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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习作-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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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豹仔啊!”不提他倒还罢了,一提起他,张家玮就笑得更嚣张了。“他要是在乎的话,他在新婚之夜仓皇逃离家门,远赴纽约?他不爱江山,也不爱美人,在他眼中这两样东西都是敝屐,全不值得一顾,就算我们公开出双入对,也不会有人出面干预。”
  他再度握紧她的手,将她拉近他横过半个桌子的胸口。
  她不再费力抽回,睁大明眸,定定的望着他,语气坚定的说:“就算他永远不回来,我依旧是林家的媳妇,把手放开。”
  “何必呢?”就是这刚毅无比的眼神,让他每每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敢造次。“你到底眷恋他什么?”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劳你过问。”她把文件收拢,放入桌旁的牛皮纸袋,起身关掉台灯。“谢谢你害我加不了班,做不了事。走吧,我不希望让旁人作出不当的揣测。”
  “豹仔是一只鸿雁,你拴不住他的。”张家玮跟在她后面,锲而不舍的企图软化她的意志。
  “我从没想过拴住他。”
  “那你干么嫁他?”
  “我不能单纯的迷恋他吗?”这人有够烦的,真想抄一根扫把,将他打离十万八千里。
  “迷恋他的人太多了,都是那种十八岁的小女生,你也太盲——”一通电话打进来,他立刻拿起话筒,“喂?哦,她已经下班了……呃,不知道耶。”
  “谁打来的?”
  “不是找你的。”他挂掉电话,接着说:“豹仔的魅力仅限于舞台上,一下了舞台,他就只是个平凡的富家公子,我看不出他有何吸引人之处。”
  “舞台?”安采妮不解问:“你是指他是个……表演者?”
  “喂,你这未免太扯了吧,刚刚才说迷恋他,现在又假装不知道他是知名的舞者,说实话,你难道不觉得一个大男人跑去跳舞,是很缺乏一股气概吗?”
  “他是一名舞者?”他这些话令她大为震惊。“所以他出国是为了……”
  “两个目的,一是为了逃避,一是为了公演。看来你真的什么都没搞清楚,这种婚姻太危险了。”张家玮话还没说完,安采妮已经大步奔出办公室,走进恰巧停在同楼的电梯。
  她需要找个地方好好厘清这一切。她全身像被掏空似的跌跌撞撞走向地下室的停车场。
  “总经理。”阿俊声冷不防的从左侧车道小跑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夫人打电话到公司找你,我想总经理大概还在这儿,就直接过来了。”陈俊声现在对她的态度对了必恭必敬之外,还多加了七分的谄媚。
  “我婆婆?她有说找我什么事吗?”坐进车子,她随即发动引擎。
  “没提,只说若见到你,请你回家一趟。”
  “谢谢你。”婆婆找她,为什么不直接拨电话到公司来呢?“我知道了。”向他点个头,车轮开始运转起来。
  车子驶向街道时,两旁已是一片霓虹闪烁。记不得有多久的时间,她不曾见到向晚的斜阳,不曾和夕照的余晖相遇于黄昏。
  日子总在忙乱中稻稻遑遑度过,是她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也是很好麻醉自己的方法。
  此刻他在的地方是白天还是夜晚?林少夫那半带嘲弄的笑靥又来到眼前,他竟然是……怎么会?
  这家伙究竟有多少秘密蓄意隐瞒她?难怪他说可以帮她要到阿忌的亲笔签名照,难怪送他到机场那天,在一楼大厅见到的那些人,全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张家玮说他是知名舞者,有多知名?他该不会就是……不不不,不可能,不会有这么刚好的事。就凭他那副吊儿郎当,故作浪漫的颓唐模样,怎可能会是封教授手底下的首席台柱。
  坐在车内,望着一波波车潮和人潮,她顿时像被抽离掉所有知觉,游魂似的跟着走走停停,一切全靠机械式的反应。
  呵,游魂。林少夫讥诮过她多少次的名词,直到这当口才真实体会,自己的确是徒具形体,活得毫无生气的木头人。
  她突然发现,就要过农历新年了。
  在回到外双溪前,她先拨一通电话给婆婆,也许,该找个时间陪她去采买年货。
  “我打了电话到公司,阿玮说你走了,打你手机又没开,很忙吗?当心不要把身子忙坏了。”
  她婆婆、永远是慈祥、和蔼的,口气中永远充满关怀和不舍。
  安采妮承诺回家一趟。她停妥车子,踏上如茵的草坪。一弯残月如勾,高悬在枝头上,望着自己细长的影子,心中忽然倍感孤独的寂寞。
  为什么要在此时想起他?没有理由想他的不是吗?为什么要让他进驻心灵的最深处?
  许沁雅噙着笑,站在玄关处等候她,一见着她,上前走近几步。
  “敛,几天见,你又瘦了。”牵着她的手,两人像一对羝犊情深的母女。“你爸爸和我天天盼着你回来一道吃饭,哪知道你忙得天昏地暗,连面也见不着。”
  佣人端来一大碗香味四溢的鸡汤,许沁雅直催着要她快趁热喝了。
  林镇福难得也下楼来,他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小心烫,慢慢喝。”见她没注意,他急着提醒她。“晚饭也还没吃吧?你这么个忙法怎么行?迟早要把身体搞坏。”
  安采妮喝鸡汤时,佣人已端放好四样可口的菜肴,和一碗她相当喜爱的小米粥。
  “我今早约了你妈妈一起去参加市长夫人主办的慈善义卖会,”许沁雅笑咪咪的道,“特地跟她讨教了几道菜,你快吃吃看,够不够火候。”
  林镇福也说:“吃完了还有甜点哟。”
  他们像宠溺小儿似的,把安采妮捧在手掌心,争相呵护着。
  安采妮明白,林少夫的仓卒离家,令他俩感到万分的歉疚,她越是表现得不在乎,他们越要努力想尽办法加以弥补。
  为着这个原因,他们让她享受到了儿时所欠缺的、不足的一切父爱和母爱。
  “改天该由我做几道菜给你们吃。”她腼腆的说。
  “不用了,你忙成这样。”许沁雅不知想起什么,开心的说:“要说起料理,豹仔倒是有几手,记得他刚从学校毕业,还曾经偷偷跑到一家食品公司上班,研发了一个……叫什么来着?”
  “哎,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提它做什么?”林镇福一听到儿子“不务正业”的过往,火气就上来。
  到食品公司上班!林少夫那玩世不恭的富家大少爷!这倒是新鲜,安采妮会心一笑,瞧他那副自命潇洒的德行,居然也会对食品业感兴趣。
  他后来没有继续在那行发展,想当然耳和公公有百分之一百的关系。
  “汤凉了,快喝快喝。”许沁雅迭声的催促着。
  经过这次,安采妮心中暗自决定,以后她下班后先回到这儿,吃饱喝足,顺便听听林少夫的儿时趣事,再返回空荡荡的住处继续未完的工作。
  这天回到别墅,打开电子信箱,有一封寄自巴黎的信。
  是林少夫寄来的。
  嗨!老婆,忙得天昏地暗?
  爸爸告诉我,你农历年有七天的假,要不要到法国来?
  我可以抽空陪你玩几天。
  简短几个字,安采妮却要一看再看。
  整整六十八天,他没有只字片语,甚至一通问候的电话。这封电子邮件,叫她不免要怀疑,是不是公公以恶势力逼迫他写的。
  果然在除夕前两天,许沁雅试探性的问了她,要不要出国走走。
  “豹仔跟你都没去度蜜月哩,我看你干脆先到法国找他,然后选个地方,好好休息几天。”餐桌上林镇福显得特别高兴,林镇财和张家玮也都来了,五个人坐在大餐桌前闲话家常。
  明知自己强行撮合的婚事,压根不被外界看好,他依旧满怀希望,并且用最大的心力来巩固维护。
  “时间这么赶,恐怕已经订不到机票了。”安采妮意兴阑珊的找借口搪塞。
  “机票不是问题,阿玮有得是办法。”林镇财笑说:“你打算哪天出中,我叫他帮忙把机票送来。阿玮,行吧?”
  “行,当然行啦,”张家玮硬挤出来的笑容相当难看。“不就是阿叔您一句话嘛。”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安采妮,见她根本没在看自己,复又低头搅动碗里的豆腐脑。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镇福眉开眼笑地夹了一块炒龙虾递予安采妮。“多吃点,你太瘦了。”
  许沁雅也给她舀上一盅黑枣洋参炖鸡,直盯着她连汤都喝光了,才肯善罢甘休。
  大伙心里各端着一窝心事,表面上和乐融融,却从头到尾说不上一句真性子的话,和平常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人相聚时的有说有笑,很不一样。
  晚饭后,张家玮和林镇财借口另外有事,先后离去。
  林镇福立即将安采妮叫进书房,面色凝重的说:“知道我今儿为何要阿玮到家里吃饭?”
  “不知道。”
  “公司里有许多流言,”林镇福摘下老花眼镜,定定的看住她。“你受了多少委屈我都心知肚明,所以,我必须给你更大的权限。有些人即便能力再好,若不适任,随时可以叫他走路。”
  “爸爸您指的是……”
  “你是聪明的孩子,不需要我多说,应该也猜得到吧。”林镇福打开书架旁的木柜,取出一只绒布盒,“拿去,我跟你妈妈的一点心意。”
  安采妮怔愣地打开盒盖,竟是整套的钻石首饰,从项链、耳环、手镯到戒指,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爸,这怎么……”她怎能收下如此贵重的礼物。
  “收下来。”林镇福轻拍她的肩膀,“坦白说,你比豹仔要孝顺多了,他呀!”除了迭声的叹气之外,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不知怎么说自己那令人又气又疼的儿子才好。
  一向不善于劝解人的安采妮,只是静静的候立一旁聆听他的无奈和哀伤。
  这感觉很奇特,被数落的人就是她的丈夫,她却完全置身事外。
  这夜月明星稀,再过三天就是农历年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呵,林少夫可曾思念过她这个新婚的妻子?但,他为什么要思念她?
  林家两老是因为有时留她较晚,特地帮她打理一个房间,供她有时留下来过夜。道过晚安后,回房的独自趴在窗口数星星。
  今夜的她,心绪格外芜杂,万念丛生,剪不断理还乱。
  “采妮,”许沁雅悄声推开她的房门,“豹仔来了电话,找你呢。”
  “喔。”她拿起话筒,婆婆已知趣的退了出去。
  “睡了吗?”林少夫的声音听起来挺开心的。
  “还没,”安采妮搞不懂自己为何心跳突然急促了起来。“找我有事?”
  “准备来法国了吗?”
  “应该吧。”她淡淡的说。
  “表现得兴奋一点,否则我会觉得很无趣。”
  问题是,他的口气也没让人家觉得受到欢迎呀。
  “那也得有个兴奋的理由。”
  “千里会夫君,理由还不够充公?”
  一听就知道他又想乱没正经的调侃她。
  “别提夫君这两个字,不然我现在就打电话请阿玮别忙订票了。”
  “那阿忌呢?他总值得你不远千里来一趟吧?”
  安采妮尚未来得及反应,电话已挂掉。他提到阿忌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难不成如何,她委实无法想像,只是整颗心,霎时涨得满满的。
  晨曦微明中,华航的班机缓缓降落在戴高乐机场。
  安采妮提着简单的行囊,跟着人群移往电动走道,步出机场大门。
  几乎一抬眼,她就瞟见他了。
  栏杆旁那个穿着厚重大衣,戴着皮手套、穿着皮靴子的男子,不就是她久违的丈夫吗?
  “嗨,”安采妮表情生硬地朝他挥手,“没想到你会来接我。”
  “情非得已呀。”阿忌掩饰起久别重逢的喜悦,故意跟她大加抱怨。“我是现代的岳飞,我爸则是可恶透顶的秦桧,人家充其量不过只下了十二道金牌,他刚是早十通,晚十通,三天共六十通越洋电话,就差没让我的耳朵穿孔爆裂而已。”
  “对不起。”安采妮歉然的说,瞧他话语间的不情不愿,她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就这样?”未名太便宜了吧。“我可是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特地赶来的。”
  “不然呢?”错的又不是她。安采妮已经开始后悔大老远飞到这寒冷剌骨,一点也不浪漫的巴黎来。
  阿忌接过她手中的行李,丢进租来的宝蓝色轿车的后车箱,然后站在她面前,非常仔细的盯着她瞧。
  “别这样看着我。”她不安的说。
  “令你意乱情迷?”他疯言疯语的毛病丝毫没有因为身处异地而有所改变。
  “哈。”标准的自恋狂。她不屑地把脸侧转一旁,却立刻让他给板了回来。以为他又不良企图,她忙道:“别在这里吻我。”
  “唔,很好的提议。”阿忌脸上的笑靥更深了。他身子前倾着,把那张带着邪气的脸移到她眼前,让彼此的距离拉近至只剩咫尺,以便鼻息相闻。
  “我累了,请直接送我到饭店吧。”为自己一时的失言,安采妮脸上的红云直飘到耳根子去。
  “让我亲一个。”他的口气仿佛缠着要糖吃的小孩。
  “别闹了,我真的很累。”她话声才落,他已不顾来来往往行人的侧目,给了她一记热情洋溢的亲吻。
  “唔,不错,毫无杂质,和两个半月前一样芳香迷人,回去我颁一个贞节牌坊给你。”
  “你是专程要我来这里忍受你的讥诮?”安采妮真的光火了,愤然推开他,悻悻地朝相反方向快步离去。
  阿忌猿臂一伸,将她揽了回来。
  “几十天不见,你的幽默感比以前更退化了。”他连声可惜之后,为防她一时兴起,又要耍大老婆脾气,索性张开双手,将她圈在胸前。
  “究竟要不要送我到饭店?”她生怒的俏脸看在阿忌眼里,却是千娇百媚,艳丽无比。
  “让我再看你一会儿,别,我保证就只是这样看着你。”将她挣扎的手握入掌心,他定定的望着她瘦削苍白的容颜。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我不懂。”他这算什么问题?没头没脑。
  “你懂,你只是不肯承认,不敢面对。”轻轻拥她入怀,他一改放浪不羁的轻佻态度,神情凝重的低语,“你累得连呼吸都觉得是沉重的负担,为什么不学着释放自己?大仇未报,你也许已经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划得来吗?”
  短短几句话,即道尽她潜藏灵魂深处的所有心酸血泪。但她仍好强的仰起下巴,假装自己很好,根本不曾受伤。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只是缺乏睡眠,睡一觉就没事了,真的。”
  “我在你眼中看到强忍的泪。”阿忌气不过她的故作坚强,却又不能将她大卸八块,只得愤愤地推她坐入车子里,“给我好好保重,我可不想在三十岁就变成鳏夫。”
  车子滑出车道,他扭开音响,播放出来的是披头四的“草莓园”。
  安采妮是个非常忠诚的披头迷,长途疲累之后,能欣赏到这么感性的歌声,对她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甘霖。
  他对巴黎似乎满熟的,超速、蛇行、闯红灯,一点不含糊,简直比本地人还要如鱼得水。
  “什么时候回台湾?”长久的沉默后,她突地问。
  “说不准。”他总是没有张固定的时刻表,好似生命永远在空中飞舞。
  “爸妈很想你。”
  “你呢?你想我吗?”他抛过来一抹冷凝的眼神,叫人猜不透里面蕴含着的是什么。
  “我没有想你的理由。”她苦笑着说,“一如你没有想我的心情。”
  阿忌不再言语,他缄默地望着前方,黝黑的瞳眸中闪着寥落的、无彩的星芒。
  红灯时车子停下,他若有所思的转头看着她的眼。
  “你爱过吗?撇开那个舞者不谈,你曾经在轻狂年少时,疯狂的、不顾一切的爱上一个人吗?”
  “这样的问题很侮辱人。”安采妮沉下脸,“我不是冷血动物,我、我也是……我当然爱过,只是、只是无法长久,我无法长久去维系一份感情,因为我,因为我……”
  “因为你没有心。”他语带嘲弄,“你的心已被你锁死在仇恨的包袱里,因此你无法爱人,别人也无法爱你。”
  “这样说是不公平的。”她大声抗议。
  “但,你在乎吗?”他把车子驶进一家五星级饭店的地下停车场。“在你眼里,我除了是助你挥剑杀人的帮凶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意义?”
  她处于错愕中,跟着他迷惘地走向一楼大厅,进入位于十五楼的房间。
  “小睡片刻就好,否则时差很难调整过来。”他从大衣口袋取出一张票,放到她手中。“晚上七点三十分,你的‘阿忌’将有一场很精彩的表演。”
  “你不陪我去?”
  “我另外有事。”他交代着,“散场后,我去接你。”
  “这,你就让我一个人枯坐在饭店里?”他的忽冷忽热令她非常不能接受。
  “我以为你喜欢孤独。”他淡漠的脸庞似乎隐藏着许多心事。
  “是我刚刚的话得罪你了?”
  阿忌没有回答,只是给她一抹很轻很轻的笑,便转身准备离去。
  “别走。”安采妮慌忙挡在门口,接下来便无以为济了。“我……”
  他锐利的瞳仁紧盯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我、我大老远的来,你……”钦,怎么说才好呢?
  “找不到留我下来的理由?”他淡笑的脸孔有着叫人不易察觉的黯然。
  “难道非要我求你?”她轻咬着下唇,朝前移近一大步,伸手环向他的腰,把脸靠在他胸口。“好,我承认,我想你,即使明知你不爱我,我还是想你想得心慌。”
  原本僵硬地杵着的阿忌,终于将她紧紧拥进怀里,黑瞳深深望往昏黄灯光下,美得不像真的她的脸。
  “怎见得我不爱你?”他的吻从她耳后来到前额、眼脸,霸住她的唇,与她的舌缠绵不舍。
  “张家玮说,他说你什么也不爱,阿叔也说,爱情走不进你的心里面,你的心里没有留空位给任何女人。”安采妮惶恐于体内忽尔滋生的澎湃情潮,所有的细胞在瞬间快速苏醒,每一根血管都是狂窜的火苗。
  这份感情来得如此突然,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可惜这一次他们统统都猜错了。”怀中这强悍、冷酷、精致而娇弱的女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引他的?
  他按掉大衣口袋里叽叽作响的手机,迫不及待地剥除彼此身上的衣物,将野浪的拥吻延伸到她丰满粉嫩的乳峰。
  一阵温热涌上眼眶,安采妮忍不住淌下泪来。躺在他厚实的胸膛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满足感,悄然自体内衍生。
  这样的欢爱无疑是销魂蚀骨的,她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两性之间原来也可以如此愉悦美妙。
  “敛,”她急喘地拉开瘠挠的嗓子,忧心忡忡的说:“万一我爱上了你,可如何是好?”
  第七章
  安采妮阖上双眼,泪水顺着嫣颊潸然而下,阿忌不舍的紧拥她入怀。
  “敞开心灵,跟着感觉走,我会等你。”他把脸贴着她的脸,耳鬓缓缓厮磨。
  “等我来爱你?”在极度恍惚中,她睁开眼,往脸上一抹,只觉满面涕泪婆娑。早春长脚的阳光,透过低垂的布幔停在浅蓝的沙发上,再蹑足来到床边,将她的水颊映照得晶莹剔透。
  “等你来与我相爱。”他的话真挚而专一,半点不像在开玩笑。
  安采妮怔往了,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这是真实的景况吗?她和林少夫竟在他乡异国,躺在床上缠绵俳恻,情语低回。
  蓦然间,她迷失在幻境与真实的灰色地带,涣散的精神,久久无法收拢。
  “爱上你会是个灾难吗?”她双手反扣他多毛的肱臂,贪婪的用左颊与其贴近摩挲,从颈项到发根。天,从来不曾这么渴望与人分享自己,以及急于被拥有。
  阿忌温柔地在她腮上一啄,“肯定是,我的需索一向惊人,你得有足够的体力满足我,时时迎合我,否则后果恐怕不只是个灾难而已。”
  “所以你才要同时交好几个女朋友?你不爱她们,只是为了满足你的性需求?”安采妮翻腾的情绪,这时如溃堤的江河难以收拾。
  怎知他竟然纵声大笑。“是谁告诉你我同时交好几个女朋友的?阿玮?阿叔?还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多事者?”
  “我亲眼撞见的,你忘了吗?在你阳明山的住处,那个打扮得很入时的女子。”
  “你撞见什么了?”他健硕的身躯蓄意地推挤她。“女人一进我家的门就表示跟我有染?我在你心目中就那么不堪?别忘了,你还曾经在我那儿硬赖了两天两夜,仰或是你在吃醋?”
  “我才没有。”因为急于辩驳,反而更令心底的秘密昭然若揭,她红着脸低语,“我只是——”
  “不重要了。”阿忌拉起她,口里哼着悠扬的曲调,他们以卧房为舞池,舞了起来。“忘掉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好吗?‘如果你因错过太阳而落泪,你也将错过星辰’。”
  “怎么知道我喜欢泰戈尔的诗?”安采妮步伐跟得很好,两人裸里却优美如艺术品的胴体,一举手、一投足均是迷人的双人舞。
  “很抱歉,关于你的一切,我还来不及研究,当然也不可能投你所好。”他爱诗爱词,爱吟唱和舞蹈,只是这些她尚不能全然了解。
  “你是个奇怪的人。”奇怪到连一句顺耳的好听话也吝于去说。
  “我不奇怪,只是忠于自己。”
  “这样的人多半自私。”
  “噢?”他一笑置之,转身将她旋得老远,随即又将她拉回怀抱。
  一遍又一遍,最后,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双双卧倒在地毯上。
  阿忌取来冰开水喝了一口,再取出里头的冰块,顺着她的锁骨,越过高耸的丰满,来到平滑的小腹。
  安采妮激奋的弓起上身,语调模糊的求他别再挑逗她。
  他岂肯轻饶,把未完全溶化的冰块含入口中,十指焦灼地插入她乌黑似锦的发丝中,热吻如急雨狂落,要求再一次享受温存。
  沉溺在其中的她,难以自持地剧烈呻吟起来。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可以尽情的享受性爱,享受一个男人的宠幸。
  “告诉我,你爱我。”他狂乱的沙哑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我……”她惶惑地望着他,干涩的喉咙,令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我……”
  “你爱我吗,安采妮?在你向我交心又交人之后,怎么还能坚持把爱隐藏着不一并交出?”
  “我……”霎时消失无踪的快感,被随之而来的忐忑所取代。如此痛苦与极致欢愉的体验交相重叠,令她晕眩得难以承载。
  看出她的犹豫,阿忌黯然地站起来,将她抱至弹簧床上,体贴地盖好被子,然后满屋子找他的衣服,再一件件穿上。
  “我走了。”快近晌午,再不回去,封教授要急得跳脚了。
  “你要去哪里?”
  “回,”他顿了下,“回饭店。”
  她清咳了数声,暗哑的嗓子才恢复正常。“为什么不干脆搬过来这里住,彼此近一些,好互相关照。”
  “明天吧,我今天还有事。”一手拎着外套,一手漫不经心的朝她挥舞两下,“晚上七点三十分,别忘了去欣赏阿忌的舞蹈。”告别中,他看也没再看她一眼。
  安采妮拥着柔软的被褥,不敢相信他说走就走,丝毫不留恋。
  一分钟以前,他们还缠绵逾恒地拥吻欢爱,仿佛、仿佛彼此交换了一千一万个誓言,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
  窗外乌云不知何时笼上天际,飘起小雨了,气温非常低,身在异乡的她,寂寞汹涌而来。
  为何肉体得到绝大的满足后,心灵依然如此空虚?是因为他的遽然离去?
  翻身用鼻凑向枕套,上面犹残留着他如野兽般狂野的味道,如此鲜明,如此诱惑,将她推向他大敞的怀抱。
  爱上他了吗?安采妮忍不住自问。
  心湖里的答案已清楚浮现出来,理智却仍一味地加以掩饰。她害怕看到真实的自己,那份惶恐较之面对任何一个商场上的强劲敌手,更令她无所适从。
  “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告诉她,你就是她欣赏得无以复加的人?”封明廉答应让阿忌的脑袋暂时保留住,是在她听了安采妮不可思议的暗恋情怀之后,才暂时浇灭燃烧狂烈的怒焰。
  今天,是他们在巴黎的最后一场演出,她要求所有团员演出得画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而阿忌居然敢在这重要的时刻失踪十二小时,简直是存心跟她作对!
  但人家去会的毕竟是才新婚的妻子,于情于理,她似乎都应该给予通融。
  “我问你话呀,怎不回答?”瞅着刚化好妆的阿忌,封明廉脸上的怒火,顿时消弭了一大半。
  太美了,他的俊美注定是为舞台而生的。她一双鱼尾纹满布的老眼,激赏不已的看着自己的爱徒。
  “我要确定她爱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个幻影。”她的眼中闪烁着她以前不曾见过的灼灼星芒。
  “问题是,”封明廉以过来人的世故口吻道:“你都已经陷进去了,还煞得了车吗?万一她对那个幻影的迷恋,远胜于对你的情愫呢?”
  “如果得到的不是至珍至贵的情爱,我宁可抱着缺憾度过此生。”他以为了无痕迹的伤感,听在旁人耳里却备觉心酸。
  封明廉盯着他,良久不语。
  “你尘封的心被那位美丽女子吸引住了,阿忌,你不只陷进去,而且是泥足深陷。一名真正的艺术家不能长久摒弃情爱,很好,你的舞蹈上的成就将更上一层楼、更臻完美,我恭喜你,阿忌。”
  “你甚至不认识她,也许她并不是个好女孩。”一阵悠扬的管弦乐音响起,催促着阿忌,要他尽快到舞台上。
  “有冲撞就有火花,坏女孩有坏女孩的迷人之处,只要是爱情就值得祝福。”
  终于幕启了,灯光把阿忌迎上舞台的中央,在强烈的灯光下,他见不到台下任何一名观众,但他心里却清楚感受到安采妮的存在。
  干冰制造出特殊效果,四处尽是白茫茫的烟雾,烟雾缭绕中,情欲如排山倒海般涌至他的四肢百骸。
  她就在那里吧?静静的欣赏他的演出,一如过往无数次的表演?
  此刻她的心里想着谁呢?
  莫名地,他突然恼怒起自己来,如果没有“阿忌”,那么她是否就能了无阻碍的把心交给他?
  因为想得投入,澎湃的思潮在体内张牙舞爪继而形诸于外,使得他的舞姿展现前所未有的张力和美感。
  落幕了,掌声如雷,所有的观众都起立致敬,团员们连谢了五次幕仍欲罢不能。
  当大厅灯光齐亮时,阿忌跳下舞台,直直走到安采妮面前,把一束献花送给她。
  她带着无限喜悦的容颜,有着既惊且喜的表情。然后,他转身返回舞台,她则跨步追了上去。
  幕终于缓缓落下,在舞台后,安采妮怔怔的望着眼前一脸浓妆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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