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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漫同人)fate,hero back 作者:川上羽(晋江vip4.8完结,幻想空间)-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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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显一丝受伤的表情,金发少年保持着一贯灿烂明朗、让旁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挠了挠后脑勺。当他再度睁开弯成月牙的红色瞳孔时,眼底蓦然泛起一道通常只在成年英雄王眼中闪现的冷彻光芒。

    “与其说我‘更中意’胡桃,不如说我是出于自尊心而‘不得不’关注她呢。别看我这样,还是很计较被甩的耶。”

    “英雄王,你该不会……”

    察觉到少年天真脸庞下隐约浮现的恶意,尼禄警惕地撤开一步,手也下意识地探向了腰间造型奇特的真红大剑。

    “哪里,我可没打算报复。再说被甩的也不是这个我。”

    见对方神色严肃,少年笑眯眯地摆着手打起了茬。

    “不过啊,一般来说会在意吧?胡桃的事。”

    “……哦?除去‘奏者的双胞胎妹妹’这一身份,朕倒没有发现她身上有何值得分外留心之处。”

    尼禄一面虚张声势般地强硬否定,一面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和那位蓝色的Saber一样,日见坂胡桃只是个挣扎于命运涡流中的可悲少女罢了。”

    面对红Saber不解风情的回答,英雄王也不恼火,只像个揭晓惊天秘密的小孩一样以食指抵着嘴唇,有些含混模糊地缓缓吐字道。

    “想想看嘛,尼禄小姐。兼具抽中吉尔伽美什这张王牌的好运,以及亲手舍弃这张牌的愚蠢——这样的胡桃会走向怎样的末路,你不认为很令人在意吗?”

    “……哈啊。在朕看来,甩掉汝对任何一个正常女性而言都是理所当然之举,似乎不必过多关注……”

    “好过分!这句话太过分了!我刚才认真地受伤了哦?!”

    小吉尔夸张地高举双臂,但尼禄只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这点程度就能让汝认真受伤,看来汝所谓的认真也不过尔尔。”

    “唉……尼禄小姐明明在其他方面都跟我很合得来,为什么总喜欢针对我的恋爱观呢。我只是个希望收获和平恋情的纯情少年而已欸。”

    “哼。真羡慕小孩,都不知羞耻为何物。”

    “呜哇,总觉得今天的尼禄小姐异常尖锐……莫非你和Master吵架了?还是说提前迎来了更年……”

    “英灵哪有那种东西!”

    尼禄几乎是恼羞成怒地猛一跺脚,随即又用力抱起双臂将脸扭向一侧,紧抿双唇闭口不言了。

    “……还有啊,尼禄小姐。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立不安、还想方设法阻止我去Saber那边,今天到底是吹了什么风?你表现得实在太可疑了,我想视而不见都很难呢。”

    听见少年不加掩饰的直白质问,尼禄的面色越发尴尬了。

    “这、这个……”

    吉尔伽美什耐心注视着她的背影静候片刻,终于听见少女唇中流淌出略带颤抖的迟疑声线。

    “……这个,该怎么说呢。嗯,今天确实有点特别。”

    像是濒临断流的泉水,又像是日久失修而积了灰的琴弦,干涩、沙哑、时断时续,全然不见罗马皇帝平日的张扬跋扈。

    “开战前,奏者告诉过我一件事情……就连日见坂胡桃也未曾知晓、奏者独自隐瞒至今的事。‘因为是最后了,所以至少要对被我拖累至今的英灵说句实话’——奏者和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地笑着,然后就说出了‘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是指……难道说事到如今,日见坂一家还藏有什么隐情吗?不至于吧,这种三流推理剧一样的情节。”

    金发少年口头上说得轻快,眼神却显露出罕见的关心。

    “还有,‘最后’又是……等等。等一下,尼禄小姐。听你的口气,冬树他该不会——”

    “……”

    红衣剑士不予回答,只两手拄剑倔强地高抬起下巴,以掩藏眼中闪烁不定的动摇之色。

    “这可不是玩笑,请你回答我。你的奏者,真·的·是被胡桃关在家里了吗?”

    “……唔、唔姆。至少,胡桃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

    “阿嚏——!!”

    光线逐渐昏暗的教堂之中,侧卧在长椅上的金发女人突然弓起脊背狠狠打了个喷嚏。

    “喔,怎么了大小姐?有人说你坏话了吗?”

    “……我怎么知道。话说Archer,这种情况下一般该问‘你感冒了吗’才对吧。”

    “是吗?那么,小姐你感冒了……”

    “够了,闭嘴。”

    胡桃面无表情地闷哼一声,支起有些僵硬的胳膊翻转身去。

    虽然身为“人柱”的胡桃拥有充沛的体力与惊人的自我治愈能力,但连续数日的鏖战与新旧负伤仍然将她折腾得疲惫不堪。送走最后一位自己必须打倒的劲敌之后,胡桃犹如骤然放松了丝线的木偶一般虚脱下来,因此决定在赶赴柴田所在前稍事休息。

    (阿妙、菜菜子、悠小姐、韦伯君,还有小鬼们……之后就拜托了。)

    在飘渺模糊的意识之中如此低语着,胡桃又一次按捺着内心的躁动不安合上了眼睑。

    很快、很快……一切都能结束了。

    自己的同伴绝不会落败。纵使绪方悠无法压制(很可能已在柴田操作下黑化的)Saber,出云也一定能顺利将柴田彩纳入己方保护之下。

    ……作为人质。

    (可能的话,我也希望光明正大地决战呐……)

    但是,这一次她输不起。

    因为自己有无论如何都不可让步的理由,所以不能再执着于昔日无比向往的骑士荣耀。

    否。

    以不惜玩弄少女生命的柴田守为对手,这本来就是场毫无荣耀的战斗。

    (……真讽刺啊。)

    嘴上说着“我讨厌你们,绝不会变成你们那样”,假惺惺地对敌方Master手下留情,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只会玩文字游戏的半吊子。在真刀真枪的生死决斗中,她终究无法将自己与Archer都心怀憧憬的高洁道义贯彻到底。

    (我最讨厌的人,最终还是把我变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

    “怎么了大小姐,一脸超~自虐的表情。虽说你每时每刻都很自虐啦……小姐,你该不会是M吧?”

    注意到胡桃嘴角不自觉勾出的酸涩苦笑,盘膝坐在一旁的绿Archer忍不住再次出声妨碍她的休憩。

    “你是从哪里学到那种词汇的。快给我忘了,现在马上。”

    胡桃脱力般地长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便伸手在Archer肩头扭了一把,直到英灵呼痛求饶才慢条斯理地放了手。

    “其实也没什么。据说人一虚弱就容易感伤……所以我刚才情不自禁地幻想了一下。‘如果我不是人柱,是不是所有事都会不一样’之类的……”

    如果日见坂胡桃不是人柱——

    最起码,不会被莫名其妙卷入柴田的逆神悲愿,不会失去平稳无波的安逸日常。

    而且,也不必像个耄耋之年的老人一样摇着安乐椅静候死神降临,可以与所有同龄女孩一道尽情享受自己如花的青春年华。

    不,在此之前……

    (爸妈,一定都还在我身边吧。)

    二十年来,这是她头一次毫不避讳地在心中呼唤双亲。

    对于弃自己而去的父母,日见坂胡桃从来不曾心怀怨怼。

    因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父母想必一直对胡桃的降生深感悔恨:无论对这个孩子倾注多少关怀慈爱,结果都不过是加剧未来离别时的不舍与苦痛。既然如此,不如当做自己从未生养过她,也好过来日再受第二次煎熬。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不如不见时。】

    异国似乎流传着如此凄切哀婉的诗篇。倘若只是用来描述恋人之间的柔肠百转,胡桃或许能保持无动于衷;但一想到父母对自己的感情或许也可描述为“相见不如不见”,整个人就如同悬浮于半空中一般无所着落。

    不知温情为何物,甚至不得踏上孕育自己的土壤。

    如果没有与她血脉相连的兄长冬树陪伴在侧,幼小胡桃的心灵一定早已崩坏了。

    没错,冬树无论何时都与她同在……

    (……诶?)

    笼罩于一片迷蒙雾气中的儿时记忆,突然浮现出一点莫名的违和感。

    (冬树……一直都在……)

    但是,为何脑海中会留存着金发女孩孤身哭泣的影像呢。

    (为什么,那时我会是“一个人”……)

    迄今为止从来不敢停步回顾的画面,随着少女心智的成熟而渐显清晰。

    ——胡桃,胡桃!你就是胡桃对吧?!太好了,虽然瘦了点,但你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太好了,胡桃,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那、那个,请问你是……

    ——啊啊,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冬树,日见坂冬树。是你的双胞胎哥哥哦。你听,Fuyuki和Kurumi音韵很合吧?

    ——诶……?我、有哥哥吗?可是,叔父他们从来都没提起……

    ——你在说什么呀胡桃,你当然有哥哥了。我就是你的哥哥,而且以后一直都会和在你一起。从今以后你什么都不需要害怕了,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一~定会保护你的!

    ——那个,我觉得突然上门自称是我哥哥的人比较可怕……

    ……

    (……对了。我小时候是……一个人被丢在亲戚家寄养来着。)

    (然后某一天,原本和父母一同生活的冬树突然自作主张搬过来,说是要和我一起住……可是为什么?)

    无法想象毛都没长齐的小男孩会自带妹控跟踪狂属性。

    当年深陷于孤独无助的少女胡桃,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握紧了“日见坂冬树”这一线投入深渊的蜘蛛丝,却从未想过蛛丝为何会不偏不倚垂至自己面前。即使偶尔记起,也只是以“因为冬树是妹控嘛”这种怎么听怎么不靠谱的胡闹理由一笔带过。

    时光荏苒,她甚至忘记了最初与冬树相遇时的景象。

    少年手拖行李箱风风火火撞门而入、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冬树近乎贪婪地细细打量着妹妹与婴儿时代大相径庭的脸孔,然后——他似乎发自心底地松了口气,倚着门板软绵绵地滑倒下来。

    他说,【你没事太好了】。

    回头细想,亲戚虽然对胡桃态度冷淡,却也没有刻意虐待之举。那么,冬树当初那句“你没事”究竟是针对什么而发出的感慨呢。

    (难道说……?!不对,这怎么可……)

    『——嗯,就是那个“难道说”哦。』

    “谁?!”

    一秒前还浑浑噩噩徘徊于记忆狭间的胡桃瞬间翻身坐起,朝向眼前空无一物的教堂的穹顶高叫出声。

    “这次又怎么了,大小姐?噩梦?”

    灵体化的罗宾汉立即现身扶住胡桃脊背,忙不迭地伸手去探她冷汗涔涔的额头。

    “不,不是……”

    胡桃一边整顿紊乱的呼吸,一边费力地从嗓子里挤出字眼。

    “刚才,脑子里有声音……”

    『——吓到你了吗?真是万分抱歉,我没有让你受惊的意思。』

    “?!!”

    “小姐?!喂,你没事吧小姐!”

    “没……事,声音……又响起来了……”

    为头脑中飘忽不定的陌生人声所困,胡桃不禁攥紧拳头扭曲了面容。

    “哈?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Archer不明就里。

    “你说什……”

    『嗯,似乎只有日见坂小姐才能听见我的声音。因为你从神手上获得的属性是“连接”,所以能够通过连接彼此的意识进行交流。抱歉啊,如果我正面现身你一定会二话不说猛攻过来,不得已只能采取这种方式与你联系……』

    “可能的话,真希望你不要随便入侵别人的脑子……所以呢,你就是最后那个谜之Lancer或者Lancer的Master了?绕这么大个圈子,想对我说什么?”

    胡桃抬手按住一旁如坐针毡的Archer,昂起头向无物的虚空提出盘问。

    『我是谁无关紧要。比起这个,日见坂小姐,你还是快去柴田守那边比较好。你唯一的兄长,处境很危险哦。』

    “……冬树?冬树我有好好塞进卧室里关禁闭……啊,莫非那家伙偷跑了?!”

    『正是如此。出于某种日见坂小姐尚不明白的理由,他好像打算独自去与柴田做个了断,就像独自一人来与Assassin做了断的你一样。你们兄妹在“独自背负一切”这方面真是相似到令人叹息呢。』

    “我确实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既然冬树有可能冒冒失失闯入战场,我就不能视而不见……不过在此之前,能先说说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和冬树的事吗?你的真身是否‘无关紧要’,这一点应该由我而非你来下判断。”

    胡桃嘴上冷静地对答如流,手下已麻利地扎紧绷带理好了衣襟,一边活动关节一边尝试以左手掂量刀身寻找手感。

    脑海中性别难辨的空灵声音微微一顿,沉默数秒后带着一丝无奈续道:

    『也对,我的确应该先向你说明才是。失礼了,日见坂小姐。』

    “懂就好。那么,你究竟是?”

    『——恩奇都。我叫恩奇都。』

 48第九章 倾城逆转

    【宅圣杯战争·终日】

    【市中心】

    ……

    “Master。在你看来;这个世界的神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犹如无性人偶一般秀美绝俗的谜之生灵伫立于高楼天台,以如哲人般深邃、又似孩童般纯真的神情悄然发问。他柔和的嗓音瞬间便消融于呼啸的天风中;似乎无人能够听见。

    然而,美丽生灵的身旁切实传来了同他一样空灵而动听的答复。

    “谁知道呢……或许是想得太多;或许是什么都没想。站在外来者的视角,恩奇都无法理解神的构思吗?”

    “……说实话,确实理解不了。不过;我和吉尔伽美什似乎也从未真正理解过神呢。”

    英雄恩奇都。

    最古之王生前唯一的挚友;孕育自诸神之手、却又因与吉尔伽美什一同违逆神意而丧命于神之手的泥人。

    若要列举为神明所玩弄于掌上的悲剧人物;这位英雄可以说是再相称不过。他比其他英灵更能体谅“人柱”的绝望处境;或许也与他这番生平有关。

    至于召唤出他的Master、伏在天台护栏边极目远眺的【监视者】少女——

    她大概比恩奇都更加理解视野范围内发生的一切。

    “不管你相不相信,恩奇都。这个世界的神;是真心实意爱着世人的。”

    “……以牺牲那些少女为代价吗?”

    “至少这种牺牲比你的死有意义,从现实主义角度上说。”

    少女捻着自己绑成双马尾的长发,自嘲似的淡淡干笑了一下。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以牺牲某些人的方式来保全大多数,确实不算什么让人心安理得的做法。”

    “所以说——”

    “但是。”

    少女眼神一暗。

    “即使牺牲不可避免,这好歹也是神思考得出的‘最善’方法。”

    “最善……?”

    恩奇都蹙起形状优美的细眉,满腹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恩奇都也想想看好了。人类社会发展至今,不都是建立于某些人的牺牲之上吗?”

    并不带道德说教或炫耀学识之意,少女只是从容不迫地陈述事实。

    “无论是过去的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还是现代社会,永远会有一部分人受到压迫,而另一部分人则倚仗压迫他人而享受优渥的生活。有人的地方便有不平等,人类世界就像埃及金字塔一样,必然存在着自上而下的分层。”

    “话是这么说没错……”

    “人类社会是依赖不平等而存在的——似乎也有学者提出过这种理论。不管你信不信,反正神似乎是采信了这个说法。在这种意义上,说那些受压迫者是这个世界的‘人柱’也不为过。”

    听着少女学术报告一般有条不紊的叙述,恩奇都白皙面庞上的阴霾越发浓重了。

    “Master,也就是说……”

    “如你所料,对人类满怀慈悲之心的‘神’作出了一个决定。他想创造一个无需分层也可存在的世界——没有任何压迫、剥夺与不平等的世界,所有人都在同一水平线上安居乐业的世界……嗯,也就是你我眼前的这片大地了。”

    尽管言语中构筑的乌托邦异常美好,少女却以饱含哀怜的眼神俯视着脚下的城市。

    “在这个世界,命运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每个人都会在得到某些东西的同时缺失另一些东西,但却没有根本上的等级差异……这就是‘神’建构世界时的基本理念。”

    “……虽然强横,却不失为理想的构思呢。”

    恩奇都喃喃认同着,眼底染上了更深一层的疑惑之色。

    “真不可思议。仅从理念来看,明明是如此公平而完美的世界……究竟是在哪一步出了差错?”

    “从一开始啊。”

    少女苦笑着支起下颌仰面看天,带着几分倦意轻轻蠕动嘴唇。

    “之前也说过了,神认定‘牺牲是必须的’。所以,他将本应由整个世界共同承担的因果压到极少数特殊人类身上,让这些人充当支持世界的‘人柱’。也就是说,人柱们代替世上千万‘不幸者’背负了这份对均衡至关重要的负面能量。”

    “请稍等片刻,Master。这么一来,所谓的‘公平’不就……”

    “所以说,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公平。这不是废话嘛?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绝对的公平。正因有了不公平,世界才能成为世界啊。”

    世上没有公平——何等简单粗暴、却又何等难以动摇的哲学。

    就连人们眼中万能的造世主,也无法实现人类社会的绝对公平。

    神所能做的,不过是将世上现存的不公降至最低限度。譬如说,他可以让遭受不公待遇的【人数】减至最少:从遍布天下的不幸者,减少到屈指可数的若干名倒霉人柱。

    如果说其他平行世界的运行机制是以多数不幸者为基石的金字塔,那么这个世界就是由寥寥数根柱子支撑起的堂皇大厦。

    “别看胡桃是个一根筋的犟姑娘、香织是个没心眼的憨妹子,柴田彩只是棵一阵风就倒的病苗苗,她们可都拥有货真价实的神格,死后毫无疑问会成为英灵吧。而她们为所谓半神之身付出的代价,你也看得很清楚了。”

    恩奇都缄口不语,只垂目看向自己仿如上等白玉般没有一点斑驳的双手。那双手、连同“英雄恩奇都”本身也都是神造之物,因而才会如此圣洁无瑕。

    但如果让他自己抉择,他是否乐意以泥人之身降生于世、最终还不得不接受那种蛮不讲理的死法,或许也是个未知数。

    或许是为话题的沉重性所感染,少女与泥人一同静静放目远眺,半晌不再搭话。

    恩奇都色泽明丽的长发如流水般披落,细柔发丝随着风起风停悠悠飘动,漾出一片半透明的碧色湖光,掩住了他清秀的中性面庞。

    “……”

    他是沉入昔年往事中不可自拔,还是以沉默表达自己对神明荒诞意旨的抗议,旁观者不得而知。

    良久,他才闪动着浓密的长睫温声发问:

    “……那么,Master。试图违逆神意的柴田守,你当真认为他是必须剿灭的罪恶吗?”

    “你是问神交我带来的口信,还是‘真岛加世’这个人类的意见?”

    少女谨慎地反问着,抿起的唇线有意无意间映出一丝讥讽。

    “自然,是Master的意见。”

    “唔,我倒是认为他不难理解。虽说人柱之死是神意,但人类压根没见过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神明吧?既然从没见过也没受恩于他,人又为什么要信仰、服从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自称“真岛加世”的女孩眯起星目微微笑着,向神容忧郁的Servant回转脸去。

    “所以,撇开与你相遇之前那个目中无人的最古之王不谈,我认为你和吉尔伽美什一同做过的事没有任何错误。”

    恩奇都紧拧的眉松了一松,刚欲开口接话——

    “不过,你认为柴田守和你一样吗?”

    迎着英灵探询的视线,加世不动声色地娓娓道来。

    “不一样的,恩奇都。的确,你们都违抗了造物主的旨意,但你仔细回想一下柴田的做法。他不是想以其他人柱女孩为工具来给女儿开辟生路吗?他不是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牺牲他人吗?说到底,柴田和他所仇恨的神都是靠牺牲某些人来拯救另一些,只不过神想救的是挣扎于苦海的大多数,而柴田想救的只是自己的家人。如果你认同柴田的做法,那就必须连神一起认同;如果你否定了神,那你也只能否定柴田守。”

    少女停下话头缓了口气,随后凝视着英灵源头活水般清澄而灵气涌动的瞳孔,坚定地、吐字清晰地说道。

    “他们是一样的。而他们都和你不一样,恩奇都。除了自己之外,你没有牺牲过任何人。”

    也许是被女孩满怀悲悯的诚恳话语震动了,恩奇都并未出言反驳。

    “你没有牺牲过任何人”——的确如此。他不记得自己曾为求一己之私将任何人送入虎口。但即使如此,他最终还是将身为王的友人独自留下了,留在这无人理解他、也无人能与他并肩前行的世上。

    (不过,如今他似乎过得很充实呢。)

    生前孑然终老的王,不想却在满是刀光剑影的圣杯战争中邂逅了能够举杯共饮话前生的酒友。

    即使恩奇都为立场所拘而不能随心所欲地与他相会,但毕竟还是看到了他与Rider和红Saber潇潇洒洒把酒言欢的场景,这也不失为一幸。

    唯一让他有些介怀的是,王在这个世界心存兴趣的那位女性……

    “……日见坂小姐若是知晓了一切,会十分悲痛吧。”

    “我想也是。虽然她本人和你一样没有加害过任何人,但日见坂家……”

    加世故意夸张地打了个寒颤。

    “和新近成为人柱家系的『柴田』相比,『日见坂』和神明周旋的手腕才真是令人叫绝。要论‘牺牲一些拯救另一些’的那份果断,也没人及得上他们。说实话,胡桃和冬树能长得人模人样都让我感觉不可思议,果然血缘决定不了一切啊。”

    『日见坂』——

    遍洒阳光的山坡。

    一路头也不回地执剑狂奔的少女,尚且不知这个姓氏背后蜿蜒着一条终年不见天日、通体覆盖漆黑鳞片的蛇。

    “日见坂小姐,似乎认为如果自己不是人柱,就能获得父母的温情呢。”

    “啊呀,你刚才连线时偷窥到她的心情了?哎哎,能这么想也是她的幸福吧。不过因为她那个蠢哥哥的缘故,她很快就不得不忘掉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了。……人柱必须背负的‘不公平’,可远远不止是短命而已啊。”

    这是宅圣杯战争最后一名御主、与恩奇都同样为传达“神”之谕令而来的信使——少女真岛加世在幕后作出的最后一句评价。

    ————————————————————————————————————————

    日见坂冬树是个懦夫。

    虽然从来没有人如此批判过他,但他本人确凿无疑地知道这一点。

    而倘若从绝对客观的第三人角度来看,他也的确是个懦夫。

    若要问为什么,那就必须先指出一点:除了与“神”共享视点的【监视者】真岛加世,冬树是局中唯一看清了全部因果的人类。

    即使看破了一切,却始终都鼓不起勇气说破。

    (明明,都给胡桃打过那么多次电话了。)

    话到嘴边,却总是变成了一贯变态指数满格的妹控跟踪狂台词。

    真是的,索性一辈子当个跟踪狂还比较轻松。

    令冬树尤其羞愧难当的是,他甚至认真考虑过将这一念头付诸行动。

    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懂,就这样躲在幕后静候一切终结。直到一小时之前,他还打算听从胡桃吩咐当个缺心眼的废柴哥哥,至多扯着嗓子在洋馆内装模作样喊上两圈,作完戏后还是关起门来不闻窗外炮火声。

    如果尼禄不曾多嘴说漏“奏者,英雄王说汝的妹妹似乎向那个东洋Assassin挑起了决斗”,冬树大概是无论如何都迈不出这一步的。

    妹妹的决意如一瓢凉水当头浇下,让冬树惊觉自己始终不愿直视的现实:

    ——只要自己继续逃避下去,胡桃的厄运就永远不可能迎来终点。

    所谓人柱,说得好听些是冷艳绝俗坐镇人世、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个吞遍世间不幸事的垃圾桶。

    自己明明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明明也只有自己才能彻底了断妹妹这些年的灾厄。

    为什么自己却——想要逃走呢?

    不能再懦弱下去了。

    不能再让胡桃为本不应由她承担的责任出生入死。

    冬树如此下定了决心,便吩咐尼禄留守在教堂外时刻监视胡桃情况(顺便拖住一刻不肯安分的英雄王·小),自己则独身一人踏上了征程。

    要跟柴田守了结一切,只需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尼禄起初只觉难以置信,死活不肯放他单刀赴会,但当他向她讲明故事的来龙去脉之后,罗马皇帝也极不甘心地承认了这一点。

    “……不错。本就是汝等两家人牵扯出的因果,要划上句点有奏者一人足矣。这个世界的恩怨纠葛、天道伦常,没有吾等异界英灵插足的余地。”

    于是她留下,为自己倾心侍奉的御主收拾殿后。

    (多谢你理解,尼禄。没错,本来就该由我一个人来。)

    川岛也好,小松也好,甚至被卷入阴谋核心的胡桃也好……原本都不该遭此祸事。

    这些女孩子就该像个女孩子的模样,节假日同朋友手挽手逛街购物,走累了便在街头小摊点杯凉到心底的可口冷饮,有说有笑地争论哪个明星更加帅气。她们不该耗费大好的青春年华去与剑或鞭子为友,没日没夜头碰着头钻研战术,或是用化妆打扮的时间去锻炼肱二头肌。

    说是自己摧毁了妹妹的花季也不为过。

    无可推卸,同时也绝对无法补偿。

    青年抬起手背细细打量,前些日子让自己寝食难安的那三枚殷红纹样已消失了。这么一来自己便不再是御主,即使胡桃中途觉察兄长失踪,也无处寻找自己的去向。

    当然,手机卡也早就拔掉了。他到底没舍得像言情剧一样巴巴儿地把小卡片掰断,临走前还是小心翼翼压在了抽屉底层。

    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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