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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姒求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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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我说荆公子呀,您这只闲云野鹤可终于想到要回来了!”
“怎么,”他换上了慵懒的笑容,“阁里有人想我?”
“想唷,可想煞人了!”她晃呀荡地踱近了他,赛似软泥的小指头在他胸口戳了又戳,“也只有你这种没心没肝的人,才会不懂得想人唷!”
“是呀!我是没心没肝也从不懂得想人,”荆澔无所谓的笑着,“不过,会让包嬷嬷这么想我,想来又是哪个姐儿在您耳边叨念了?”
“果然!”她比高了大拇指,“人家说没心肝的男人通常比较聪明!”
继之她叹了口长气。“还不就是牡丹那丫头嘛!她总闹着说上回您帮鹃红画的那幅画比她的好看,让鹃红挖着了曹将军那个大金矿,是以,整日念着要您再帮她画一幅喽,可您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您逍遥自在,却累得嬷嬷我耳朵都长茧了。”
“可接下来却该轮我的手长茧了。”他懒洋洋的道:“既然牡丹要再画,那么,施思、巧芸、玫彩……她们也都得要喽?”
“聪明、聪明!荆公子真聪明!”包翠娘笑咧着嘴,“不只她们,隔壁逍遥坊的金嬷嬷也同我提了几回,她们那的姐儿们也都同她闹着要学咱们胭羽阁,想画幅画儿提高身价,打个宣传。”
“想画画不难,”他淡淡然扫开了桌上那叠画稿踱向她,“您先帮我把四喜给找回来吧!”
“四……”她僵了笑容,“四喜?为……为什么,您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不为什么,我同您说过,我不习惯让丫鬟伺候,尤其——”荆澔目中有着玄思,“还是带了个丫鬟的丫鬟!”
“荆公子,您听我说,其实呢,这……”
她还说着话却已被荆澔给“硬请”出了门。
“成了,包嬷嬷,在下刚回来诸事繁多,您也去忙吧,记得,四喜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动笔!”
砰地一声,包翠娘摸摸鼻子吃了满满一碗闭门羹。要命!她紧锁着眉头,一时之间让她上哪儿去找四喜?
愁眉不展的包翠娘刚走,门板再度响起轻敲声。
“是谁?”
这一天,他醒在混乱里,又一次次被人打断思绪,偏偏见的都不是他想见的人,这会儿,又是哪个不识趣的家伙?
“干么没事摆个臭脸?”
进来的人是个男子,他打开了房门再回过身笑嘻嘻上了门闩,无视于荆澔冰漠的眸光,自顾自在他面前坐下,再自壶里斟满了杯子,可一饮之下却怪叫出声。
“有没搞错?你的四喜没睡饱呀!每回上你这儿壶里都只有酒的,怎这回成了热茶?”
“四喜回乡下耕田了。”荆澔拂了拂乱发,帮自己斟了杯热茶一口饮尽,这茶是方才那叫秋棠的丫头端来的,正好可以让他清醒点。
“四喜回乡下耕田,你就改喝茶了呀?”他一脸不信。
“喝酒误事,也许,是该少喝点了。”荆澔隔着杯缘觑见他因听了这话跳高了的身子。
“乖乖!天下红雨啦?荆澔,这话我同你说了快三年,你哪次不当我是在放屁?”
“石守义!”他慢条斯理放下杯踱回桌案前,纸一摊笔一扫,头也没抬沙沙画着,“怨不得人,你的话本来就放屁的成份居多。”
“喂、喂、喂!你这是——”
石守义话没完,脸上就扑飞来一张纸,他忙忙伸手抹下,忘了方才的话题,认认真真研究起荆澔扔来的画像。
那男子,留着落腮胡,约莫六尺身长,体宽骨硬,浓浓两道八字眉配上凶神恶煞的面容,还有,他的右手竟有六根指头,那第六根变了形的突出物像根鸟爪子般生在小指上,带着一丝诡气。
“这家伙,就是你这回帮我去勘查丞相府盗案现场,后臆测绰号『鹰鸠』的男子形貌?”
荆澔点点头睇着他。“当心点,你这开封府尹的头号捕快,这家伙挺有本事的,又专挑官府人士下手,显见对你们这些吃衙饭的极不爽快。”
“怕啥?”石守义对着男子画像挤眉弄眼,“会动手抢人东西的,哪个不是心里不太爽快?其实呀——”他拉长语气睇着荆澔。“长得这样凶神恶煞的比较不用怕,至少还有得防,最怕的反而是那种外表看来斯文,却因心头老挂念着死去的人,而沉沦在酒乡里的醉鬼!”
虽是环臂冷目回瞪好友,荆澔心底却起了寒。昨夜那少女,难不成真是他因思念嫣语产生错觉,在酒力淫威下被伤害的受害者?
“别恼、别恼,开开玩笑罢了!”石守义弯身向好友打恭作揖,天知道,这家伙可得罪不得,今日他能得着开封府第一神捕的头衔,大半来自于这家伙的协助。
荆澔擅画,自然也擅于观察事情的枝末细微,每一次都能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细节,对于人体构造及筋骨关节反应又有近似于医者的了解,再配上丰富的联想力,这些年来,好几宗落到他手上的无头公案,都是靠荆澔轻描淡写画出了罪犯的容貌才破了案的。
他和荆澔是多年好友,自然也知道他的嫣语。三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好友因着心爱女子的死而颓唐丧志、远离丹青甚至消声匿迹,隐身在这有个胭羽名字的妓院里。
这几年,荆澔不再创作正规的山水及宫廷画,受惠者有二,一是胭羽阁的包嬷嬷;另一,就是专捉坏人的他了。
虽受了利,但他还是希望好友能有重新爬起的一天,这才会在听见他竟开口说要戒酒时忍不住想逗他,却没想到这脾气向来不错的家伙这次却少了幽默感,一张拉长的俊脸直比腊月雪还要冰寒。
“这是你画的猫?”
石守义踱至桌旁,怪笑的抓起那张画纸,“太可爱了吧?像奶娃儿涂鸦似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出自咱们荆大师手里的画,喂,送我吧,我那侄儿今年五岁,最爱这些猫呀狗的。”
“要猫自个儿去画,”荆澔自他手中抽回画纸扔入柜里,“这画不送。”
“喂,荆大师!”他瞪大眼,“你几时变得这么小气的?你以前一堆画不全都由着我带回去当草纸?”
“缺草纸是吧?”荆澔转手将方才自己画的那张鹰鸠像塞入他手中,“别客气,这张带进茅房里用吧!”
“嗳!正经点,”石守义急慌慌地将被捏皱的纸用力抚平,“这张画是我吃饭用的家伙,别拿来玩。”
“谁有空同你玩,你在我这儿盘桓得也够久了,可以回去办正事了吧?这桩事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别指望我会去帮你捉什么鹰的。”
石守义笑嘻嘻地没理会,转过身自个儿在旁边觅了个空位坐下。
“催什么?你这没心肝的,怎地,对窑姐儿们的无情也拿来用在哥儿们身上?”
荆澔冷笑瞥了好友一眼。“怎地?你希望我将对窑姐儿们的那套用到你身上?”
“呸、呸、呸!”他连吐了几口唾沫。“这话让旁人听了是会起误会的,你这辈子不打算娶妻就算了,我可跟你不一样!”微敛了笑,他边觑着荆澔边审视着房内,“老实说,你还打算在这种鸟地方窝多久?”
“鸟地方?”他耸耸肩,“你几时见我这飞了满天的鸟?”
“少打迷糊仗,”石守义挥挥手,“你明白我意思的,一个极富盛名的一代画师就为了个女人这么一蹶不振?”
“这儿挺好的,”荆澔一脸意兴阑珊,“外头,没有吸引我的东西。”
“让你画画你提不起劲,可好歹男儿志在四方,你真没想过干一番轰轰烈烈事业,博个千古留名?”
“没想过!”他漫不经心单手支颚,另一手抚上了杯缘轻轻摩挲着。“丈夫儿,富贵等浮云,看名节。天下事,吾能说;今老矣,空凝绝,对西风慷慨,唾壶歌缺!”
“拜托!你这话若不是个僧侣,也该是个发苍齿摇的老翁才能说的,你今年才二十六,发这种慨叹会笑死人的,”石守义抹了抹还真笑出泪水的眼,“跟你说真的,我大哥你也熟,这会他手上握有兵权,麾下正是目前朝廷倚重的一支重兵。”
这时节的中原正是分裂局面,中原先皇刚驾崩,他年方七岁的儿子即了位,国君年幼,人心不稳,政局动荡不安,一时之间坊间多得是新皇皇位不稳的耳语。
“怎么,”荆澔淡笑,“第一神捕想当开国元勋?”
他嘘了长声,趋至门口确定房外没人后才敢继续说话,“你呀你!这事传出去是要杀头的,这么大声做啥?”
“想做还怕杀头?”他没在意。
“你呀!”石守义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
“若不是好兄弟我早不理你了,想清楚点,大丈夫扬名立万的机会稍纵即逝,乱世出英雄,这将近五十年的岁月里,改朝换代就像翻烧饼一样简单,虽然人心不定,可也未尝不是你我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听我哥说,就快了,他这回拥戴的主子一脸真命天子像,过不久这天迟早是要变的了,怎么样?”他顶顶好友肩膀一脸得意,“有没有心动?”
“动什么?”荆澔侧过身害得他跌了一跤,“变天就变天,变了天,出门记得带把伞就是了。”
“你!”石守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边摇头边吐气。“亏你一手生花妙笔,亏你满腹经纶,亏你一身绝世武功,偏那脑子却硬是让泥水给糊死了,我不管你,先和你说定了,这会儿你爱赖在这儿我且由着你,等过阵子事情明朗定了局,新的天下需要的是真的人才,我大哥那儿可少不了你的。”
他哼了哼,“别这样吧,好兄弟,人各有志,不是每个人都同你家兄弟一样喜欢当个开国元勋的!”
“好吧,好吧,我不逼你,”他也歇了气,“那你倒是说说想当个什么,这样我才好帮你呀!”
“当什么?”荆澔眼底隔了层遥远的冷漠。“守义,这世上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如愿的,如果我跟你说,我想当决定生死的阴间冥王,我想让我爱的人回到我身旁,你帮得了吗?”
“我?你……”
半晌后,石守义叹了口气,摇摇头出了房。
没法子,不是他不帮,只是他这哥儿们的请求,着实、着实太难了点吧!
第四章
原先荆澔撂下话,不见四喜不动画笔,可末了,他自个儿破了誓,让包翠娘将姑娘们一个个请进了画室,不单胭羽阁,还有左邻右舍几处妓院里的窑姐儿们,当然,短短一日之内他是没法子将这么多人都画完的,可,先看个模样心里打个底吧,他是这么同包翠娘说的。
这话包翠娘求都求不到,听了可乐的呢,不单她,那些窑姐儿们见那平日对人冷冷清清不爱搭理的荆澔自动要求见人,莫不一个个打足了十二分精神,抹足了十二分艳妆,就期盼着能在画肖像的过程中,与俊俏兼才气纵横的他来个天雷勾动地火。
可天雷勾动地火毕竟是需要火石助燃的,尤其,面对的是个心如湿透枯柴般的男子,于是乎,露肩、酥胸半掩、眯着桃花眼,站的、坐的、斜躺着的各色姑娘,才刚在画室里摆妥了姿势,才刚露齿一笑,就见荆澔点点头出了声音。
“就这样,你可以走了!”
“就……这样?”鹃红斜了斜身子险些摔到地上,还来不及收拾一脸销魂媚骨的笑容就这么被送出了房。
“那么,”她犹不死心,用半个身子挡住了门,“荆公子什么时候开始帮我画画?”
“要等。”他漫不经心作答。是的,等我揪出那个有着小虎牙的少女,等我弄清楚了她的目的。
“等灵感?”鹃红自作聪明帮他接下话。
荆澔懒得搭理,冷冷然唤进下个姑娘关上门,由着鹃红在他房外发着春梦。
“嗳!不盖你,”鹃红脸蛋儿红扑扑对着身旁姐妹淘。“方才在房里,我发誓,这是头一回他那么仔仔细细地觑着我的脸,我想,他可终于发现了我这块璞玉了……”
“说的比唱的好听!”牡丹一脸不服地搭上了她的肩,“人家荆公子对我才不同呢,”她眼里满载着喜色,“方才我原是僵着脸的,他叫我笑一个,想来,许是要看清楚我明眸皓齿的样……”
“算了吧!叫你笑是要看清楚你嘴里有几颗龋齿!”
“去你的,你才有龋齿呢!”
几个窑姐儿就这么边笑闹边走远了,而这边,直到月牙儿挂上了天,荆澔才完成了一天“看人”的工作,赶走了最后一个谄着笑意的姑娘,他阴鸷了一日的眉眼依旧不曾开展,这一日,他见了约莫百来名姑娘,连院里的丫鬟都没放过,可看了又看,就是没有昨夜在他床上的少女。
当然,这里没人长得像嫣语,这点他早已心知肚明,他想或许是昨夜醉眼模糊才会将对方容貌看走样的,是以脸蛋儿先行放下,那么,他要找人所能凭恃的就是对方的身段了,那姑娘身高只到他肩头,是近似于嫣语般纤细娇小的身躯,还有,就是她在他身上留下了记号的小小虎牙了。
一天下来,不错,有虎牙的女人有两个,其中,还包括了个包嬷嬷。
当然,荆澔是不会傻到去以为她就是那少女,先不提她腹上那圈肥油,单她那已嫌松垮的皮肤就全然不对。荆澔眼底起了阒深,他的手依稀可以记得那少女一身露脂云胴似的嫩肤,那触感,弹性十足,柔若丝缎,让人久久、久久停不了手……
发现自己思绪拉远,他努力收回了神,他是怎么回事?除了嫣语,他的心是不该记挂着别的女人。
至于另一个有虎牙的姑娘,她也不会是的,她的身子太高太壮,牙齿咬下的痕迹绝不会同于他肩上的伤口,在这种事的判断上他是从不出错的。
那么,她到底在哪里?
昨夜,若真是他在醉后无意间犯下的错误,那么他自会负起责任给予赔偿,可照目前看来,少女不但不希望他负责任,似乎还宁可他佯装一切都不曾发生。
若真如此,她又是个怎样性情的女子?
荆澔摇摇头,思绪突然被楼下传来的声音给打断,听起来,那像是一群人起了争执的声音,住在这种是非之地,看人吵架是常有的事,可这会儿底下传来的女音却是陌生的,带点儿娇憨甜味,很好听,很熨心,勾得他不得不好奇地走出房门,倚在栏杆上往下眺望。
“都说了秋棠妹子在这儿只是个洗衣服的丫头罢了,怎地,几位公子爷是没读过书,听不懂人话吗?”
说话的是个脸上蒙了层轻纱的少女,她的背后是今儿早上到他房里伺候他漱洗的丫鬟秋棠。
荆澔挑挑眉,双手托着腮帮子,没有温度的眸无法透过面纱看清楚她的模样,这丫头难不成就是那赶跑了四喜,明明带了个丫鬟还说要来当他丫鬟的“齐姑娘”?
“嘿!范大少,听见没,人家小姑娘问你有没有读过书呢!”一个男人嘻皮笑脸地顶了顶身边另个男人。
范铤唰地一声展开了白折扇,“小姑娘,出去打听打听,我爹爹是当今宰相,你说说,我是读过书没有,还有,”他一脸倨傲,“古书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们看上这丫头是她祖上烧了香,是她的面子,此外,逛窑子嘛……”
他和身边一伙同伴搭着肩膀淫笑着,手也不规矩地往少女身后的秋棠摸了去,惹得她吓白了脸尽是闪躲。
“哪有窑子里的女人碰不得的?若碰不得,不会叫包嬷嬷拿去灶上供着呀?这样摆在院里走来荡去敢情是想吊人胃口,好抬高身价多榨点儿油水?拜托,会到窑子里的女人哪还有三贞九烈的?洗碗也好、洗衣也罢,还不都想着逮着机会,钓个好大爷多捞点银子——”
“原来……”蒙着面纱的少女听了这样的话也不怒,还笑嘻嘻打断了对方。“原来只要是进到了窑子里的女的都可以碰呢,那您瞧瞧,这会儿咱们包嬷嬷的心肝宝贝雪儿正往咱们这儿过来了,就不知道合不合您意呀,范大少爷!”
她娇笑地喊着那只叫雪儿的小白犬过来,蹲下身将它的脸朝向了范铤。“范大少,您瞧瞧,咱们雪儿是女的,又是只幼犬,瞧这大小,该合您用的。”
她的话惹来一堆强掩着笑意的闷哼和那雪儿的吠声。
“乖呢!雪儿,你叫得这么响亮想来是同意喽,原来你整日在这院子里走来荡去,就是为了等个像范少爷这样的知音呢!”
“死丫头!你……”范铤的怒吼让身边的男人给安抚下来。
“范大少,别恼,没必要为这样的黄毛丫头气坏了自己身子,怕啥?咱们既然进了这胭羽阁,自然就没有败兴而归的可能了,换个角度,你不觉得这辣椒似的丫头更带劲儿吗?想想看,这丫头八成是生得不错,才会蒙个面纱怕人瞧,她尽护着那丫头,许是……”男人挑动着淫秽的眉毛。“怨你忽略了她才出奇招的呢!”
“那倒是!”范铤绽开了笑,伴着吸唾沫的猥琐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你这么一说我也被逗起劲儿了,一朵小百合、一丛小辣椒,左右相伴,人生多么惬意。”
闻言,秋棠吓白了脸,死揪住挡在身前的少女低低出声,似在劝她少说两句赶快离开,至于包翠娘早让人给叫了来,但见眼前阵仗,一边是活财神,一边是惹不起的高官恶少,这会儿除了躲在一旁冒冷汗,倒也无计可施。
“辣椒炒百合?”少女依旧好脾气地笑着。“大爷好胃口,秋棠妹子,既然人家大爷这么赏脸开了口,就像包嬷嬷常挂在嘴边的话——客人永远是对的,咱们自然是不能让人失望,只是,点了菜可不能光嚷着不吃唷,既然您想吃辣椒炒百合,菜端上了,可得一把把吞下。”
“那是当然的,”见局势突然逆转,范铤也笑开了脸,眼前的小辣椒脸虽见不着,但光那觑得着的冰肌玉肤,今儿个已然不虚此行,“辣椒妹妹甭担心,范少爷我啥没有,银子最多,上再多的菜来也不会嚷饱的。”
“那最好,说了可得算,别等人上了菜再嫌菜不好。”她侧过身对着听傻了的秋棠叹口气,伸手去揭面纱。
“秋棠,这事待会儿可得请包嬷嬷多包涵,原先我同她约定了只要到前院就要蒙面纱的,可没想到行情这么好,连戴上了面纱都还有人想要……”拉开了面纱,噙满了坏笑的眸子映出了几个吓敞了嘴的男人。
“唉!真麻烦,年纪一把了还长天花,这一脸的脓痘疙瘩痒是痒了点,最麻烦的是会传染,要不然,这么热的天里谁会没事去蒙个面纱?”
范铤不由分说立刻带头跑,不单他身边的喽啰们,连方才还兴致勃勃瞧戏的人群也-哄而散,一瞬间,院子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只剩少女、秋棠和那还没进入状况的雪儿。
“嘿,别跑呀!大爷,上菜了呀!”她朝远方笑嚷着,却只听到男人们抱头鼠窜的鬼叫。
转过身,姒姒笑疼了肚子挂在秋棠身上。“真没种,秋棠,雪儿,你们说是不?人家还眼巴巴着想等他挤脓包呢!这一夜不好意思,连累你们守空房了。”
“你呀你!”秋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方才悬了半天的心总算安下,正想夸她本事时,却突然发现她僵在自己怀中,连笑都敛下了。
“怎么了?”她一边问一边循着她的眼神攀高,然后也停了笑,那上头,一对没有表情的眸子正对着她们俩。
“秋棠,”姒姒略带心虚地朝秋棠身后躲了躲,“你晚膳帮他送去了吗?”
“没!”她拍拍额头,“糟糕,我给忘了。”
“所以……”姒姒压低嗓音,“也不过就是一顿饭没吃嘛!瞧什么瞧?”吐了吐舌头,她离开了院子往膳房行去。
“要不要我帮忙?”秋棠追上前语气中有着担心,她还记得今儿一早姒姒到她家敲门时的失魂落魄样,这姑娘,本事高得很,却似乎在对上荆公子时总显得不太对劲,难不成是那暗恋了十年的情愫在作怪?
“不用了,他又不是三头六臂,我一个人就行了,若有需要,我会扯绳铃的。”姒姒话说得冷静简单,可这却是她睡了整整一天才换来的冷静。
“你要去……”秋棠意有所指觑着她的脸,“就这个样?”
“自然这个样!”她哼了哼,“有菜有饭还有花瞧,他有啥嫌的?”
一炷香后,荆澔等在屋里果真听见了敲门声。
“进来吧!”
砰地一响门被踹开了,这事怪不得姒姒,她双手端着食盘,不用脚能用啥?
荆澔蹙蹙眉,这……就是那齐姑娘?
就是他昨夜最有可能将她当成了嫣语,而温存了-夜的少女?
若真如此,昨夜他不是酒醉,根本就是疯了!
红豆生脸蛋,春来发不尽,愿君细细瞧,此物最可怕!
方才少女的脸因上头氲着光晕还瞧不真切,这会儿近身瞧来,他倒能明白范铤等人为何会吓得边跑边叫了。
“吃饭!”砰地一响食盘落到桌上,这事也怪不得姒姒,谁让她生得这么娇小,偏偏包翠娘为了讨好荆澔又是鱼又是肉的,浩浩荡荡搞了九菜一汤,食盘又重死人,更别提她还得端着这些东西爬上四楼。
“你叫什么名字?”荆澔面无表情,却看得出他对姒姒的兴趣远胜于眼前饭菜。
“齐姒姒。”她惜字如金。
“相似的似,还是肆无忌惮的肆?”
“褒姒的姒!”她做了鬼脸,一个丝毫与褒姒扯不上关系的鬼脸。
“那促使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之一笑的褒姒?”他审视着她。
“是呀,”她突然笑了,带着一脸恶心的脓包,“这名如何?”
“不错!”他竟然点了头,手一摆,“坐下吧,姒姒。”
“坐下?”她突然觉得不再好笑了,“你不觉得我长得有些……嗯,有些碍眼?”
他摇摇头举起了箸,“你自个觉得不碍眼就成了,咱们旁人有啥好介怀的。”
“什么意思?”她皱了眉。
透过箸,他睇向她,“任何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装扮。”
她突然泄了气,为了他了然的眸光,手一扬,她索性撕下脸上粘糊糊的面具。
他说得对,别说旁人,她自个儿瞧了都觉得碍眼,回复了清妍素净的本来面目,她在他面前坐下另盛了一碗饭,闹了一夜,别说他没吃,她也还没吃呢!
原先,她担心的是在他面前会不自在,这会却松了口气,面对他,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困难,看来,昨夜的事儿并未留在他记忆里。
看着她开心扫动着眼前饭菜,荆澔心底忍下叹息,不错,她是个美丽的少女,可除了娇小丰腴的身段,她的模样实在与嫣语搭不上边,天知道他昨夜是得了什么样的失心疯,突地一个念头闪过,他挑挑眉觑了眼她扔在一旁卸下伪装的道具。
昨夜是她,他百分之百肯定,因着她那没法子抵赖的小虎牙。
会扮成嫣语,难不成……他皱皱眉,她开了密室见到了嫣语的画像?
“四喜不在,这段时间你要代他的职?”他若无其事问着,而姒姒也自然地点了点头。
“我先言明了,”他目中闪动着嘲佞,“伺候我的活儿并不包括了陪寝……”她虽低着头,他还是没放过那粉颊上突生的一抹殷红,“这也是我之前言明不用丫鬟的原因之一,你知道,有些时候男人若生得好看,是有很多麻烦的。”
“这点你放心!”再抬起头时,姒姒已敛去脸上的云霞,觑向荆澔的眸里只有挑战,“我今年十六,没必要饥不择食去上个大了自己十岁男人的床。”
“不简单!”他温吞吞嚼着肉,“连我年岁都探清了?”
“少年画圣荆澔,”她觑着他,“我没那么孤陋寡闻。”
“我桌上那些画是你的,而你跑来当我的丫鬟是为着想学画?”他冷冷哼了哼,“少年画圣?!你看不出我离少年已有一段遥远的距离了吗?”
“年岁不是问题,”她眸中射出了热烈的光芒,“你可以的,因为你是荆澔。”
“年岁不是问题,心情却是的,”相对于她的热情他冷情依旧,“我永远都不会是当年的荆澔了,如果你想寻的是那对丹青激越狂恋的年轻人,劝你趁早死了心。”
“为什么?这不该是你,你的书、画都显露出,你不会是个甘于沉沦、轻言放弃理想的人。”她咬咬唇直言道。
“别妄用自己的感受来圈住人,我非常满意目前的生活!”他胸口突起闷火,手亦习惯性地执起了壶,却又在下一瞬间将壶用力砸上了墙。“我不管你在这儿为的是啥,但要留在我身边,最重要的一点记清楚——我要的是酒,不是茶!”
不去看墙角洒了一地的碎片,她温吞吞出了声,“你撒谎,如果你真的对目前生活满意,那么,你就不会这么依恃酒了。”
“说完了?吃饱了?”摔了壶,荆澔似乎也重拾了冷静,他放下箸踱进了画室,“去帮我拿酒来。”
姒姒不睬他,慢条斯理饱餐一顿后又好整以暇的漱洗妥当,才踱出屋外,扯了扯一条悬在檐下的拉绳,那绳是她来之后才添上的,末端直通仆役房,一扯便有铃响。开玩笑,这儿是四楼,要她上上下下喊人,她可没这嗓门,更没之前四喜的傻劲儿!
见她动作,荆澔不出声,一径环胸冷眸。片刻后,秋棠俐落的身子出现在房前,接过了姒姒递过来的餐盘。
“下楼当心点,重着呢,吩咐厨子,荆公子晚膳吃得少,夜里记得早点儿上甜点,冰糖燕窝加香梨,可以帮他降点火气,再来碟巧云酥、破酥包,”她嘻嘻笑,“那是给我的!”边说着她眼角边扫向墙角,“带扫帚畚箕来清理一下,还有,重新泡壶热茶来,叫厨子找一找,我记得他那儿有个石壶,摔不破的那种——”
“我不喝茶!”
屋里传出的阴沉男声打断了姒姒,可她却不理会,连头都没回地将秋棠送下了楼,边送还边重复念着,“找找看,如果没石壶,铁的也成,重点是得打不破,如果没有铁观音,杭菊香片也成的……”
送走了秋棠,她若无其事回转屋里,入了门,迎面就是荆澔沉吼依旧的嗓音。
“我不喝茶!”
“你不喝茶……”无视他的怒焰,她气定神闲,“是不行的,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只要我一天在你身边,就一天不会再让你碰酒。”
“只要你一天在我身边?”荆澔危险地眯着眸,“那么,请问你还要这样死赖在我身边多久?”
“很难说,”她抚了抚尖下巴,“至少,要让我觉得你已恢复了当年丰采。”
“当年丰采?”他起身踱近一脸有恃无恐的她。
“是呀!”姒姒点点头,目中绽出亮彩,“就是等你的画能重回到那种笔迹劲爽若流电激空、惊飙戾天、豪飞墨喷、捽掌如裂的破墨山水时。”
“我变成什么样与你有何干?”他环着胸一脸不耐。
“当然有关!”她昂高纤颈挑战着他不友善的眼神,“你是我崇拜的人,是我追求了多年的标的物,我不许你堕落沉沦,不许你毁了我的梦!”
“崇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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