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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一条街-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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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愚恍然大悟:“才人竟有急智!”

狄秋浔握住了红嫣的手,红嫣回握,低头看他,只觉他目光有如深潭,令她几欲溺毙于内。

御医战战兢兢的上前:“皇上,微臣,这就取箭了。”

狄秋浔唔了一声,先前服过的麻沸散,已令他丧失了知觉,但握着红嫣的手,仍觉入手温软。

狄秋浔在龙榻上躺了三日。自皇后起,众妃嫔纷纷前来探视。狄秋浔一律称精神不济,令各自回去。

红嫣却一直在他榻边陪着。

只是每每听到胡公公前来禀报,脸色不由黯淡了下来。

狄秋浔用未伤的手,握着她的腕,将她拉得低下了身,俯在他身上:“嗯?”

用简短的一个字来表示他的疑问。

红嫣装作不懂,垂着眼睑,理了理他的领口。

狄秋浔探入她的发,压低她的头,令她避无可避的与他亲吻。

将红嫣吻得虚软燥热,才低声道:“朕手上不便,过两日再要了你。”

他箭伤及骨,箭头又过久留在肩上,御医千叮万嘱不能再动弹,避免日后留下病根,刮风下雨的酸疼,无法拿笔写字。

狄秋浔本以为这话一出,红嫣会红了脸。不料她脸色一白,全身僵硬起来。

狄秋浔觉察不对,神色逐渐收敛,微眯了眼看她。

正这时,门外宦官大声通传:“太后娘娘驾道——”

54章

红嫣听到宦官通传,唬了一跳,连忙用手撑着狄秋浔胸口坐起。整理鬓发,站立于一旁。

费太后不比旁人,自是无人敢阻,她搭着月容的手,缓缓的走了进来,面色平静而威严。

狄秋浔作势微欠了欠身:“还请母后恕儿子不能起身相迎。”

红嫣也跟着福身下去:“臣妾见过太后。”

费太后淡淡的道:“皇上身上有伤,好好躺着是正经。”

狄秋浔便就势躺了回去,横竖已是撕破脸皮了,也不必再过于自苦。

费太后一面前行,走到榻前的椅子上坐下,这才让红嫣起来:“又没外臣在场,一家人不必拘礼。”

说着抬眼看了看狄秋浔的肩:“哀家年纪大了,见不得血腥,前两日便没来看望皇上。今儿看着,皇上气色倒好。”

红嫣瞟了眼狄秋浔,见他唇上水光润泽,倒比平日多两分血色——太后您误会了,这纯粹是亲吻过度!

狄秋浔也意识到什么,目光淡淡的从红嫣身上掠过。但红嫣怎么看,怎么觉着其中满是揶揄——完了,女人就不该主动!主动了那么一回,他便以为她早就觊觎了他,寻着时机投怀送抱罢了。

红嫣心中只管懊恼,狄秋浔却不动声色的接话:“全赖母后常年吃斋念佛,儿子也得了菩萨庇护。此次惊马落湖,倒是无甚大碍。”

费太后慈和的笑了笑:“皇上幼时看着身子弱,不料只是表象,让哀家白费了多少心呢?”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着机锋,红嫣垂着头,只盯着鞋尖。

费太后开口吩咐:“哀家要同皇上说两句话,你们都先下去罢。”

红嫣不敢留,正是好几日都没回过碧梅轩了,趁此机会回去,沐浴补眠。

一觉醒来,已过了午时,翩空伺候她用过膳。红嫣让融晴替她随意挽了个发髻,不上钗环步摇,就坐在炕上拿本书看,心里却寻思这次被刺事件该如何了。

狄秋浔虽则如今不能对费太后如何,但此事毕竟是有迹可寻,真要下一下费太后的脸面,亦不是不能。但他不像是纯粹为出一口气,就意气用事的人。估摸着双方必会达成交易,费太后定然要让一让步了。

只是从此往后,双方私下也不必再披着母慈子孝的皮……行事恐怕更无顾忌。

孙嬷嬷说费太后会对她容情,此时看来,倒是想错了。

如此一来,她便需多加小心,毕竟她是旗帜鲜明的站在狄秋浔一边的,在后宫,费太后要有所动作,实是易如反掌。

想完这一头,又不禁想起狄秋浔所说的“过两日便要了你”。一时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免有些后悔自己在险境之中过于放任自己,皇帝这种男友,一旦沾惹,实在不是你想不要,不要就不要的。

若他是个普通权贵,她横竖也没想过强求专一,便有些堵心,也无甚顾忌的从了——难得有情能相守,纵使他日情转薄,亦无甚好悔。偏偏是个皇帝,刀光剑影加冷宫,森森的在那竖着,实在让人顾虑重重。

一时她面上阴晴不定,惹得宫人们也不敢说笑,一个个心中纳闷:本以为这回自皇后往下一干嫔妃全被拒之门外,舒才人却连着三日宿在清心殿,乃是皇恩浩荡,她们在宫里头这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正该一脸喜气才是,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正一室寂静,就听得外边有人来宣旨,红嫣回过神来,下了炕到门外接旨。

来宣旨的是狄秋浔身边的胡公公。

他一脸喜气:“小的给蜜妃娘娘请安!恭喜蜜妃娘娘,贺喜蜜妃娘娘!”

红嫣心中一突。胡公公已是展开圣旨,宣读起来:“……才人舒氏,恭谨温良,婉顺淑和,惠质兰心,行合礼经,谦而益光,甚得朕心。此次护驾有功,特晋位淑妃,封号“蜜”。宜令所司,择日册命。钦此。”

碧梅轩里喜气洋洋的,笑语一片,唯有红嫣有些发愣。她料到此次狄秋浔必会升她位份,但只以为最多也就是个昭仪,不料是这般三级跳。

融晴轻轻的扶了扶她的手:“蜜妃娘娘还未谢恩呢。”

红嫣忙领旨谢恩,又要赏胡公公银两,胡公公执意不受。翩空得了红嫣眼色,笑着道:“胡公公是一片好意,替咱们省银子,可跟着胡公公来宣旨的,总不能白跑一遭罢?胡公公还是收着,回头与下头人买酒喝去。”

胡公公在狄秋浔面前有体面,自是不缺这些。下头人却难得遇上这些甜头。胡公公只好收了,又笑着对红嫣道:“皇上先前就使人来问了几次,知道蜜妃娘娘歇着了,不使人打搅,听说醒了才命小的来颁旨。”

这话是很明显的提点了,红嫣笑着道:“公公请先回,我……本宫梳妆一番,再亲去向皇上谢恩。”

待胡公公走了,红嫣便打赏了碧梅轩里上上下下的宫人,这才由着翩空和融晴细心梳妆,前去谢恩。

狄秋浔已被人扶着半坐起,倚在床头,一手正在拿着折子翻阅。

见她进来便道:“不必多礼,过来坐。”

红嫣走近,狄秋浔握了她的手,令她坐在床侧,眼中意味不明:“封号可还喜欢?”

红嫣心下奇怪,嘴上却道:“喜欢。”她并不知这封号有何特别。

狄秋浔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唇上:“甜美如蜜,正当得起此封号。”

红嫣一下反应过来:!能不能不要把调|情凸显到封号上,这是要让她每当听到别人唤她,便心中怪异吗?

她一面有些恼羞成怒,一面上下打量狄秋浔,微有些诧异:先还当他清冷,不料是个闷骚!

狄秋浔见她嗔怒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喜欢,捏着她的下巴尖,又亲了亲。

红嫣别过头,没话找话:“皇后娘娘那边……”实在是皇后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让她记忆犹新。

狄秋浔微敛了笑容,淡淡的道:“你救驾有功,太后都应了,皇后自无多话。”

红嫣敏感的发现,除了之前狄秋浔故意装成沉溺美色不顾及皇后,此时私底下说话,他其实颇为敬重皇后。

这个认知,让她非常不痛快——敢情她就是以色惑人的小妾!仔细一想,这还是事实!

顿时脸就冷了。

狄秋浔正换了本折,并未看见她脸色。

红嫣心里憋了团火,以往没起这心思,也就没这些烦愁,带了三分情,往这上头想了,还真不能完全理智。任事前想得多干脆不粘连,行起事来还是免不了要拖泥带水的。

于是就站起身来:“臣妾想着还要去看看娥眉,先告退了。”

娥眉那日倒也算幸运,落在后头的宫人马车上,刺客直接奔着前头的马车去的,又一心追击狄秋浔,倒没将她们如何,娥眉不过是中了一箭流矢,也不在要害,养一阵也就好了。

狄秋浔抬头看她:“站住。”不轻不重的,红嫣听了一颤,不敢违抗的站住了脚。

“在闹什么?时不时的就变了脸。”

冷冷的质问,让红嫣的心微微有些疼。

“恃宠生骄,嗯?”

红嫣捏紧了腰间垂着的穗子,指节发白,她低下头:“臣妾不敢……臣妾从未想过留在宫中,皇上是知道的,怎会恃宠生骄?”说这话,未免不是带了三分负气。

空气都凝滞了。

狄秋浔目如寒冰,冷冷的看着她。

红嫣的确有些害怕了,她亦知道自己有错。狄秋浔是个很骄傲的人,并不屑强求女人,他要多少美人不得?不是她主动踏出了那一步,不会有今日的局面……可是,现在,一种莫名的东西,让她硬挺着不肯求饶,尽管心底,她亦在不停的提醒自己:何必拿命去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去僵持。

旁边侍立的宫人吓得半丝不敢动弹。

胡公公快步走了进来,跪下:“皇上,皇后娘娘着正装,跪在殿外请命。”

狄秋浔目光从红嫣面上扫过,看向胡公公时,已恢复平静:“朕不便起身,你宣她入殿来,有话当面禀报。”

胡公公领命而去。

稍倾傅皇后着凤冠正装入殿,面色冷凝,推开一边宫人的搀扶,径直跪下。

狄秋浔发问:“皇后何事如此大动干戈?”

傅皇后肃然道:“皇上,自舒氏入宫以来,皇上每夜专宠,今日又破格晋位,隆宠至此!不顾礼法规矩。后宫亦关乎朝堂,皇上雨露均沾,延绵子嗣方是正理。实不可任情专宠,非国朝之福。臣妾身为皇后,愿以死规劝进谏。”冰冷的声音,毫无感情,只有不成功,便玉碎的决心。

狄秋浔看了她一阵,命胡公公扶起她:“是朕疏忽了,朕将有谏必纳,有错必改。皇后无需忧心,起来罢。”

红嫣看着他,他的嘴唇很薄,这样的人,一定很薄情。

之前为了迷惑太后,夜夜宿在她宫中,如今与费太后撕破了脸皮,立刻就纳谏了。

狄秋浔神色淡淡的,没有看红嫣。

皇后得了狄秋浔的许诺,也并无欢喜之色,起身告退,像是只为了身为皇后的职责,并无半分私心。

红嫣与狄秋浔静默着。

红嫣嘴唇抿得微微有些发白,狄秋浔抬眼看见,将手中看完的折子一掷,淡淡的道:“退下罢。”

红嫣曲膝:“是,臣妾告退。”

红嫣当夜独宿碧梅轩,三日后狄秋浔伤势好转,宿于皇后宫中。

55章

费太后毕竟做了让步。燕京守备陈吾金因失职被处死。新的燕京守备人选;由素来中立的原骑郎将言允担任。因着这个人选,双方僵持了数日;不得不各退一步。

狄秋浔看似小胜一局;实则举步维艰;奏折频被扣压;上令难以下达。

如果说先前双方还手段隐晦,用种种假象迷惑;如今更多的是硬碰硬。

红嫣晋位为妃,一早起身受过册封;不免要请各宫之主来饮杯水酒;看场大戏。虽则不用她自掏银钱;但要办得热闹喜气;上上下下的赏钱是少不了的。细算起来竟是笔大数目,一时竟捉襟见肘。不免苦笑了一声:“人说升官发财,倒不想有本宫这般倾家荡产的。”

翩空忙道:“也就这一会子,往后娘娘的份例便多了许多,还有下头人的孝敬,只有花不尽的,到时恐怕要嫌这黄白之物放在殿内,满是铜臭了。”

红嫣笑道:“本宫嫌什么也不会嫌它。”

宫人们连忙凑趣,彼此心中都不免有些疑惑,他们自到这碧梅轩当差,便见皇上每夜来宿,从不见落空。就连当时红嫣身份尚低为才人,且被罚禁足时亦是如此。但自皇上下旨封妃以来,倒从不见他踏足了,反倒数日连续宿于皇后宫中……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些不对劲。

蜜妃脸上的神情,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笑起来都不大开怀。

于是一干宫人说话行事愈加小心,不敢在这关头往枪口上撞。

红嫣自是已发觉他们的小心翼翼,便挥了挥手:“本宫这边不用人服侍,都下去盯着些,莫出了差错。”席面【:文】就摆在碧梅轩的【:人】大殿中,全是【:书】由内务府【:屋】派人布置,但红嫣也怕人多手杂,不防之下多了或少了些什么东西。宫人们领命下去。

时辰还早,红嫣坐在炕头,拿卷书闲看,心里空落落的——如果狄秋浔是故意晾一晾她,那末他赢了,她确实觉着夜里没了他,不大习惯。

过得一阵,宫妃们陆续前来,红嫣不能再闲着出神,只得出去相迎。

如今她的位份只在皇后和柔贵妃之下,同乔贤妃平起平坐,势比人强,除了上头两位,其他嫔妃那里敢不凑她的趣儿呢?不然被她寻着机会,按着尊卑规矩整治一顿,岂不是自找了苦吃?

先前皇上宠她,这倒不十分怕,花无百日红,总有过气的一日。但这位份升上来,却是实实在在的了。

一时众嫔妃都笑脸相对,亲亲热热的围着红嫣说话:“蜜妃娘娘这碧梅轩,布置得可真独具匠心,看着就舒心。可见是娘娘这样有着七窍玲珑水晶心的,才能有这般手笔,倚琳真想常常来转转,舒心怡神是最好的了。”

红嫣拿帕子掩着嘴角笑,这碧梅轩自她住进来起,就一切照旧,她从未起过心布置过,此时却不拂了卢宝林一片吹捧之意:“碧梅轩自是敞着门,欢迎各位姐妹光临的。”

众人赞了她的宫所,又赞她的衣裙发式,倒像是从前从不曾对她冷眼相待一般。

红嫣虽早知宫中必是跟红顶白的,亲眼见了,也不由咋舌。

到末了,除了皇后与柔贵妃称身子不舒服未到场,其他妃嫔俱到齐了,红嫣便吩咐开席。乐府中人献上新作的歌舞助兴,红嫣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一边听着旁边的嫔妃闲话。

方婕妤正坐于红嫣下手,笑着同卢宝林道:“皇后娘娘也是盏美人灯,连着承宠数日,便难以消受龙恩,今儿竟称病了……”

她看着像是私下咬耳朵,偏这音量故意让红嫣听得清。

红嫣看了看她,这方婕妤是以柔贵妃马首是瞻的,今日虽顺应大势来了,但到底还是要刺她两句——她舒红嫣,还就偏偏被刺着了,想到这里,不由搁了酒杯,沉下脸来。

乔贤妃与她同坐一桌,见状微微一笑,低声道:“可别让人看了笑话。”

红嫣一凛,随即挂上了笑容:“多谢贤妃娘娘提点了。”

好容易忍到曲终人散,红嫣将人都遣了出去,独自一人在屋内,拿笔连写了数页“狄秋浔”,心中暗恨难消的低声诅咒:“你这种马,一幅痨病鬼的模样还不消停,这是要短命还是怎么着啊?”

一个人念念有词,过一会儿又自我调解:“我就把你研成墨,抄你名字一千遍,墨耗完了,便可视你为无物!”

虽这样做了,但这心理调节法竟是无用,竟是越抄越纠结。

正好宿雨在外头禀报:“娘娘,习太妃来了。”

红嫣如释重负的扔了笔,想着这些字不能让人看见,便抓起来团成一团,顺手扔在屋角的鱼缸中,看着湿软,这才出去。

宿雨打了水给她净手,红嫣将心思拉了回来,不免奇怪,她与习太妃并无多少交情,不过是给费太后请安时,见过几次罢了,印象中这位太妃始终是嘴角含笑,在强势的费太后面前,也游刃有余的样子。

及至到了外间,看到习太妃静坐着,旁边的两名宫女皆捧着托盘,覆盖着绸布。

红嫣上去行礼:“红嫣见过太妃。”

习太妃起身将她扶起:“不必多礼了。你晋了位份,原该来贺的,只是日间来的全是小辈,本宫若来了,未免你们拘束,是以等到这时才来。”

说着让一边的宫人掀开了绸布:“这里是给你的一些贺仪,是本宫年轻的时候用过的,样式虽有些旧了,东西却是不错的。”

红嫣一看,原是一整套镶红宝石的头面,和一整套碧玺头面。成色之好,让她十分吃惊:“这实在太贵重了,红嫣不敢受。”

习太妃笑着道:“本宫留着也无甚用,便是衬容华公主,也糟蹋了,只有蜜妃这样的美人才合适。”

红嫣依旧推辞:“太妃若将手上这幅金丝镯赏给红嫣,红嫣自是欣然受之,礼物过于贵重,难免让人受之不安。”

习太妃手上的金丝镯虽则精巧,却不过是日常戴的,不甚贵重。

习太妃却铁了心似的,一定让她收下:“年纪大了,也有些个怪脾气。这些身外物看得不甚要紧,要紧的是合了眼缘的小辈,不给你们,却去给谁呢?莫不是蜜妃瞧不上本宫门前清冷,不想往来?”

这话说得红嫣就不好拒绝了,只心中暗道:横竖是你硬塞的,我并没应承你什么。礼照收,要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不办。

想到这里,便让身后的宫人将礼物接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习太妃笑着道:“这样才好。”

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本宫入宫数十年,蜜妃这样的容貌,当真算得上是举世无双,无怪皇上喜欢。”

红嫣陪着她坐下,现时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刺耳,便默然不语。

习太妃十分慈和的问道:“怎么,看你这模样,倒是耍了小性子?”倒像是自家长辈关切小辈一般。

红嫣不由诧异她怎的这般自来熟。

习太妃便意有所指道:“你必觉着本宫管得太宽……只是本宫是过来人了。也曾宠冠后宫,最明白这小性子,耍得好,是有趣,耍得不好,便会惹了人厌,浓情转薄。”话语里倒是有几分喟叹。

红嫣不想听这些,便语气淡然的道:“多谢太妃提点。”

习太妃不以为忤,仍旧笑着道:“容华公主与你年纪相仿,本宫看着你,十分亲切,不免多说了两句,蜜妃勿要见怪。”

红嫣越来越笃定她有些目的,不过显然她还想好好沟通感情,并不想这般快就揭牌。于是顺着她的话说:“怎会见怪,太妃言重了。”

习太妃叹道:“不见怪便好,你是个心境开阔的。容华公主就比不了你,正该与你多亲近,学习些你的气度。”

红嫣笑着道:“容华公主生而为金枝玉叶,岂是红嫣能比的。”

习太妃摇了摇头:“她是个易羞胆怯的孩了,不过心地却是最好的,改日定要带她来与你结识,你们定能成为好友。”

“红嫣求之不得。”

红嫣看出来了,习太妃不过是为容华公主来此走动铺路。如今与容华公主相关的,不过是招驸马一事罢了。想来习太妃见狄秋浔如今与费太后分庭抗议,便不将指望全寄托在费太后一身,想讨好皇上,便来亲近她这皇帝宠妃?

一想通这节,红嫣倒也不如何厌恶。习太妃如今已远离争端,只要她安份过日子,无论是费太后,还是狄秋浔,都不会为难于她。但她仍旧挣着往这刀口上撞,为的也不过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当下红嫣便对她语气柔和了些,习太妃敏感的发觉了,眼中不由露出了两分感激。

她昔年没少与费太后相争,虽然习家亦是大族,费太后轻易不会来寻旧仇,但她尽可以在给容华选驸马上头作文章,只管给她挑个面儿光鲜里子破败的便了。

原先先帝在世,费太后不能完全做主。可先帝去了,狄秋浔又被费太后用孝道压得死死的。这宫里朝前,全是费太后说了算。她一个太妃,是不能替容华的婚事做主的。好容易看见狄秋浔有一争之力,她便立即前来逢迎他的宠妃。

先前见她不为财帛动心,心中不免有些着急。谁知提到容华公主,这蜜妃反倒有些了然和怜悯了。

习太妃舒了口气,只道不能一蹴而就,还得水滴石穿,慢慢亲近打动才好,便起身告辞。

红嫣待习太妃走了,寻思了半日,叫了融晴来问话。

融晴沉吟片刻便道:“习太妃虽只诞下容华公主,却在先帝跟前极有体面,屹立后宫数十年不倒。娘家习氏亦是世家大族,兄长习鸿恩是有名的大儒,一生不思入仕,偏自办淞江书院,天下仕子无不想入内受教,十余年来门生无数,不少都入朝为官。”

红嫣闻言有些讶异:照这样说,习太妃是个极好的拉拢人选。费太后出于旧怨,对她不冷不热还说得过去。但红嫣眼见狄秋浔与习太妃几次见面,亦是淡然处之。这就不知是为何了。

融晴也只知这些面上的事,再多问几句,她便答不出了。

红嫣心中模糊有个主意,却未成熟,只等再熟知情形后,再看是否可行。

正主仆说话,就见翩空打起了门帘,室内灯光一跳,红嫣不由抬头望及门口。

就见狄秋浔立在门外,一身香色的常服,腰间松松系着系玉带,上头镶了二十四块骨牌大小的碧玉,更衬得人清雅华贵。他静静的看着她,举步进来。

费太后毕竟做了让步。燕京守备陈吾金因失职被处死。新的燕京守备人选;由素来中立的原骑郎将言允担任。因着这个人选,双方僵持了数日;不得不各退一步。

狄秋浔看似小胜一局;实则举步维艰;奏折频被扣压;上令难以下达。

如果说先前双方还手段隐晦,用种种假象迷惑;如今更多的是硬碰硬。

红嫣晋位为妃,一早起身受过册封;不免要请各宫之主来饮杯水酒;看场大戏。虽则不用她自掏银钱;但要办得热闹喜气;上上下下的赏钱是少不了的。细算起来竟是笔大数目,一时竟捉襟见肘。不免苦笑了一声:“人说升官发财,倒不想有本宫这般倾家荡产的。”

翩空忙道:“也就这一会子,往后娘娘的份例便多了许多,还有下头人的孝敬,只有花不尽的,到时恐怕要嫌这黄白之物放在殿内,满是铜臭了。”

红嫣笑道:“本宫嫌什么也不会嫌它。”

宫人们连忙凑趣,彼此心中都不免有些疑惑,他们自到这碧梅轩当差,便见皇上每夜来宿,从不见落空。就连当时红嫣身份尚低为才人,且被罚禁足时亦是如此。但自皇上下旨封妃以来,倒从不见他踏足了,反倒数日连续宿于皇后宫中……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些不对劲。

蜜妃脸上的神情,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笑起来都不大开怀。

于是一干宫人说话行事愈加小心,不敢在这关头往枪口上撞。

红嫣自是已发觉他们的小心翼翼,便挥了挥手:“本宫这边不用人服侍,都下去盯着些,莫出了差错。”席面就摆在碧梅轩的大殿中,全是由内务府派人布置,但红嫣也怕人多手杂,不防之下多了或少了些什么东西。宫人们领命下去。

时辰还早,红嫣坐在炕头,拿卷书闲看,心里空落落的——如果狄秋浔是故意晾一晾她,那末他赢了,她确实觉着夜里没了他,不大习惯。

过得一阵,宫妃们陆续前来,红嫣不能再闲着出神,只得出去相迎。

如今她的位份只在皇后和柔贵妃之下,同乔贤妃平起平坐,势比人强,除了上头两位,其他嫔妃那里敢不凑她的趣儿呢?不然被她寻着机会,按着尊卑规矩整治一顿,岂不是自找了苦吃?

先前皇上宠她,这倒不十分怕,花无百日红,总有过气的一日。但这位份升上来,却是实实在在的了。

一时众嫔妃都笑脸相对,亲亲热热的围着红嫣说话:“蜜妃娘娘这碧梅轩,布置得可真独具匠心,看着就舒心。可见是娘娘这样有着七窍玲珑水晶心的,才能有这般手笔,倚琳真想常常来转转,舒心怡神是最好的了。”

红嫣拿帕子掩着嘴角笑,这碧梅轩自她住进来起,就一切照旧,她从未起过心布置过,此时却不拂了卢宝林一片吹捧之意:“碧梅轩自是敞着门,欢迎各位姐妹光临的。”

众人赞了她的宫所,又赞她的衣裙发式,倒像是从前从不曾对她冷眼相待一般。

红嫣虽早知宫中必是跟红顶白的,亲眼见了,也不由咋舌。

到末了,除了皇后与柔贵妃称身子不舒服未到场,其他妃嫔俱到齐了,红嫣便吩咐开席。乐府中人献上新作的歌舞助兴,红嫣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一边听着旁边的嫔妃闲话。

方婕妤正坐于红嫣下手,笑着同卢宝林道:“皇后娘娘也是盏美人灯,连着承宠数日,便难以消受龙恩,今儿竟称病了……”

她看着像是私下咬耳朵,偏这音量故意让红嫣听得清。

红嫣看了看她,这方婕妤是以柔贵妃马首是瞻的,今日虽顺应大势来了,但到底还是要刺她两句——她舒红嫣,还就偏偏被刺着了,想到这里,不由搁了酒杯,沉下脸来。

乔贤妃与她同坐一桌,见状微微一笑,低声道:“可别让人看了笑话。”

红嫣一凛,随即挂上了笑容:“多谢贤妃娘娘提点了。”

好容易忍到曲终人散,红嫣将人都遣了出去,独自一人在屋内,拿笔连写了数页“狄秋浔”,心中暗恨难消的低声诅咒:“你这种马,一幅痨病鬼的模样还不消停,这是要短命还是怎么着啊?”

一个人念念有词,过一会儿又自我调解:“我就把你研成墨,抄你名字一千遍,墨耗完了,便可视你为无物!”

虽这样做了,但这心理调节法竟是无用,竟是越抄越纠结。

正好宿雨在外头禀报:“娘娘,习太妃来了。”

红嫣如释重负的扔了笔,想着这些字不能让人看见,便抓起来团成一团,顺手扔在屋角的鱼缸中,看着湿软,这才出去。

宿雨打了水给她净手,红嫣将心思拉了回来,不免奇怪,她与习太妃并无多少交情,不过是给费太后请安时,见过几次罢了,印象中这位太妃始终是嘴角含笑,在强势的费太后面前,也游刃有余的样子。

及至到了外间,看到习太妃静坐着,旁边的两名宫女皆捧着托盘,覆盖着绸布。

红嫣上去行礼:“红嫣见过太妃。”

习太妃起身将她扶起:“不必多礼了。你晋了位份,原该来贺的,只是日间来的全是小辈,本宫若来了,未免你们拘束,是以等到这时才来。”

说着让一边的宫人掀开了绸布:“这里是给你的一些贺仪,是本宫年轻的时候用过的,样式虽有些旧了,东西却是不错的。”

红嫣一看,原是一整套镶红宝石的头面,和一整套碧玺头面。成色之好,让她十分吃惊:“这实在太贵重了,红嫣不敢受。”

习太妃笑着道:“本宫留着也无甚用,便是衬容华公主,也糟蹋了,只有蜜妃这样的美人才合适。”

红嫣依旧推辞:“太妃若将手上这幅金丝镯赏给红嫣,红嫣自是欣然受之,礼物过于贵重,难免让人受之不安。”

习太妃手上的金丝镯虽则精巧,却不过是日常戴的,不甚贵重。

习太妃却铁了心似的,一定让她收下:“年纪大了,也有些个怪脾气。这些身外物看得不甚要紧,要紧的是合了眼缘的小辈,不给你们,却去给谁呢?莫不是蜜妃瞧不上本宫门前清冷,不想往来?”

这话说得红嫣就不好拒绝了,只心中暗道:横竖是你硬塞的,我并没应承你什么。礼照收,要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不办。

想到这里,便让身后的宫人将礼物接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习太妃笑着道:“这样才好。”

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本宫入宫数十年,蜜妃这样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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