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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寒暖妾心-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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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她知道什么叫做“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她甚至,亲身体验着“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相思若狂——然而她更清楚地知道,所谓情爱,于她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情。
  自周公制礼以来,婚姻大事皆从父母命,媒妁言,何况她只是一个没有自主的丫环?
  封舞却只是提醒道:“弈少爷,夫人难道没告诉你,奴婢可以治好你的病?”
  司马弈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喘了口气,微急道:“小舞,你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她有啊。
  封舞无辜地望着苍白俊脸上涌现的一抹红晕,习惯性地走到他身后,输入真气,听他平稳下呼吸,才又坐回去。
  只是她不觉得,她与弈少爷的婚姻会影响他将来与其他女子“两情相悦”。她只是妾室不是吗?很好,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什么。
  司马弈头大地睥着间接提醒他要与他“阴阳交合,水乳交融”的“姑娘家”,做了一个深呼吸,和声道:“小舞,我坚持男女之情应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两个人的事。无论如何,我想娶的,只有我喜欢的那‘一个’女子,我也希望,你能嫁给真正爱护你,怜惜你的男人。而不是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勉强自己嫁给你并未动心的我。”
  若她爱的是他,若他爱的是她,再小的机会,他都会放手一搏,换取与心上人共渡更长的光阴。生或死,他都选择与她同归。
  可是事实上,他心底的不是她,她想的分明也不是他,这样错误的两个人,怎么可以,捆绑成夫妻?
  生死有命,他命数几何,全凭天定。只坚持,若有结发相守妻,那女子,须是他心许玉人。
  若否,宁可终身不娶。
  弈少爷,是真的漠视了生死,也坚持着他的“情之所钟”呢。
  听他无比强调地将“一个”重重读出,封舞微微动容,重复了将近一月前,曾问过的话:“弈少爷,可有意中人?”
  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令弈少爷钟情若此?
  司马弈退去笑容,星眸寂寂,望向苍茫虚空,良久之后,轻声道:“有。”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在人前坦吐情衷。
  之前亲若九叔,他仍只隐喻此事,而不明言。因为担心走露风声,被爱护他的家人们知道了那女子的存在,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来。
  若非为了解开小舞心结,这情意他一世永埋心中,不欲人知。
  封舞痴望他无比温柔的眸,心中忆起病中曾见情景,芳心怦然,疾似惊雷。
  为什么弈少爷想起意中人的眼,竟然与九爷望着她时一般无二?
  是真的吗?是幻觉吗?
  是九爷也同她一般,还是只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九爷对谁都好,她知道。九爷对什么人都温柔,她也知道。可是会不会,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九爷对她,不只是一个晚辈,不只是随便“什么人”,不只是,让他抱着,还会哭鼻子的小姑娘?
  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她要赌吗?
  封舞握紧了玉手,感觉指尖冰冷冰冷,沁出汗来,心绪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这惟一一个可以更靠近九爷的机会,她要赌吗?
  封舞忆起她曾与司马弈讨论过的,九爷也许有了意中人一事,犹如万箭穿心,纤手抚上酥胸,美眸微闭,花容惨淡。
  这或许可以不失去九爷的机会,她要赌吗?
  赌不赌?赌不赌?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九爷有无意中人,不是她亲眼目睹,她都不会真正知道。九爷究竟把她当做什么人,不是九爷亲口所说,也没有人可以确定。
  她是要困守山缄,等待九爷偶尔一顾,最终真的找到意中人,与其双宿双飞,而她也真的永远失去他;还是拼他一拼,将所有赌注都押到这一注,搏那微乎其微的机会,期待或有奇迹出现,可以走到九爷身边,可以成为九爷身边的人?
  被勾勒出来的景象迷住,封舞深深吐纳,美眸中激起的,是义无反顾的坚决。
  她赌了。
  这样美好的愿望,本不是平凡如她可以得到的,纵使拿一世伤心去搏,她也心甘。
  “小舞,小舞?”
  走神回来,发现谈话的对象走得比他更彻底,明明呆望着他,杏眼中却毫无焦点,七魂六魄,都不知已逛到第几重天去了。司马弈不由莞尔,轻声招魂。
  小舞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比她平时可爱多了,有人气多了。
  这样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呀。
  封舞眨了眨眼,看着上下舞动的毛笔,“弈少爷想练字吗?”
  是叫她研墨吗?封舞探头看了眼仍有大半方墨水的宝砚,奇怪地坐直娇躯,不动如山。
  弈少爷变奇怪了。
  原来小舞也可以这么好玩。
  司马弈几乎绝倒,忍笑放下毛笔,摇头道:“不是,我是想告诉你,我今天叫你来的目的。”
  谈了半天,总算讲到正题了。
  呃,不是说他刚才说的是废话,那些也很重要,不过最了不起的,还是现在这件啊。
  嗯咳,言归正传。
  咦,难道方才弈少爷都只在跟她闲扯吗?
  她还以为,弈少爷已经讲完正事了呢。
  封舞扬起水眸,道:“弈少爷请讲。”
  司马弈展开笑脸,慎重地道:“今年过年,祭祖之时,我爹娘会请出族谱,正式收你为司马家第三百八十九代女,从此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了。”
  他是真心为这少女高兴。
  开祠认祖,如九叔所言,这是最隆重最正式的认亲仪式。一旦进行,封舞的地位与司马家另七女毫无差别,无人可动摇。这样一来,无人可看轻封舞。
  封舞微怔,旋即摇头,“多谢三老爷三夫人厚爱,多谢弈少爷好意,请恕奴婢不能接受。”
  司马弈愕然,柔声道:“小舞,你在我身边十又一载,我早把你视若亲妹。认了司马族亲,你从此再非孤身一人,不好吗?”
  他未出口的是,司马家族何等尊荣显贵,她若认下这门亲,从此鱼跃龙门,身价百倍。世人多势利,有这一重身份,将来她出嫁,也不会被婆家看轻,或被人欺侮。
  封舞哪会不解他的用心,暗暗感激,却仍坚持自己的意思,“承您美意,真的不用。”
  司马弈凝眉苦思,“小舞,莫不是你恼我爹娘当初对你太过苛求了?我替他们向你赔不是,你且宽怀,莫计前嫌可好?”
  封舞讶然道:“弈少爷多心了,奴婢怎敢做如此想?”
  说起主对奴婢,司马一家何曾薄待过她?
  司马弈修眉打起结来,“那却是为何?”
  “因为……”封舞抬起俏脸,毫不退缩地与他对望,唇边溢出一抹浅笑,美似灿烂光华闪烁,眩目无比。“因为——我喜欢着九爷。”
  所以,她不能认了司马亲,不能又变成他的晚辈,再次与他失之交臂。
  这分恋慕,早在十一年前便散下种,生根发芽,到如今,已茁壮成大树。只为她妾身已定,明知无望,故将它压在心头最深处,不敢触动。
  然而如今婚事取消已成定局,她竟然得回自由身,怎么能够辜负这般珍贵的机会,错过可以毫无束缚站在他面前的机会?
  她再也不要,在与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只能看着他,封锁了所有炽情,不敢走近他身侧。
  上苍已经给了她一线希望,无论多渺茫,她都要孤注一掷,因她痴情钟意,惟他一人而已。
  司马弈望向那抹珍稀若凤毛麟角的浅笑,不敢逼视的侧开眼,终于肯定了小舞的心意,却不觉欢喜,低声道:“小舞,你可知道,正是九叔要爹娘收你为义女的。”
  所以——
  所以九爷对她,应该没有男女之情了?所以九爷看她,应该也只是一个普通晚辈了?
  她一直知道九爷对她好,为她做了许多事。只有这一件,她——不感激。
  封舞晶灿美眸如流星转黯,香唇轻抿,心在痛着,笑却不减,“即使如此,我也想试一试。我会让九爷知道,封舞长大了,不是他的晚辈了。”
  她,拼死一搏。
  这样的勇气啊……
  司马弈眸中流过浓浓钦羡之意,沉心静思,缓言:“我知道了,小舞去吧,家中一切有我。”
  只要她赢得了九叔一颗心,他负责封住所有反对声浪,为他们准备婚礼。
  小舞或许不曾注意到,她在他面前,一直以奴自称,直到方才,说起了“喜欢九爷”,用的却是“我”字。
  一字之别,表现出的却是封舞对九叔的钟情,无关身份地位,就只是单纯的一个女子,对一个异性动了心。
  这分情,他想成全。
  封舞梨涡浅露,如花笑靥再现,“谢弈少爷。”
  有司马弈这一句,她知道,她需要面对的,只有一个九爷。
  惟一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
  见到九爷,她该说什么呢?
  冥思苦想中,司马弈和缓柔声复道:“有一件事,不知对你有没有用处。九叔似乎误会了什么,认定了小舞是喜欢着我的,怎么也说不通呢。”
  被误会成受美丽少女垂青,他可一点也不觉得荣幸。
  封舞眸光一闪,又陷入一阵深思中。
  见到九爷,她该说什么呢?
  “弈少爷,你跟姑娘说过甜言蜜语吗?”
  有什么样本,说出来参考参考。
  温暖如春的室内,突然响起“噗噗”的喷水声,紧接着,是少年惊天动地的呛咳声。
  第七章
  天策府。
  封舞仰看着气势磅礴的画檐飞角,驾下火红神驹不耐地喷着气,小碎步在原地溜达,提醒着新主人早下决定。
  呃,她正月初一跑到人家衙门来找人,会不会太奇怪?
  马儿低叫一声,甩去头上雪花,停住了步子,正对着天策府大门,湿润的大眼睛睨视着她,对她临阵退缩的行径很是不满。
  封舞伸出与漫天飞雪同色的玉手,轻轻抚着马头,喃喃自语:“‘烈焰’,如果九爷不想见到我,那怎么好?”
  近君情怯。
  自山城出发,一路策“烈焰”往长安疾驰全凭一股匹夫之勇。那勇气,刚好只够用到现在,已无存货。
  封舞擂起退堂鼓。
  “咱们回去好不好?”
  改变主意是女孩子的特权,她用一次不过分吧?
  “烈焰”转回头去,显然不齿她的孬种,“吁”的一声长嘶,惊醒整条街人的好梦。
  开玩笑,要不是它也想见情郎,谁愿意天寒地冻的年节时分还在外奔波呀?
  背上的小女人没胆是她的事,它可是要非见到“追日”夫君不可。
  “烈焰……”封舞急切地低嚷,未提防新属于她的坐骑会来这一下,纤手伸出,却捂不严那张大嘴。
  七爷的马儿,脾气都跟他一样坏呢。
  想起临行时咕噜着“女大不中留”而把这匹神驹交给她的男子,封舞玉颊一赤,唇边却不觉微弓,浅笑微赧。
  七爷一语双关,不知是说“烈焰”还是说她。
  她轻按马背,裹在雪白狐氅内的玲珑娇躯轻盈若飞羽,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旋转一周,飘落地面。所有的动作流畅优美,像是一片随风起舞的雪花。
  “‘烈焰’,你别心急,现在时候还早呢,再等一等,有人来开门了我再问九爷在哪可好?”
  悦耳的声絮絮呢喃着安抚的话语,因对象是一定会保守秘密的动物,封舞反而不似平日寡言,一路行来,将它当做倾吐心声的垃圾桶,已成习惯,也开始说些无意义的闲篇。
  之前在城外守了半夜才等到开城门的马儿的耐性与旧主一样贫乏,甩甩尾巴,中气十足地拉长声“吁——”起来,不把人吵醒誓不罢休。
  要不是它不会飞,它才不要浪费时间等城门开呢。虽然女主人很够义气地陪它等了大半夜,不等于它也要投桃报李陪她等下去,马儿没有和人类讲义气的义务。
  “呀……”封舞傻眼,清灵净婉的水眸四下张望,生怕有人拿着扫帚追杀出来。
  四下悄然。没有动静。
  还好还好。娇小的俏影往高大的马身前靠了靠,咕咕抱怨:“‘烈焰’,你想害我们被轰出长安城是不是?你再乱来,我拿布把你的嘴绑起来,听到了没有?”
  握起小拳头,严正警告。
  “烈焰”歪着脖子,睥一眼冷凛俏脸的少女,识相地合拢大嘴,屈起前腿,朝天策府庄严肃穆的大门瞄准。
  “停停停停停!”封舞花容失色,飞身上前抱住正往前蹬的马腿,欲哭无泪,“咱们是来找人,不是上门踢馆的。你要是踹坏了天策府的大门,没见到九爷,先要吃牢饭去了。”
  开玩笑,“烈焰”一踢之力,足有千八百斤呢,这扇门不飞了才怪。她是没打听过大唐律法可有规定马儿犯法该如何处置,不过她这个马主人八成是脱不开干系了。
  那你想怎样?马儿自鼻孔中喷出白气,对她的表现非常有意见:又不准它叫门,又不让它敲门,难道她们俩站在门前行注目礼,门就会自己打开不成?
  封舞与它大眼瞪小半眼响,投降道:“好吧,我来。”
  不然还能怎样?她眼睛又没它大,胳膊也不比它粗,哪里拧得过它?
  这么难搞定,难怪七爷舍得把它送给她。
  非常敢怒不敢言地瞪一眼架子摆得比她大得多的火红马儿,封舞深吸了口气,举起玉掌,就要扣动门环。
  “请问姑娘有何贵干?”
  喝!封舞飞快转身,美眸掠过戒备之色,警视来人。
  能走至她身旁十丈之内不为她察觉者,身手已颇可观,何况来人已在她一丈之外。
  对方在她身后停住,举起双手表示绝无恶意,清朗嗓音解释道:“在下天策府江长天。这匹马应是七公子坐骑,姑娘想是司马山城之人。”
  封舞回望一眼“烈焰”额上绝不会被人错认的白色五星图形,微微缓下神情,盈盈施礼,“小女子封舞,来寻我家九爷。”
  可别以为有这么刚好,“烈焰”额上这撮毛就长成了白色,那是七爷闲极无聊,自己拿特殊颜料染上去的,日子一久,倒成了七爷的独门标志。
  江长天乃是天策府著名战将,她曾听九爷提过,这才对他释去戒心。
  江长天一怔,细细打量起这少女。
  清莲封舞。
  这是孙择鹤对她的评价。
  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出水白荷。
  冰天雪地之中,她一张素脸晶莹无瑕,不施脂粉,秀美如一枝清晨初绽的白莲花,一尘不染,清逸无比。纤长优雅的身躯包裹于雪白罗裳之内,亭亭立于漫天飞雪中,娇弱婀娜之中另有一份坚毅不拔的揉韧,清灵纯雅,美似凌晨时分的梦境。
  明澈俊目中升起赞赏之色,他笑道:“九公子并不住在衙内,封姑娘如不嫌弃,在下愿为姑娘带路。”
  虽然他原本出来是想教训一下清早扰人清梦的混蛋的,可是……嗯,算了,有风度的男子汉才不会跟美丽的少女计较呢。况且人家姑娘选择在这种时候来找司马,难保跟他没有什么这样那样的复杂关系,他还是做一个温柔好心的君子比较安全。
  天下皆知,什么人都可以惹,就是司马山城的人,那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就算他不怕事,也没有必要招上比蚂蚁还要多的仇家来让自己此后余生皆无安宁之日。
  这位江公子,分明是想跟来看戏的。
  封舞将“烈焰”交给司马昂寓所中的小厮时,心中浮起肯定的念头。
  可不是她恩将仇报,污蔑为她带路的好心人。九爷的住处与天策府只差了三十丈,就在同一条街上,嶂隔三间房子,他动动嘴皮子就好了,何必非要送她送到大厅之中?
  再说,此际他送佛也已送到西天了,还要赖在客厅中喝茶兼闲扯,可见居心大大不良。
  封舞扫他一眼,暗暗生起闷气,却又无奈他何。
  想到要见九爷,她已经够紧张的了,偏还多了这个无聊闲人,害她心头小鹿以级数递增,跳得她什么也想不了。
  可是,这里是九爷的居停,她又不能越权逐客,更加气煞。
  一点也不体谅人家姑娘的心思,江长天倚熟卖熟,坐在司马昂清幽的客厅之中,比在自己家里还自在:“来来来,封姑娘,尝尝这极品毛尖,司马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挑茶叶的眼光倒是一流的,这茶轻香纯正,确实不错。”
  呵呵,小莲花嫌他碍事了呢。江长天有一口没一口,啜着售价高昂的香茶,眼滴溜溜转在沉静腼腆的少女身上,笑得贼兮兮。
  封舞芳名他已久仰,可是向来是与司马那多病的侄儿连在一起的。他们前次山谷脱险,还刚听说封舞即将嫁予司马弈,不久后又隐约传来取消婚事的消息。如今这朵清莲在大年初一的大清晨千里迢迢的寻了司马昂来,这个中缘由,委实耐人寻味。
  司马的嘴比河蚌还紧,笑脸迎人,却从来套不出一点玄机,或许从这青涩的小女娃身上可以挖点东西来。
  只看小莲花俏脸上又是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局促神情,就可猜知她对司马八成有点那个那个了。
  落花有意,不知流水又如何?
  呵呵呵,有好戏看了。
  江长天跷起脚,嗑着司马昂厅中年节待客的花生、瓜子,好不惬意。
  封舞抿起樱唇,不理睬他。
  这人贼眉鼠眼,打量她的眼神好不暧昧,不时还要诡异地偷笑两声,分明心怀鬼胎。她讨厌他。江长天“叭嗒”吐出形状完好的瓜子皮,以三叔六公的姿态凑上前来,“小莲花,好不好先透露一下,你来找司马干什么的?”
  求知若渴的眼巴巴望着她,当年他学艺时若也有这样热心,其师定会感动得每天早起去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干卿什么事?
  封舞清冷的眸中明白地挂出问号,低垂着螓首冒充聋子,将无聊人士的无聊问题完全排诸于外。
  听听他叫她什么?九爷怎么没告诉过她这人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痞子?
  “嗄,不要不理人嘛,你先跟我讲一点好了,一点点就好……”身价一路从“天策府高手”、“无聊路人”、“痞子江”、“牛皮糖”滑落低谷的江长天使出牛皮糖“黏、磨、泡”三大绝招,抓着把瓜子绕着小佳人团团转,以她为圆心,洒下一周完美的圆形瓜子壳轨迹。
  封舞收敛蛾眉,将佛门心法运转起来,将身外杂音视同鸟飞蝇迹。
  “长天,你又在骚扰我的客人了?”
  带着浅浅笑意的男中音由远及近传来,虽是责怪的语气,因说话人和悦柔雅的声,让听话的人如春风拂面,清爽怡然,当然也没有起到警戒的效果。
  反而是原本道心澄静的封舞心立时漏跳了一拍,刚刚强行排出脑海的各种杂念轰然而至,俏脸飞红,涨成两朵鲜艳夺目的云差点再次走火入魔。
  若她重蹈复辙,短短一个月内两次走岔气,传她大悲心法的中原第一高僧南屏梵臻只怕要从洛阳白马寺洒泪到天竺去,当面向佛祖请罪——为他的识人不清,竟将不堪造教的蠢物认做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她收敛心神,强自镇定,才启的美目与江长天的黑眸对上,吓退一步,还没想好要不要豁出去骂他一句,门外已传来熟悉的唤声。
  “小舞儿?”
  司马昂一脚犹在门外,猛然瞥见梦回千百度的俏影,呆立当场,不知如何反应。
  听下人顶着暧昧的笑脸说一个年轻女子骑着“烈焰”上门,他还暗想莫不是七哥在外惹出什么风流债来呢。却没想到来的竟然会是封舞。
  竟然……会是封舞。
  封舞立刻将江长天的存在忘掉,翩然回眸转顾,一切思虑皆为之停顿,只见眼前清俊容颜。
  他,一袭白衣飘洒,面容俊秀宛若天人,尊贵清雅,精华内敛,眉宇中总有一股祥和宁静,化解去尘世间的戾气,令人不知不觉间为之倾倒折服,因之解忧忘愁。
  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北风也会因他却步。
  这是她,最最温柔,最最和蔼的九爷。
  “九爷……”
  封舞轻启樱唇,万种柔情哽在喉间,出不了声,讷讷不成言,惶乱不安的芳心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安定下来,一下一下,平稳安适地跳动着。
  莫名心安。
  她很久很久以前就发现,只要在他身边,她便觉得安心。不再是孤零零无依无靠,不再是冷凄凄无亲无故,那种感受,是身有所凭心有所依。天地间,有了令她无比向往,无比依恋的存在。
  忘记了准备许久要对他说的言辞不要紧,最终会否被他接受也变得不十分重要。这一刻,她只要看着他,只要他看着她,她便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被他们忽略的很彻底的江长天跳出来,打断有可能绵绵无绝期的凝视,“你们要对看,将来有的是时间,有什么话要说的,先说出来比较好。”
  他老人家可已洗干净耳朵等着哪。
  惟美浪漫的情景忽然被窜上窜下的狮子破坏,蹲在窗下听消息的一群人满头黑线,捏紧了拳头,狂想海扁某人一顿。
  要是九爷跟小舞姑娘的好事被砸了,他们一定把江大少切片来下酒。
  他是不是有听到磨牙声?
  司马昂啼笑皆非地瞟了眼窗外,拿这票自山城跟他至长安的家仆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些人摸透了他的好脾气,吃定他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江长天恨不得拎着他的脖子把他提到封舞面前,“别看了,你不是已经被偷听得很习惯了?值得你注意的事情在这边呢。”
  外面有人偷听?
  封舞诧异地望一眼似是毫不介意的司马昂,凝神细察,果然发现客厅的一长排窗下汇集了十几号人之众,叽叽咕咕,甚至还有人在讨论抢位问题。
  并且,这里头很大一部分人气息绵长,其吐纳呼吸,正是司马家独特的功法。
  他们应是跟着九爷来的,不然她之前不会没察觉。
  司马昂的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柔柔漾开优雅温柔如明月清辉的笑容,关切地道:“小舞儿,出什么事了吗?”
  山城和弈儿若有事,第一时间内本该有飞鸽传书到长安,然而连日大雪,信鸽也受不了这苦冻,急事送信,仍须用人力。
  是什么事,竟要让小舞儿在这样大雪天里赶至长安?
  小舞儿,可是大病初愈呢。
  他细细端详,确定她安然无恙,方才宽怀。
  封舞犹豫了一下,痴痴缠绕他的眼飞快瞥一眼死盯着他们的江长天,又回到他身上,舍不得少看一秒。“山城一切平安,九爷请放心。”
  司马昂修眉微蹙,望着她的眼眸添上一抹轻愁,“那,是你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大年初一,小舞儿本该在家中进行祭祖大典,且对他的称呼也该改为九叔才对。
  痛痹了心,他的思绪仍然切切挂怀着她的权益。
  是三哥三嫂不肯认女儿?还是小舞儿不肯认爹娘?
  亦或是,小舞儿对弈儿情丝难却,所以,接受不了他成为自己的兄长,这才逃到长安来?
  不明白他的眼神中包含的深义,封舞的心却莫名地揪了一下,被他眼底的沉痛牵动,娇躯在理智觉察之前已向前移。“我……”
  门里一个,门外一排,除了当事人之外,所有人屏住呼吸,耳朵违背人体正常机能,以匪夷所思的程度向外扩张。
  “啊、啊啾!”
  紧要关头,窗户下,某某某打出一个惊天大喷嚏。
  封舞的脚步陡然急刹车,娇窘的眼睨向旁观者。
  众目睽睽之下,她吃十个豹子胆,也不敢对他吐露心声。
  江长天在心中将那个“喷嚏公”大切七十二段,表面上丝毫不敢怠慢,无比坦荡地挥手示意,“哎,你们想说什么尽管说,只管当我是隐形的,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她就算可以不跟他“一个”客气,也不能不跟窗外正在行施酷刑的那“一群”客气。
  “咚,咚咚。”
  这是拳头打到肉的声音。
  “啪啪。”
  这是打完人后拍手的习惯动作。
  窗外,再一次恢复静悄悄的至高境界,连所有人的鼻息,都调到一致的频率。
  封舞回避的眸再次迎向温润如水的星眸,看着深邃而又清澈的眸底那个忐忑不安的少女,她展颜失笑。
  她想,她能够了解九爷为何能够容忍他们的偷听行径。
  这群人,十分可爱呢。
  司马昂沉静的眸温柔地望着至爱的女子,耐心地等待着她调适过心情,也体贴地不去打扰她的思绪,直到她对着他展开了笑。
  这一次的笑,不再是浅浅淡淡没有温度,不再是凝眉蹙颜勉强挤出,不再是眼底含愁唇牵苦涩,也不再是,只为了不让他担心,而临时挂起的面具。
  她释去了愁,淡化了苦,美丽的眼微眯,与秀气的眉一样弯成下弦月,菱形樱粉的唇浅浅抿出一勾上弦月,连着唇边浅浅的梨涡,就只是为了一件有趣的事单纯地笑着,像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最甘甜的山泉水。
  没有心碎的悲恸,没有压抑的淡漠,她眉眼盈盈,笑意清浅,宛如一个纯真的,从未受过伤害的孩子一般展颜开怀。
  他,心魂俱震。
  “小舞儿……”低柔的声是他一贯的悦耳怡人,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完美地控制住自己,以致所有的人都听得出那声音轻轻地颤抖着:“你笑了……”
  他目不转睛,凝视着她美得如梦如幻的笑容,连声都放轻,怕惊坏那剔透如水晶的梨祸,心底又甜又苦,积压了许久的心事一齐涌上心头。
  是什么人……是什么人能让你这样笑着?
  明明希望她不再忧愁的啊,为什么想到是自己之外的人令她得到幸福,心会撕裂般痛?
  这样自私的自己,他不喜欢。
  黯沉下去的星眸中,仍然装着白衣娉婷的少女。
  封舞紧紧凝视着他的眼,美眸柔化开所有顾虑,笑微微收敛,晶瞳灿亮夺目。
  这双眼,由始至终都有她。
  正正地,清晰地,不曾模糊,不曾动摇。
  是的,她笑了。
  “九爷,”封舞扬眸,眼含羞怯,却有不再退却的勇气,“我来,送您一样东西。”
  客厅四周的纸窗,突然之间变成千疮百孔的落魄样,凄凉得像是百年无人居住的鬼屋。
  少女背后长条形的物体,在万众瞩目之下解了下来,放在男子珍重托出的手上。
  里面有什么?
  打开来看看,打开来看看。
  好奇心蠢蠢欲动,差点脱口而出,叫主子将“私相授受”的疑是“定情信物”的宝盒内涵公诸于世,还好及时想起自己正在进行见不得光的活动,一把捂住大嘴,期待的目光统统射向江大少。
  江太少立刻忘记自己的“隐身宣言”,再次凑到最前线,“里面有什么?打开来看看。”
  司马昂询问的眼光落在原物主身上,封舞迟开一步,玉白素颊浮起淡淡嫣红,婉言声明:“请你……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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