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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宝贝文集-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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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睡觉?
  失眠了。
  你要好好睡觉,知道吗?女孩子这样对自己不好。
  你干嘛?
  真是任性的小孩。他在电话那端轻轻地笑。
  这个耐心的男人,毫不理会我对他的敷衍和反复。
  我听说过他为他的单位拉来巨额广告的事情,对于这样一个百折不挠的男人来说,这并不是奇迹。
  他通常过一星期左右打个电话给我,提醒我和他的约会。坚定而又不强求的机智。
  我只是想见到你。安。相信我。
  安在酒吧门口看见他。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的样子。
  平头,锐利的眼神,烟灰的衬衣。
  他说,这里有你喜欢的音乐。你这个疯女孩。
  他突然有点无所适从。你居然搞得我很紧张。
  他有点奇怪地说。没有一个女孩子会让我这样紧张。
  那是你心中有鬼。安对他说话向来毫不留情。
  音乐沸腾的狭小空间,弥漫着烟草味和激烈的音乐。
  每一张忽明忽暗的脸,好象都是一张面具。
  隐藏着残缺的灵魂来寻欢作乐。
  只有音乐是真实的。
  象潮水一样涌动,美丽而恐惧,把人所有的思想淹没。
  安要了苏打水,坐在吧台边,她等待自己喜欢的曲子。
  他看着她,她旁若无人的样子,不和他说话就不发一言。
  他一直觉得她是个任性的孩子。但有时候她的直接和不羁又让人困惑。
  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突然转过脸对他说。
  明亮的眼睛,放肆地看着他的尴尬。
  觉得你很特别。他说。我觉得我们需要互相了解。
  是吗?她笑着。其实我是个特别无聊的人,你一了解就会没味的。
  那就让我了解看看。
  她放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和她的眼睛一样肆无忌惮。
  不记得是否曾幻想过喜欢的男人。
  他的头发,他的眼睛,他的气息,他的声音。
  我只知道如果他在,我会在人群里与他相认。
  在命运的旷野里,也许没有彼此的线索,只是随风而流离失所。
  像漂零的种子。
  但是我的手里还有大把的时间。
  在变得越来越老之前,在死去之前。
  等着与他的相约。
  等着他如约而来。
  我不知道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给另一个人。
  林毕业回来的那天,我去火车站接他。
  我等在夜色中,看着从出口涌出来的人群。
  忽然感觉内心的惘然。
  那个蔷薇花架下的少年,和无数个繁星灿烂的夏天夜晚,以及夹在圣经中的发黄信纸,维系了我们整整十年的想象。
  没有任何安全感的缓慢的完美想象。
  回想它,好象是一夜空幻的烟花。无声地熄灭。
  我想着,我也许从没有爱过他。
  我不知道爱是甚么。
  但就在那个夜晚,我意识到,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坚实可靠的东西。
  我们向对方惶恐不安的伸出了手,灵魂如风,却从指间无声地滑过。
  他送她回家。坚持送她到门口。
  那就进来坐坐吧。她打开门。
  满地的书,杂志,英文报纸,CD。
  一整个书架的书一直堆到屋顶。
  房间里的一面墙摆满暗色的木质相框,里面是放大的黑白照片。
  她在福建武夷拍的山谷的晨雾。
  海面上寂静的日出。
  乡间田野上的有鸟群飞过的天空。
  还有她自己。那个神情淡然的女孩。
  穿着白棉布的裙子,坐在铁轨边的碎石子上。
  靠在咖啡店的玻璃橱窗边,窗外是暮色里的拥挤人群。在海边的单薄背影,风吹起她的发梢和布裙。
  他认真地一张一张地看她的照片。
  照片洗得发黄,看过去散发颓废的气息。
  去过很多地方吗?
  是,每年都出去。灵魂需要漂泊。
  她赤着脚坐在一堆报纸上,一边翻着CD。
  听音乐吗?最近我在听KAVIN KERN 的钢琴,还不错。
  他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记得她的眼泪。
  那个雨天,她的脸贴在他的背上,雨水是冷的,而她的泪是温暖的。
  你应该过正常的生活。他说。嫁给我,我会让你过正常的生活。
  她意外得睁大了眼睛。
  我不会再让你写这些稿子,只让你每天看看菜谱。
  给我做饭,洗衣服。每天早点睡觉,不许你失眠。
  她没有笑。
  她看着他把他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放她的头发上,象抚摸一朵花一样的小心。
  那天你把那枝枯萎的玫瑰给我看,你说它已经等了太久。
  可是你遇见了我。
  诺言,有谁能够相信诺言。
  刚毕业的那段日子是激烈而压抑的。
  想辞职。想离开这个城市。
  和父母争执。突然对生活失望。
  请假半个月,去了向往已久的华山。
  爬上海拔两千多米的华山绝顶时,天已黄昏。
  山顶上还有一个男孩子,拿着照相机在拍夕阳落霞下的起伏山峦。
  我们都一样背着庞大的登山包,穿球鞋和肥大的布裤子。
  他对我笑了笑,山顶上也就我们两个人。
  寂静的天空已变成灰紫色,一只孤独的鹰不停地在我们的脚下盘旋。
  喝点酒吗?他从包里拿出两罐啤酒,庆祝一下我们来到了华山。
  坐在山顶的岩石上,我们喝酒,沉默地观看夕阳。
  直至群山沉寂,夜雾升起。
  不记得说过更多的话。
  分别时,他才突然说,在美好的东西面前,你的感觉是甚么。
  我说,是痛。
  为甚么?
  痛过才会记得。
  如果不痛呢?
  那就只能遗忘。
  在咸阳机场,空荡荡的候机厅里,我把明信片摊开在膝盖上,给林写了最后一封信。
  林,我要走了。
  把明信片投进邮筒的时候,我听见自己的心轻轻地下坠,寂静而绝然。
  压抑了我整个青春期的幻想,苍白的华丽的幻想,原是这样一场生命里的不可承受之轻。
  我再一次选择了等待。
  大三的时候,安和净有了分别四年以后的第一次见面。
  安记得初中毕业后,净第一次来她的学校看她。
  她在重点高中,净上的是职高。
  在操场边的草丛里,净告诉她,她的父母在闹离婚,家里出了变故。
  松每天都到校门口来等我,安。他每天都来。
  阳光倾泄在净的脸上,好象一片淡淡的阴影。
  安想,就在那一刻,她们发现了彼此的沉默。
  也许都等着对方说些甚么。诺言也好安慰也好。
  但骄傲和猜疑,象一条裂缝,无声地横亘在那里。生活已经不同。
  她们都是倔强和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在下雨的街头,安看到净在人潮后面向她张望。
  湿漉漉的短发,抹了很红的唇膏。净看过去还是漂亮的心高气傲的女孩。
  安听说过她的经历。颠沛流离的生活,父母分居,找不到工作。
  和松同居了三年,突然发现松在和另一个女孩来往。
  净微笑地跑向她,她的手柔软地放在安的手心里,就象以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我们淋淋雨好吗,安。净雀跃的样子。
  可是这是道别。她们都知道。
  净已决定去北方。
  我打了他一耳光,安,是狠狠的打。
  就当着那女孩的面。
  他的脸是苍白的。那时我就知道我们肯定是完了。
  我跑下楼的时候,忽然发现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安。那真的是很恐惧的一刻。没有心跳。一片空白。
  他高考落榜的那一天,下好大的雨。
  我在房间里感觉他在门外,打开门,他果然淋得一身湿透。
  那时我自己也过得很不好。父母彻夜争吵,找的工作又不尽人意。
  只有他在我的身边。
  我想我是在那一刻决定和他在一起。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他。
  但是,我告诉自己,这就是命运推给我的那个男人了。
  没有任何幻想的余地。生活就是这样沉重和现实。
  我第一次让他吻了我。在大雨中,我们两个都哭了。
  他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的一生只希望有你。
  他把我的嘴唇都咬出血来。
  父母离婚后,我们就同居了。
  他去炒股票,日子一直不安定。
  我去医院动手术的时候,很希望他对我说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可是,他说他得先找到工作。
  我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厌倦这份生活。
  在手术台上,痛得以为自己会死掉。
  窗子打开的,看见一小片淡蓝的天空。
  我问我自己,这就是我要的爱情吗。
  那双男人的手,是温暖的,也是残酷的。
  他如何能让我堕入这样的耻辱和痛苦里面。
  净看着安,她的眼睛睁的很大。但是,空洞得没有了一滴眼泪。
  我一直幻想你会来看我。安。
  只有你才能给我那种干净的,相知相惜的感情。
  还记得那时我们挤在你的床上,彻夜不眠的聊天。
  醒过来的时候,我都发现你一直握着我的手。
  我们分手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幻想你能来看我。
  可是我知道我们都不会这样做。
  我们的灵魂是相通的,一样的脆弱和倔强。
  我们走不了一生这么长。
  我们都是女孩。
  在昏暗潮湿的街头,我和净告别。
  我说,我先走好吗。
  在所有的分离中,我都是那个先走的人。
  在别人离开之前先离开他,这是保护自己唯一的方式。
  净说,好。
  她站在人群中,穿着一条人造纤维的劣质裙子,寂寞的,孤立无援。
  我轻轻地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去。
  净冰凉柔软的手指仓促地脱离我的手心,就象一只濒死的蝴蝶,无声地飞离。
  那一刻我的脸色突然苍白。
  就好象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放掉的内心所有惊惶的恐惧。
  幻想远离所有支离破碎的结局。所有让我心力交瘁的深情。
  记忆中的阳光再次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头发上。
  我忽然想问他,你真的懂得珍惜一个还没有老去的女孩吗。
  她的梦想,她的疼痛,她所有的等待和悲凉。
  女人的生命如花,要死去在采折她的手心里,才是幸福。
  可是我们都还那么年轻。
  还在孤单的守望中坚持。
  我对林说,你爱她吗。
  那是在市区中心的一个广场里,林给了我他的结婚请贴。
  是他单位里的一个女孩,执意地喜欢他,甚至和原来的男友分手。
  那时距离我写信给他的日子刚好一个月。
  林在长久的沉默后,选择了仓促的婚姻。
  时间久了,终会爱的吧。林轻声地说。
  我只是累了,想休息。
  我们在来往的人群里伫立。
  一些隐约的记忆在风中破碎。
  夏天夜晚的凉风,空气中潮湿的植物的气息,满天寂静的星光。
  还有蔷薇花架下那个肩上落满粉白花瓣的男孩。
  我恍然地伸出手去,却看到手上温暖的泪水。
  林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无声地打在我的手指上。
  在林的婚礼上,我看着他给那个女孩戴上戒指,转过脸去亲吻她。
  我的心里突然一片寂静。
  我们在喧嚣的城市尘烟里告别。
  我在人群中平静而孤单地走着。
  繁华大街上的霓虹开始一处处地闪耀起来。
  在商店的玻璃橱窗上,看见我自己。
  一个穿洗旧的白棉布裙的女子。一双明亮而放肆的眼睛。
  渐渐地在寂静的等待里习惯了无言。
  我的生活还是要平静地继续。
  日复一日地上班。回家后对着电脑给电台写无聊的稿子,一边放着喧闹的摇滚音乐。
  偶尔会出去旅行,邂逅一个可以在山顶一起喝酒,看夕阳的陌生人。
  或者和一个对我的任性会有无尽耐心的男人约会。
  或者嫁给他,给他做饭洗衣服,过完平淡的一生。
  我渐渐明白我的等待只是一场无声的溃烂。
  但是一切继续。
  学生会的会议上,我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看见窗外的操场渐渐被暮色弥漫。
  林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礼堂里回响。
  伴随着女孩子宛转的调侃和清脆的笑声。
  人群中,林是英俊而神情自若的。
  他微笑着应对,机智温和,而又有着优等生的矜持。
  我远远的看着他。
  心里那种温柔的惆怅的东西,象潮水一样,轻轻地涌动。
  可是我不动声色。
  林突然回过头来问我,安,你有甚么意见吗。
  我几乎是狼狈得摇了摇我的头。在众人的注目下,脸色苍白。
  我习惯了在他的锋芒毕露下保持沉默。
  从小我就是喜欢在一边察颜观色的女孩。
  安静的,自闭的,封锁了所有的倾诉和激情。
  可是我想跑到操场上去。
  寂静空阔的大操场,暮色天空中有鸟群飞过。
  我想光脚穿着球鞋,再次奋力奔跑。
  激烈的风声和心跳让我感觉窒息。
  在晕眩般的痛苦和快乐中,感觉自己和鸟一样,在风中疾飞。
  一次,又一次。
  少年往事
  在大学宿舍里第一次看见晴雪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来自西北某个城市的女孩,是我前世相欠的人。
  安,帮我挂蚊帐好吗。她站在那里,对我温柔无助地笑。我就爬到上铺帮她挂。吃饭一定要等着我呀。我不想一个人去食堂。一起去逛街好吗。帮我看条裙子。
  除了她天性的柔弱和依赖心,晴雪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女孩。漂亮而且单纯。
  谁都知道,要找晴雪,先找到安蓝就可以。
  当然,晴雪对我无所不谈。有时,她爬到我的床上来,和我挤在一起。她表达她的感情的方式,象一只温暖的小狗。把头埋在我的肩上,然后不停地絮絮叨叨地说些废话。我一直很奇怪她没有接受那么多男生的邀请。她说,安蓝,你不要笑我。我喜欢一个男孩已经有8年了。
  瞎说什么,那时你才几岁。
  12岁。我上初一。
  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她轻轻地笑。但是他逃不了。我们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同学。考的大学都是同一个城市。
  也是在这里?
  就是理工学院呀。离我们学校就5站的路。以后我带你去,你帮我看看。
  象帮你看一条裙子一样?要知道我们两的眼光向来不同。比如我喜欢白棉布裙子,你却不喜欢。
  我取笑她。心里却感觉落寞。我不知道有没有一个男孩会让我悄悄地喜欢上8年。也许是幸福的。
  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们一起去了理工学院。在大操场那边,一大帮男生在打蓝球。晴雪说,猜猜看,他是哪一个。
  我说,最高最帅的那个。其实我一眼就看到一个男生,看过去很平常,却有一种坚定沉默的表情。很酷的眼神。结果,那两个男孩一起跑了过来。
  晴指着那个男生对我说,这是苏阳。
  然后介绍那个帅男孩说,他的同学林鸥。
  我记得那个春天午后的阳光,灿烂地从浓密的树荫中洒下来。苏阳认真地看着我,他的眼睛突然使我的心里一片寂静。
  那天我们一起去了校园外面的菜馆吃饭。然后又去酒吧打牌。
  打千分不是我的强项,但奇怪的是如果我和苏阳搭对,我们总是嬴,而且一般是双双脱手,一下就拿下四百分。打了三局,晴雪就吵起来。不行,不行,你们两个不能搭一起。真是邪门了。
  那就摸牌决定吧。苏阳说。
  摸完大小牌,结果还是我和他一起。
  我和苏阳大获全胜,晴雪和林鸥请客吃夜宵。然后两个男生送我们回去。
  下周我们要报仇雪恨,林鸥。晴雪笑着说。
  我知道她只是想再见到苏阳。她的感情是没有任何伪装的。好了好了。苏阳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小孩子晚上要好好睡个觉。晴雪对他做了个鬼脸。她是快乐的。
  深夜的时候下起了雨。我打开手电在被窝里看卡夫卡的小说。突然晴雪在上面伏下头来,安,我老是睡不着。
  要我唱催眠曲给你听?
  不,你背一段诗给我听吧。我很想听诗。
  我坐了起来,在黑暗的雨声中关掉手电。
  如果你
  如果你对我说过
  一句一句
  真纯的话
  我早晨醒来
  我便记得它
  年少的岁月
  简单的事
  如果你说了
  一句一句
  深深浅浅
  云飞雪落的话。
  晴雪深深地叹息。她的黑发长长地流泻下来。我真的觉得快乐,安。我真想你能和我一起体会。
  我知道。傻瓜。我伸手摸她美丽的脸。
  黑暗中我记得那个男生的眼睛。他坐在我的对面,用眼光示意我该如何出牌。
  他的每一个暗示我都读懂。他的每一个表情我都了解。可是我们没有任何言语。
  秋天我们决定去爬山。
  可爱的晴雪居然穿了一条漂亮的凯斯米裙子。苏阳忍无可忍地笑起来,我的小孩子,你是去参加PARTY吗。晴雪委屈地说,我又不知道是来爬这种荒山野岭,还以为是有台阶的那种呢。
  苏阳把她的包背到自己的身上,然后又脱下牛仔外套要她披上。他转向我,安蓝,把你的包也给我。
  我自己背吧。没关系。
  我们沿着水流的方向向上面攀爬。到处是茂盛的灌木和树林。我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速度偏快。苏阳完全被晴雪给困住,离开她半步都难。晴雪不时发出惊吓的尖叫。林鸥则在前面负责开路,打掉长的枝条和荆棘。安蓝,你不要跑丢了。林鸥叫我。不会。我在上面等你们。
  在半途我摔了一跤,手被荆棘拉开一个大口子,但终于到达了无人的山顶。爬上巨大的岩石,我坐在最高的地方看遥远的海面和起伏的山峦,阳光和山风都是猛烈的。这一刻,我知道我可以和自然融为一体。
  苏阳接着抵达。晴雪怕我走散,特意叫他追上来。
  你真是让我吃惊。安蓝。爬山的时候比男生还勇敢。
  习惯了。小时候养在乡下外婆家,最喜欢爬到山顶,一个人坐在岩石上看远方。
  你看到过一些什么?
  看到我的梦想和失望。
  他转过脸,锐利敏感的眼光盯住我。
  短短的一瞬间,我们一起聆听着风的声音。我突然流下泪来。
  你的手流过血了?让我看。
  不要紧的。一点点小伤。我把自己的手放到背后去。
  他不再说话。固执地看着我眼中的泪水。
  然后晴雪的叫声响起来。安,你们在哪里。我们同时转过身去。
  我渐渐沉寂下来。当林鸥约我去看电影时,我第一次答应了他。
  在一起说说笑笑,看完一场无聊的电影。
  在校门口,这个帅帅的男生对我说,安蓝,有时候我希望你是个男孩子。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男孩的话,我就不用担心我会喜欢你。
  我笑着打他的头。林鸥认真地看着我,突然说,女孩傻一点会比较快乐。安蓝,你会为你的敏锐付出痛苦。
  我离开他向宿舍走去。天又下起雨来。
  晴雪一个人楞楞地坐在我的床上。安,我们吵架了。
  为什么。
  他说他其实不喜欢我。她睁着美丽的眼睛,迷惘地看着我。为什么他对我说这些。
  我的心里好痛,安。真的好痛。她温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在我的手心里。
  我的脑中轰然一响。我找他去,晴雪别担心。我把他找回来,他是瞎说的。
  安,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她无助地紧抓住我的手。
  我昏然地跑到校外,拦了一辆车。走到理工学院的大操场,我看见了暗淡的路灯下,一个独自在投篮的男生。我在旁边坐下,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他向我走过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不断地滴落。他的眼睛固执而沉默地看着我。
  就在短短的瞬间,我们读懂了彼此要说的话。
  对不起。安蓝。他垂下眼睛。
  给她打个电话吧。小女孩受不了这些。
  我们一起向电话亭走去。我看着他拨号,等着别人去叫晴雪来听,然后听他解释说他心情不好乱说话。听他哄她,要她早点睡觉,然后许诺明晚带她出去玩。然后他挂下电话。
  他说,我送你回去。
  不要了。我自己可以。
  他送我到校门外,我们等着车经过。
  雨越下越大,我们沉默地并肩站在一起。
  那天我第一次看见你,你穿着一条白棉布的裙子,光脚穿球鞋。他说,你好象不属于这个不自由的世界。我看着你,那时我就对自己说,这个女孩你永远都是得不到的。
  可是我幻想有一天我能够带你走。我们爬到山顶去看远方的海。你可以把你的伤口交给我。
  我笑着点头。我说,可是我们当中一直有着一个晴雪。苏阳。命运把它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丧失了自由,我关上了车门。我终于可以让自己的泪痛快地流下来。
  那天晚上,我做了唯一一个关于苏阳的梦。好象还是那个春天的午后,在阳光灿烂的大操场边,苏阳对我跑过来。短短的黑发在风中飞扬。我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欣慰地发现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晴雪。没有任何现实。
  毕业后,晴雪和苏阳回到西北他们的家乡。苏阳进了一家大公司做软件,而晴雪做了教师。
  晴雪还是常常会有信来,一年后寄来他们的结婚照片。我看到苏阳的脸,还是有着我熟悉的坚定沉默的表情。晴雪说,苏阳叫我替他问候你。
  我们中间永远隔着一个人。那次听一首歌,旁边的旁边的是你。突然了解了那种无奈的心情……
  我不再觉得晴雪用8年的时间去悄悄地喜欢一个人是一种幸福。
  有些人要用他们一生的时间去忘记一个人。没有开始。所以也没有结束。
  交换
  那年他19岁,在阿姨家里度过他唯一的一次南方假期。
  她是邻居的女孩。继母对她不好。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穿着一条脏脏的白色棉布裙子,脸上有红肿的手指印,满脸泪水却神情冷漠。他蹲在她的面前,他说,你喜欢小狗吗。
  他把自己捡来的一条白色小狗放在竹篮里给她看。
  他说,你笑一笑,我就把它送给你。
  他给了她一段快乐温暖的时光。带她去钓鱼,捉蝴蝶,看着她的笑容烂漫无邪。
  她生日的那天,他带她去逛夜市,送给她一枚红色的蝴蝶发夹。他说,你要相信自己,有一天,你会象一只蝴蝶一样,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一个月后,他动身去北方。在火车站里,她抱着小狗不肯离开。
  喧嚣的站台上,他把头探到车窗外向她挥手。她踮着脚,认真地问他,如果我长大以后,我可不可以嫁你。火车已经开动。他微笑着哄她高兴,他说,可以。
  然后火车驶出了南方的小站,她孤单地跟着火车奔跑,终于追不上。
  那一年,她是8岁。
  一直到他大学毕业,开始上班,他没有再回到过南方。
  她始终写信给他。从小学生的稚嫩字体开始。一笔一划地告诉他,她和小狗的生活。
  他从来不回信,只在她生日和新年的时候,寄给她漂亮的卡片。上面写着祝小乖和小蓝健康快乐。小乖是狗的名字,蓝是她的名字。
  3年以后,小乖生病死去。她在信里对他说,小乖已经离开我,但我心里的希望还在。虽然我知道我不会有蝴蝶的翅膀,可是一定会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初中毕业的假期,她告诉他她要去北京。他们整整七年没有相见。
  他在火车站里等她。从拥挤人群里出现的15岁女孩,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黑色的眼睛灼然明亮。
  他带她去酒店吃饭,同行的是祺,他的未婚妻。
  他陪她去故宫,在幽暗的城墙角落里,他问她,你喜不喜欢祺。她说,祺美丽优雅,是个好女孩。然后,在明亮的阳光下,她就微笑着看着他。
  她平静地在北京过了一个星期。准备回南方继续高中学业。临行的前夜,她执意要把自己给他。她取下头上的蝴蝶发夹,浓密漆黑的长发如水倾泻。他说,我3个月以后就要和祺举行婚礼。我不能这样做。她说,请求你。请求你要我。
  她的眼泪温暖地掉落在他的手心上。
  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只听见她轻声的询问他,如果你以后离婚,我可不可以嫁你。他在恍惚的激情中,迷糊地说,可以。
  清晨,她不告而别,独自南下。
  婚后的日子平淡如水。祺两年后去美国读书。准备不久把他也接出去。
  他辞退了公职,开了一家小小的酒吧,准备打发掉在国内的最后日子。
  他把自己的酒吧叫做BLUE。他还是不断地收到她的信。她说她很快要毕业了,如果考不上北京的大学,就准备放弃学业,来北京工作。他说,我过一两年就要走的。她说,没关系。只要还有剩下的时间。
  再次见面的时候,她19岁,而他30了。
  他们同居了一年。直到他的签证下来,准备出国和祺相聚。
  他把BLUE留给了她。他说,你可以在北京嫁人。以后我还会回来看你。
  她说,我会在北京等你。但不嫁人。
  她依然写信给他,一封又一封。
  而他,也依然只在她生日和新年的时候,寄美丽的卡片给她。
  他一去就是5年。直到和祺离异,事业也开始受挫。他准备再回国发展。
  在BULE门口,看到吧台后的女孩依然穿一袭简朴的白裙。她看过去苍白而清瘦。她说,你回来了。她淡淡地微笑。可是我生病了。
  她的病已经不可治。他陪着她,每日每夜。他读圣经给她听。在她睡觉的时候,让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指。有阳光的日子,他把她抱到病房的阳台上去晒太阳。她说,如果我病好了,我可不可以嫁你。她的心里依然有希望。他别过脸去,忍着眼泪回答她,可以。
  拖了半年左右,她的生命力耗到了尽头。那一天早上,她突然显得似乎好转。
  她一定要他去买假发。因为化疗,她所有的头发都掉光了。
  她给自己扎了麻花辫子。那是她童年时的样子。
  然后她要他把家里的一个丝缎盒子搬到病房。里面有他从她8岁开始寄给她的卡片。
  每年两张,已经16年。她一张张地抚摸着已经发黄的卡片,和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迹。这是他离开她的漫长日子里,她所有的财富。
  终于她累了。她躺下来的时候,叫他把红色的蝴蝶发夹别到她的头发上。她问他,如果还有来生,我可不可以嫁你。他轻轻地亲吻她,他说,可以。
  他曾经用一条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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