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大学士-第11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古汉语乃是高度凝练的文字,像史论这种东西讲究用典,讲究出处。考的是考生们的综合素养。一个不小心,就要闹大笑话,也别想拿高分。
孙淡也就查了查卷子,看自己写名字没有,再看看有没有错别字。如此,将五份卷子一一检查完毕,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他这才合上卷子,满意地吐了一口长气:“这一场算是过去了,按照目前这种形势,应该能拿高分。第三场的八股文对我孙淡来说是小菜一碟,关键就看马上就要开始的第二场了,这才是真正的挑战。”
放下卷子,孙淡忍不住抬头朝张璁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张璁还坐在那里发呆。
其实,他已经这样发了一下午的呆了。
先前孙淡在墙壁上写诗的时候,因为外面站了许多考官,虽然都没有说话,却也严重的影响的张璁的竞技状态。
张璁见不断有人影在自己面前晃动,一颗心早就被赵尚书和孙应奎他们给晃乱了。加上他一直憋着一口气要将这几篇史论写出花儿。可越想写好,心中却是越乱,到最后,脑袋里嗡嗡乱响,竟不知道如何落笔。
因为昨夜没有睡好,他一张脸青得怕人,眼角全是眼屎,眼珠子里布满了红丝,一副颓丧模样。
孙淡心中同情,刚才虽然乱,可他一直都留意着对面的张璁,也替他算了算。到现在,五篇史论,张璁才做了四篇,还有一篇没有动笔。
那一分考卷如今正放在张璁面前一字未写,而老张还是坐在那里发呆。
孙淡虽然同情张璁,可心中却是一阵痛快:老张啊老张,时间可不多了,最好你交个白卷。如此一来,你只怕连一个同进士也中不了,我孙淡也少了一个政敌。
孙淡心中高兴,将卷子整理好,就那么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盯着张璁看,就好象张璁脸上有一朵花。
刚开始的时候,张璁的眼神还是麻木的,可等孙淡的目光同他一接触,顿时将他惊醒过来。
张璁眼睛慢慢亮起来,目光与孙淡碰在一起,好象要溅出火星来。
他牙关紧咬,腮帮子上有两条咬筋突突跳动,已经肮脏得虬结成一团的长须无风自动。
孙淡心叫一声“糟糕!”,这个张璁好象恢复过来了。
果然,张璁突然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伸手倒了点水在砚台里,挽起袖子飞快地磨起了墨。
他这个磨墨的动作不快不慢,不轻不重,很有节奏,就像一台固定了转速的机器。
只片刻,浓浓一砚池墨汁已经磨好,闪着黑油油的光芒。
孙淡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张璁来得及吗?还有一个小时了,又要思考,又要写字,他能赶出这两千字来吗?
磨完墨,张璁突然站起身来,右手袖子往后一拉,直接夹在腰带上露出一条光秃秃的胳膊。
他一伸手抓起毛笔,粘了点墨,笔走龙蛇,在卷子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只不过片刻,这一篇文章就写完了。
张璁将笔往旁边一人,手抚长须,笑了起来。
孙淡连连摇头:这个张璁关键时刻还是爆发了,不愧是一嘉靖朝初年最重要的政治人物,还是有几分很本事的。
不过,张璁的才华虽然出众,可这么仓促写就的文章能得高分吗?
孙淡却不以为然。
考试这种东西考的是一个人的综合素质,有的时候弄巧不如藏拙,灵感一现所写的东西,未必就合审卷官的胃口。揣摩试题,揣摩考官心理是一项系统工程,你张璁还理解不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在天黑之前,贡院里又是一通忙碌。衙役和书办们分别到考舍收卷子,而考生们则站在栅栏前忐忑地将手中的卷子递过去,然后领了第二场的考题。
从现在开始,第二场考试总算开始了。
孙淡心中也不免跳得厉害,他也是深吸了一口气,在桌子前坐了半天,等心情平静下来,这才用手镇定地打开了卷子。
一开题目,孙淡就小声道:“我靠……这题目也太操蛋了,谁出的题,谁出的题……”
第三百五十八章 新考题
通常来说,会试第二场有五道公文艺学策题目,也就是策论和机关公文写作。
对孙淡来说策论题最难,策论题一般来说,考官会出一个史事,然后问你若换成你该怎么做,或者该如何处理。比如,考官会问你,如果当年王安石变法时的青苗法本是善政,可因为推行不利,最后流于形式,以至变成了一件扰民的恶政,若你是地方官该如何推行这个政策。
最简单的则是公文写作,左右不过是让你写一份奏折或者一分谢表。
可对其他考生来说却刚好相反。
中国古代的读书人注重文史,天底下又有哪一个读书人没读过史记,没读过通鉴?上至三皇无帝,下至本朝开国,都是耳熟能详。要想胡诌几句,也容易的很。比如王安石这一题,考生若想拿高分,只简单地分析一下这个政策的利弊,然后说些空话套话之类就能过关,还不会犯错。
可公文这种东西有固定格式,遇到刁钻古怪的题目,还真有些为难人。很多考生在进考场之前也没读过几篇公文,让他们现场写这种应用文,还真为难他们了。比如有一年的会试,考官就出了一道题,让考生代天子写一篇祭天的祭文。可怜那些考生什么时候接触过这种东西,以至于那一期有不少考生刚一看到题目,就晕倒在考场之中。
孙淡因为长期出入于内阁和司礼监,对机关公文可不陌生。又根据自己资料库中的资料,提前知道了考题,对他来说,这第二场考试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可等他一打开试卷,因而不觉骂了一声“靠!”
首先,这第二场的考题同历史上所记载的完全不一样,没一道题相同。
一看到题目,孙淡就抽了一口冷气,心中突然有些害怕。
眼前这种情形,充分说明蝴蝶效应已经开始发挥它的威力了。蝴蝶的翅膀刚开始扇动,将来也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不可预测的风暴。如果没猜错,历史应该已经驶上了另外一条轨道,也不知道会把这个世界带向何方。
孙淡突然有一种对历史的深深畏惧。
这第二场的试题没有策论,五道题全是机关公文写作,难度大不说,还甚是古怪。
第一题的题目是这样:假设苏轼当年被任命为吏部尚书,替他写一份谢表。
这题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按照现代人的话来说,不外乎是先多谢朝廷和皇帝的信任,本官德性不足,不足以担当此任。可既然有朝廷的任命,下官也只能遵命了。在任上当如何如何,为朝廷出力,为国家分忧云云。
可仔细一分析,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在答这道题的时候,你首先应该对苏轼所处的年代有深刻的了解,需要知道“王安石变法”需要知道“元佑党人”的典故,需要知道北宋的政治经济概况,写出的谢表才符合当时的历史大背景。
这还是其一,你还得分析,考官为什么会出这道题,如何才能借古寓今。
一句话,这道题考生若没有深厚的历史知识和对当前形势的分析能力,根本就无从下笔。说起来,还真有些像后世公务员考试的申论,只不过形式不同而已。
最后,你才能考虑格式问题,毕竟是公文,格式是固定的,丝毫出不得错。若错了,这道题你一分也拿不到。
对公文写作,孙淡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到不怎么畏惧。
只不过,这道题目没有现成的答案可抄,孙淡也只能打叠起精神开始老师答题了。
这也算是他穿越到古代,参加过的多场考试中所遇到的第一次挑战,一切都要靠自己的真本事说话。
当惯了抄书匠,这一次孙淡不但不畏惧,反有一种隐约的期待。他想看看,靠自己的本身的能耐,究竟能够在科场上走多远。
他前世本就是一个大学生,分析和综合学习能力本就比古人强。来明朝这么几年,每日都是手不释卷的刻度攻读,从思想和骨子里已经被国学所征服,所改变。
他不认为自己比普通读书人弱多少,况且,他还比同时代人眼界开阔,做这种申论式的考题正是他的强项。
有自己这个蝴蝶的存在,历史迟早就会发生一些预料不到的变化。为此,孙淡已经准备多年了,现在,改变终于出现,他自问已经准备好了。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了预备的,孙淡你读了这几年书,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你还害怕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使劲地搓着刚才因为心情激荡而有些发冷的手,直到将手搓得发热发烫,这才开始审题。
其实这道题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一道谢表,也很好写。可设计的内容实在太多,不但涉及到王安石变法,也涉及到朝廷的党争。当时,朝中就有两个声音,有人说要变法,维持国家政策的一贯性;有人说要尽废新法,回归仁宗时代的旧政策。
以至于新旧两党争论不休,轮番执政,到最后从政见的君子之争演变成派系之争和党同伐异的生死较量,将宋朝的政治风气败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苏轼则认为新法虽有弊端,却也有其可取之处,不可尽废,只需做出一定的改良。
也因为如此,苏轼将新旧两党都得罪了个遍,这才造成了他人生的大悲剧。
孙淡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个谢表中按照这个思路将苏轼的政治理念写进去,指出,自己将在吏部尚书位置上为国家选拔出合格人才,改良社会,清除弊端云云。
这一次审题,孙淡花了不少时间,写得也慢,等做完这道题,已是深夜,只觉得身上极为疲倦,但精神上却有一种异常的愉悦。
这感觉非常不错。
答完卷子,他在洗子里将笔上的墨洗尽了,这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看样子,这第二场的考试要花不少工夫,却不像第一场那么简单,也没那么多时间。
在睡着的一瞬间,孙淡突然有一个念头:这第二场的三天时间应该过得很快吧!
第三百五十九章 答题
一夜无梦,等醒过来,在考舍中也没法子洗脸,只能学着猫洗脸,胡乱地揉了揉眼睛就爬了起来。
此时已近中午,又睡了个懒觉。
天空中又飘起了淅沥春雨,这一年的年景不错,风调雨顺,应该是个丰年。这一年的起头,北方的小麦正在抽穗,正怕春旱,有这场雨,这一年的收成算是保住了。
当然,这一切对考场中的考生来说也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只需静心答题就可以了。
晴也须来,雨也须来。
墙壁上替的诗词墨迹未干,在春天的朦胧水气中微微发潮。
孙淡才写了三首,接下来他还准备抄一些上去,争取在考试结束之后结成一个集子,也好在明朝文学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不错,在考题没作完之前,他也没心思弄这个。
这第二场的考题同历史记载上完全不一样,孙淡这科会试的成败与否就看这三天了,一考定输赢,断断马虎不得。
这几天生物钟有些乱,睡了这么长时间,反觉得有些疲倦。
孙淡起床之后,胡乱吃了点干粮,也没急着做题,反慢悠悠地在考舍里打起了太极拳。
对面的张璁还是一脸灰败,他已经从前一场的颓废中恢复过来。见孙淡又在搞鬼,手中比画着拳法不像拳法,戏剧功架不像功架的东西,心中非常恼怒。他想做题,可却被孙淡影响得静不下心来。
同孙淡做了对门,简直就是一场悲剧。
张璁也知道,第一场自己虽然顺利做完了卷子,表面上看起来答得也不错,可他也有颇多不满意的地方,估计最后审卷的时候得分也不高。
归根结底,就是孙淡在对面墙壁上乱涂乱画,引得考官们围观,扰乱了他的心神,否则何至于搞成现在这样?
好不容易等孙淡打完拳,开始答题了,张璁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卷子开始写了起来。
其实,这第二场的考题也只有孙淡一个人觉得有些微妙,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对所有考生来说,这种模式化的公文写作也没什么难度。不知道格式的,只能自叹晦气,知道格式的上手也容易,一支笔写得飞快。
基本上来说,对付苏轼任吏部尚书的这种题目,换其他考生,也不过例行公事地先感谢组织感谢朝廷和皇帝对自己的信任,若臣做了这个尚书,当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为皇帝和朝廷办事,都是一些空话和套话。
写起来也不用动脑筋,轻松得很。
再说,又经过了前一场三天的考试,考生们已经熟悉了考场气氛,心情也都放松下来,再没有前一场那种又哭又闹,甚至被驱除出考场的事情发生。
考场的气氛一松,考官们也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不像前三天那样用戒备的目光看犯人一样看着大家。
不过,好象……好象孙淡这里还是戒备森严,不断有考官过来在他考舍前驻足观望,然后失望而去。
张璁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解,仔细一想,这才明白考官是在看孙淡又没有新的诗文出来。
被考官这么看重,张璁突然对孙淡有一种深深的妒忌,再加上不断有考官在前面晃来晃去,直晃得张璁心浮气躁,做起题来也大失水准,最后胡乱写了些空话套话了事。好在他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名士,即便作的是官样文章,还是颇有水准。不过,至于考官给他多少分,却又两说。
孙淡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写诗做词,要对付剩余的四道题就已经不轻松了,依他的计划,审题到答卷,今天一整天最多再两道,明天对付剩余两道。
大概看了一下手中的题目,孙淡从中挑出了两道相对容易些的。
说是两道题,实际上也算是一道。
这两题的题目是北方蒙古骚扰山西,若你是宣大总兵,请你分别写一道邸报和塘报,向朝廷报告边关情势,请求援兵。
由此可以看出,今科出题的考官是何等的刁钻古怪,一个内容竟然出了两道题目,很有想象力。
这两道题目内容一样,可邸报和塘报的格式不同,通传形式和速度也不一样,有不少讲究。
其中,所谓邸报就是古代的官方报纸,不定期发行,主要内容是皇帝的起居、言行、上谕、朝旨、书诏、法令等,有官吏的任命、升迁、黜废、奖惩等,有大臣和各地方官的奏折等。从形制上来看,更接近于后世的新闻稿。
写新闻稿孙淡以前在大学里可是学过的,新闻稿讲究的是用字简单准确直白,要将一件事的来龙去脉用高度凝练的话说出来,且让人看得明白而不产生歧义。
至于塘报,则是军事情报。格式同普通邸报又有所不同不但要写得简单直白,还得加上军事主官对形势的判断。然后,传递的时候,六百里加急和八百里加急的格式也有所不同。
这个也好些,不是很难。
最难的一点在于,在座的考生对军事可没什么概念。在以前甚至还发生过读书人不知道宣大府究竟是什么的笑话,在那些书生看来,宣大就是一个地名。
其实,宣大府乃是一个军事机构,负责对蒙古的防御作战。所谓宣就是宣化,大就是大同。
答这个题之前,你首先要对明朝的九边有所了解,然后对明朝的军事机关对外作战,从军事动员,到准备辎重,调动军队的一系列程序有些了解,然后才谈得上作题。
据孙淡所知,单纯的地方守备部队的防御作战,程序倒也简单,不过是守城而已。可要调动军队出城进攻,却非常复杂。明朝军值,一队上百人的队伍擅自离开驻防地一百里地,可视为叛逆。因此,大军调动,朝廷首先应该任命军事主管,然后,军事主官去兵部报备,领取兵符,才能出境作战。战斗一结束,就要将兵符还给兵部,解散部队,或将军队派回驻地。
如此,才算是交卸了差使。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断断马虎不得。因此,朝廷也不厌其烦地使这一套程序变得越来越复杂。
一看到这题,孙淡除了骂出题官实在可恶,居然出了这种古怪的题目,心中却暗自庆幸:还好我孙淡对明朝军制非常熟悉,资料库里也下了不少这方面的东西,否则,还真要抓瞎了。
哎,谁以后再同我说古代的科举考试只靠八股文,只考四书五经,我就同谁急。
这样的题目,比起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可难多了。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考试选拔出来的,才当得上理论、道德和实践三结合的人才。
一但过关,任何一个中了的考生,立即就可以派到一定的岗位上去当官做事。
孙淡这两道题答得也顺利,不过,等这两篇文章写完,这一天也就结束了。
他心中非常满意。
当然,对面的张璁好象也很满意的样子,除了每到考官在孙淡的考舍面前驻足观望的时候,这个张大名士还是露出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
他的心情美不美丽,同孙淡也没有任何关系。
同样,可以感觉出来,考场中的其他考生也都很放松。
对普通考生来说,这两题也不过是普通的公文写作,反正不过是将边关的情形报告给朝廷知道,把事情写清楚就可以了。至于其他,至于谁派兵,派多少,粮草辎重器械如何准备,和相关程序究竟是怎么样的,倒不要紧。
不知不觉中,很多考生就这么不知不觉中落进了出题官故意布置的陷阱当中去。
有明一朝,文重武轻。朝廷对武官也多有戒备,防范极严。像这种调动大军的事情,更是看得极重,生怕出了强势的范缜,酿成大祸。
因此,表面上看来不过是一场对外战争,其实却考的是考生对武官系统的认识。
总体来说,对军队,明朝是防范多于信任,形式大于内容。
只要抓住了这一个要点,想不考出高分来也难。
对这一点,整个考场,大概也只有孙淡等少数几人能够看出出题官隐藏在这两道题目背后的险恶用心……这家伙,实在太坏了!
孙淡也被这个出题官弄得苦笑不得,这一场,也不知道要涮下来多少不甘心的考生啊!
第三百六十章 有变
坤宁宫。
大量的墨汁在八尺素宣上纵横恣肆,形成一座高可接天的黝黑苍莽的高山,黑压压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就在观众看得快要窒息之时,一道银亮瀑布从山腰的危岩上落下,从上而下,将这副浓黑的图画切成两块,让人的心也随着那一道奔泻而下的天水一落千丈。
瀑布泻到山脚,在小村庄前汇集成一道溪流,水势也缓了下来,让人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子彻底放松下来。
眼睛里全是红丝,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
陈皇后为了运笔方便,只穿了一件窄袖碎花红色小袄,她手上全是墨汁和颜料,虽然满脸都是疲惫,可精神却亢奋到极点。
为了这副大尺副的山水画,从构思到落笔,她已经在案前站了一天一夜了。
身边的宫女阿绿担心地看着主子,一脸的惶急:“娘娘,你身子不好,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可不能再这么熬下去。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且不说万岁爷那里会怪罪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我们自己个儿先得去撞死了。”
陈皇后对宫女阿绿的话置若罔闻,眼睛须臾没有离开自己的画作。
自从那日听了孙淡的那阕《沁园春?长沙》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被那种滂湃的气势震得心怀激荡,内心中总有一股要画些什么的创作冲动。
陈家本就是书画世家,陈皇后家里人都是有名的丹青妙手,她五岁时就拿起了画笔,虽然水平不是很高,可基础却打得极牢固。后来嫁给了朱厚璁,做了兴王妃,后来又做了皇后,身份尊贵,也再没机会再拿笔了。
人生的事情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啊,陈皇后记得自己小时候立志要做一个黄公望一样的大画家,可谁曾想到最后却当了皇后。
这回发了兴要画画,内心中那股冲动却再也压抑不住,也没睡觉,只将那句“看万山红遍层林尽燃”翻来覆去地默念,直到那股激情如泉水一样从地下喷涌而出,这才提起笔将浓黑到发亮的墨汁涂到纸上。
这一刻,她只觉得胸中那一片块垒也随着笔墨的走势一点一点成型,一点一点将眼前那八尺方寸的乾坤添满。
整体的形状已然画好,剩下的就是补充上细节。
这个时候,陈皇后这才转头对阿绿说:“阿绿,你觉得本宫这画如何?”
阿绿忙道:“娘娘的画自然是极好的,依奴婢看来,已经超过仇十洲了。”
陈皇后已经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笑了笑:“胡说,少恭维人。仇英的是工笔山水,本宫这是泼墨大写意,画法不同,根本没办法比。你之所以这么说,那是怕我敬我。其实,本宫也不个心胸狭窄之人,你有话就直说吧,说说喝画有什么地方不对。”
阿绿吐了吐舌头,俏皮地说道:“娘娘,阿绿不过是一个粗鄙丫头,连字都不识的,怎么可能懂画。”她从安陆时就跟了陈皇后,是皇后娘娘身边一等一的贴心丫头,平日里同陈皇后说起话来也很随便。
陈皇后心道:我倒忘记了这点,阿绿小丫头懂什么书画,若是吕芳在本宫身边,以他的才情,又得过孙先生指点,或许能看出这副画的好坏。这个孩子……可惜了。得想个办法将他从监狱里救出来,当然,现在本宫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竭力打倒张狐狸,只要张狐狸她们一倒,吕芳才有活命的可能。
陈皇后这么一想,心中却有些惆怅,半天才对阿绿说:“你也不用可疑讨好本宫,就说说你的第一眼印象。”
阿绿这才笑道:“娘娘,这画不好看。”
陈皇后伸出粘满了墨汁的手在她头上摸了摸,和颜悦色地问:“怎么不好看了?”
阿绿被陈皇后爱怜地摸了摸头,态度更是随便起来。她笑道:“娘娘,那奴婢我就直说了,说得不好,还请娘娘恕罪。”她用手指了指画面上那座高山,说:“娘娘,你这座上画得实在太高,都快顶着天了。这宫中的山水画儿,奴婢以前也随娘娘看过不少。人家的画,上面的天都很宽,很高的。”
陈皇后微笑道:“那是留白,这画讲究留白。”
“奴婢也不懂什么留白留黑的。”阿绿说:“反正人家的画的山水都不像娘娘这样直接顶到天行去,还有,你这副画画得实在太黑,把整张纸都画满了,一点空隙也没有。看得人眼花……不,头还有点晕。”
陈皇后突然笑了起来,上下盯着阿绿看。
阿绿被陈皇后看得心中狐疑:“娘娘你在看什么,奴婢心中好生害怕。”
陈皇后:“想不到你这丫头,虽然什么也不懂,却也会看画。告诉你吧,这种画法是孙先生以前教书的时候传我的法门,要的就是黑、满、崛、涩。你看这画像不像范宽的山水,少留白,满构图,山势迎面而来,瀑布浓缩为一条白色的裂隙,用沉涩的笔调一寸一寸地刻画出来,绵绵密密地深入到画面的每一个角落。一般来说,山水画的远近关系都用笔墨浓淡来表现。远的淡,近景浓。而本宫今天却反其道而行之,远浓近淡。如此一来,这山就有一种突兀屹立的感觉,就像是要倒下来一样。这才让你感觉到头晕眼花,哈哈,想不到你这小丫头倒有几分眼力。”
“这个孙先生懂还真是多啊,奴婢就听宫里的人说,孙先生是诸葛武侯转世。娘娘,孙先生现在正在考试,以他的才华,中个进士应该很容易。等他将来做了大官,干脆娘娘请陛下也封他一个武侯好了。”
陈皇后:“你这丫头,孙先生将来可是一承袭会昌侯爵位的,封他做武侯,你让武定侯怎么办?”
阿绿愤愤道:“郭勋算什么,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功劳吃饭,哪里比得上孙先生。我听人说,孙先生乃是苦人家出身,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那才算是真本事。依奴婢看来,他就应该被封为武侯,以显得郭勋那个武侯是假的。”
陈皇后放声大笑起来,因为笑得太用力,下嘴唇干裂出来的那道口子绷开了,一滴赤红热水落到纸上。
“娘娘!”阿绿大惊,忙叫道:“太医,太医,快去传太医来!”
“不用不用,其实……”陈皇后对阿绿说:“其实,这副画还没画完,因此,你看起来才觉得头晕,才觉得这画太满太乱。且看本宫的手段。”
阿绿:“娘娘,你的伤……又是一天没吃东西了,这个时候还画什么画儿呀?”
陈皇后却不再理睬阿绿,提起笔在朱砂盒子里饱满地蘸了一笔,直接点再纸上,落下鲜红的一笔。
这一点朱砂下去,画面顿时生动起来。
阿绿虽然不懂画,可依旧被这一笔打动,竟呆呆地站在那里。
只见,陈皇后运笔如飞,也没用什么技法,就那么简单地点下去,一发不可收拾。
大量密集的朱砂点使画面效果格外强烈,视觉魅力非凡,并以浓厚的墨色为底,形成冷暖对比,层次丰富;林间的白墙、山上的飞瀑和山下的流泉,互相衬托,极具气势,成了画面的亮色,而前景的溪涧则为庄严壮观的画面增添了动感。
随着陈皇后飞舞的画笔,无数红色朱砂如雨点一样在空中飞溅,落到纸上,落到阿绿的头上,落到自己的脸色。
这一刻,陈皇后只觉得自己身体里好象住进了一尊神,在指引着她的手向下………让一切燃烧!
在这一片红色中,有一个白衣少年负手而立,朗声吟道:“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那少年就是孙淡孙静远。
“哈哈,皇家气象,大气磅礴!”终于点完最后一笔大红,陈皇后将笔远远扔出屋去,嘴唇上有鲜血不断滴落,状若疯狂。
这一刻,她才算是济身当世一流山水画大家之林。
而这一切,就是因为孙淡那首《沁园春》。
笑声落下,陈皇后突然眼睛翻白,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滴水未进,等画完这副画,她终于支撑不住了。
“太医,快去传太医啊!”阿绿大声哭号起来。
……
皇后娘娘突然晕倒的消息传出之后,六宫震惊。
当然,也只有住在御花园那位暗自得意,咬牙切齿地咒骂道:“怎么不直接死了干净?”
在以前,皇后本已失宠,若换成那时,皇后出了事,或许还没那么大影响。可最近,皇后得了高人指点,逐渐挽回了天子的心。前一段时间,皇帝甚至一连临幸了她好几个晚上。
皇帝乃是半仙之体,又长期服用仙丹,对男女之事本不热心。能够在坤宁宫住上几天,已算是很难一见的事情了。
宫中之人多是势力之徒,又眼尖心活,见皇后逐渐得势,都有心讨东宫的好。
一听到陈皇后晕倒,都咋呼着跑过来侍侯,一副如丧考妣模样。
更有腿快的一溜小跑去西苑那里报信,哭天喊地求天子过来看皇后最后一眼。
嘉靖听传信的人夸大其辞,说什么皇后娘娘快不成了,不觉大惊,便放下了手中事务来了坤宁宫。
刚一进大殿,就见地上满满地跪满了太监和宫女,都哭得眼睛发红。
“奴才等叩见陛下。”众人见皇帝进来,慌忙抹了抹眼泪,齐齐地磕了下去。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