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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飞花溅泪-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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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溅泪扶起梅月娇,轻声道:“二姐,往事已过,来日方长。我们姐妹重新开始,好不好?”
梅月娇慢慢点点头,脸上仍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一行人慢慢往山下走去。走到山下,恰巧看见了月凌峰与孟蝶衣的尸身。两人紧紧搂在一起,一动不动。月几明以袖掩面,黯然泪下。无论如何,这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儿,虽然他多行不义必自毙,但心中总有些难过。
白无迹却突然道:“哎呀,不好,咱们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仍未捕到。”叶秋烟道:“谁?”梅九龄一字字道:“月丽人!”
秋,深秋。苍翠的树叶已枯黄,开始一片片凋零。北雁南飞,菊花开遍。冷香宫中菊香浮动。谷外虽已是秋意萧然,宫中却是春意融融。
因为这一天冷香宫三喜临门,有三对新人成亲。一对是月几明与叶秋烟,一对是萧威海与欧阳绿珠,还有一对当然是萧雨飞与花溅泪。这三对经历了无数磨难、无数痛苦的有情人终于要结为美满、幸福的眷属。还在数日前,冷香宫已是宾客盈门了。
上午,在宫中一处冷僻的角落,白无迹悄悄走来,萧然走上那条落叶无数的小径。他没有一丝嫉妒,但他又怎能做得出喜气洋洋的样子去喝那杯苦涩的喜酒?他也没有不辞而别,那远在天涯遥想萧雨飞与花溅泪成亲的场面将是一种更深遂的痛苦。何况,他深知这一对新人是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有了今天,他又怎忍扫他们之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萧雨飞他们已在换吉服新妆了吧?他苦笑了一下,摘下一朵香味清苦的黄菊放在鼻前轻嗅。
“白兄!”萧雨飞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了。他的脸上竟没有一丝洋洋的喜气。
白无迹笑道:“想不到是你!一个快要做新郎的人在这个时候是不该到这种地方来陪他的朋友的。”萧雨飞苦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嗨,没想到婚礼的程序那么多,真是烦死人了!”
白无迹看了一眼他那件雪白的轻衫,微笑道:“在这个日子,你不该穿白色的衣服,快去换了吧!你以为成亲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么?不过这一生中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你不防忍着点,苦中有乐啊!”
萧雨飞沉默了一下,低声道:“白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白无迹默然半晌,道:“我也不知道。”萧雨飞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能对你说些什么。我一直放心不下你……这些天以来,你瘦了许多了!”
白无迹望着天边,缓缓道:“萧师弟,我们是心心相印的知已,所以我也不用瞒你。我的心情的确不太好,但这是无可奈何之事。我想,只要远离了她,时间会慢慢解决一切。不管怎么说,我绝不是一个没有理智的人。我是白家唯一的传人,我不会让白氏一族在我这一代绝灭,何况我答应过我义父,要为他续他们谭家的香火。”
“她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但这世上好女孩不止她一个。我想过一段时间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敢说我一生只爱她一个,但我会永远记着她。不管是多少年之后,我纵然娶妻生子也不会忘了她!”他拍拍萧雨飞的肩,笑道:“两情相悦才是真正的幸福。你放心,现在我不好受是难免的,但以后,我会找到一个我爱她她也爱我的人。那时,我会来回请你。”
萧雨飞目中已有泪,却也笑道:“那我一定来!我可是个小心眼的人,白请你喝喜酒的事我可不干,到时候我非连本带利都喝回来不可。” 白无迹道:“来,我们三击掌为誓。”
“啪啪啪”三下,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萧雨飞叹道:“白兄,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这两件事。一是遇上了她,一是遇上了你。”
白无迹笑了笑,道:“我也是。好了,这下你可放心了吧?你该回去了,不要让新娘子等得急了。”
萧雨飞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做新郎时才特有的光彩,道:“好,我马上回去。不过我还有事要拜托你。师妹的心太软了,她总认为梅师姐已变好了。可我觉得她从小就恨师妹,这两年来一直不择手段地加害她,甚至不惜与月丽人勾结,可见对师妹的积恨之深,又怎会忽然间变好了呢?”
白无迹道:“你的意思是……”萧雨飞低声道:“我总有个感觉,她不会好好让我们平安成亲,而等会儿我行动不方便。你帮我注意她一下!还有月丽人,我想她今晚也一定会出现。”
白无迹回想起诸多往事,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你放心,我会看住她的。”
夜色已临,秋月正明。大厅里红烛高照,照得那斗大的“喜”字灼灼生辉。
已经拜过天地了,新娘们已分别送入各自的洞房,新郎们却在宫中陪客人们饮酒。宫中宾客无数,声音喧哗嘈杂,使这不同寻常的夜晚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萧雨飞还从来没一次喝过这么多酒。酒量再好,与一众武林人士对饮下来,也是头昏眼花,脚步虚软,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溜到一旁透透气。
今晚月色真好,明朗轻柔,月光如水般倾泄在地。风筛竹影,影上东墙,一切静谧而和美。
萧雨飞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长长伸了个懒腰,只觉心情格外舒畅,他笑了笑,喃喃道:“这喜酒味儿果然与众不同,几杯下肚,人都轻飘飘,晕陶陶起来……” 他用手指轻敲额头,让昏热的脑子清醒一点。
这时,有人从竹影中走出来,走进月光里。她的衣衫鲜艳如火,眼眸流波,一手端着一杯酒走到萧雨飞身前,含笑道:“师弟,恭喜恭喜!可以敬你一杯聊表寸心么?”她将左手上的酒杯递了过去。
萧雨飞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月光照着这青瓷杯中清洌、芬芳的美酒,酒香比这月光更醉人。可这酒杯中是否有无色无味、见血封喉的剧毒?
梅月娇笑道:“怎么,师弟不肯赏脸么?”萧雨飞默然。忽然,他瞥见一根廊柱后有人在向他招手,并做了个饮酒的姿势。那人是白无迹。
萧雨飞不动声色,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入口只觉酒香醇厚,并无异样,放下心来,将酒杯递还给她,笑道:“多谢。”
梅月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而怨恨的笑意,也将右手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多谢赏脸!”萧雨飞道:“师姐,我还有客人,失陪。”梅月娇忙道:“请便。”
她看着萧雨飞的身影消失在月光下,脸上微笑顿时不见,咬牙切齿地道:“萧雨飞,到头来你还是死在了我手上!哼,那小贱人虽然毒不死,你死了,她活着也只有比死更痛苦。”
她转身瞧了瞧四周,冷笑了一下,又自语道:“一个鬼影子也没有,真是天助我也!”她随手仍掉酒杯,转身就走。不料未及走出十丈远,腹中一阵绞痛,她不由呻吟了一声,扶着廊柱弯下腰去。头一低,几滴满是腥味的东西从鼻中滴落在地上,就着月光一看,那竟是几滴污血。反手一揩鼻子,又揩得满手污血,这一下,她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唉,心毒者有几人能得善终?梅师姐,你喝下的酒中的毒可是你自已下的。”廓柱后有人缓缓道:“这毒毒性很烈,你纵服下冷香丸也已迟!”
梅月娇失声道:“是你!难道你……”
白无迹淡淡道:“我一直都在注意你。刚才我见你鬼鬼祟祟溜进厨房拿了壶酒出来,我就留心上了,跟踪你到了你房里。结果你打开窗户,灯也不点,就着月光倒了两杯酒,并往其中一杯里倒了一包东西。我就故意在门外弄出声响引你出来察看,我却趁机溜进去把那两个杯子调了个位置,然后从窗子掠了出去。所以等你再进屋时,那两杯酒已被我换过了。”
梅月娇骇得全身发软,颤声道:“你……你竟敢害我……”话未说完,她已倒了下去,七窃中俱有黑血溢出,好烈的毒!
白无迹叹了口气,望着她的尸身,摇头叹息道:“我本不想害你,只不过你若不死,他们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何况,这毒并不是我下的,你这是害人不成反害已,也怨不得我了!”
他转身正要离去,忽然回头叫道:“谁?”竹丛中有人道:“是我。”白无迹松了口气,“哦,是你,梅大哥。”梅九龄缓步走了出来,眉梢眼角满含着无奈的悲哀与痛苦之意:“我来迟了!”
白无迹沉默了一下:“对不起,我……”
梅九龄打断了他:“不,什么都不用说。我若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唉,我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今晚我本也一直在留意她,没想到一个疏突,她就不见了。等我找到这里,一切却都已结束。”
他勉强笑了笑,笑得凄苦:“你也知道,我曾经很喜欢她……她小时很活泼可爱的……没想到她长大后会变成这样!她竟是如此执迷不悟!唉,无迹,你走吧!记住,你不必说出真相,不必对任何人说出真相,那样只能令事情更糟。”
白无迹默然半晌,道:“我明白。”两人俱都沉默。远处,有两个女子嬉笑着走了过来,是可人与可心。两人一走近,一眼瞧见了这里的情景,不由吓白了脸。
梅九龄脸色苍白,努力打起精神,道:“可心,别怕,快去悄悄把我姨父叫来,记住,只叫他一人来,别让任何别的人知道!”可心应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可人颤声道:“九,九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呀?”梅九龄似乎没有听见,又似已听到了却无力回答。
少倾,夜空中一条人影飞掠而来,正是李啸天,他的神情激动而悲伤,一下子扑到女儿身上,将她抱起,一连声地道:“阿娇,阿娇,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白无迹看着这个已失态的转眼似已苍老了十岁的人,心中有些歉疚与不忍,忍不住道:“大师伯,师妹她……” 梅九龄截口道:“姨父,表妹她刚才敬了萧雨飞一杯酒,自已也喝了一杯,不知怎么却——”白无迹咬了咬嘴唇,终于抑制住冲动,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李啸天抬起哀痛的眼来,失声道:“你说什么?这么说这酒是她自已倒的了?那么这毒也是她自已下的?”梅九龄垂首道:“也许……是的!等我们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抢救了。”
李啸天呆呆地看着女儿苍青色的脸,轻轻揩去她嘴角已凝固的污血,默然半晌,凄然一笑道:“我明白了!她一定是悔愧难当,自已了结以求解脱……唉,阿娇,你,你这又是何苦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悲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听不见了,他已泣不成声。这个一向坚强的人在这样一个喜庆之夜却要接受这丧女之痛!无论女儿是怎样一个人,她总是他的女儿。远处有杯盏交错,划拳猜掌的吆喝喧哗声传来,更衬得这里凄清无比。
李啸天终于冷静下来,低声道:“可人,你们暂不要惊动任何人,这可是冷香宫数十年来难得的喜庆日子……”声音逐渐发涩,哽咽:“待明日再告诉他们,不要坏了他们的心情和这喜庆的气氛。若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醉了!”缓缓抱起女儿的尸身,慢慢向黑暗中走去,脚步似已蹒跚,身形似已佝偻,已俨然如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白无迹不敢看他,咬着嘴唇,只觉心情从未有过的坏,乱。梅九龄目中也已有泪,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笑道:“无迹,你不必歉疚,这是她自取其咎,自食恶果。待过些日子,一切就都已过去,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话一说完,立刻扭过头去,两粒泪珠悄然而落,连忙快步而去,欣长的身影转瞬不见。
白无迹默立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萧然而去。
冷香小筑。如今这已是花溅泪的洞房。小楼上,她盖着红盖巾,独坐在床边,耐心地等着她的新郎。这里极为幽静,听着远处的热闹喧哗之声,心头只觉异常甜蜜。一切的痛苦、忧伤与不幸都已是过去。
“噔、噔、噔……”有人轻步上楼来了。莫不是他回来了?花溅泪心头狂喜,双颊发热,头垂得更低。
那人已进来了,却没有出声,也未向她走来,却径直走向了那放合欢酒的桌边。
花溅泪已知这人不是萧雨飞,忍不住偷偷掀开一角盖巾看了一眼。
这人原来是一个宫女,背对着她将一样东西放在桌上。花溅泪放下心来,掀开盖巾,含笑道“你在干什么?”那宫女没有回头,低声道:“三小姐,夫人怕新姑爷喝醉了,叫我送了些醒酒汤来。”
花溅泪见这宫女身形十分瘦弱怜人,却一直不肯回过头来,便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过来,陪我坐会儿。”那宫女道:“是!”转过了身子。花溅泪不由吓了一大跳!
这宫女的一张脸上满是伤疤,无一块皮肤是好的,极为恐怖吓人。花溅泪不由呆住,失声道:“你的脸……”
那宫女低声道:“我小时候生病落下的,吓着你了么,宫主?”声音十分轻柔。花溅泪不由生出一股同情与爱怜之意,柔声道:“你过来,陪我坐会儿好么?”那宫女柔顺地道:“是!”过来在床角坐下,却怯生生地坐在一边,远远地不敢靠近花溅泪。
花溅泪心中更是怜惜,连忙起身到床头的桌案上拿了几锭成元宝状的喜银,笑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宫女道:“无颜。”花溅泪心中一颤,走回床边坐下,将那几锭银元宝递了过去:“你拿着吧,去买些衣服和你喜欢的东西。” 无颜伸手来接。
就在这一瞬间,花溅泪这才发现她的手竟有着惊人的美,丰不见肉,瘦而无骨,莹白柔滑宛如玉雕。不由一怔,好生熟悉的一双手!她忽然反应过来,正要开口,无颜的手却猛地一翻,一柄雪亮的短剑霍然在手,闪电般地刺出!
花溅泪猝不及防,仓促中手掌往上一迎,掌中的银元宝挡住了这一剑,“档”的一声,银元宝已断成两半,险些连手也被切成两半。无颜的剑丝毫未停,又是一剑毒蛇般划向她的咽喉。
花溅泪头一偏,冰凉的剑锋贴着头皮划过,削断了她发上的玉钗,她连忙一闪身,滑离了床边。无颜的剑也紧刺了过来,花溅泪已镇静下来,一锭银元宝飞出,磕飞了她手中之剑。
无颜手中已无剑,不再出手,花溅泪也不再出手,两人相对默立。无颜终于先开口了,冷笑道:“为什么不再出手?你现在武功这么高,为何不杀了我?你已害得我家破人亡,为何单独留下我?” 她忽然厉声道:“你看看我的脸!”这一声厉斥令花溅泪不由自主浑身一颤。
月丽人的眼中射出怨毒的冷芒,逼上前一步,花溅泪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你看看我的脸!为了复仇,为了向你讨还血债,我亲手毁掉了它!你,你可知我当时是多么痛苦,绝望与悲愤?现在,就连你都认不出我来了!你看看,我还是那‘江南第一美人’么?你害死了我爹爹,害死了我哥哥,抢走了我丈夫,毁掉了我的容貌和我幸福的一切!你,你却在这里洞房花烛,准备与我的丈夫共度良宵。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淫妇!你还我父兄,还我容貌,还我丈夫,还我的一切来!你这个狐狸精,你这个妖妇……”她似已失去理智,疯狂地说着各种恶毒的诅咒。每说一句话,便逼上一步,加上那丑陋可怕的脸与目中可怖的凶光,极为骇人。
花溅泪呆住,月丽人每逼进一步,她便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很快,已退至门边。月丽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太了解花溅泪了,知道该怎样利用她的弱点击败她。
花溅泪一触到门槛,收势不住,仰面跌了下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月丽人手一扬,一枝袖箭直射花溅泪的咽喉。就在这时,一只手闪电般伸了过来夹住了那枝袖箭,她便倒在了这人的怀里。她回头一看,流下泪来:“云飘!”
萧雨飞柔声道:“别怕,有我在呢!她是在故意刺激你,好让你分神,她才有机会杀你,你不要上了她的当。”
月丽人的眼直直地盯着他,看到这对穿着新衣的情人相依而立,胸中妒火更盛,炽烈得要将她整个人都烧成灰烬。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仿佛整个灵魂都已化为轻烟溢出体外。她的整个生命已化作了她眼中的两把冰剑直刺萧雨飞脸上。
花溅泪不敢看她,低下头去。萧雨飞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回避,平静而淡淡地迎了上去。月丽人的目光是冰剑,他的目光就是剑鞘。她的目光一触到他的目光,就仿佛将一枝利箭射向了茫茫天宇,消失得无影无踪。过了良久,萧雨飞的目光仍平静而淡漠,月丽人目光中的气势却已弱。
萧雨飞缓缓道:“月小姐,你同你的一家落到如此下场是你们自已造成的,我也觉得很遗憾。你走吧!”
月丽人嘶声叫道:“住口!萧雨飞,你以为,你自已就没有一点责任了吗?若不是你抛弃我,我又怎会变成这样,落到这个下场?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可你是怎样对我的呢?你总是那么冷漠,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对得起我么?如果不因为你,我绝不会变成这样,我之所以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全都是你造成的!”
萧雨飞心中一颤,尽管他明知这不是自已的错,尽管她曾那么残忍地折磨他,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歉疚。他默然半晌,缓缓道:“也许我对不起你,但我也只能说声抱歉。”
月丽人凄然一笑:“抱歉?一句抱歉就将我当个叫化子一样的打发了!你,你倒真对得起我!”萧雨飞竟也不敢再看她那丑陋不堪的脸上的凄笑。他不怕她对他凶狠、恶毒,却怕她的这种凄笑。他移开目光,叹了口气道:“我不想伤你,你还是走吧!”
“走?”月丽人忽然疯狂地大笑起来:“是,你是不想杀我,只因今夜本是你成亲的大喜日子,你不想让我的血带给你晦气是不是?多谢多谢!哈哈……”她的笑声忽然一冷:“哼,只可惜我早已不想活下去了!今夜你们成亲,我要送给你们一样特别的礼物。我要死在你们的洞房里,让我的血染红你们的新房!我看你们纵然成亲了,心中又怎能安稳!尤其是你……”
她一指花溅泪:“你这个妖女,我若血淋淋地死在洞房之中,你这一辈子只要一想到你的洞房花烛是我的血染红的,只怕会寝食难安!尤其是今夜,你们可还睡得安稳 ?”花溅泪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紧握着萧雨飞的手,指尖冰冷,浑身颤抖。
萧雨飞心中也一寒,却不动声色,冷冷一笑:“随你的便!”他悠然又道:“你死在这里又能怎样,我们大不了换一个洞房。你能拆散我们么?何况纵然今夜也许会睡不安稳,但以后呢?时间会将你的血冲淡,我们照样能生活得快快乐乐,自由自在。只是,堂堂月小姐也会使出这种卑鄙和愚蠢的手段,实在令人可笑。”他心中也真怕月丽人会说到做到,横尸这洞房花烛之下,便想将她激走。
月丽人神情果然一怔,喃喃道:“不错,不错……”她凄然笑道:“无论怎样,即使我死在这里又如何?你们还是你们,你们照样生活你们的,我根本无法阻止你们!唉,月丽人啊月丽人,你还活着干什么?你还活着干什么?”忽一转身,掩面掠出窗,狂奔而去。
花溅泪呆了一呆,失声道:“不好,她一定会自杀!”一纵身,也掠了出去。萧雨飞也跟了上去。
月丽人狂奔出冷香宫,往梅谷中一处杂草丛生,林木参天的山林中奔去。她知道花溅泪与萧雨飞已跟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意,心头一阵狂喜。她今夜此来本有四着打算:假扮宫女,化名无颜博取花溅泪的怜惜接近她,趁机刺杀她;若此计不成便攻击她的心理弱处,使她心慌意乱,再出其不意地用暗器杀她;若此计不成,便诱他们两人出来。她已在林中备下埋伏,留了叫人防不胜防的一着。
很快已钻进了林中。今夜月光虽明,林中却仍是极昏暗。月丽人引着花溅泪二人往自已预先设下的机关暗箭处奔去。她知道他们纵然绝顶聪明,也不会想着她在林中早已设下了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埋伏。
那设有埋伏的地点已快到了!她设的埋伏十分厉害。她在一个方圆两丈的林子一角从四面八方都设下了强弓毒驽,而且是连环设置,只要引发一个,就会全部发动。
她知道新婚之夜,萧雨飞他们绝不会带兵器。暗驽一发,天罗地网般从四面八方疾射而出,他们不曾提防,又空手无刃,则不死也会伤。而箭上涂有剧毒,见血封喉,纵有解药不事先服下也不及吞服,那么花溅泪虽无事,萧雨飞却死定了。他俩人的命早已融为一体,萧雨飞一死,花溅泪岂能独存?
终于,她将花溅泪、萧雨飞引入了她的埋伏圈。她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她心头狂喜,看准一处机簧便提脚踏下。
而就在她脚尚未落下之时,花溅泪忽然一声尖叫,身形疾风般往后倒掠。逼得她身后的萧雨飞也不得不后掠,两人直掠出数丈远才停住脚步。
月丽人的脚却已收势不住,踏在了机簧上,顿时万箭齐发,无数细小的毒箭密不透气地扑天盖地射出。她连一声惨呼声尚未及发出,已气绝而亡。她的眼圆睁着,至死都不明白花溅泪怎样及时发现了她的埋伏避开了的,她至死都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死不瞑目。
萧雨飞与花溅泪却已被惊得呆住。良久,萧雨飞才叹道:“好险,好险!好厉害的埋伏!好毒的心机。”侧首对仍呆立无言的花溅泪道:“语儿,你是怎么发现她的埋伏的?那简直是叫人难以想到、难以提防的埋伏。”
花溅泪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天意……这莫不是天意?怎么会这么凑巧?我刚一踏入那埋伏圈,就发现脚下是软的。我踩着什么东西了,那东西还在蠕动,我敏感到是条蛇,吓了个半死,所以足一沾地又立刻倒掠了出去!也幸亏是这样,刚才我们若迟了一点点,此时已横尸此地了。”
萧雨飞长长吐出一口气:“这真是吉人天相。看来我俩命不该绝。”花溅泪走近月丽人,轻轻合上她圆睁的双眼,黯然神伤。萧雨飞想起她与自己的过往种种,心情也甚是沉重。良久才道:“咱们回去吧,安排人来收尸。”
两人默然无语,并肩慢慢往回走去。一出林子,两人突然怔住。他们看见了白无迹。他正默默地站在月光下,缓缓道:“我是来向你们辞行的。”
两人一惊,失声道:“你现在就要走?”白无迹笑了笑,道:“是的。我想我已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刚才我远远地见你们从冷香小筑掠出,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于是跟了来……现在,一切既已了结,我也就该走了。”
花溅泪默然无语,低头看自已三人在月光下的影子。萧雨飞低声道:“白兄!”白无迹笑道:“怎么,舍不得么?没关系,我会常来看你们的。蓬莱岛与冷香宫本就是一家,你们也可常来蓬莱岛看我!”
萧雨飞道:“可是……”白无迹道:“可是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萧雨飞沉默了一会儿,勉强一笑,道:“我又怎能忘得了,好,我们送送你吧!”
白无迹微笑道:“不必!不送即是送,你我洒脱些吧。只希望今夜之事不会太影响你们的情绪。好了,祝你们永远年轻,永远恩爱,永远快乐!”
萧雨飞眼已湿了,低声道:“多谢!”两人的手又紧握在一起,许久才分开。白无迹道:“多加珍重,再见!”
他转身欲离去,却又忍不住看了花溅泪一眼,花溅泪也正含泪微笑看着他。两人目光一接触,便给他们之间过去的事情打上了一个句号。
白无迹终于消失在了月色里。花溅泪呆呆地立在月光下,良久无语。萧雨飞伸出温暖的手牵起她的手,“走吧!”两人转身默默而行,俱都有些萧然之意。
回到冷香小筑,安排了人去为月丽人收尸,洞房里那对龙凤红烛已将燃尽。两人努力忘记晚上发生的一系列不幸之事。萧雨飞斟了两杯合欢酒,道:“语儿,来,咱们干一杯!长这么大了,喝自已的喜酒却是头一遭。以后这种酒可再也喝不成了,你我当好好干一杯!”
花溅泪双手捧起酒杯,凝视着杯中的酒,一动不动,半晌无语,目中似已有泪花闪现。萧雨飞笑了,道:“正所谓苦尽甘来方识得这甘苦之意。回首往事,你我当感到更幸福才是。”
花溅泪流下泪来,喃喃道:“是,我是幸福,我是高兴。也正因为幸福,所以我才会流泪。”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几杯酒下肚,两人心情都已好了许多,洞房之中始有应有的温馨旖旎之意。
萧雨飞连尽数杯,看着手中的空杯,缓缓道:“回首往事,再想想我爹,月老夫人,月丽人他们的遭遇,我总算明白了,要怎样才能喝上这杯不同寻常的酒。”
花溅泪饶有兴趣地道:“说来听听。”萧雨飞道:“首先,是运气要好,要恰好能碰上那个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人,其次要意志坚定,百折不悔地去追求。”
“说得好!”花溅泪深思地点点头:“你我以前若稍有软弱退缩之意,稍有自私鄙俗之心,这杯酒就喝不到了。纵然喝到也是苦的。”
萧雨飞道:“那我们不妨再多喝两杯。反正,过了今晚,你就不再是我的语儿,不再是我的新娘了。”花溅泪一怔:“那我是什么?”
萧雨飞狡黠地眨了眨眼:“小傻瓜,过了今天,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啊!”
花溅泪顿时脸上一热,脸上露出幸福甜蜜却又羞涩之意。两人又喝了几杯合欢酒,俱已微有醉意。也许这醉人的不是酒,而是“喜”。萧雨飞忽然放下酒杯,将嘴凑在花溅泪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花溅泪顿时红了脸,推开他,笑骂道:“呸,你真坏!”用手捂了脸,不依道:“你真坏,羞死人了,我要告你去——”她忽然住口,想起这事本是不能向别人说的,不由怔住,脸更红。
萧雨飞笑道:“我说的是正经事,真的,以后,我一定要个像你一样聪慧灵气,善良又美丽的女儿。我也不贪多,只一个便足够。”
花溅泪轻轻松开手,眨着眼,悄声道:“那我也——也要一个象你一样的儿子。我也不贪多,只一个便足够。”
萧雨飞大笑道:“好,一样一个,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谁也不许多要。”
两人都笑了,大笑,直笑得眼中流出泪来。
洞房中顿时也充满了融融的春意。这也本就是春天。
所有的痛苦,忧伤与不幸都已是过去。正因为一年有春夏秋冬,月有阴晴圆缺,生活有酸甜苦辣,所以人生才会那么多姿多彩——(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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