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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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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勋听到这话,心中一惊:“陛下待我恩高,郭勋自然是实心用事,不敢有稍许懈怠。”

“说得好。”孙淡静静地看着郭勋:“除了实心用事这四个字,其实,前天陛下谈起你时还说过另外一句评语。”

郭勋屏住呼吸:“还请教。”

孙淡:“陛下说,郭勋这人最大的优点是听命行事,但有令下,就不折不扣地执行,也不去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乃至纯之人。”

“陛下啊!”郭勋想起正德往日对自己的恩情,心中一酸,眼泪又下来了。

“好了,陛下的口谕我已经传完了。”孙淡将一条手巾递过去:“郭侯,听说这几天你府上访客不断啊!”

郭勋接过手巾正要去擦眼泪,闻言,右手僵在半空。

孙淡轻轻地说:“其实这事也瞒不过陛下的,郭侯如今也是朝中的擎天一柱,未来,朝局就算有所动荡,无论是谁,都得依靠郭侯将着纷乱的时世给稳下来。有些人,做事操切,却与你我没任何关系。孙淡到时候自去科举,郭侯你又有何打算呢?”

郭勋深深地看了孙淡一眼,良久才拱拱手:“多谢。”他本能够走到今天,本就是一个精明人,如何不懂得孙淡话中的意思,经过孙淡一提醒,心中突然敞亮起来。

孙淡也不再说话,背着手慢慢朝花木的阴影中走去。

闹了这半夜,郭勋已经无心睡眠,也不回府,径直去了京营设在城中的衙门。

刚回书房,就有一个贴心小吏来报:“禀侯爷,刚才有好几拨客人来访问,如今还一拨等在大堂里侯着呢?”此人本是郭勋的远亲,在郭府做了多年管家,如今外放出来在衙门做做官,是郭勋的得力助手之一。

“哦,来的究竟是哪路的神仙?”郭勋神色微变,哼了一声:“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小吏笑道:“傍晚时,兴王府的陆炳来过,听说侯爷不在,就回去了。再晚些,太常寺的师长青师大人和平秋里来访,听说侯爷进宫去了,就赖在这里不走,说是非要等到你回来不可。”

郭勋大声冷笑起来,不禁骂了一句粗口:“这都怎么了,怎么都跑老郭这里来找事,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小吏有些为难,小声道:“侯爷,这样做不太妥当吧,要不,我就去回他们,说侯爷你带口信回来,说要在宫中值守,这两天就不回衙门了。”

“恩,这样也好。”郭勋摸了摸脑门,喃喃道:“如今这京城要闹腾起来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小吏担心地喊了一声:“侯爷。”

“不知道怎么办,就凉拌。”郭勋嘿一声笑起来:“孙淡说得好呀,将来不管是谁当家,总归需要老郭我来维持局面,我又为什么要去凑这个热闹。他奶奶的,有的人就是一心要把我拉到赌台上去,可我已经是稳赢的局面,凭什么要去赌?老子就是不陪他们疯。对了,你也不要太得罪师长青他们,这事不到最后,也不知道结果。”

“是。”

“还有……”等小吏站定了,郭勋沉吟片刻,道:“就在这一两日……要变天了,你先给我备马,我马上去内阁值房守着。还有,传我将令,丰台和西山两处军营取消休假,一旦得到我的命令,立即开进城来封闭九门,全城戒严。”

“是。”小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背心中全是寒意。也不敢多问,手下运笔如飞,将一道道命令写在纸上,待郭勋签字画押之后,这才小心地收进怀中。

“孙淡说得好啊,郭勋险些误了大事。”郭勋一想到后果,不觉心中发冷,又暗自庆幸。

等小吏备好马,他也不耽,一口气跑去了西苑内阁的值房里,不出他的意料之外,三大阁臣都还守在那里。

※※※

打发走了郭勋,孙淡正要回屋去,却见旁边花木一阵摇曳,一个身着铠甲全身披挂之人走了出来。

孙淡一惊,转头看去,却是已昏迷两日的正德皇帝。

孙淡吓了一条,忙拱手:“大将军你怎么起来了,还这种穿戴?我这就去叫人。”

正德一脸潮红,额头微微见汗。他摆了摆手,微笑道:“别去惊动那些太监,这大概是朕最后一次清醒了,就让我安静地同你说说话儿。”

孙淡心中一酸,低声喊:“陛下。”

“还是叫大将军吧,朕就算是死了,也要身着戎装,手握钢刀。”他将手放在雁翎刀的把柄上:“谈笑两君臣,生死一知己,孙淡,你觉得我此刻很从容吗?”

“陛下从容不迫。”

正德坐在水塘边的假山石上,又指了指身边的马兰花:“朕自当年把这些花从草原上移植过来后,就没见它们开过,呵呵,当初在草原上,满目都是蓝色,远远望去,就好象天与地都已经融化到一处,真美啊!”

说着话,正德抬头看着天空,目光晶莹闪亮,口中喃喃道:“塞上风景,口外草原,朕是回不去了……孙淡,朕知道他们在等着……拟诏吧!”

“陛下……”孙淡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正德无声笑了笑:“快写吧,你这个孙先生啊,自来都是从容淡定,怎么今时反做如此小儿女态。我等虽无君臣之名分,却有君臣之实。事关江山社稷,不能再耽搁了。朕已经感觉自己的身子快挺不下去,生命正在飞快流逝,或许,下一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臣这就写。”孙淡连忙跑回精舍拿了纸笔回到池塘边上:“陛下,臣该怎么写?”

“就写朕传位于兴王长子朱厚璁,你看着斟酌词句吧。你念,朕写。”

“是。”孙淡忙将黄柃摊在正德身前的假山石上,又将笔放到他的手中。

感觉正德那只手烫得吓人。

正德提起笔,“说吧。”

孙淡:“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正德字写不得不是太好,此刻回光返照,写得飞快,更显得潦草。

“……念自御极以来,虽不敢自谓能移风易俗、家给人足,上拟数代明圣之主,而欲致海宇升平,人民乐业,孜孜汲汲、小心敬慎,夙夜不遑,未尝少懈。数十年来殚心竭力,有如一日,此岂‘劳苦’二字所能概括耶?前代帝王或享年不永,史论概以为酒色所致也,皆书生好为讥评,虽纯全净美之君,亦必抉摘瑕疵。朕今为前代帝王剖白言之,盖由天下事繁,不胜劳惫之所致也。诸葛亮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人臣者惟诸葛亮能如此耳。若帝王仔肩甚重,无可旁诿……”

正德出了一口气:“赞誉太过,太过了,在外面人严重,朕不过是一个荒唐的君王。”

孙淡眼泪掉了下来:“陛下当得起圣明二字。”

“太过了,太过了。”正德叹息:“不过,孙先生真是写得一手好文章啊……继续吧。”

孙淡不敢再耽搁,忙念道:“兴王长子,宪宗之孙,孝宗之从子,朕之从弟,序当立。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正德十六年三月四日,子。”

正德放下笔:“好文章啊好文章,一直以来,朕就只读过先生的小说和诗词,临终前总算看能看到孙先生的正经文字……用玺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星坠

“朕大概是要死了,坐吧,孙卿。”交代好后事,写下了遗诏,正德皇帝朱厚照微笑着指着身边的太湖石。此刻,这个青年已经瘦得如同一根干燥的木柴,仿佛只要有一点火星就能彻底将他点燃,仿佛他的生命就要随着这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但就在此,在璀璨的星空下,他却一脸恬静地坐在那里。身上的铠甲反射着夜的光芒,整个人像是透明的水晶。

脸上的潮红已经消退,浮现白玉的颜色。

他轻轻闭上眼睛,往昔的一幕幕场景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慈爱的母亲、威严的父皇、战场的呐喊、女人们温婉的笑容、那些轻狂的少年青春,都随着蒙古高原那一阵轻风吹上高天云外。

空气中,有青草、马粪、兵器和男子汉热汗的味道。

身上的病痛已经消失,代之以微微的舒畅,整个人就好象要飘起来。

他就是,世界的中心,东方最伟大的君王,富有四海,霸绝天地的,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

看着坐在身边的孙淡,正德突然微微一笑,将腰上的雁翎刀平放在双腿上,一双枯瘦的手轻轻摸在上面,就好象在触摸女人的肌肤,又好象是在抚摩着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千秋之后,朕的继位者或许会这样教训他的自孙‘你像学朱厚照吗?’朕知道他们会怎么说我:贪杯、好色、尚兵、无赖,所行之事荒谬不经。朕要死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千秋功罪,由他们说去。”

孙淡仿佛是被魇住了,默默地坐在正德身边,郑重地看着争议极大的君王。

正德的脸渐渐苍白下来,又好象逐渐透明。

突然睁开眼睛,看到孙淡的神情,正德轻笑道:“别怕,朕身上越来越冷,等下可能会吓住你。”

孙淡静静地看着他:“陛下,以英宗皇帝的英武,当年率五十万大军却在‘土木堡之变’中成了蒙古军的俘虏,而应州大捷中,陛下率五六万人抗击四五万蒙古军就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此后蒙古兵长时间内不敢内犯便是这次战斗的直接结果。而且在这场战斗中,陛下亲自指挥布置,战术正确,指挥得法,并以九五至尊斩首一级,即便是古时的一代雄主也不过如此。若这也能称之为荒诞不经,还有什么人配称之为明君?”

正德却笑了笑,好象却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同孙淡在讨论下去,他也没有了力气:“孙卿,你的才学和见识自然是一流的,跟了朕这么长时间,按说朕应该给你一个出身的。只可惜,以你的本事,若依着这条路入仕,对你的前程却有莫大影响。那些读书人的心思,朕最清楚不过了。功名但从直中取。你是朕看重的人,朕不希望你将来被人看轻了。这事是朕亏欠了你,还请原谅。”

孙淡点点头,一时间竟然痴住了。

正德依旧含笑着看着孙淡,好象在想这人的人生即将变成什么模样,又会走到哪一步呢?

“对了,见了杨廷和,替朕带一句话给他,就说,这么多年以来,朕所行荒唐,让他替朕担了许多骂名,吃了许多苦头,对不起了。”

孙淡再次点头,想要再说些什么,正德却摆了摆头:“说了这么多话,朕累了,想歇了,如果醒不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念一段经文吧。”说完话,就将双目闭上。

“是。”孙淡轻轻念道:“闻如是。一时佛游罗阅只耆闍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俱。比丘千二百五十。菩萨三万二千。彼时世尊与无央数百千之众眷属围绕而为说经。时有天子名曰寂顺律音。在于会坐。即从坐起更整衣服。长跪叉手白世尊曰。文殊师利今为所在。一切诸会四部之众。天龙鬼神释梵四王。皆共渴仰。欲睹正士咨讲妙辞听受经义……”

轻轻的念颂声中,夜渐渐深了,星光更加灿烂。

就在这一刻,孙淡发现,就在正德皇帝脚下,有一株马兰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开放,在夜光中幽幽地蓝着。这株从蒙古高原移植过来的野花,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是草原吹过来的风吗?”孙淡停了下来。

马兰的香气在风中氤氲,似近忽远。

没有人回答的他的提问。

一代帝王,就这么身批戎装,手抚长刀悄然离世。

两颗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孙淡喃喃道:“厚照,其实,岳灵珊最后还是同令狐冲在一起,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

此时,平秋里和师长青还坐在郭勋的部堂大厅中,身边茶几上茶水喝了冲,冲了喝,已经尝不出它原来的味道。

平秋里格物致知了一辈子,最近又屡受挫折,养气功夫却已修炼到了得。因此,无论郭勋手下的小吏们怎么翻白眼,他还是挺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宛若一颗松树一般。

倒是他身边的师长青已经坐立不安,不时挪动一下身体,不是抓抓腮帮子,完全没有朝廷命官的威严:“秋里,夜已经深了,郭侯还没回来,我们是不是……外面那么多事,离了你我,只怕……”

平秋里咬紧牙关:“再等等。”

师长青有些无奈:“秋里,如果郭侯不回来了呢,我们总不可能在这里等一夜啊!”

“我说,再等等。”平秋里静静地说:“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总归有个参照。”

师长青心气浮躁起来,他又挪了一下屁股:“秋里,真没办法再坐下去了。”

平秋里心中不觉有些叹息,王爷派这么一个活宝给自己当助手还真是没挑对人,难怪自己不是孙淡的对手,猪一样的同伴真是一件让人无奈的事。

正要再劝他一句,却听到外面一阵细微的骚动,便看到好几个郭勋的手下快步朝外面跑去,手中还拿着令符一样的东西。

平秋里脸色顿时变了,他也不犹豫,立即站起身来:“走吧!”

师长青早等得不耐烦了,闻言大觉惊喜:“秋里怎么想通了,好好好,我们这就走,哎,坐了这么长时间,一身都坐得疼了。”说着话便站起身来,不住地拍打着腰腿上的肌肉。

平秋里却不解释,沉着一张脸朝屋外走去。

从头到尾,平秋里都没说一句话。从郭勋那里出来,师长青才感觉到平秋里的异样,忙问:“秋里,你怎么了?”

平秋里冷着一张脸:“皇帝……大行了。”

“什么?”师长青低声惊叫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见微知著,想当然尔。”平秋里冷笑:“刚才郭勋为什么不见我们?这家伙已经准备置身事外了,我们再在这里耽搁下去毫无必要。你看见没有,三更半夜的,他手下的人手持令符朝外面跑,知道他想干什么吗?”

师长青面带骇然:“他想做什么?”

“戒严,要戒严了!”平秋里喃喃道:“时间不多了,必须立即发动。”

师长青:“对对对,马上发动。郭勋已经保持中立,若等他关闭九门,我们就完蛋了。”他不住顿脚:“如今这事,秋里,我心里乱得很,该怎么办才好?没有郭勋的帮忙,我们连皇宫都进不去,还怎么发动?”说到后面,师长青嗓音沙哑起来。

平秋里哑然一笑:“你我进不了皇宫,有人进得了。长青,你是不是认识锦衣卫的朱寰。”

“对,打过几次交道,可是,我们同他没有任何接触。难道你想说动他,现在还来得及吗?”师长青急得满头是汗:“他可是天子近臣,只怕我们开不出能够让他满意的价钱。上次打击平氏钱庄不也有锦衣卫的人插手吗?他同我们已然势成水火,我们去说他,可能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平秋里冷冷一笑,左眼又是一虚:“朱寰是天子的近臣,却不是新君的心腹。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这样,我写一封信,你带去给朱寰。若他答应,你同他一起进宫,控制住豹房。我在外面调集王爷早在京城潜伏下的人力,同你策应。若你那边得手,立即带信出来。”

“朱寰会答应吗,会答应吗?”师长青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谁知道呢?”平秋里突然笑了起来:“生死在此一搏,若师大人能说服朱寰,你我都是从龙功臣,公侯万代。若不能说服,师大人,你我也不用再麻烦了,直接找口水井跳下去。”

师长青身体一颤,面上失去了血色。他颤抖着声音:“也只能这样了,我马上过去。”

“师大人总算下决心了,难得这么有勇气。”平秋里讽刺一笑,找早等在街边的马车一招手:“文房四宝侍侯。”

接过笔,一气呵成,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酣畅: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如今终于到了一啸而惊天下的时候了。

※※※

锦衣卫指挥使朱寰家。

朱寰默默地看着手上那封信,突然一拍桌,怒喝一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听到这一声厉喝,师长青下得身体一缩,几乎瘫软在地,连声哀号:“朱大人,朱大人呀,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咱们是各为其主。皇帝大行,皇位虚悬,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事成之后,兵部尚书一职就是你的了。你若要带兵,京营的军队都交给你。大人,你好好想想吧!”

“哈哈,看你那胆怯模样,就是个没卵蛋的娘们!”朱寰轰然大笑起来,直笑得屋中烛光摇曳不定。他扬了扬手中那封信,道:“兵部尚书,好大手笔,好优厚的条件。可惜啊,你可以看看这封信,平某可没开出这样的条件。他只代他的王爷答应让我继续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者。”

“啊,怎么可能这样,平秋里疯了吗?”师长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伸手去抢那封信。

朱寰身边的秦关向前踏出一步,手摸在刀柄上,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凛冽杀气:“止步!”

“让他看看。”朱寰懒洋洋地一松手,那封素笺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师长青慌忙从地上拣起那封信,只看了一眼,就软倒在地,带着哭腔:“朱大人饶命啊,朱大人饶命啊!”

平秋里这封信语气很平淡,上面说,如果朱寰愿意做这个从龙功臣,带师长青进豹房,拿到皇帝遗诏书。青州那边许他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做下去,做一辈子。

师长青一看就吓得没有了魂魄,这开的是什么条件啊?人家朱寰已经是锦衣卫生的指挥使了,你来一个事成以后依旧做这个指挥使,一点好处也不给,这能有什么诚意,不得罪人吗?

以朱寰那种暴戾的性子,非活剐了他不可。

师长青一脸颓丧,内心之中已经将平秋里的祖宗十八辈骂了个遍。

出乎师长青的意料,朱寰却慢慢走到师长青的面前,突然低头看着他,问:“师大人究竟在怕什么?”

师长青还是在哭号:“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朱寰突然一伸手,将师长青从地上拉起来:“成大事者,必意志坚定,师大人如此怯懦,只怕等下发动起来,不知要怕成什么样子?”

师长青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大人啊!”

“平秋里说服我了。”

“什么?”

“我说,平秋里说服我了?”朱寰轻轻摇着头,突然一脸的悲戚:“自本朝开国以来,从来就没听说过有锦衣卫指挥使在卸任之后做过其他官职。要么在这个位置上坐到死,要么死无葬身之地。我们知道太多君王的秘密,手中掌握着太多大臣的把柄了,怎么可能还干别的?”

他叹息一声:“其实,自从做了这个指挥使,朱寰就知道自己将来会不得好死。如今,皇帝即将大行,一朝天子一朝臣。平秋里说得好呀,兴王府自有陆松和陆炳父子,又是兴王的心腹。将来,这南北衙自然是要交给他们的。可是,我能怎么办。在位时知道那么多人的隐私,掌握了那么多机密。不管是天子,还是大臣都容不得我再活下去。茫茫天下,竟无有一处可安身的地儿。

平秋里许我在锦衣卫指挥使位置上干一辈子,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打动人心的呢?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好,可内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干吧,干吧,失败了最多一死,若赢了,就有一线生计。若什么也不做,也许就在明天,大把的人要砍下我朱寰的脑袋。师大人,你说我做还是不做?”

说完话,也不理睬地上的师长青,朱寰大声下令:“秦关、韩月,立即带着二十个锦衣卫精锐卫士,随我去豹房护驾。任何敢于拦在我面前之人,誓杀之!”

“是!”秦关响亮地应了一声。

※※※

陆家钱庄。

陆炳眼睛大亮:“终于发动了,郭勋很快就要戒严了,留给青州那位爷的时间真得不多啊!只要拖到天亮,等京营的军队一进城,大局一定,任他平秋里有钱般手段,也使不出来。不过……真让人意外了,师长青居然去见朱寰。”

黄锦胯下又湿又冷,难受得直想呻吟,他有些不耐烦地说:“朱寰会答应吗?”

“难说。”

“什么,不可能吧?”黄锦叫出声来:“老朱图什么呀,富贵荣华他什么都不缺,干嘛要去趟这荡浑水?”

“图他顶上人头。”陆炳冷笑:“这些年,老朱得罪的人多了,有多少人想他死数也数不清楚。一旦王爷登基,你说他还能在指挥使的位置上干下去吗?王爷会答应让一个外人来掌管这么要害的部门吗?你说,他的仇家会不落井下石吗?一年不成,两年,十年,二十年,总归有抓到他把柄的时候。”

黄锦抽了一口气,还没等他再说,又有一个探子跑过来:“黄爷,陆爷,朱寰出府了,看方向是皇宫的方向?”

黄锦又惊又怒,尖锐地叫了一声:“好大狗胆,将来必诛此獠三族!”

陆炳猛地站起来:“事不宜迟,我们也该动起来了。黄公公,大内那边你那条线还能用吗?”

“可以。”黄锦点点头:“不过,要想进宫,人却不能太多,只能进去三五人。”

“可以了,三五人足矣。想那锦衣卫也不可能开进去大对人马,也不过些许几人而已。”陆炳凛然道:“黄公,皇帝大行即在今宵。你马上同冯镇一道进宫,拦住朱寰,只要拖延上一刻,一旦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皇城一戒严,我们就赢了。能不能拖住他们?”

黄锦:“试试看。”

“不是试试,是一定要。如果不能拖住朱寰,咱们一起找根绳子上吊,也不用回安陆了。”

“没问题,咱家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黄锦一伸手从旁边抓起一根细长的水火囚龙棍:“久闻朱寰乃一代枪法大家,咱家今夜要秤秤他的斤两。”

“我在外面主持大局,宫中就拜托公公了。”陆炳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第一百八十五章 热夜

西苑,豹房,黎明时分。

西苑位于紫禁城西侧,乃是明朝皇家园林所在。自元朝始,历代君王都在太液池周围修建了不少精美的建筑。因此,虽然在紫禁城之外,但其实这里已经完成变成普通百姓的禁地。

而且,自从正德皇帝不甘宫内枯燥的生活,离开了禁城,住进了皇城西北的豹房新宅后,再加上这里又是内阁值房所在。因此,围绕着太液池一带,方圆二十来里已俨然是帝国的政治军事中心。“豹房”原字音出阿拉伯语“巴欧坊Ba—Fen”之谐音转成“豹房”,其意译为“技艺学术研究中心”。

所以,后人所说的豹房其实就是武宗皇帝豢养猛兽的淫乐中心,没有任何事实依据。

当然,这也不过是后人以讹传讹,牵强附会罢了。

此刻,黄锦和冯镇正在一个太监的带领下在密密麻麻的宫殿之间穿梭。身为古人,这二人当然不知道,自从正德皇帝将帝国的政治军事中心搬迁到这一带后,接下来的几个朝代也无一例外将这里变成这个庞大东方国家的核心机要所在,在后世,这里有个让所有人如雷灌耳的名字………中南海。

冯镇这还是第一次到这等要害的地方,在里面转得头昏眼花,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看过这么多房子,看过这么多精致的景儿。心情震荡之下,呼吸也不觉紊乱,堂堂一代南方拳大家,竟有些气喘。天家的威仪,这在往常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却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四下空旷无人。

只三人的脚步声在周围的红墙碧瓦间激起阵阵回音。

“怎么,累了,要不歇歇?”黄锦一直在观察冯镇,作为一个武学大家,身边跟着这么一个南方拳的代表人物,即便是自己的队友,黄锦还是下意识地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这是武人人与武人之间的戒备之心。

“没……什么的?”冯镇身上有些抖瑟,语气焦躁地问:“黄公,我家主人在什么地方,他没事吧?”

黄锦冷冷道:“你现在还管这些做什么,那群乱臣贼子马上就要到了,须赶在他们前头截住他们,这也是你家主人的意思。”

“恩恩恩。”冯镇不住点头:“我家主人在进宫之前已经叮嘱过我让我听陆先生的,你们说咋整就咋整好了。我气息有些乱,估计是紧张的。”

“咯咯。”黄锦好象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用讥讽的语气道:“跟着咱家,有让你开眼界的时候。此间事了,自然会给你一个出身。只要你奋勇作战,将来进锦衣卫做个百户甚至千户,还不是小陆子一句话的事儿。”

冯镇面上带着一丝喜色,但旋即却摆了摆头:“老黄,做人可不能这样。冯镇当初落魄了,若不是主人把我从街上拣回去,老冯也不知道如今是何等光景。做人,什么都不要紧,但这个忠字却是必须恪守的。”

黄锦本有心招揽冯镇,现在见他如此不上道,冷笑一声:“你要跟着一个小秀才,自由得你。反正今日这一遭,咱家也不指望你怎么出力,等下见了朱寰,自我有去料理,你把他手下的几个爪牙给我挡住了。”

黄锦和冯镇偷偷摸进豹房,两眼一抹黑,也不知皇城内外是何情形,也不知道朱寰他们究竟走到什么地方了。

朱寰乃锦衣卫指挥使,本就掌管宫禁,要想进城,自可大摇大摆叫门,不像黄锦和冯镇,速度上却要快上三分。

所以,黄、冯二人一进城之后就催着那个内线在豹房中一阵狂奔,直跑得那个内线口吐百沫,眼见着就快要支撑不下去。

“好,就到这里吧。”内线不住喘息,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过道,两边皆是红墙:“这里离陛下的精舍不过六百米,是必由之路。”

“恩,就在这里等吧。”黄锦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那个内线立即撒腿就跑,转眼就失去了踪迹。

黄锦将手上的水火棍倚在墙上:“走这么远的路,咱家也有点累了,冯镇,看你紧张成那样,快调匀呼吸,如果没猜错,我们走到老朱前面了。”

话刚说完,远处就响起纷乱的脚步声,然后是狂乱的叫声:“护驾,护驾!”

抬眼望去,前方全是耀眼的火把的火光,已经有楼阁起了火头,在黑夜中燃得红彤彤焰腾腾。

黄锦面色大变:“朱寰该死,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朱寰想仅靠着手上那二十来个心腹显然不足以控制局势,为了制造混乱,为了牵制皇城的守卫,朱寰和他的手下不断将手中火把朝旁边的房屋扔去。

不断有火点燃起,到处都是呐喊声,到处都是敲锣救火的嘶叫。

哭声喊声越来越大,瞬间让整个西苑乱成一锅粥。

冯镇还在大声喘息,前面的火把越来越近,响亮的脚步声渐渐将整条长长的通道塞满。

借着火把的光线,可以看到前方艳丽的飞鱼服。

黄锦突然朝前踏出一步,站在通道正中。他闭上眼睛,大张着双臂,喃喃道:“这一天我等了十六年,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来吧!”

要么赢,要么死,反正再不回安陆那种小地方去了。

人生最悲惨之事莫过于空有一腔壮志雄心,却偏偏在偏僻一隅混吃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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