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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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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原来颜焕现在就在水色山庄。”
  段行洲见周用喜得摩拳擦掌,不由得意道:“还是多蒙大人慧眼识英才,交给我们两个此等重任。”
  “嘿嘿。”周用笑道,“你们是如何见到颜王的,他可跟你们说话了?”
  铁还三便将颜焕与他们说的话原原本本说给周用听。
  周用听完沉默片刻,又盯着问了一句:“他在问你破解浊仙公公武功的办法?”
  “正是。”段行洲道,“因我说能够胜那个大太监,他还要我们住到他家里去呢。”
  周用却忽变了一张笑脸,道:“颜王自小就甚喜欢浊仙太监,难怪你能近得了他身边和他说上话,只因你相貌出众,与浊仙太监很是相似的缘故。”
  段行洲虽然觉得其中的缘故是自己武功高强,更擅随机应变,不过听上司说自己相貌出众,也很是欢喜,笑着附和道:“原来如此。”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周用却立即给他泼了盆凉水,“我道你们两个能远远看上他一眼就不错了。”
  铁还三听周用这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分说此事,只是在一边冷笑,也不去揭穿。
  段行洲又问:“大人打算如何对付水色山庄呢?”
  周用道:“若让水色山庄坐大,迟早有一天会变成颜王谋逆的巢穴。皇上念手足之情,觉得不如在颜王未曾成势之前予以压制,将水色山庄剿灭,也免得日后他得势变成兵戎相见。怎么说也要给颜王一个教训——既然他就在庄中,咱们就要拿他个人赃俱获。我拟以水色山庄挟持亲王为名,予以剿灭,包管这个借口叫颜焕哑口无言。你们快回水色山庄去,务必在官兵攻打水色山庄时,将颜王平安护送出来,并亮出捕快身份,将他送回京城等候发落。”
  段行洲“啊”了一声,不解道:“他既然要谋逆,何以要将他平安护送回京城呢?”
  周用道:“当年先帝不忍,实在难以抉择,因此便将择出皇子之事交给颜皇后,也就是他们兄弟的亲生母后。皇后只得选出次子,并在他脸上烙上印记,以与太子区分。将亲生儿子送到千里之外,随便是哪个母亲都会心痛如绞。皇后心中歉疚,对颜王自然就格外溺爱,日日书信来往,使人常常看望,赏赐无数。而当今圣上因为兄弟从小离家受苦,对颜王也是倍加宠爱。只要他不是持剑冲上金殿企图亲手刺杀皇上,就是他犯再大的罪过,皇上也不会伤他分毫。若攻打水色山庄时,颜王稍有闪失,你我就别活了。”
  段行洲大叫道:“这也太难为人了。”
  周用拍拍他的肩膀,道:“最是难办的差事,最是要交给你们办。除了你们,贺大人与我还能指望谁呢?”
  段行洲热血沸腾,拍着胸脯道:“好!大人放心,赴汤蹈火我也要带颜王平安出来。”
  周用道:“我这就连夜调集水师。你们明日一早便回去报信说有官兵攻打山庄,迫颜焕出逃就是了。”
  “我给他们通风报信?”
  周用笑道:“只得如此才能让他信了你们,跟随你们出城。”
  段行洲又将胸脯拍得山响,周用自然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他悄悄从客栈出来,转回江上候着他的小船,如此清朗夜色,江风微拂身周,令他凭生大事已定的欣慰,这个月茶饭不思,殚精竭虑,终将这个大案办定,他真有些疲惫。他心中愉悦,飘飘然踏上跳板,突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袖手在怀中,默默攥住了袖中的短剑,沉住步伐走向船头,只听舱中有人一笑,道:“侍郎大人,我不过赶来问两句话,切莫动手。”
  “是小三啊?”周用笑道,“来得竟比我还快,吓了我一跳。”
  铁还三慢条斯理地在舱内点起灯来,还作了个揖。黑色的衣衫让他身子更显消瘦,在周用的笑容下,透出些古怪的执拗来。周用干咳了一声,才招呼他坐下,和颜悦色地问:“什么要紧事?这么出来岂不被水色山庄的人察觉?”
  铁还三微笑道:“私事。”
  周用打着哈哈:“既然是私事,也不必太过匆忙,先吃盏茶。”他轻轻拍了拍掌,便有个瘦小身影掀开帘子走进舱来,将茶盏放在铁还三面前,向他微笑。
  ——正是那日在五龙崖向自己投掷毒粉,又被自己踢中胸膛后失踪的童子——铁还三仔细看了看,便不以为奇地挪开目光,对周用道:“原来侍郎大人进了督州之后,就藏身在五龙崖茶园。那位扮做老道的前辈可是刑部的坐探?敢问那位前辈的名讳。”
  “逝者已矣,何必多问?”周用挥退那个童子,道,“早在水色山庄开始修筑运河时,他便在那茶园坐镇。那天你们上山吃茶,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见到方白帝本人,加上想看看你们两个后生,所以才出去见客。”
  这茶园古已有之,铁还三深知周用做事决绝深刻,也不去问他那茶园原先的主人何处去了。“既然没有必要除去这个无关紧要的方白帝,又何必在水坝处火攻方白帝坐船呢?”
  周用道:“一则毁坏了那水坝,便断了青池渔民的生计,民心动荡,水色山庄的势力自然大大消减,不久便会有人发难,责问这条运河修得是否得当,长此以往,百姓的猜忌便能无形将其扼杀,也算去了皇上一桩心事;二则也是为了给小段一个显露武功的机会。”
  铁还三点头道:“小段的记性差,定是没有认出那天围攻他的十几个人,就是上元节为我们划船的周府家人,这番打斗实为做戏。不然,早就能知道大人就在附近,只怕能少生好些波折。”
  周用道:“这样也好。他一时糊涂,倒将这出戏唱得有声有色,唬住了不少人。”
  “那么张笑哥前来认人,也是大人安排的么?”
  “什么张笑哥?”周用反问。
  “也罢。”铁还三微微一笑,“被水色山庄擒住的,也是刑部捕快?”
  “嘿!”周用恼怒地叹了口气,“就是他坏事!我们得到消息说水色山庄的姬妾出来接人。那蠢材自作主张,按你们传递出的地图闯入白帝城一探究竟,倒让别人逮个正着。好在他没有供出你们的底细,不然可谓满盘皆输。”
  铁还三回想着那老道死前的神色,沉吟了片刻,抱了抱拳道:“小人领教了。”
  “且慢!”周用见他要走,拦住道,“小三啊,你定是觉得我在其中袖手看你错杀同袍,又不惜毁去青池百姓的生计来办这个案子,可谓不择手段,冷酷无情,不过此案关系……”
  铁还三抬手止住周用,道:“哪里的话。侍郎大人的手段,小人是极佩服的。火攻水坝之后,五龙崖迟早会被方白帝等人盯上。若非我助方白帝刺死了那位前辈,非但颜焕不能信任于我,连府上家人同小段做的那场好戏也白搭了。只是此事便不要让小段知道了,他为人认真,未必就同我一样。”
  他起身告辞而去,周用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那童子也走了进来。
  “他在外面与你说什么?”周用问那童子。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那童子绽开笑容,见周用正因口渴端起铁还三未曾碰上一碰的茶盏,便伸手抢了下来,“我对他说,我叫连胜。”
  “很好。”周用抚着他的发髻,看着他将手中的茶连茶带盏扔到舱外的江水里去。
  第十二章  破城
  段行洲与铁还三依计行事,天蒙蒙亮便只身出来,自客栈借了两匹快马,飞驰赶往水色山庄。还未至青池地界,一路上就见青壮民团兵勇零零星星自官道向青池方向聚集,有时更见快马就在前方飞奔,竟比段铁二人还十万火急,想必是向水色山庄告急去的。
  “想来水色山庄这时已经得知消息了。”段行洲诧异水色山庄的消息竟如此灵通,“就怕我们去得太晚,放脱了颜焕。”
  铁还三并骑过来,道:“那也无可奈何。我却只怕我们通风报信得晚了,难以取信于人。”
  待他们能望见水寨时,只见其中千帆齐聚,白汪汪的犹如一片浓云。另有两千余人自各地会集在水色山庄墙外。这小小一城竟煽动了这么多人剑拔弩张,铁还三脸上的忧色愈发地浓郁起来。他们仍直奔山庄东门,眼看“方”字大旗依旧,在春日翠绿的空气里似乎一滴鲜血,段行洲预料到什么似的,透了口悠长的冷气,铁还三的马却在后面嘶了一声,吓得他忙勒住马,兜转回来。铁还三低声说了句“林中有人”,便提马向路边的林子里驰去。
  “谁?”段行洲紧随其后。
  话音未落,林中“嗡”的一声,漫天金光笼罩,枝条绿叶飞散,卷在金色的旋风里,兜头朝他二人劈来。铁还三探出手掌,仰面迎风在空中漫不经心地一抓,仿若抄住了金蛇的七寸,这迫人气势顿时消散,一条金鞭被铁还三抻得笔直,那一头坐于黑马上的红衣美人扬了扬眉:“是你们?”
  “苏夫人?”段行洲放下护着脑袋的双臂,奇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苏漪上下看了看一身劲装的铁还三,怔了半晌,突地笑了起来:“你在装神弄鬼些什么?”这一瞬的展颜之后,她的眉宇间依旧是纠缠不去的伤感和烦恼,少了些往日飞扬跋扈的神采,她面上的红润也失了一分光泽,令她看来有一些楚楚可怜的风韵。
  段行洲不忍道:“你不见这里就要交战,眼看水色山庄就要破城,快些回家去罢。”
  “若非方白帝有难,她也不会回来。”铁还三却很明了她的心事,“苏夫人定是在回家路上得了消息,就直接折返回来的。”
  “我从未走远,就在水色山庄附近。”苏漪向铁还三颔首,“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帮着他。”
  “你可知道这回水色山庄得罪的,可是朝廷呢!”
  “自然知道。”苏漪道,“总要想方设法助他逃脱。他这样的人,迟早还能东山再起,就算倾尽我近水堂之力,我亦不在乎。”
  “可是……”
  段行洲刚要说话,就被铁还三拦住,道:“眼看官兵就要从别水转入青池,大战也就是眼前的事,你怎么还在庄外徘徊?”
  苏漪望着段行洲,道:“你家主人知道其中缘由。”
  “我?”段行洲指着自己的鼻子,茫然反问。
  铁还三道:“你是担心柯黛对你不利?不错,庄中都是她的人,只怕你连山庄的大门都进不去呢。”
  段行洲笑道:“这有何难?我们带你进去。”
  “哼。”苏漪冷笑,“我是水色山庄正经的女主人,要你们多管闲事?”
  铁还三微微一笑,对段行洲道:“那我们走。”
  “哎!等等。”段行洲见他没有半分犹豫,拨转马头就走,一时慌了手脚,看看他,又看看苏漪,最后只得忙不迭地跟着铁还三,“你怎么不告诉苏漪,那个方白帝其实是……”
  铁还三摇头道:“说了有什么用?她现在一心还只想将方白帝救出重围,便能得到方白帝的真心。这种事,只有她自己亲眼见了,才会相信,我们多说无益。”
  忽听身后马蹄声响,苏漪一团火似的,策马紧跟了上来。段行洲扭头看到她脸上因义无反顾而迸发出来的光芒,反觉黯然。
  他们转瞬便到山庄东门。门前的庄丁认得苏漪,又见方白帝的贵客随女主人转来,以为是来助阵的,满面喜色放他们入内。只见水色山庄内已无一个闲杂的外人,庄丁们让出路来,容他们沿前山回廊直奔白帝城。苏漪当先而行,刚冲到城下吊桥,“嗖”地便有一支利箭打在她马前。就听王迟在头顶上喝道:“站住!”
  苏漪勒住马,仰面骂道:“瞎了你的眼,快开城门。”
  铁还三也驱马上前,朗声道:“我们给庄主报个急讯。”
  “段先生?”王迟讶然。
  雉堞间白衫闪动,寒央清丽的眼波平静地飘洒下来,望着他们点了点头,“请进。”
  城门洞开,那边是华衣骏马一如春日出游的柯黛。“先生,快请进。”柯黛笑道,“好妹妹怎么怔在那里,还不快请先生进来。”苏漪在她的笑容下打了个寒战,她看了看其后的幽暗,用细小的牙齿咬了咬嘴唇。
  柯黛当先提马跃上马道,原来这小小的白帝城的城垣竟容两骑并行,铁还三得暇回首向城垣上看,只见一溜甲胄鲜明的弓箭手严阵以待——白帝城苦心经营,择此易守难攻的天堑筑城,早做好了大战的准备,得知消息不过几个时辰,城内城外就戒备森严——铁还三不免要赞颜焕其人确有奇才。他再向城内眺望,已无人在路上走动,因此是异常的平静。再过几个时辰,这白帝城也许就灰飞烟灭,柯黛在前面沉默着,让人觉得自己正跟随着她缓步走在秀丽却奇异的画卷里。
  “就在这里了。”柯黛在城楼前下马,艳如桃花般的面庞上绚丽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了片刻,忽展唇一笑,这刻在雉堞后埋伏的箭矢都忽然闪亮了起来。
  寒央依旧一身男装,在城楼门前微笑看着铁还三。这场分别太过漫长,铁还三竟觉得有些恍若隔世的悲喜,不由自主向前紧走了几步。而苏漪却比他更快,一团烈火似的扑在寒央的肩头,放声大哭。
  “哭什么?”寒央抚弄她的长发,看着铁还三笑了。
  铁还三却觉得寒央也许真的不懂苏漪的悲戚和委屈,只得望着她们一对假凤虚凰,啼笑皆非。
  段行洲叹了口气道:“原来庄主已经得知官军前来的消息,我们回来得晚了。”
  寒央点头道:“多承段先生费心。段先生前来助阵,我便放心得很了。”
  “若让官兵杀入青池,就直捣白帝城了。”柯黛道,“朝廷水师自别水转入运河,那里地势狭窄,山庄的水勇就准备在运河中阻击官兵。因此此处暂时还不会交战,两位不妨稍事休息。”
  铁还三不免劝寒央道:“什么事情值得与朝廷血战?你何不就此同我一起走吧。”
  “正是的。”段行洲道,“颜公子还在庄中么?我们结个伴,就算中原呆不下去,去我那里住,也是可以的。”
  寒央道:“我们尚不知朝廷为何攻打山庄,其中或有误会之处,未尝不可分解清楚。只要白帝城能守住十日半月,就有周旋的余地。”
  铁还三知颜焕笼络了不少朝廷要员,经他在朝中活动,或可化险为夷,说服皇帝退兵。如此看来,颜焕此时应已离开水色山庄,前往京城了——铁还三想到这里微觉失望。
  苏漪不知其中奥妙,抬头望着寒央,道:“方哥哥,可要近水堂的人前来相助?要不我修书给我父亲,让他在督州府上下打点也好。”
  柯黛在旁扑哧笑出了声,苏漪大怒,扭身回头举鞭就抽。寒央眉峰微耸,白袖轻轻一拂,那金鞭蛇一般,便倏然窜入她袖中去了。苏漪一招间便让寒央夺去了兵刃,吓了一大跳,怔怔望着寒央,道:“你为什么只帮着她?”
  “你这个傻姑娘。”段行洲实在忍不住,叹了一声。
  铁还三正要瞪他,忽听轰然一声闷响远远传来,城垣震动,房内所有的人都跟着晃了晃。
  “山庄东门方向的声音。”寒央拂开苏漪,径直走到雉堞边。
  “东门的围墙倒了十丈左右的缺口。”王迟上前禀报。
  寒央大惊,俯身向东面眺望:“怎么没有见到攻城的官兵?”
  王迟道:“就是奇怪这个,确未曾得报有大股官兵接近山庄。”
  铁还三跃至城垣之上,也向东门处看。山涧里的风萦绕在他身周,又呼啸而去,铁还三只觉这寂静的山谷中有什么焦躁的东西在不停孳生,令这清凉的空气里忽然掺杂了一丝滚烫的气息。
  “听!”段行洲忽道。
  像是有股风难以忍受束缚,猛地飙飞出来,令整个山谷都跟着尖啸,当城上的人意识到它正向自己扑来时,更是催人心魄。铁还三先是感到城墙猛地一下颤抖,然后才注意到脚下城墙中沉闷的“叮”的一声。他放目山谷,依旧是黑沉沉恶风盘旋。垂首细往城墙下张望,却有一条乌黑的铁索横越山涧,消失在密林中。
  “咔、咔啦啦……”一串不祥的刺耳巨响,像是沉重的铁器摩擦的声音。那条铁索随之渐渐拉直,就在它变成笔直一条直线时,城墙好像跟着动了动。
  段行洲望了望铁还三,铁还三也望望段行洲。就在两人扑身出去的时候,天崩地裂,城墙上的人都觉一脚踩空在深渊上,寒央在漫天烟尘之中,魂魄震动,身心皆无所依,直向山涧中坠落。忽觉手腕上一紧,一只消瘦的手掌抓住了自己的胳膊,用力向上一抛。寒央借势遥升了半丈,才攀住了剩下城墙的箭垛。她低头向下望,只见铁还三与乱石一起,正向悬崖中翻滚而下。
  “三郎!”寒央惊呼。
  铁还三却在抢身挤入岩石凹处,待城墙的碎石落完,才抓住了岩上的藤条,几个起落攀回残墙之上。寒央惊魂甫定,回首找寻柯黛的踪影,只见段行洲正将柯黛与苏漪扶起。原来就在铁还三出手相救寒央时,段行洲奋力跳起身来,将柯黛和苏漪推开,三人都无恙。
  “城墙……”柯黛望着断垣残壁,身上仍是颤抖不住。
  没有半分征兆,城墙转瞬间便坍塌了一段四五丈宽的缺口,众人无不大
  惊。铁还三再往峡谷看,却再无那铁链的踪影了。段行洲溜达到他身边:“这就是那个……”
  “不错。”铁还三点头。这两人都想起进京途中自大将军刘锋处听来的传说——这破城锥竟又再度现世了!
  寒央朗声对庄丁道:“不要慌!快起来查看死伤,检查城墙,看有没有险处尚未坠落的。”庄丁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哀声哭叫了半晌,才起来清点死伤人数。寒央得暇走到铁还三身边,叹道:“何以不惜性命救我?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我欠你岂不太多?”铁还三知她满腔真诚,自己却仍在撒那个弥天大谎,因此只是摇头无语。
  此时城里面马蹄声驰近,高创对着城头叫道:“庄主,有急事要禀。”寒央走下城去,高创附在她耳边絮絮说了几句话。寒央沉脸听着,慢慢将目光挪到高创的脸上,高创默默点了点头。
  “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寒央望着高创走远,才转身对着城楼上呼道:“段先生,请至庄里休息,有件事万请先生帮忙。柯黛,苏漪,你们两个也来。”
  庄丁牵过马来,寒央对柯黛速速交代了两句话,便领着他们向庄内的浓阴里狂奔。蜿蜒小径的尽头,正是柯黛院中那花期之末的妖红,只是格格不入地,站着一个佝偻的老者。
  “你这里倒总是少不了把风的奴才。”苏漪望着柯黛冷笑,“这回不是阿傩,却变成了高创。”
  柯黛目中的寒光稍纵即逝,安静地推开房门:“都请进。”
  屋子深处,颜焕靠在团枕上,悠闲地翻着柯黛珍藏的经文:“段先生,请坐。”他向段行洲点头。得知官兵进攻的消息足有多个时辰了,颜焕居然还滞留在此,没有逃走——铁还三着实不解。
  “方哥哥,这人是谁?”苏漪在颜焕的平静之下,有些局促不安,虽然颜焕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她仍觉胆怯,像小孩子见了生人,她拉住寒央的袖子,轻轻问。
  “这是柯黛的朋友。”寒央敷衍道。这句话倒让段行洲暗道一声好险,正如铁还三所言,那日苏漪闯入柯黛房中,却也没有看见颜焕的面貌,若自己当时找到苏漪询问,说不定真的就弄巧成拙,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柯黛坐到颜焕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冲着苏漪笑。颜焕道:“王妃,适才听高创回禀,山庄护墙与白帝城的城墙均在一瞬间倒塌,我们这处要守下来,倒是难了。”
  寒央道:“不错,官兵攻入山庄,已不费吹灰之力。如今城墙倒塌,破城也只是一两日之间的事。这白帝城是守不住了。”
  “等等!什么王妃?”苏漪涨红了脸。她一言出口,柯黛跟着哧哧地笑起来。苏漪在嘲笑声中头晕目眩,望着寒央。铁还三忙将她拉在身后,低声道:“就会有分晓的,别着急。”
  寒央却再没有看她一眼,对颜焕道:“只是如果豁出性命来守的话,未尝不能拖延些时日。”
  柯黛道:“不错!背水一战,我们何需怕他?我这就叫人准备。”
  颜焕缓缓道:“何以要战呢?我志不在青池、不在督州,不过经营了四年的小城,弃了也不可惜。何必为区区一隅与哥哥作对呢?”
  柯黛胸膛起伏,“咦”了一声,抢着道:“区区一隅?这里是我的家,岂能让人说占就占?”
  颜焕望了她一眼,目光静得不含半点杂质,就如身边的空气也被这目光屏弃,柯黛在这目光下只觉喘不过气来,不禁向后畏缩了一下。颜焕又道:“报信那人已说了,朝廷出兵的缘由就是白帝城挟持皇室贵胄,拘押巢州王不放,只要我离开,不给朝廷借口,就算他攻下白帝城,也是师出无名,青池督州的民心仍旧是我们的。再者,王妃是应你我之邀来助阵的。怎么能让她在此有什么不测?”
  柯黛低头想了想,幽然道:“原来你想要走?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是么?”
  “回来?”寒央道,“他要走,当然是带着你一起走,为什么还要回来?”
  柯黛冷笑道:“他会去哪里?还不是他在巢州的家?还不是他在京城的家?我苦心为他寂寞,为他守护的,不过是区区一隅。姐姐。”她盯着寒央道,“你既做媒让我嫁给了小王爷,为什么还要将你丈夫的女儿许配给他?你既让我迎奉他,为什么又不在乎有人分走我的宠爱?你们心里想的,是比天还要高远的东西,就是没有人想要我!我父母不要我,天神不要我,现在连你们……”
  寒央冷下脸,道:“柯黛,大敌当前,不要拉扯别的事情出来。”
  柯黛霍然起身:“你们就要走了,那些根本不是你们的敌人,只是我一个人的。我只是守着这个能与人厮守一生的地方。颜焕,为你娶了这些女人都留不住你,何况是我一人呢?”
  “方哥哥……”这几句话早把苏漪说得天旋地转,她扑在寒央身边,哀声道,“我越来越不明白了。方哥哥给我说句实话,这人究竟是谁?”
  柯黛冷笑道:“你该问问你方哥哥究竟是什么人才对。”
  寒央喝道:“都住口。”她语声清冷,沉下脸来,连颜焕的神色都为之一肃,“小颜这就随段先生和三儿退出庄去。柯黛,你愿意,就跟着走,不愿意,就在这里等死。这么大的人了,我亦不能件件事都为你操心。苏漪是你作主娶进门来的,你自己看着办。”
  段行洲听寒央让自己和铁还三护送颜焕出城,岂不是正中下怀,他心中大喜过望,正要望着铁还三笑,铁还三却在此时微微蹙了蹙眉,他拧身展臂,一道寒光从他身侧抢出,直刺段行洲肩头。
  “啊。”段行洲大叫了一声,忙蹲下闪避,这道寒光就从他肩上掠过,冲帐后蹿出的那条巨大的黑影疾刺。段行洲仰头一望,见阿傩硕大的身躯从头顶上呼啸而过,迎着犀利剑势,双掌一合,拍住剑身,那剑却在他双掌合拢前转了一转,血光微闪,便削下他一根手指来。
  阿傩怪叫一声,忙抽回手来。只见铁还三手持一柄断去剑尖的利剑,这招得手后,忙凌空又向身后一挥,“叮”地架住了寒央从袖中刺出的匕首,他回首与寒央相视而笑。
  寒央笑道:“铁大捕头,你一个香雄人,为中原朝廷做鹰犬,你心中还有丝毫廉耻么?”
  “我不是香雄人。”铁还三说这句话时浑身忽然颤抖了一下,“我为朝廷缉拿香雄余孽,故意在身上刺以香雄文字。庄主一厢情愿,怪不得我。”
  寒央听到“一厢情愿”四个字,顿时眉峰纠缠,就如乌云横于雪山之巅,怒气直如裹在乌云中的雷电,双袖鼓胀成两道白帆,将铁还三一挥而退,她紧跟跃至,翻卷双袖抽向铁还三的面颊。铁还三向后掠出三尺开外,却将段行洲晾在了寒央面前。袖中香风凛冽扑面,段行洲“啊”了一声,伸出手抓住寒央衣袖,胡乱一扯,竟一撕而裂。
  寒央嘴角扬了扬,退了两步,护在颜焕身前。
  这番变故太过突然,段行洲和苏漪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铁还三将他二人挡在身后,道:“苏大小姐,这山庄的主人,其实是你面前的这位小颜王爷,这位方哥哥与柯黛是师姐妹,是正经的女子,也不知是朝中哪位王妃,为了掩人耳目,特地假扮方白帝。你这些年的青春都尽让柯黛给白白骗了去。我们两个是朝廷捕快,专为查处巢州王颜焕不法事宜而来。现在我们身份暴露,你也知道了这位小颜王的底细,他们必然杀我们灭口,只有放手一搏,才能杀出白帝城去。”
  “哦……”段行洲却先想通了,“刚才那老头跑到城墙边和方白帝说的话,原来就是通报我们身份的么?我就想怎么总是不见那个秃子,是不是我们一出水色山庄,他就跟在我们后面?喂!寒央,小三几次三番救你性命,你还对他突下杀手。”
  柯黛冷笑道:“你那小三也不是什么真心实意的男子,就在这当口儿也防着我姐姐一手,不然早就死在我姐姐刃下。”
  寒央望着铁还三微笑:“早就知道你我是一样的人,尔虞我诈也没有什么奇怪。你做事不为私情所扰,倒是真男子。”
  柯黛叹道:“你们没有一个真心实意的。颜焕弃我不顾,我虽可怜,你们却不可悲么?”
  寒央一边护着颜焕后退,一边对柯黛道:“你要是喜欢颜焕,就不要再说风凉话了。他被朝廷缉捕,便要送了性命。你像我一般孤苦伶仃时,才知道什么叫天下没有一个人要你。”
  段行洲见柯黛切齿望着颜焕出神,忙大声对颜焕道:“刑部侍郎周用已传皇上口谕,务必将小王爷自匪巢中解救出来,安全护送回京。小王爷明白事理,应知跟我们走必是无碍。”
  颜焕微微沉吟,段行洲正道事情会有转机,王迟却在此时狂奔而至,大声道:“官兵已杀入山庄了。因山庄围墙倒塌,陆上一路官兵两千人自东门攻入,庄丁实在抵挡不住。”
  柯黛大声道:“将回廊拆断,后山吊桥也拔去所有铁锁!”
  “是。”王迟得令便走,苏漪突然推开铁还三,趁王迟不防备,金鞭甩出,卷向他的脖颈。王迟应变甚快,举臂一挡,金鞭便缠在他手臂之上,一愣间,铁还三闪身抢到门前,一剑将王迟刺倒在地。高创素来爱惜王迟,吼了一声抱住他的身子,将他抢出屋去。
  寒央一惊,推了颜焕一把,道:“趁官兵尚未合围,你快些走。”她白衣飘飞,来战铁还三,匕首破风,“哧”地带出一道凌厉的杀气,铁还三不敢怠慢,抽身退了半步,举剑相迎。两人剑法同源自西域,一招间未分胜负,立即变作缠斗,两人剑势渐渐凝练,身周杀气砭肤,剑锋荡出的寒风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在场众人中只有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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