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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飞花溅泪-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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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起来,道:“贤侄,你倒真是怜香惜玉。只是人家心中早已有了人了,你此时放过她,不过是便宜了萧雨飞。”
谢谨蜂道:“师叔若再出手,她必会拼死以对,她此时已是身负重伤,再继续动用内力,只怕便会香消玉殒——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呀!”黑袍人犹豫了一下,道:“好,你还从未求过我什么事,今日我便顺了你的心意,回去告诉你爹,说你们可欠着我一个人情。”
谢谨蜂笑道:“师叔真会说笑,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你有用得着小侄的地方,小侄什么时候有过半点推托?”黑袍人点头道:“好。我给你这个面子。”说罢,双袖展开,犹如一只鹏鸟般飞掠而去,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花溅泪未料事情竟会如此急转直下,愕然看着谢谨蜂。谢谨蜂的青铜面具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现在这眼中满含温柔的笑意,道:“幻月宫主,咱们虽是对手,暂时还未到短兵相接、生死相搏的地步。胜得太容易了就不好玩了。何况今日之事,你实在不能算败在我的手上。今日,我放你一马,但你最好记着,你欠我的人情,可是迟早要还的。”
梅月娇没想到自己一番谋划竟是功败垂成,恨恨地看着谢谨蜂,碍着盖停云在旁,什么也不敢说出口,心中嫉妒万分。当谢谨蜂一走,她哪里还有心思和花溅泪等人同行?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忽地拔腿狂奔而去。白无迹本想追去,花溅泪道:“算了,白大哥,让她去吧!”
望着梅月娇远去的背影,盖停云道:“宫主,你这二姐似乎——” 花溅泪沉重地点点头:“前辈法眼如炬,什么都看得清楚。只是恳请前辈千万莫将今晚之事告诉任何人,我想她只是一时糊涂,此事若弄得人尽皆知,只怕反而会将她完全逼上歧路无法回头。”盖停云道:“宫主之令,敢不遵从?只是宫主,你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只怕后患无穷。”
花溅泪岔开话题,道:“晚辈初入江湖,前辈是如何认出晚辈来的?”盖停云道:“上次你在扬州时就已引起我的注意。我就叫手下弟子着意收集你的行踪消息。后来我见梅大小姐叫你三妹,我就什么都明白了。”花溅泪道:“你在何处见到二姐叫我?”
盖停云脸上露出了歉意:“今天上午我正在这附近烤一只偷来的鸡,忽然看到梅大小姐抱着你进了这间小庙,就留上心了,跟过来一瞧,却见程傲然在这庙中等她,两人叽叽咕咕不知在谋划些什么事,我在一旁远远偷听,却听不真切,只听到她称你为三妹,又提到白无迹和谢谨蜂之名。我本该马上现身救你,却又想知道梅大小姐和程傲然倒底想干些什么。后来程傲然出去,我就跟踪他去了。这一去就直到晚上才回来,不料竟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花溅泪道:“前辈跟踪程傲然,可查出了什么?”盖停云点头道:“收获不小。程傲然与谢谨蜂关系非同一般。程傲然看上了雪山派掌门雪飞飞之女孟蝶衣。但青衣门互来与雪山派不和。他无计可施。后来雪飞飞明告天下,哪位侠士能杀了调戏爱女的白无迹,就将女儿许配给谁。他就一门心思想杀了白无迹。不知是不是为了对付白无迹,他竟不惜与谢谨蜂勾结?”
花溅泪道:“有可能。那青衣派掌门风残云可知晓程傲然的所作所为?”盖停云道:“尚不清楚。不过风残云这人气量狭小,却颇有野心,以老叫化看来,容易被聚雄会拉拢。最可怕的是,聚雄会与朝廷中权势倾天的淮安王相互勾结,一谋武林,一谋天下。我怀疑刚才那号称朝中第一高手的黑袍人就是江湖上那专门买卖消息的姜太公。”
花溅泪猛然醒悟,道:“很有可能!我一直未能查到姜太公的身份来历和行踪。此人若是朝廷要员,我们武林中人自是不容易查出。他武功如此之高,听说还从未败过。而他有淮安王为靠山,自是财势雄厚,所以往往能以天价收购武林中的各种隐秘。”她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忧虑:“若如此,他们的势力就太大了!不仅掌握朝廷兵马,还掌握了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机密隐私。”
盖停云道:“宫主分析得是。”花溅泪道:“烦请前辈往梅谷一趟,和家父见面好好商量谋划一下。”盖停云道:“我也正有此意。前面不远就是贾府了,就请白少侠护送宫主回府,我这就连夜往梅谷而去。”
白无迹一直默默听着,不插一言,此时突然冷笑道:“我是江湖中有名的淫贼,盖大侠对我这么放心吗?”盖停云笑道:“有关你的传闻老叫化也听了不少。不过老叫化曾命手下弟子调查过你一年,除了听说你在雪飞飞寿辰调戏过孟蝶衣外,也未见你有什么其他恶行。你不惜得罪聚雄会也不愿加入他们,足见你大节无亏。适才为救宫主,明知不敌也要与那黑袍人一战,如此侠义之士,老叫化岂有不放心之理?”
白无迹默然无语,神情依然冰冷。盖停云也不介意,向花溅泪拱手一礼,转身离去。夜幕之中,已只剩下花溅泪与白无迹两人独处。白无迹脸上冷漠之意已荡然无存,眼中露出温柔之意,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花溅泪低声道:“没事。多谢白大哥两次相救。”白无迹看她右臂上伤痕累累,惊道:“你的手臂!你二姐怎会如此狠心对你?”花溅泪想到梅月娇所说的关于自己身世之谜,心中酸苦,又不便明言,只低头无语。白无迹道:“我身上未带治烫伤的药,我去找些来。”
花溅泪道:“不必了,只是皮肉之伤,并不碍事。白大哥,能不能借你——借你外衣一用?”白无迹奇道:“你要我的外衣做什么?”
花溅泪道:“我的衣裳有血,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样子——”白无迹这才明白她是不愿萧雨飞看到她身上伤痕。见她如此心细如发,百般替萧雨飞打算,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暗中叹息一声,脱下外衣递给她。
花溅泪穿上白无迹的衣衫,慢慢向贾神医府上行来。一路上两人不由自主都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不再言语。到了府门外,花溅泪低声道:“白大哥,多谢你一路护送我回来,咱们——后会有期。”
白无迹停下脚步,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慢慢转身走了。走到暗处,却又忍不住偷眼回望,只见花溅泪站在门外,仔细地整了整衣衫和头发,这才敲起门来,心中不由怅然若失。
一见花溅泪平安归来,立时惊动了整个贾府上下。萧雨飞和贾神医几乎已将整个镇江城翻了一遍,正在绝望之际,却见花溅泪自己回来了,萧雨飞激动地一下子扑上来抱住了她。却正触动了她的伤势,她身子一颤,本能地将萧雨飞往外一推。萧雨飞不解地道:“你怎么了?”花溅泪掩饰道:“没什么——神医还在一旁看着咱们呢!”
萧雨飞道:“她把你怎样了?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花溅泪听他声音嘶哑,想是已苦苦找寻了一整天,心中感动,道:“没怎么,都已过去了。”萧雨飞把心中疑问暂时全都压下,道:“神医,烦你先看看她的伤势可有碍没有?”贾神医看看她脸色,又把了把脉,温和地道:“还好,没什么大碍,再休养几天便可痊愈。”
萧雨飞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花溅泪身上穿着的竟是一件银衫,很不合身且是一件男装,奇道:“语儿,你穿的谁的衣裳,怎的如此眼熟?”花溅泪道:“是白无迹救了我,又一直送我回来。我觉着冷,便借了他衣服一用。我先回房换衣服,等会儿你再来找我,我有话对你说。”
待她一离开,贾神医神情凝重地叫过萧雨飞,低声道:“你还是执意要去月家退亲么?我实话对你说,她重伤未愈,又妄运真气与人恶斗,经此一番折腾,她的隐疾已更深,只怕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救不了她了。你去退亲之事可要三思啊!”
萧雨飞心中如遭重击,半晌说不出话来,眼中慢慢泛起了泪光,却坚定地道:“我明白。可是我绝不后悔。从我打定这个主意时,我就从未动摇过。越是这样,我越要尽快退亲,我要她剩下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比谁都快乐。只是,我不信上苍难道真就这么残忍么?” 呆立了片刻,忽地笑了笑,打起精神,去敲花溅泪的房门。
只听她有些慌乱地道:“你暂别进来,我,我还没换好。”萧雨飞疑心顿起,猛地运力推开了房门。只见她坐于桌前,桌上放着一些伤药,正慌张地放下卷起的衣袖,嗔道:“你怎么可以闯进我的房间来?”
他一把抓过她的右手,卷起了衣袖,随即已怔住,视线渐渐模糊,颤声道:“语儿,她竟这样折磨你么?都怪我,明知你不能运功抗敌,竟未能守在你身边,是我害了你!”
花溅泪见他眼中泪水充盈,心中一阵悸动,捧起他脸,将柔软的双唇凑将上去,吮去他眼中之泪,这才道:“你不要自责了。武林中人,信义第一,你既已答允展奇他们十日后一战,又岂能失约?”
萧雨飞道:“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就算他们认为我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又有何妨?只是,你怎知我这十日之约?”花溅泪不答,道:“你今日去赴约,情况怎样?”萧雨飞道:“还好。今天他们都来了,事情已了结,他们以后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
花溅泪道:“展老英雄和王氏兄弟我倒不担心,必竟都是名门正派,胜败如何都不会暗中使坏。我担心的倒是桃花公子。此人心胸狭窄,却又甚是执着,这种人最是难缠。为报复黑面罗煞,他曾十年苦练,想要灭黑面罗刹满门,却又被你破坏,他必定恨你入骨。”
萧雨飞道:“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没必要瞒你了。今天惟一的意外就是他。这些天,他四处散布我和白无迹结交一事,说我行为不端,勾结淫贼,伺强凌弱,为害武林。程傲然也出来为他唱和,把我们那日在酒楼上相助白无迹一事大肆宣扬。今天决斗之时,他们邀约了一大帮武林中人前来观战。桃花公子暗器功夫虽不错,又焉能伤我?他很爽快地认了输,却当众问起我和白无迹是何关系,我是否曾经救过他。我自己做过的事,有何不敢承认?他便说我是冷香宫的败类。煽动那帮糊涂虫,要向我讨个公道,哼,他们虽然人多,又哪里是我的对手?”
花溅泪急道:“那你怎样应对的?他哪里是邀帮手来杀你,他明知这些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是想为你在江湖中多树敌人。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萧雨飞道:“你别着急,我哪有闲工夫和他们缠斗?一想到你身边无人守护,我恨不得马上赶回来。所以我懒得和他们交手,也懒得和他们解释,直接施展轻功就赶回来了。他们追了一阵没追上,也就罢了。”
花溅泪知道萧雨飞虽说得轻描淡写,当时的情形必定糟糕之极。以他的脾气,今日必定和这帮江湖汉子结下了梁子。虽然这些人不过是些二三流的角色,但正是这些人最容易在江湖中兴风作浪,挑起是非。不由暗自为他担忧。
萧雨飞道:“先别说我的事。语儿,告诉我,是谁这样处心积虑地害你?前些天我不想再刺激你,而现在,我却不能不问,也不得不问了。以你的武功,江湖中能击伤你的人实在没有几个,因为你纵不敌,凭你的轻功也可全身而退,绝不可能被人一掌击成重伤。而这人武功虽不错,却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这怎么解释?就算你中了柳叶儿的暗算,也绝不至于此。这只有一个原因,”他的语气转向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因为你根本没有还手,也没有躲避!你根本就是心甘情愿让对方击伤,所以那人才能轻而易举地得手,差点将你置于死地。什么人会让你这样束手待毙?我一直想不通这一点,后来小叶子告诉我说,你叫那个人二姐,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花溅泪不语,只缓缓低下了头。萧雨飞拉起她的手,满怀深情地道:“其实,你也不必再瞒我了。贾神医什么都告诉我了。你是担心自己的隐疾随时会发作是不是?所以你才不敢爱我也不敢接受我的爱,只因你不想连累我,是不是?”
花溅泪咬了咬嘴唇,道:“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瞒你。这些天我一直想对你说,我不想去苏州了,你也不要去了,你和月小姐的婚约退不得。我,我只能陪你很短的时间,陪不了你一生——”
萧雨飞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若再不退亲,势必就要马上成亲,岂有把婚事一拖再拖之理?你,你竟要我去和别人成亲吗?如果是不能和你共渡的一生,我宁可不要。我们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了。能有几天快乐就有几天快乐,管他痛苦什么时候来。我已对自己发过誓了,我要让你剩下的日子里每一天都过得比谁都快乐。语儿,我要你答应我,不能再生退却之念,不可再自暴自弃、不珍惜自己。”言毕,也不待答话,忽然用左手刷地一声抽出腰间断肠剑,往自己右臂上划去。
花溅泪大惊,忙伸手夺过他手中之剑,却已划了两条长长的伤口,鲜血汨汨流出。她顿时心痛得流下泪来:“你,你这是何意?”拿起伤药要为他裹伤。萧雨飞握住她手不让她动,凄然笑道:“我只不过受一点小伤你便如此心痛,那你可明白这些天我的感受了么?就在你甘愿死在你二姐手下之时,你心中置我于何地?我要你明白,我要和你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你好我便好,你不好我便不好。我害你受师姐伤害,我便惩罚我自己也受同样的伤害。我要你记住,珍惜你自己也就是珍惜我了。”
花溅泪哽咽道:“你何苦如此,我答应你便是。”心中却更觉不安,他对她的感情竟是如此深沉、如此激烈,若她将来病发身死,难道真由他与她“共死”?忍不住道:“云飘,我既已答应你了,你也要依我两件事。”萧雨飞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花溅泪道:“师叔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仅要好好活下去,还要娶妻生子,为萧家留后。” 萧雨飞道:“不,我——”
花溅泪收起泪来,正色道:“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答应你的事我也做不到。而且从现在起我再也不愿见你。我不想做萧家的罪人。枉你饱读诗书,可明白‘守身即尽孝’的道理?”
萧雨飞心头一凛,道:“好,我答应你。如果你死了,我一定好好地活下去。至于别的,我尽量照你说的去做,如果实在做不到,你不要怪我。”花溅泪心中稍宽,道:“你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你切不可对我食言。如此我和你在一起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萧雨飞不再说话,慢慢伸出手来拥她入怀。花溅泪本一向矜持,此时哪里还矜持得起来,也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想起自己短短一生的遭遇,只觉能遇见萧雨飞,实是上天给她最大的补偿。微闭上眼,喃喃低语:“云飘,将来我死的时候,就要象现在这样躺在你的怀里,静静地、幸福地死去。我死之后,不用棺材,也不用坟墓,你把我抱上断魂崖,埋在那块大青石旁的老梅树下,让它吸取我的血肉精华而开放。那梅树就是我的化身了,当你闻到那花香了,便是闻见我身上的香了,当你看到那花开了,便是我在对你笑了——”
萧雨飞静静听着,心如刀绞,眼泪终于无声流下。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从未料到自己也有如此脆弱、如此情难自抑的时刻。
第九章 退亲疑云1又休养了十余日,花溅泪的伤已基本痊愈。自从与萧雨飞敞开心扉、许下生死约定之后,她似乎开朗多了。两人刻意不去想那些无可奈何之事,只尽情享受今日之乐。梅月娇不知所踪,谢谨蜂不再露面,而白无迹也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两人带着柳叶儿,一路寻访打探柳轻絮的下落,慢慢来到了苏州。
在苏州,最有名望的武林世家就是月家了。而如今月家声名更盛,因为月家出了一位天生丽质的江南第一美人——月丽人。正因为月家有如此声望,月小姐有如此美名,所以萧雨飞退亲之事才人比他人更难上十倍。
按照李啸天的交待,两人先到月几明家,递交李啸天的亲笔书信。 月几明外出未归,管家一边派人去寻,一边将他们带入厅堂奉茶。萧雨飞慢慢品着香茗,看花溅泪带着柳叶儿在堂前长廊外的花丛中,追逐一只斑斓的大蝴蝶。花溅泪拨下一根头发,系住蝴蝶的触角,把它拴在柳叶儿裙角,柳叶儿喜得咯咯大笑,已暂时忘了一直没打探到姐姐下落的愁苦。
大厅斜后方的一道侧门被推开了,月几明举步走了进来。他一眼瞥见花丛中巧笑嫣然的花溅泪,顿时愣住,目中已有酸涩之意。他身材欣长,面容清瘦而俊雅。虽年近四十,昔年“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风采依旧,只是岁月的风霜已让他气质大变,由一个热血不羁的美少年变成了沉默忧郁的中年人。
他已从管家口中得知有冷香宫的两位贵宾来临,但他却万万没料到那位“花姑娘”竟如此酷似他的秋烟。李啸天收养了他的女儿,但却恨透了他,这些年他想看上一眼都不可能。一种奇异的灵感告诉他,眼前这少女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花溅泪一扭头便发现了月几明。她立刻从他的风度气质上判断出了他是谁,就含羞微微一笑,缓缓垂下头去。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微笑,月几明心中一颤,但多年煎熬已使他学会克制,也友好地报以一笑,满含着温柔和慈爱。
萧雨飞也发现了月几明,快步迎出,含笑道:“师伯!” 花溅泪羞涩地躲在萧雨飞身后,双颊绯红,行了一礼,低声道:“侄女见过师伯。”
月几明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想说“不,我不是你师伯,我是你的爹爹,你亲生的爹爹啊!”口中却微笑道:“哦,贤侄,一路辛苦。”心中暗道:“李啸天为何突然遣她来见我?莫非发生了什么事?孩子,爹知道你此来必是有事相求。你无论要爹做什么,爹都一定答应你,满足你,爹要补偿这十七年来你应得的却未得到的全部的爱。”
一番客套之后,萧雨飞奉上了李啸天的亲笔书信。月几明脸上本来带着颇具魅力的微笑,但才看了一页,笑容已敛去。背负着双手在厅中缓缓踱着碎步,一言不发。心中惊诧、矛盾、酸楚、担忧,什么滋味都有。他未料到,女儿第一次要自己办的,竟是这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其实,飘儿一直不来月家迎亲,却突然带着秋儿一同前来,我就该料到是怎么回事。想不到他们——难道十七年前的悲剧又要重演么?”他心头一凛,望了女儿一眼,只见她低眉顺目,默然无语,一幅听天由命的表情,心如针扎:“唉,可怜的孩子,你正在走你母亲的老路啊!”默然半晌,缓缓道:“此事非同一般,待你师姑回来后,我与她商量商量。”
忽听厅旁侧门珠帘内有人颤声道:“在哪里,他们在哪里?”珠帘掀处,急急走进一位华服美妇。目光一落在萧雨飞身上,许久都未移开,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叫道:“飘儿!”萧雨飞和花溅泪一同行礼道:“师姑。”
月几明不自然地咳了几声,低声道:“绿珠,两位贤侄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先让他们休息一阵再说吧!”欧阳绿珠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目光转向花溅泪:“秋儿,师姑上次见你,你还是梳着长辫的小孩儿,如今竟这般高了。”她陡然想起了自己那惨死的师妹,心中酸楚不能言语。而月几明又何尝不是呢?厅中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找不到话说。熟知内情的老管家适时出来解围道:“老爷,夫人,晚宴准备好了。”二更天,西厢房里,柳叶儿听话地睡着了。花溅泪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正辗转翻侧间,忽听窗上有轻微的叩击声。萧雨飞一身黑衣,低声道:“嘘,不要出声。我就知道你也睡不着。与其坐在屋里干着急,咱们不如出去转转。”花溅泪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去偷听?这样不好吧?”
萧雨飞笑道:“你啊,不要老是这么瞻前顾后的,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对退亲之事持何态度?他们又将怎么处理这件事?走吧,白天闲逛的时候我就已踩过点了,我在前面给你带路。”
月氏两兄弟宅弟相连,中间隔着一个共用的后花园。两人避开月府家人,悄悄来到了月几明府弟的后院。院中静悄悄的,一排房屋间间都门窗紧闭。萧雨飞指着其中烛光明亮的一间道:“我们来得正是时候,看他们灯火通明,必是正在商量我退亲之事呢!”
两人狸猫般蹿了过去,将耳朵凑在窗上屏住了呼吸。房中却无一丝声响。花溅泪划破窗纸,但见室内空无一人。室内摆设极为简约,但奇怪的是,宽大的房子被一道巨幅屏风隔成了两间,分别放着两张床。不由满面红晕,道:“难怪这后院不许人出入——”萧雨飞看了一眼,奇道:“原来师姑和师伯是分床而居。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两人又往后花园行去。后花园夜色朦胧,虽比不上冷香宫景色绝佳,却也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两人正在园中乱转,忽然隐隐嗅到一股檀香,抬头望去,远远的一座假山后有灯光露出。过了一会儿,便见那灯光缓缓移动起来,原来是师姑欧阳绿珠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往园中一座小巧玲珑的佛阁走去。
花溅泪低声道:“云飘,你去跟着师姑,千万不要让她发现了。我去刚才那假山后看看。”萧雨飞点头道:“好,你也小心些。不知怎的,我现在总觉这月府有些神秘。另外切记,千万不可出了这后花园,园子那边便是月几圆师叔的后院了。”
花溅泪笑道:“我明白。我自会小心。”心中暗想,若是不小心误入月几圆府中,撞见了月丽人,那该是怎样的场景?不由有些心虚。萧雨飞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他的注意力已全在欧阳绿珠身上,猫着腰,夜鹰般跟了上去。佛阁乃松木所造,有两层,离地数丈。萧雨飞轻轻攀着墙壁,壁虎般爬上了阁顶。
阁内香案上点着两枝粗如儿臂的红烛,照着供桌上的供品和神案上的神像。供桌一角放着一个木鱼。桌前的蒲团上跪坐着一位全身黑衣的妇人,肩上停着一只黑鸽。妇人身着黑色僧袍,头罩黑纱,看不清她容颜,但她就那么随随便便地跪坐着,姿势优雅,令人可以想象她的风姿是何等卓绝。欧阳绿珠神态恭敬,低头跪坐在那妇人身边。
萧雨飞暗想:“这妇人是谁?难道师伯是因为她才和师姑分床而居、假作夫妻的吗?”却听欧阳绿珠低声道:“娘适才命羽奴唤孩儿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萧雨飞大吃一惊,眼前这妇人竟是月老夫人、月几明的母亲。可她的身姿看上去却是那么年轻、那么动人。这才想起月老夫人芳名冷碧衫,乃是四十年前颠倒众生的“天下第一美人”。难怪此时的她虽已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也只有她这样的母亲,才能生下月几明那样风流俊俏的儿子。
月老夫人道:“明儿为何没来?”欧阳绿珠道:“适才羽奴来时,他已有事先出去了。”月老夫人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却瞧不清她的神情:“傻孩子,你当我不知道么?今天是你师妹的生辰,他必定又到园子里祭悼你师妹去了,你不用帮她瞒我。绿珠,明儿对你不住,你却处处为他着想,也难为你如此贤德。以明儿之性情,你们夫妻之间却能和睦相处,从未拌过一句嘴,这也是明儿的福气。绿珠,我很感激。”萧雨飞不由有些奇怪,月老夫人何以连师姑叶秋烟的生辰都能记得?
欧阳绿珠垂首道:“娘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明哥对孩儿很好。”月老夫人道:“今天冷香宫突然来人,究竟有什么事?是萧雨飞那孩子来了吧?他是不是来商量婚期,准备迎娶丽人?”
欧阳绿珠不擅撒谎,却又不便直言,道:“不,不是——他,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和他师妹一同来的。”月老夫人道:“哪个师妹?是月娇还是诗秋?”欧阳绿珠道:“是即将接任幻月宫主之位的秋儿。”
月老夫人身子一震:“秋儿?她,她来了么?”她的声音也在颤抖,似乎心情十分激动:“她来做什么?李啸天他,他终于想通了,原谅了明儿了么?”欧阳绿珠道:“不,不是——秋儿是陪飘儿一起来的,他们——”说到此,“来退亲”这几个字却说不出口了。订下八年的亲事,却突然要取消,而原因竟是男方已另有所爱。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下这等无理之事,她必竟有些惭愧心虚。
月老夫人是何等精明之人,转念一想,已大约猜到,惊道:“他们莫非已有私情?萧雨飞莫不是来退亲的?”欧阳绿珠垂下了头,不敢应声。在檐下偷听的萧雨飞心中也是一紧,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竖耳仔细倾听。月老夫人的反应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愤怒,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良久没有说话。
欧阳绿珠道:“此事明哥本想明日一早再来向娘禀告,听取娘的示下——”月老夫人不答,又是一声长叹,似有满腹感慨,道:“绿珠,你入嫁月府有多少年了?”欧阳绿珠一怔,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道:“有十七年了吧?”
“十七年?那我也在这佛阁中清修了整整十七年了。”月老夫人喃喃道:“唉,十七年,好漫长的日子,却也一晃而过了。”她忽然激动起来,颤声道:“绿珠,你可知我为何要在这不见天日的佛阁中清修十七年不下楼半步?”
欧阳绿珠怔住,萧雨飞也是一愣。是啊,堂堂月府的月老夫人为何如此自苦,在这佛阁中与世隔绝地过了十七年的苦行僧生活?而为何十七年清修参得的道行仍令她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感情?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原因?她究竟有过一段怎样痛苦、怎样凄凉的往事?
萧雨飞隐隐感觉到,这件事必和当年师姑下嫁月几明有关,而这件事也必将关系到他此行退亲能否成功,无意中将听到如此隐秘之事,一颗心不由跳得厉害。月老夫人却许久都不再说话,只听她的呼吸之声变得急促起来,似有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月色明媚,清香袅绕。花溅泪循香前进,终于在假山后发现了被花枝所遮掩的月几明。
月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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