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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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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声唱道: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实难留;
手拉着哥哥的手,
送你送到大门口。
刽子手来到张友和面前,恭敬道:“张掌柜,该上路了!”
张友和唱着戏词儿,向刑场中央走去。
在《走西口》的音乐声中,刽子手手起刀落,昆仑坍塌,血光飞溅…
艺人们还在唱着:
哥哥你走大路,
千万不要走小路;
大路上的那个人儿多,
能给哥哥解忧愁。
…
张友和家,冷锅冷灶,柜子上,桌椅上蒙着薄薄一层灰尘。
莲子伏在炕沿上号啕大哭,声音绝望而凄惨。当年娘走的时候自己还小,只知道找着要娘,心里却没有这么苦,那时候好歹还有爹在;如今爹走了,自己就再没有亲人了,就是走遍天下,再也没人疼自己了。
莲子哭得气促,一直站在旁边得太春看着心疼,他端过一碗粥劝道:“好闺女,起来喝口粥吧,别哭坏了身子。”
莲子依旧哭着不起来,娘没了,爹没了,天塌了,地陷了,想着自己将来得无依无靠,莲子哭得几乎要抽搐过去。
太春抚着莲子得肩膀:“闺女,你这么不吃不喝地哭,二爹心疼哩。”
莲子忽然扑进太春的怀里:“二爹!…”
太春:“莲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闺女了,二爹照样疼你…”
绥生这时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些糕点糖果之类的吃食。绥生先跟爹打了个招呼,又转身对妹妹说:“莲子,快看哥给你买啥好吃的了!”
太春:“绥生,来,坐下。你大爹这一走,三义泰就倒下了一根大梁,我和你三叔就是七手八脚也忙不过来,不如你把洋行那边的差事辞了,回来干咱自己的买卖吧。”
绥生:“爹,我说过多次了,对做生意没兴趣,你硬逼着我干,肯定也干不好。”
太春叹口气:“唉,就算我的话你不想听,你也该明白你大爹的一番苦心吧?从你三岁上起,你大爹就刻意地教你学蒙古话,学俄罗斯语言,为的是啥?为的就是要把你培养成三条舌头的商人,好做大买卖。”
绥生:“那又怎么样?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做三条舌头的商人,拼命赚钱,然后回老家盖房子,然后守着一大片宅院老死家中,山西好多商人不都这样吗?”
太春:“那你要咋样?”
绥生:“我可不想当一辈子土财主,我将来要去留洋,英国、法国、比利时到处走走,去看看人家外国人是怎么活的!”
太春懊恼地:“疯话,尽说些疯话,绥生,你算是废了!”
绥生:“爹,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洋行里还忙着呢。”
太春:“你等等!沙格德尔王爷给你说了一门亲事,我看挺好,是个满族姑娘,也算是殷实人家。”
绥生:“爹,我有女朋友,您又不是不知道!”
太春:“没有三媒六证,那个洋妞不算数!”
绥生:“爹你咋能这样呢?当时我给你货签时,咱们可是说好了的!”
太春:“你还有脸提货签的事?弄个快过期的货签来糊弄我…”
绥生:“不对!是大爹遇上暴风雪延误了日期,跟我没关系,我是真心帮助你们的!”
太春:“现在你说什么都没用,反正人没了,你那一套也全部作废!”
绥生:“爹,你不讲理…”
绥生气冲冲地拉开门走了。
太春骂道:“我把你个孽子…”忽然,太春感到天旋地转站立不稳,他忙抓住一个椅背,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11
绥生急着要走,是因为洋行里晚上有一个酒会,他和艾林娜说好了,回家看看就去洋行,没想到跟爹生了一肚子气。唉,老朽啊,这些老朽简直不可理喻!
酒会十分热闹!绥生挽着艾林娜走进会场时,七八个穿着白色制服得乐手正在旁若无人地演奏着曲子,萨克斯、黑管、圆号、长号…大大小小的乐器真是又气派又豪华,绥生在心里说,爹也够悲哀的,心里只装着他的三义泰,他的那个天地啊,太小了!
舞池的中央,一个漂亮的女郎在跳着极煽情的舞蹈,她上身只穿着勉强可以遮羞的胸衣,露着一截雪白的肚皮;下身则是一条宽大的裙子,女郎用手抻着裙裾不停扇来扇去,尤其是来到男人们跟前时更加狂烈地跳着。
绥生和女朋友坐在沙发上喝酒,已经七分醉了…这有多好啊,没人唠叨,没人拘管,想喝多少喝多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看看那些洋人,有的比你许太春得年纪还大呢,看看人家,一手端美酒,一手抱美人,许太春呀许太春,你真是白活了。
看看酒杯空了,绥生一招手,用熟练的俄罗斯语喊道:“招待!再来两杯伏特嘎!”
酒来了,绥生和女朋友大口地喝着,喝完了,俩人搂抱着晃进舞池,勾肩搭背地跳了起来。
和绥生吵完架得第二天,太春就病了。也是这些日子得心弦绷得太紧,马不停蹄地去库伦,马不停蹄地四处求人,那颗心无时不在被煎熬着,天下最痛苦最无奈的莫过于你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性命就要在你眼前死去,而你却又一点办法没有。此刻,他斜倚在被子上,胡子拉碴,满嘴的燎泡,整个人的精神气儿被抽没了。
从太春病倒得那天起,黄羊就在他身边服侍着,黄羊还得抽空去照顾莲子,孩子这时候也是离不开人,可怜啊!所以黄羊就两头跑,几天下来人就显得瘦了一圈。
太春望着黄羊在地上煎汤熬药,说:“黄羊,还是咱弟兄们好啊,从年轻时到现在,有个灾灾病病,都是你在我跟前,自己的儿子倒指望不上了。”
黄羊:“哥,说这些做啥,又不是外人。”
太春:“自从友和哥去了,我觉着自己做买卖的那股心气也淡了,争名夺利一场空啊,没意思。”
黄羊劝说道:“哥,好生养你的病吧,还得往开了想。”
太春:“黄羊,我想把这里的生意交给你…”
黄羊:“那你…”
“我该告老还乡。”太春说:“咱哥俩在一起几十年,我信得过你。不过,好朋友勤算账,咱俩也还是要签一个合同。财东们开个会,正式通过一下。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大掌柜吧。”
黄羊摇摇手推辞道:“算了吧,我跑个腿啥的还行,做大掌柜那是让我活受罪呢!噢对了,哥,放着绥生现成的大掌柜你不用,倒…”
太春打断黄羊的话:“你不要提他,他就不是干事的人!”
但是父子到底还是见面了,这天黄昏十分绥生推开了自己家的大门。绥生手里提着一个纸包:“爹!…这是我请教会医生给您开的西药。”
“坐吧。”太春抬手拍拍炕沿儿,竭力使自己平和下来。
见绥生犹豫着不肯坐,太春大声道:“回到家就像走亲戚似的,坐一坐能脏了你的衣裳?”
绥生坐下了。
“我准备回山西老家去,”太春说:“既然你对做生意没啥兴趣,不如跟我一块回老家去吧。”
“回山西老家?”绥生对父亲的话很感意外,问:“我回去干什么,难道让我种地?”
太春:“叶落归根,迟早是要回去的。”
绥生:“您趁早歇了吧!我回去艾林娜怎么办?”
太春:“你奶奶还说了,要是你娶个洋媳妇,她就永远不要你踏进许家的大门!”
绥生:“奶奶不允许我踏进许家的大门,那我不进就是了,本来我还不想回去呢!”
太春被儿子的话噎得一下泛不上话了。说完也不等老子再说话绥生找个借口就溜了。父子俩简短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太春一个人躺在炕上正在生气,只听得大门吱呀一声响,抬头一看,是莲子挎个篮子进来了。
“二爹,你看我给你带回啥来了?”
莲子把篮子搁在炕上,笑吟吟地说着掀开篮子上的手巾,从里面一样样往外拿着,有雪白的馍馍,有新鲜的鸡蛋,还有挂面和小咸菜。
太春高兴地说:“好香!”
简单吃了点东西,太出在莲子的搀扶下走到院子里。院子里真好,太阳光豁朗朗地泼洒下来,明亮而温暖。莲子搬了一把椅子让二爹做下来,又回屋里拿了一把桃木梳子出来,笑吟吟地说:“二爹,我给你梳梳头吧。”
太春这才想起,大概又半个多月了没有正经梳过头,就任由莲子去梳了。莲子站在二爹得身后,将辫子解开,轻轻地、一丝一丝地梳着。
太春突然说:“莲子,你像了你妈了。”
莲子:“像我妈什么了?”
太春:“长得好看像你妈,心眼活套、善良也像你妈。我这里眼睛一转,她那里就知道我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那时候在外边跑买卖,有时三天五天,有时十天半月不得回家,寻思着回家就想吃口什么,我一进门,恰好那顺口的好吃食就已经摆在桌子上了!”
莲子乖巧地:“二爹,我长大了也像我妈那么伺候你。哥哥不跟你回老家,我跟你回去,我给你养老。”
太春:“唉,有这么个好闺女,我就知足了。”
莲子:“二爹,其实我哥也疼你,你看家里那些京点心啥的,都是我哥给你买的?”
太春不语。
莲子又劝道:“二爹,我哥找媳妇的事你也随他去吧,眼不见心不烦,再说了,找个洋妞咱家还省聘礼了呢!”
太春终于被莲子逗笑了。
12大观园的一个雅间内,太春、黄羊、绥生,还有俩洋人在场,他们正在谈判细茶生意的相关事宜。张友和死后,朝廷渐渐放开了通商口岸,归化城的各个商号开始有了生意,渐渐地从濒临死亡的绝境中挣扎出来了。
太春说:“我们三义泰在归化城三起三落,无论买卖赔赚,可我们最注重的是商号的信誉,所以贵公司尽可放心,如果我们接了这单生意,质量和时间上是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绥生十分流利地将父亲的话翻译给了洋人。
太春看一眼绥生,心里话:这小子,俄语说得挺地道吗!看起来“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只要他不走歪道儿,他想干什么就由他去吧!
洋商:“贵商号的商业信誉我们早有耳闻,是可信赖的,希望我们合作成功。”
太春笑着说:“好,希望我们能够建立长期合作的关系。”
在整个谈判过程中,绥生承担着翻译的角色,所以进行得相当顺利,很快,双方签字画押,一单八万担细茶的生意成交了!
回到三义泰后,太春兴奋地在地上走来走去。
太春对路先生说:“八万担云雾细茶呀,路先生,这是三义泰这一年间最好的一笔买卖了。”
路先生说:“看起来绥生这孩子还是块材料,这么大的买卖,不是啥人都能揽下的。”
“我也说不清了。”太春说:“等这笔买卖做成之后,我也该到老家了!”
路先生:“许掌柜,你拿定主意了?”
太春正要说话,见赫连走进来,垂头丧气的样子。
太春:“赫连,驼队联系好了?”
赫连摇摇头。
太春问:“到底咋回事?”
赫连说:“求爷爷告奶奶地跑了一后晌,还是没结果。”
太春:“万驼社也不行?”
赫连:“万驼社的宇文社长子说了,这一阵驼队业务太忙,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说顾不上咱们的买卖。”
太春:“咱们可是万驼社的老主顾,平日没少照顾他生意,生意再忙,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撤火呀!”
赫连书:“掌柜的,货期紧迫,得赶紧想办法呀!”
太春也心急如焚,对路先生说:“路先生,你手里的活儿先放一放,把三义泰能办事的都叫来,撒出人马去联系驼队!”
撒出去的人马在天傍黑的时候都回来了,看见大家无精打采的样子,太春就知道事情没办成。
太春背着手在地上走来走去,一言不发。太春的面前是三义泰的伙计们,大家看着他,也不吭声。
忽然太春把手一挥:“傍着大路盖不起房,咱谁都不求了,横下心组建自己的驼队!”
路先生:“掌柜的,这么大得事情,就怕是来不及呀!”
正发愁呢黄羊回来了,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一看见客人太春立刻高兴地叫起来:“黄羊,你把马五爷请来了?”
黄羊说:“哥,我也想了,与其这样求爷爷告奶奶的,不如干脆组建咱自己的驼队!”
路先生也高兴地说说:“要说组建驼队,当然还是马五爷有办法。”
马五爷说:“我马五爷别的本事没有,摆弄了一辈子牲口,贩马买骆驼这些事还难不住我。”
太春:“马五爷,这个季节也能买到骆驼?”
马五爷:“别人不行,我行!”
太春一听高兴了:“好!黄羊,组建驼队的事就交给你了!”
黄羊:“哥哥请放宽心,有马五爷帮衬着,绝误不了八万担云雾细茶的货期!”
马五爷果然是个人物儿,不到半个月工夫,马五爷买回来的骆驼全都是经过训练的熟骆驼,一支驼队很快就组建起来了!驼队建起来了,太春这边的八万担细茶也预备齐了。算了一下货期,刚刚好。
驼队即将出发,这是一队矫健的骆驼。领房人依旧是马五爷!
太春望着眼前的驼队,心里很是不平静,组建自己的驼队,这一直是他的夙愿。太春说:“盼了多少年了,黄羊,今天咱三义泰终于有了自己的驼队!黄羊,我该谢谢你。”
黄羊:“哥哥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你谢我我该谢谁去?反正是咱自己的事,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也是应该的。”
太春感慨道:“市面上,人们都把在归化做通司生意的商号叫做是驼商。驼商得有骆驼才行。过去三义泰因为没有自己的驼队,每到商务紧迫的时候总是受制于人。”
黄羊:“是啊,如今咱三义泰有了自己的驼队,这才像一家真正的通司商号了。”
三义泰的驼队上路了!太春和黄羊一直看着驼队走远了,还站立在那里,远远地看上去,俩人已是不年轻了。
绥生今天还不错,陪着爹回到了三义泰,太春安顿柜上的伙计说:“这几日大家辛苦了,今天早点关门上板,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
伙计们欢天喜地地去了。
绥生陪爹回到家后,看见莲子正在张罗着做饭。太春疲惫地坐在炕上,往烟袋里装满烟丝,绥生见状忙上前替父亲点着烟。
父子三人包饺子,绥生擀皮儿,太春包,莲子添水烧火,有了家的气氛。
太春缓缓地说:“大事办完了,我也该回老家了。”
13秋风萧瑟,天高云淡。
漏泽园里香烟缭绕,数十名喇嘛坐在张友和的厝房前念经,在为张友和超度亡魂。太春、黄羊、绥生和莲子在张友和的厝房前香烧纸。他们的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大小小的坟堆和厝房。漏泽园是那些殒殁在归化的外乡人临时存放灵柩的地方,几年后家人再择一个适当的日子把灵柩起运回故乡。
太春一边烧着纸一边说:“友和哥,醒醒儿吧,咱们该回老家了,水流大海,叶落归根,山西老家才是咱们的根呢…”
喇嘛们念经的嗡嗡声在漏泽园的上空混响着,那声音一会高远飘渺,一会儿凝重低回,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国,又好像弥漫在脚下,让人感觉到一种超凡脱俗的宁静和拨云见日的豁朗。
……
漏泽园外面,两辆马车停在一旁。地上放着两只红色的棺材,上面分别贴着写有“张友和”、“孙玉莲”字样的红色纸条。
赫连指挥着几个汉子抬棺材装车,太春亲自抬着棺材的一角。赫连发现太春很吃力,过去劝阻道:“大掌柜,还是我们来吧。”
太春声音沙哑地:“赫连,你不懂,我得亲自把玉莲抬上车。”
绥生见状,忙过去:“爹,我来帮你。”
太春默许了。
大家接着又把张友和的棺材抬上车,太春看着大家把棺材绑好,亲自过去给拉车的牛上了绊腿。
莲子问道:“二爹,您这是做什么?”
太春自言自语道:“让牛车走慢一点,不然会把你妈颠着…”
赫连过来说:“大掌柜,全都弄好了。”
太春:“哦,那就上路吧。”
就要分手了,莲子泪眼婆娑地拉着哥哥的手,哽咽着:“哥…”
绥生故意做出一副笑模样:“莲子,好好照顾爹,等哥过年回去时给你买摩登皮鞋裘皮大衣,啊?”
莲子上车后,车轮启动了。
黄土路上,一支车队缓慢地走着,打头是一辆蓝布篷子的轿车,后面是两辆拉着棺材的牛车。西风古道,黄叶满地,牛车的木头轮子碾在坚硬的黄土路面上,发出咯拉咯拉的声音,寂寥而苍凉。归化城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渐渐地看不清楚了。许太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这座倾注了他半生心血的古城啊,爱恨情仇,苦辣酸甜…忽然,像是被风吹散的一抔黄尘,没了,什么都没了,从今往后,归化城的点点滴滴只如梦境一般,不过是存在他脑子里的一幅幅陈年旧画了…
莲子从上车后一直在哽咽着,十五岁的莲子经历了够多的痛苦,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难免扯开她的旧痛,她哭着,直到累了才靠在二爹身上昏昏地睡去。
车队在默默地行进着。
忽然,后面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太春在车里听见了,他本能地掀开车帘儿,探出身子向后望着…远远地,一乘一骑向这边疾驰而来,看样子,像是个女的,太春心里不觉一震,他吩咐车辆停了下来。
太春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下了车走来到路边上。
那骑马的人越来越近了,来到太春跟前时猛地一勒缰绳,那马顿时腾起前蹄,长长一声嘶鸣,马背上的人险些被掀了下来,太春见状喊道“小心!”上前一步死死地拽住了马嚼子!
这时,只见马上的人身子一拧下了马,站在了距离太春三步远的地方。
太春定睛一看,大惊:“娜烨!”
娜烨没有说话,只微微地点点头。
四目双对,太春完全懵了,娜烨却满目含情地望着太春。
这太突然了,当年说走就走了个无影无踪,十几年过去,又突然出现在眼前,都说造化弄人,娜烨,你怎么可以这样折磨人呢?
娜烨端详着太春,禁不住一阵心酸,太春,你老了,你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当年的那股子锐气了,你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英俊的许掌柜,可是你的影像已经一千次一万次地刻在我心上了,你知道吗,我依然喜欢你…
娜烨,你太憔悴了,看得出这种憔悴是从心里透出来的,作为男人,我希望我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好,难道说你这个锦衣玉食大格格也活得不如意吗?
许太春,你真是个呆子,女人的幸福是寄托在男人的身上的,鹰嘴岩一别,生死两茫茫,纵有天大的富贵,我也消受不起了…
太春望着娜烨,问道:“娜烨…你不是去东北了吗…”
娜烨:“昨天刚回来…”
太春沉沉地说:“你回来了,可是我要走了。”
娜烨问道:“你…真的不能留下吗?”
太春点点头。
忽然,娜烨眉毛一扬:“许太春,我有话要问你。”
太春:“说吧。”
娜烨激动地:“许太春,你知道不,从打在龙仙镇劫戏遇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的心思,年轻的时候你躲着我,我理解你的苦衷,不仅仅为门户之见,那时候你有未过门的媳妇,而我也嫁了人…后来我得那个病秧子男人死了,我发疯似的追你到驼道上,可你却连手都不肯牵我一下,尽管这样我也知足,那几个月是我今生最愉悦的日子!再后来你出了事,我想你想到绝望,自己也差点没活过来,阿玛看我太痛苦,正好有个调防的机会,于是带着我去了东北…后来我听说你还活着,我就要回来找你,阿玛抵死不放我走,他说我跟你许太春今生就是一对生死冤家,不会有结果的,我就一天天地熬,一天天地等,直到前些时阿玛殁了我才赶了回来。许太春,为了你我在马上颠簸了半个多月,你不会不明白我的苦心吧?年轻时你有老婆我有男人,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你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许太春,你在我心里藏了三十年,我都等了你快一辈子了,你究竟还要我等多久?”
太春望着天边的云彩,说:“娜烨,我们都老了…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明白你的心,可是我们今生注定是有缘无分,娜烨,对不住了。”
娜烨恳求道:“留下吧,啊?”
太春:“'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家里还有个老母亲,快七十了…娜烨,今生我许太春欠你的,只能来生还了。”
忽然,娜烨恼了,她大声道:“什么来生?哪儿有什么来生?我就要今生,哪怕一年,一个月,一天,我要的就是今生!”
太春:“娜烨,我得回家去,你看看你身后的那两辆牛车,我得对他们有个交代。”
娜烨望了一眼身后的两辆牛车,问太春:“你…真的不能留下?”
太春点点头。
萧瑟的秋风中,一行南去的大雁嘎嘎地叫着,飞着,灰蒙蒙的天空平添了几分惆怅。
娜烨失望地摇摇头,眼眶里有泪光在闪动:“说到底,你心里还是没有我…”
太春深深地叹息一声,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他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花卡子,递过去。
太春说:“这东西我给你保存了多年了…娜烨,你是个好姑娘,只是命太苦了…”
娜烨接过那只花卡子,突然间泪流满面。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跟做梦似的?那还是许太春刚来归化的时候,自己也刚嫁了公主府的少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惆怅将俩人聚在了一间小饭馆里,喝酒直喝得大醉,那时他忘了自己是穷汉,自己也忘了是格格,那是何等的痛快!
娜烨想着,禁不住泪如雨下,她从腰间解下一个玉石把件,这是太春送她的貔貅,经过了十几年的摩挲,她把她的血她的泪都浸在里面了,那小兽越发的晶莹温润,娜烨把它托在掌上,无限凄婉地说:“'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还你了!”
娜烨说完将那把件往太春怀里一塞,扳鞍上马,一阵风似地疾驰而去。
太春缓缓地上了车子,吩咐车倌说:“走吧。”
太春坐在车上隔着窗户望着飞驰而去的娜烨,又看看手上得玉石把件,轻声道:“娜烨,我对不住你…”
突然,娜烨打马返回来了,她发疯似的抽打着坐骑,围着太春他们的车队一圈一圈地转着,圈子越转越大越转越大,马蹄荡起的尘烟弥漫在荒原上,如烟如雾,浩浩汤汤…当烟尘消失殆尽时,娜烨也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太春望着空荡荡的荒原,目光也如这荒原一样满是荒凉,他自语道:“娜烨,我许太春对不住你了…”
尾声
山西通往西口的道路长又长,历经各种坎坷人生的许太春踏上归乡的路。陪伴他的只有玉莲和张友和生的女儿莲子…
太春他们的车队刚刚过了杀虎口,杀虎口是个令人伤感的地方,它的北面是口外,过了杀虎口就是口里的地界了。南来北往的人们走到这里,总要感慨一番,是啊,一脚踏两地,要么是恓恓惶惶地走西口,要么是扶老携幼地回老家,杀虎口无论在地界上或是在人们的心上它都是一个界碑啊!
太春的车队在黄土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莲子靠着太春的身子:“二爹,我知道回家的路。”
太春:“这就怪了,你又没有走过这条路咋会知道?”
“可是我会唱《行路歌》呀!”莲子说,“《行路歌》里面把走西口的路径说的清清楚楚。”
“你会唱《行路歌》?”
“当然会!是妈妈教我的。”
说着,莲子就放开嗓门唱起来:
一出龙仙水阁外,
哈拉板申来的快;
走五申,过善盖,
祝乐庆公布到大岱。
太春听着,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他那略显沙哑的声音和莲子清脆的声音汇合在了一起:
常合赖,麻合赖,
肯肯板申挨杭盖;
沟子板,兵州亥,
北苑的水地真不赖!
打渔划划渡口船,
鱼米之乡大树湾;
吉格斯泰到乌兰,
海海漫漫米粮川!
……
在《行路歌》的旋律中,太春的眼前浮现出自己走过的一幕幕场景:第一次走西口时玉莲送他至大路口时的情景…;炮竹声中三义泰开张得情景…;他和玉莲成亲的情景…;大雪纷飞的荒原上,他走驼道的情景以至张友和临刑前扯着嗓子唱《走西口》的情景…
渐渐地,优美而凄婉的旋律在太春的心里响起来了:
咸丰十三年,
山西省遭年限。
有钱的那个粮满仓,
受苦人一个一个真可怜!
二姑舅捎回一封信,
西口外好收成;
我有心那个走西口,
又怕妹妹不应允。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实在难留,
手拉着哥哥的手,
送哥送到大门口。
……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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