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秋水伊人-第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瞧你,就为一柄小刀掉眼泪,这是代表我铸刀技术还不算差吗?”
她才不是为了凤舞刀在哭呢……
“看来就算以后我离开寨里,也能靠着打造刀剑来谋生。”武罗笑道,她抬起氲满水雾的圆眼觑他,不确定自己听见什么。
“你说……离开寨里?”
“我在想,万一日后有了孩子,我也不希望孩子从小以当土匪为目标,毕竟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做父母的难免提心吊胆,你说是不?”他与她成亲时都还年轻,彼此有共识要缓几年才孕育孩子,现在时日已成熟,是该替未来打算打算。
“嗯……”她虽然只应了这么一声,脑袋瓜子却不停地用力点动。
“虎标哥那边,想也知道一定会强力阻止,不过他们全是靠拳头说话的海派兄弟,只要打赢他们,就不会太为难我。秋水,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好……”
那一夜,她用凤舞刀削了苹果,他一口,她一口,甜蜜的滋味,至今他依然牢牢记得。吃完苹果,他低首吻她,从她唇间尝到果香,舌尖更是贪婪地沿着她的唇办轻画,诱哄她,要她主动张开柔软小嘴,迎合他……
当初,他真的是抱持着单纯的心思在铸造龙飞凤舞刀,他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他手里握起龙飞刀,夺走许许多多条性命,龙飞刀上,喂满鲜血,而凤舞刀,就如同她一般纯净,不曾沾过半点血腥——
夫妻刀,龙飞凤舞,本该用以宣告他与她的恩爱感情,孰料,龙飞刀砍断凤舞刀之日,他承诺给她的生活,变成永远也无法实现的谎言。
他,成为背信毁约之人。
他用龙飞刀,亲手,杀了他的秋水。
也杀掉自己对这个人世间,唯一残存的眷恋及活下去的动力。
第7章
“秋水……秋水?秋水!”
魇魅声声呼唤,一次比一次大声,到最后直接用吼的,才将那位坐在忘川河畔的白衣姑娘给唤回头,她满腮眼泪,不知已经哭了多久,魇魅叹气,在她身边坐下。
“又在哭了?”他变出一条帕子,递给她,她缓缓接过,抹去眼泪,不一会儿,它们又淌满双颊。
“想起一些……往事。”她嗓音沙哑,充满哽咽。“好甜蜜的往事,想起我刚成为他的妻子,想起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心里还记得那如糖似蜜的点滴……明明就是那么快乐的回忆,为什么……现在却让我好痛苦、好痛苦,好像快要捏碎心脏,好疼、好疼……”她按住心窝,泪不止,痛不止。
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你这么担心,不会再弃下你一个人,我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秋水,相信我。
嫁给我。
没了龙玉佩,有我还不满足吗?
你就像凤舞刀一样,也是我心头上的一块肉,因为你在,我才能像现在心满意足,要是失去你,等同于剜掉我的心,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秋水,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她没忘呀!
一个字一个字,在夜里、在每一刻,她都反覆喃喃背诵,好怕自己遗忘,她要记着,绝不要忘,可这些已经化为她骨血的字词,却啃噬着她,教她痛苦翻腾。
现在的我,不再是之前那个没用的武罗,你……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都可以向我开口,我一定帮你做到。
我帮你去向阎王要一个最幸福美满的来世!
我不要!我不希罕!这从来就不是我的心愿!
她多想当着武罗的面,狠狠地这样吼回去,可她怎么舍得,她从来就舍不得让他为难……
现在的他,位列仙班。
现在的他,不需要情爱。
现在的他,忘了曾经深爱她的自己。
现在的他,就算失去她,也不再感到剜心之痛。
所以现在的他,希望她忘掉过去与他的种种,不要记得两人的感情,不要记得两人心灵相属的颈项缠绵,快些入世投胎去……
魇魅揽住她细瘦的肩头,让她将螓首靠在他肩上,这个纯粹兄长般疼爱的举动,又让连秋水流下眼泪。在那月色照耀的小溪旁,她多渴望武罗也能这样轻轻揽着她,拍拍她的肩,然而他只是站得远远的,不敢……或者该说,不愿靠近她。
“秋水,真的这么痛,就忘了吧,你一个人孤单记着又如何呢?你也不可能成仙成佛,就像我,除了当鬼差之外,我也不会被招揽到天界去,世间本来就有很多很多的不公平,你追逐着一位神只,比我这只失恋鬼还要惨,全忘了吧,老实说,我多羡慕你,一碗孟婆汤,就能远离这些痛楚,多容易哪,何苦折磨自己,又何苦……拖累武罗天尊呢?”魇魅劝道。这些话,他提过无数次,每一次连秋水都无法听入耳,这一回却字字铿锵、如雷贯耳。
一碗孟婆汤,就能远离痛楚。
多容易哪。
何苦折磨自己,又何苦……拖累武罗天尊呢?
是呀,她在拖累他。
她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他不再是需要她陪伴的人类武罗,也不再是需要她缝补伤口的罪鬼武罗,他已是万能神只,他是神武罗……
“也许……你说得对,一碗孟婆汤,换来遗忘和释怀……只有我记得那些,没有任何意义,他也觉得苦恼吧,所以才如此希望我快些投胎……我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泪水纷纷,她哭喃,纤瘦身躯不停颤抖。
“这个黄泉里好冷,连我待着都觉得寂寞,上头春暖花开,耀眼太阳照着,身体烘得暖呼呼,你有多久没晒过阳光?”魇魅轻拍她的背。
“好久好久了……”久到她快要遗忘那是怎生滋味。
温暖,是什么?
耀眼,又是什么?
“你不怀念吗?”魇魅在诱哄她,教她回忆趄她失去的那些。
“我……怀念……我怀念在太阳底下……他牵着大东,一手勾着我的腰,他会放慢步伐,配合我的温吞,一步一步,走在草香浓浓的小径上,我仰头看他时,阳光从他发鬓边洒落下来的温暖……”
“会的,你下一世,一定会再遇到一个这样的男人。”
“是呀,下一世……”她的上一世,早就不存在,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她曾经在这里,遇见五十五岁死去的四弟、六十一岁病殁的二妹,以及八十九岁寿终的爹亲,大家都死了,再度人世,来来去去,成为全新的人……
“所以,我让人替你准备孟婆汤?”魇魅顺势提了,因为他看穿连秋水的动摇与倦累。
她的目光,瞟回忘川之河,暗色河水涓涓细流,潺潺流水声,流逝着光阴,隔着忘川,是另一方天地,另一方有花有草有阳光的人间,去了,就只剩她一个人;不去,她仍是孤寂一个人……
若记忆,成为包袱,忘了才好。
若自己,成为包袱,舍下了,才好。
好半晌之后,她幽幽开口颔首。“好……”
忘了。
舍下了。
无论是记忆,或是她。
最后,再让她走马看花地回顾那一世,再流连唯一一次的甜与痛。
然后,饮下孟婆汤。
一切,化为乌有。
一切,回归为零。
“连秋水”这个人的所有,随之消失。
连一丁点的尘埃,也别剩下……
她慢慢闭上眼,细细咀嚼每段过往。
甜美的,她与他在小茅屋里,围着火炉,炉上一锅汤,汤里青菜多过于薄薄肉片,虽简单,却好美味,热呼呼的汤碗,煨得她双手也暖起来,他替她夹菜,说她太瘦,要她多吃些。
甜美的,他向她允诺,说会疼她怜她。
甜美的,躺在他身边,凝望他的睡颜,与他同衾,他的体温,暖和着她。
甜美的,他铸造凤舞刀送她。
甜美的,他说她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
痛苦的,爹无情拆散,爹命人狠狠杖打他。
痛苦的,他被绑在马背上,驱逐出府。
痛苦的,她以为他死去,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随他死去。
痛苦的——
那一天,她与他的死别,她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崩溃疯狂的吼叫声……
秋水!
那一天的天空,是暗沉的灰,仿佛风雨欲来的迹象。
她赶在雨没落下来之前,将晾在长竿上的衣物收拾进屋,一件件折叠好,准备收进木柜里,不经意发觉他的长衫左边有处破洞,约莫尾指长短,她找来针线,拉着椅,坐在窗边,开始补起衣裳。
这是刀子划破的缺口。
不知是哪一回和犬戎寨对上时的厮杀混战给弄出来的破洞。
幸好,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即将终止。
武罗得到虎标弟兄们的首肯,答应让他们夫妻俩在过完年之后离开匪寨,去南城做些铸刀铸剑的打铁小生意,过起连秋水最希冀的平凡人生。南城不如西京热闹繁华,人口也少上许多,可那儿宁静无争,山明水秀,能在那儿落地生根,重新展开新生,她与他,都好生期待,他承诺她,待生活安定下来,他再陪她一块儿回连府,看连老爷是要杀要剐,他武罗没有第二句话!
算算在匪寨已有好些年日子,说没感情是骗人的,她也觉得舍不得个性爽朗的虎娇及寨里几位相当照顾她的姐姐,不过她更不愿意见武罗必须活在刀口舔血的杀人生活中,今日杀人,或许哪日换他被杀,能在他没受到太严重的伤之前就脱离匪寨,总是好的。
她还记得虎标甫听见武罗的请求,气得打翻满桌饭菜,直接和武罗互殴起来的火爆场景,虎标一句“是兄弟就不要走”,附带猛虎拳一颗;武罗回他一句“有空我会带秋水回来寨里和大家叙旧”,赠送碎星掌一记。
两个人扭打在一块儿,打着打着,其余兄弟也加入混战,她与虎娇在旁劝阻无效,直到一群男人打累了,一个个瘫死在地上,虎标抹抹嘴角的血,啐声“臭小子,翅膀长硬了就要飞,也不想想老大哥们多照顾你!养只畜生还比你有感情,你这个……你这个小浑蛋……”,他骂得多响多亮多有气势,到最后,雷声变软,从不轻弹的男儿泪闪烁在眼角,留下一句“你和秋水敢不给我常回来走走,吃吃饭、过过夜,就给我试试”。
虎标不想被众人看到窝囊的泪水流下,转身躲回房里,不准任何人尾随而去,与虎标当了二十几年兄妹的虎娇帮害羞的大哥做补充:“我哥同意让你们离开,你们夫妻俩自己要保重,别忘了这里也是你们另一个家……”
“哎呀!”针头扎破她的指腹,血珠子瞬间成形,她赶忙张口吮去。
怎会这么不小心呢?连秋水自嘲,收针,线尾打结,轻轻咬断细线。补妥长衫,她折好它,置于柜内,蓦地,一股晕眩袭来,她差点跌倒,幸好及时扶住方桌才稳住身子。
奇怪,头……有些昏沉,是昨夜承受他太激烈的欢爱疼惜,天才破晓又被虎标拍门唤醒,睡眠不足之故吗?
今天一早,虎标领着弟兄,又去找犬戎寨的麻烦,听说前几天犬戎寨去洗劫西京首富,收获不少,身为犬戎寨的死对头,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武罗不好推卸虎标“最后大干一票,是兄弟就给我一起来”的命令,拿起龙飞刀,跟着一块儿去了。临行前,按照往常轻吻她的唇,要她乖乖等他回来,她柔顺颔首,再三叮嘱他千万要小心。
最后一次的为他担心受苦,接下来的平静日子,已经不远了。
“呀……该去帮忙弄午膳,武哥他们也快回来了。”连秋水甩去不舒服的昏眩,挽起长发,露出洁白颈子,腰际缠好围裆,步往厨房。
反常的,厨房里没有半个人。
料理三餐是寨里所有女人的工作,每到固定时刻,她们便会各自聚集于此,分工做起切菜洗菜的事。
“咦?采绫姐?花嫂姐?”她往水井方向去,除了瞧见她时就以为是来陪它玩的大东兴奋地汪汪直吠外,谁也没有。
她又改去厨房边屯放米粮乾货的小仓房。
“美玲姐?月儿姐?”也没人?
好怪,大家都去哪儿了?
连秋水正要旋身改往庭后菜圃找人——采绫姐和月儿姐在那里种植了十多样新鲜时蔬,说不定正在摘采——一道身影突地挡在她面前,害她重心不稳地向后跟舱,她看清来人。
“雪、雪姐……”连秋水按着怦怦直跳的心窝,直至顺了气,才讷讷地开口问道:“雪姐,怎么不见各位姐姐在厨房里?不是已经快到煮食的时间吗?”
雪姐是寨里她最怕见到的一位,她曾经试图和雪姐攀谈,但雪姐的态度始终冷冷淡淡,与人产生好大的鸿沟,而雪姐凝望她的眼神,总会令她不寒而傈。
“煮食?煮给谁吃?”雪姐唇边勾起一道扬弧。
“当然是虎标大哥他们……”
连秋水的答案,换来雪姐好长好长的笑声,她笑得让连秋水一头雾水,更让连秋水毛骨悚然。
“雪姐……你为什么笑?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用浪费时间煮食了,死人又不会回来吃饭。”雪姐仍在呵呵发笑,红唇弯弯,眸里却混杂着颠狂、狰狞……和眼泪。
“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死人?谁会死?你——”连秋水慌张地要去捉雪姐的衣袖,想问得更清楚些,却被雪姐用力挣开。
“全都会死!每一个恶人都会死!死了最好!死了就没办法再去杀人抢劫!他们全都该死——”雪姐愤恨咬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内困难地挤出,她又笑又哭,又嘶吼又哽咽,眼神已经涣散,根本没看向连秋水,她放轻动作,缓缓抚摸仍然平坦的小腹,嗓音好软好软地说着:“孩子,不要怪娘,不是娘不给你一个爹,而是那个男人不配……娘不要生下一个小土匪,不要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不要……不要……不要!”她褪去眉宇间的温柔,突地用力捶打自己的肚子,秀气的容颜狰狞凶狠,行径好似疯狂。
“雪姐——”连秋水冲上前想阻止她,头脑的晕眩戚却越来越重,连身体都快使不上力,她才碰着雪姐的衣缘,整个人便瘫软跪下,双臂想支撑起自己也做不到,这不是生病的昏眩感,而像是……
她看着雪姐,蓦然一惊。
药。
早膳的那锅米粥,被下了药。
全寨里的人都喝了,尤其食量大的男人们,几乎是三大碗、四大碗在灌。她只喝了半碗,就已经觉得如此难受,四肢无力,何况是虎标和武罗他们……
而且,他们还杀到死对头犬戎寨那儿去,若药效一发作,别说是打了,连逃都无法逃,要是落入大戎寨之手,只有死路一条!
“雪姐……你……你对我们下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恨!我恨那个男人!我恨老天爷不公!我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迟迟下不了手!我早就该这么做了!每一夜躺在那男人身畔,我都可以动手杀他!只要一刀抹断他颈子,他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我拖过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雪姐抱着肚子,跪坐在地,泪花乱坠。
她好痛苦,时时内心都在拉锯撕扯,她恨极了强硬夺取她清白身躯的男人,好几回都准备与他同归于尽,却总是双手剧烈颤抖而无法实行;她恨极了那个男人亲吻她的唇、她的肌肤;恨极了他的热烈拥抱,最恨的却是自己明明该恨他,心,竟然还为那该死的男人而震荡紊乱,可耻地想与他将错就错!
她怎么可以爱上那个男人?
是他毁掉她原本平静安宁的人生!是他害她再也无家可归,只能依附他!是他不许她死,是他强硬地留她在身边,是他是他是他——
是他无数回在她耳边道歉;是他明白告诉她,他喜爱她,想娶她:是他说着“若我们不是这种方式相遇,多好”;是他硬生生挨下她一刀,眼神却柔和又怜爱地觑望她……
她被自己矛盾的思绪不停折磨,恨他恨他恨他,爱他爱他爱他……
最终将她逼至崩溃的,是她腹中竟然怀有那男人的孩子!
不能留。
我想要这个孩子。
不能留!
孩子是无辜的!
他会是下一个万恶的匪徒!
我不会让他步上这样的后尘!
雪姐目光空洞,此时无论连秋水再说什么,她也只是一边笑,一边流泪,理智逐渐被药性左右,陷入昏迷——她为了不让寨中之人起疑,也喝下半碗米粥。
连秋水悲哀地望着她,她是隐约知道雪姐与鱼二哥之事,也听虎娇说过好几回雪姐有多恨鱼二哥,更不只一次见过鱼二哥喝醉酒时,满嘴里喊着雪姐的名字,但她从不知道……雪姐心底深处竟也深爱鱼二哥。
本来有机会成为爱侣的两人,却是这般收场……
但连秋水无法同情雪姐,她与鱼二哥的恩怨情仇本该是私事,却牵累其他人,她怎能因而教寨里其余人陪葬?
连秋水猛甩头,不让昏眩感支配她,她不能睡,还下能睡!
盘妥的发髻被她摇乱,松垮地散敞开来,木簪从青丝间滑落,咚咚两声,滚到她手边。
不能睡,她必须……
她握起木簪,朝大腿刺去,想让自己因为疼痛而清醒。
她必须去犬戎寨那儿看看……武罗也喝了那锅粥!万一他、万一他在犬戎寨中像她这样几乎快晕厥过去,敌人怎可能放过他?
思及此,连秋水加重手劲,但木簪的圆钝,不足以胜过药力侵蚀。
不行,不够痛,不够让她疼到忘掉想昏过去的念头……
要是有比木簪更锐利的东西就好了……
迷蒙的思绪中,闪过了一丝清明。
凤舞。
对,凤舞……
她迟钝的双手,在怀里摸索,颤抖地握住她最珍惜的凤舞刀。
“呀——”
凤舞刀扬起,再重重落下,刀身前寸完全没入她腿肤,她疼得大叫,鲜血染红裙襦。
剧烈的疼痛,让她成功地甩开昏眩不适。
她吃力地站起,摇摇晃晃走到马厩牵马,绝大多数的马匹已被男人们骑出寨去,剩下一只快生产的母马和日前拐伤脚的大红马,它是虎标的爱骑,个性与虎标有七分相似,大剌剌又爱逞能,以马中之王自居。她抚摸大红马,药效使得她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你能跑吗?去犬戎寨……”每当她感到晕黑来袭,她便以凤舞刀在大腿划上一刀,保持神智清醒。
“咈——”大红马喷气回应,身子伏低,仿佛在说:我脚伤老旱就好了!今天去犬戎寨竟然也不找我一块儿去!
“太好了……”连秋水爬上马背,发鬓已湿濡一片。“快些,我们快些去犬戎寨……快……”
老马识途,大红马曾经载着虎标跑过犬戎寨数十次,走犬戎寨像在走自家后院,就算蒙住它的马眼,它也能平安抵达。
犬戎寨与虎标的匪寨约隔一座山距离,一时辰路程,一个在山的北面,一个在山的南面,平时本该井水不犯河水,各人抢各人的,然而第一次破坏和谐的人却是犬戎寨,抢人抢到他们地头上来,惹火了虎标,结下梁子,两寨便开始长达数年的你争我夺,谁也不愿放下身段,坐下来好好谈谈和解共生。
山路颠簸,虽然已有人迹马蹄走出一条林径雏形,仍不及平坦道路好行,大红马奔驰起来,震得马背上的连秋水只能抱紧它的颈子,才不至于被它摔下马背,终于,大红马在犬戎寨的大门前停下。
连秋水以为会看到一场情况惨烈的刀光剑影。
没有。
犬戎寨里,死寂一片。
“小武哥——”她奔近,看见第一具尸体,是她不熟识之人,应该是犬戎寨内的土匪,她不敢多瞧,弥漫在鼻间的血腥味道太浓烈,混着死亡气息。
第二具倒卧血泊中的死尸,是三霸哥,洪声如雷的他,最爱和虎标哥一搭一唱,喝起酒来咕噜咕噜的豪爽模样,教她印象深刻……
然后,她看见鱼二哥,膀子被人削断,飞到五步远的地方,胸口插满七、八把刀剑,早已没了生命。他身旁躺着五位犬戎寨的人,同样死绝,鱼二哥睁大眼,死不瞑目,好似仍眷着这世间,不愿就此闭上眼。
雪姐……雪姐……这就是你希望得到的结果吗?
鱼二哥的死,就能让你释怀吗?
连秋水强忍眼泪,强忍作呕的冲动,继续往寨里走。她越是走,心中越是寒冷,犬戎寨里,找不到任何一个活人,无论是认识的或不认识的。
“小武哥……”她喊着,等待有人回应她。
没有。
除了静寂以外,什么也没有。
在寨舍一隅,她看到虎标哥,怀里抱着虎娇,他为虎娇挡住一记致命冷枪,可长枪的力道狠狠贯穿兄妹俩的身体,夺走两人性命。
连秋水哭了。
虽然虎标和虎娇是世人眼中无恶不作的土匪,但他们待她与武罗真的很好,像朋友,更像家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是真心喜欢他们,好庆幸能遇上他们,谢谢他们救了武罗,谢谢他们收留她与武罗,谢谢他们没有太为难她与武罗,谢谢……谢谢……
“呀——”
不远处,传来哀号惨叫,随即归于无声。
连秋水慌乱地寻找声音来源,大量的血腥味自右手边廊道转角飘散而来,她一拐一拐地胞着,腿上一刀一刀的伤口已经戚觉不到疼痛,整片右侧的裙,由白色染为鲜红,她踩过的地方,血花一朵一朵绽放盛开。
“小武哥!”
她看见武罗了!
武罗拄着龙飞刀,直挺挺地站着,他与刀皆是一身血红,面前倒卧许多许多个犬戎寨的人,他垂颈,被风拂乱的长发掩住他的面容,她看下清他是生是死,只急于奔近他身边。
“小武哥!”
他没有动静,她急了,奔跑得更加迅速,腿好疼好疼,鲜血淋漓。
武罗原本紧合的眼,眯细,浓眉紧蹙起来,豆大汗水沿着脸庞滴落在地。
小武哥!
幻听。
不是秋水。
秋水不会在这里出现,她应该在寨子里,柔顺地替他裁制衣裳,静静等他回去。
小武哥!
全是幻听。
就在刚才,他也以为自己听见了秋水的呼唤,却在惊讶抬头的同时,被人一剑偷袭,刺中腰腹,鲜血直流。
他思绪昏沉,觉得头与身躯都变得好重,现在持刀站立,凭藉的只剩意志力支撑。
他不明白为何寨里兄弟一个接一个全无预警地倒下,是误入大戎寨埋设的陷阱,或是受人暗算?此刻的他已无力深究,他只在乎兄弟们的情况如何?逃出去了没有?还是……
“小武哥!你要不要紧?小——”连秋水来到距离他一臂远的地方,就快要能触碰到他,从未习过武的她,并不知道压低着头颅,右手却将龙飞刀握得更紧的他,浑身进发出多强烈的杀气,她一心只想快些探看他的状况。
武罗眸光一凛,手起刀落。
龙飞银亮的刀芒,化身划破黑夜的闪电,一瞬,他先是听见龙飞刀削断某件刀器的清亮进裂,而后便是刀刃滑过布料与肤肉的撕裂,血,像潮水,大量喷溅在他脸上,温热、稠腻。
直到脸颊上的血珠子尽数蜿蜒落下,不再阻碍视线,他才缓缓张开眼。
一切,在他眼前崩解倾倒。
他的幸福。
他的满足。
他的爱恋。
他的,秋水。
第8章
“被穷奇打扰了你谈话的兴致,抱歉,她心直口快,没有恶意,你别介意。”月读边说边将武罗面前那杯已变冷的茶换上温热新茶。
方才数落完武罗之后,穷奇懒得再和他多言,迳自娇媚地伸伸懒腰,说要去睡乍觉补眠,临走前对月读娇嗔道“别浪费时间在开导那种脑子装石头的天人,有空来开导我啦”,再附上一记秋波及红唇飞吻,一般男人绝对抵挡不住她风情万种的挑逗,偏偏月读不是一般男人,他如老僧坐定,只给她一个温文浅笑,叮嘱她“别踢被,别着凉”,选择继续“开导”武罗。
“真无法想像,天尊您为什么会与凶兽穷奇处得这般好?她跟您的个性简直是天差地别。”月读是天,穷寄是地,两人兜在一块儿的戚觉完全下搭轧,月读性子清泠如水,态度温和,穷奇却如火燎原,呛辣又嘴坏。
“她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孩,她刚才不正气呼呼的替你前世妻子抱不平吗?”
换成其他凶兽,他们可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死和心情,更别奢望他们会为了压根不认识的人而唠唠叨叨说教。穷奇是四凶中最特别的一只,她有细心、有体贴,虽然不擅长表达出来,但懂她的人,自然就会发现她的优点。
“她刚才不是纯粹在教训我吗?”听在武罗耳里,那只凶兽就是这个意思,她没有任何好心眼,就是嘴坏想骂他罢了。
“她是女孩儿,总是比较懂女人的心情。”
“您的意思是……秋水她听见我说出那样的浑话之后,恨不得送我一脚,是吗?”秋水真的不希罕他向阎王讨人情,以特权为她安排好的来世?
“这答案,我不知道。”月读不妄下断语。
武罗手执茶杯,没喝一口茶,只是不断地转动着它。杯内茶水,晃得涟漪激生,如同他此刻的心思,凌乱、不平静。
“你现在的模样,真像当年我所见到的人类『武罗』,一脸怨怼、不甘,觉得命运捉弄你。”月读淡淡陈述眼中看见的事实,“也很像我从黄泉炼狱中,领回赎清罪孽的新神『武罗』,眉宇间尽是舒展不开的烦躁、茫然、失望,以及不知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月读所说的那些七情六欲,完全显现在武罗伤疤累累的脸庞上。
他当然怨怼,他对秋水提出多蠢的建议?他没有问过她要不要,迳自认定自己做的决定才是最好的安排,催促着她去投胎,一点都没仔细看秋水平静芙颜上流露出多少失落。
他当然不甘,当然觉得命运捉弄他!他之所以对前世死心,对前世的一切不愿再留恋,是因为他以为秋水早已重新入世,成为他不认识的女人,他可以强迫自己不再去干扰她的人生——但她没有!她没有入世!她没有遗忘!她仍是他的秋水,他倾心倾意在爱的秋水呀!
所以他茫然,所以他烦躁,所以他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当她转身背对他,莲步轻栘,步向大片岩面,他几乎要冲过去搂她入怀,求她不要离开他,求她像以前那样,陪着他,被他所需要,爱他……
他甘愿抛下现在拥有的一切,神的法力、神的岁寿、神的地位,来换取她留在身边,不离不弃——
他此时此刻的感觉,就像那一天,他抱着逐渐冰冷的她,无论他如何搓揉她的掌心,也无法把自己的体温过渡给她,她明明就在他怀里,失去她的恐惧却如蛛网,将他密密包围、缠紧,让他无法呼吸,他知道,他要失去她了;他知道,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他……
那时的失去,那时的痛彻心扉,那时的生不如死,又重新回来了,将他吞没,将他囚虏,将他推落比剑山或熔岩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