次亲让她长长见识,换来睚眦冷眼两颗。
  不只睚眦不娶,武乘凤也不嫁,既然两人有志一同,便没有再深谈下去的必要,婚事直接告吹就好。偏偏武纬文不允,说武家庄丢不起面子,硬要睚眦多留两天,让他说服自家宝贝爱女。睚眦压根不想,是参娃还没住腻人类宅邸,他才勉予同意。
  至于她这株灵参为何心烦,则更莫名其妙了,原本吵着要睚眦去成亲来瞧瞧的她,越是弄懂婚配、夫妻这些词意之后,竟觉胸口闷倦,总是无法畅快。
  今晚,武纬文又刻意撮合睚眦和武乘凤,办了桌酒席,说是要款待睚眦,实则希望他与女儿多有相处了解的机会。她虽然在酒席间占有一个位置能坐,但她不能快意地用手抓取食物,必须学人类拿着,别说是动筷夹菜,她连如何让两根筷子顺利分开都做不到,这种绑手绑脚的饭,她一口也吞不下去,胡乱编了个“不饿”为借口,退出饭厅,往这儿享受地气拥抱。
  她还是比较喜欢和睚眦对坐小桌前,可以肆无忌惮捉这个吃那个,没人管她满手油腻或是吃相难看。
  她不喜欢和别人同桌,不喜欢睚眦身旁坐着武乘凤,不喜欢睚眦和武乘凤相互拼酒,更不喜欢武纬文左一句“两人无比相称”,右一句“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离席前,睚眦低声交代她乖乖待在房里别乱跑,她偏不要听话。哼,交代她要听话,怎么不退席跟她一块走?就这么想和武乘凤喝酒吃饭吗?
  她迳自跑到园林中庭的花圃内养精蓄锐,太久没接触到泥地,有损元气,害她都有些倦懒,趁睚眦没空理睬她,她好好补补精神。
  “要不是你缠在我身上的红绳没解开,我早遁地溜了,就不用在这里恼这烦那儿的,以前在天山,我只要顾着长高长壮便好,没事儿赏赏月,淋淋薄雨,哪像现在……被弄得好复杂,全是臭睚眦害的!”
  在天山,根本不会因谁烦恼为谁思量,而今,无论做啥说啥想啥,都有一个“睚眦”卡在脑子里,用他轻佻的笑容和浓烈的眸光,干扰她,影响她……迷惑她。
  参娃翻个身,侧躺在地,嗅着泥香。熟悉的气味,总能教她放松心神,贪婪地多吸几口,它与睚眦身上淡淡的咸海味不同,最近太常被睚眦塞进怀里,闻惯他的味道,那是在天山待了一辈子也没有闻过的阔海气息……
  参娃迷迷糊糊即将睡去,身后枝叶悉悉索索的拨动声,又把她吵醒。
  一定是睚眦,八成是他大老爷终于酒足饭饱,与武乘凤培养完感情,甘愿回房,才发现她这株可以替人解酒醉的好用灵参没待在房里,又跑出来逮她回去。
  她睹气不理他,故意继续背对来者,埋首泥地里,不准自己去吸嗅他身上骠悍强势的味道,她知道自己绝对不敌它的引诱,脸蛋深深按抵在他胸口时,他的气息,会害她失神。
  后颈传来浓重吐息,当她惊觉味道不对劲时,温热湿滑的舌吮已经滑过她细腻颈肤——
  她弹跳起来,捂住颈子,回首,水眸瞪大,一屁股跌坐在地。
  不是睚眦,那是一只长有赤红色牛角的妖,双臂虽是人形,却布满黑色粗毛。
  “果然不是谣传,灵参当真现世……这参香,错不了……”牛妖的鼻翼翕动时,清晰可见白雾喷出。
  “你谁呀?!”恶心死了恶心死了,后颈上残留的湿腥,教她寒毛直耸,怎么擦也擦不去。
  “大鹗说它瞧见时,我还不信,但鳙鳙也说难得一见的灵参在城里出没,多么求之不易,谁都挖不到的灵参,竟自己跑进人类城里……”牛妖紫色的舌长长伸出,在嘴角滑了一圈,舔不尽不断淌落的唾沫。“所有妖物最想吃的补品就在我眼前……”
  它探出粗壮的毛茸掌蹄要抓她,参娃反应迅速,闪了过去,往玫瑰丛里钻,人形太大太碍事,她躲到绿叶间,马上恢复参形方便藏匿,往昔若遇上此类妖物,她就直接土遁,将它远远抛脑后,现在受困于该死的红绳,只能自求多福!
  参形小巧灵活,挨着枝叶,慢慢挪动脚步,不发出半点声响。牛妖的她左后侧,动作有些迟缓,她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敏捷及它的驽钝,要逃离它应该不是难事,这令她稍稍安心,叫自己别太慌张。她从叶缝偷觑,牛妖正在她消失的玫瑰丛里翻找她,她忍下咭笑,换到下一株花丛后,拉开她与牛妖的距离,顺利往圈围满园景色的石雕矮栏前进,只消跨出去,直奔回房,谅牛妖也不敢闹进住满人类的地方吧!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牛妖仍满园圃里嗅寻她的气味,压根没留意她已经爬过石雕矮栏,她无声做出仰天狂笑的嚣张模样,正欲跃下矮栏,参脚才离地,身子被鹫猛冲劲给活逮,腾空飞起——
  还有另一只鸟妖?!
  “大鹗!是我先发现它的!”牛妖在底下喷气跳脚。
  “谁先抓到就归谁!嘎——嘎——”大鹗振翅的强大气漩,刮得此刻沦落为它爪下猎物的参娃满头参叶参果凌乱颤动,连眼睛都快睁不开。
  “至少让我吃根参脚!”牛妖“哞”地嚷叫。
  “这可不行,灵参这么补的东西,我自己吃都嫌不够,哪能分你?!”鸟爪收紧,箍牢参娃,锐利爪锋几乎要刺进她的身体,惹来她叫痛。
  “你太不够意思了!”牛妖朝它抛掷一根精壮木棍,鸟妖避掉,双翼大振,眼看就要飞向高空,若这么被带走,下场绝对是连渣也不剩下,参娃试图挣扎,完全无用,气急败坏的牛妖在她眼前越变越小、越变越远……
  无计可施,只能惨叫,只有一个名字在她无助之际,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睚眦!睚眦快来救我——我要被吃掉了!睚眦——”
  乌沉的夜,月儿不知何时让夜云遮蔽,星子寥寥无几,却有一道银电,划破天际,银芒之后本该随之而来的轰隆雷声久久不闻其响,反倒是诡异的惨叫绵延不断,紧接着,雨,落下来了,溅湿她一身——
  雨不是这种腥臭味。
  那阵骤雨,源自于鸟妖断掉的左翅,红得刺眼。惨叫声犹在持续,银电停留夜幕空中,显眼醒目,待她看清银电的真面目后,它又劈下来,这回斩断鸟妖捉住她的那只利爪,她从鸟妖箍制中逃脱。
  “电掣!”是睚眦的刀!那把活生生的龙刀,斩鸟妖时,它是锋利钢刀,此时它又变成一尾小龙,朝坠下高空的她驰来,龙尾一卷,把她缠绕两圈,护在身躯间,与她一同落地时,它以一半刀形牢牢竖插入泥,另一半柔软的身体将她放下,不至于害她摔成参泥。
  可是落地后,一只牛妖等在那儿。
  刷刷两声乍起又乍失——
  朝她跨来两步的牛妖双角被削成一片一片,电掣像道光,在它身上绕一回才重返参娃身边,牛妖壮硕身体如山崩般垮下,恢复成黄牛原貌,只是已断气息。
  不过是她眨了眼的瞬间。
  园圃里恢复寂静,只有风声和叶梢沙沙。
  她左右张望,以为睚眦在哪儿驱使电掣龙刀,遍寻好一会儿,没看见睚眦身影,她转而问向电掣:“你一直……跟着我吗?”
  银白色小龙与它的主人一样高傲,睨她的眼神正嗤哼回着:废话。
  “睚眦叫你这么做?”
  电掣的龙眸是淡淡碧绿色,仿似无瑕通澈的玉,若里头多镶些温柔、少些鄙视就太完美了。
  “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命令电掣?”睚眦这时出现在后园小径,悠哉步来。夜风拂扬他的发丝,混着淡淡酒味,微醺的他,笑起来更形慵懒。“它跟着你好一段时日,平常不轻易现身,只有你哀号叫出我的名字,它才会跳出来解决想偷灵参吃的妖物。”幸好他早有防范。
  “你怎会料到有妖物想抓我?”
  “灵参不都很珍稀难寻吗?既麻溜又爱跑,没有不想一尝灵参滋味的妖,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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