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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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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观月想起上元节时,他们一起散步的那个夜晚,她举了曾参杀人的故事,要他为自己解释。
  其实,他不是不想替自己辩解,而是很多时候,辩解的对象根本不在乎,久而久之,便忘却辩解的意义,失去辩解的欲望。
  但是她总会提醒他,给他说话的机会,也听他说。
  就算日后能再遇到一个对他外貌不在乎的女人,他仍怀疑能不能再遇到一个凡事都愿意倾听,给人解释或辩解机会的女人。
  雷观月依稀记得自己断断续续的说了好多,她如同往常听他说,偶尔说几句乍听之下无关紧要的话,他却感觉每一句都是抚慰,最后他连自己完整交代经过了没都搞不清楚,就听见她说——
  “还好我没有真的去设想你有多坏,不然我可能来都不愿来,说不定还祈祷你早点病死狱中咧。”她边说,边吐了吐舌头。
  他以为自己不会笑,却听见了笑声。
  “你的确不该来,让孩子到这种地方,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他的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经验啦经验,做人就是讲求经验的嘛!”廉欺世的乐观又开始发挥。
  “最好不会有下次。”
  “这表示你很快会出来吗?”她问出最关心的事。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关心。
  一直以来,她就算是关心,也总会散发出一种“没问题,有我在万事安”的感觉,现在却是单纯的问句。
  这代表她在担心吗?
  雷观月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保证道:“当然,我会出去的,顶多是流放贬官,不会杀头的。”
  听他这么说,她偷偷松了口气,开始有了打趣的心情。
  “但织染署署令已经很小很小很小了耶……”廉欺世用两根指头,比出微乎其微的距离,面带抱歉地问:“再贬下去,你会发配边疆吗?”
  “送我过去大概中途就挂了,上面不会做这种无知的判断,说不定把我贬为庶民。”雷观月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当碰到她,才知道想念的滋味。
  那晚之后,他每天都会去找她感觉胎动,偶尔充当软枕,抱着她睡,如今没能这么做,还真不习惯。
  “庶民不错啊,跟我一样。”廉欺世说着她会说的话。
  闻言,雷观月愉快地笑着,一手托着她的后脑拉近,在粉额落下轻柔的一吻。“是啊,就跟你一样不错。”
  瞬间,她感觉自己融化了,融化在他独一无二的红铜色双眸中。
  “上邪,你知道吗?我永远不会忘记,在你眼中的我,是漂亮的红色。”指腹在他眼睫上游走,她喃喃低语,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像了你之外,大慨不会有哪个人喜欢自己变成红色的。”面对她,他已经能开自己外表的玩笑而不在意。
  “那么,我就当唯一的那个吧。”廉欺世开心的承诺。
  “雷大人。”
  某个夜晚,雷观月的牢房前来了一个男人。
  他对这男人没有丝毫印象,所以沉默不准备回应,至少在搞清楚男人的来意之前。
  “我是夏?实,负责调查此次事件的侍御史。”相貌堂堂,透着一股凛然正气的男人,率先报上自己的身分。
  侍御史夏?实……厉二实!
  “夏大人。”雷观月轻点了一下头。
  “听闻雷大人身子不好,牢房阴冷还请你多担待些,毕竟我们不能差别待遇,虽然……你看起来并不缺。”夏?实扫过他身上披着的袍衫。
  这些都是廉欺世和严长风偶尔来看雷观月时,想尽办法替他带进来的,而且每次他们都不忘带那些汤来给他喝。
  “请夏大人就睁只眼闭只眼吧,如果你还希望我能活着接受审议的话。”雷观月的语调一如往常的傲慢。
  “所言甚是。”夏?实走近铁栏杆,“雷大人可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列为重刑犯?”
  “犯罪就是犯罪,我不认为罪犯的等级越低,就代表不用对自己做的事负责。”雷观月不疾不徐地说。
  祖母说过,要犯罪,就要有成为罪人的打算,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被归类在好人的日子来临。
  不是不怕报应,而是有自觉。
  “听来,雷大人是个明理之人。”
  “如果明理,又怎会犯罪呢?”雷观月泛起讪笑。
  “是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我办过许多弹劾案,不少是背后有不可向世人摊开的原因的案件,依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素,雷大人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既然夏大人办过许多弹劾案,更不该对所谓‘不可向世人摊开的原因’起恻隐之心;如果每个审官都对偷儿家里有老小要照顾,走投无路之下才起歹念偷东西的案件宽容,那么王法形同虚设,犯人终究是犯人,不该选开律法的制裁。”雷观月的话完全没有替自己说情的意思。
  也许会死在牢狱中,但他想赌,赌这次的劫难是个转机,让他能彻底离开朝廷。
  “确实是不该。”夏?实赞同他的话,然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雷大人如此义正词严,在下也不好继续试探,就直说了吧!吾等需要你帮个忙,帮忙揪出冯大人的罪证,定他的罪。”
  雷观月心头猛一抽,全身凉了一半。
  冯守夜,那个给了他机会从太平公主党羽脱身的大人,当朝的门下省长官,侍中,官拜三品。
  自太平公主党被剿,他一直是依附在冯守夜的庇荫下。
  对冯守夜,要说感激很难,但他绝对是个令人畏惧的角色。
  “不管怎么说,这应该是你们的工作。”他拒绝帮忙。
  冯守夜不可能会败,原因在于他太过小心谨慎,城府之深,无人能敌。位居上位,还能保有廉洁之名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那并不表示他真的干干净净,而是他总有办法抹去任何不利于己的存在。
  雷观月始终认为自己被抓了之后,先有动静的应该是冯守夜,等了好一阵子,一点音讯也没有。无论是冯守夜本人或者他身边的人,都像销声匿迹了般。
  难道……冯守夜打算抓他当替死鬼?
  “雷大人只要出面作证,提出冯大人贪污的证据,在下可保雷大人平安出去。”夏?实提出实际利益。
  依他的经验,这类贪官对利己的事总是难以抗拒。
  孰料,雷观月满脸讥诮地问:“那么,你可以保我的家人平安吗?”
  如果他抖出冯守夜的底,出事的会是在外面的廉欺世和严长风,还有他尚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他们以为“从实招来”就是所谓的正义,那么被认定为邪恶的一方亦无妨,他仅是个连保护身边珍惜事物都显得捉襟见肘的人。
  夏?实皱起眉,“雷大人的意思是,如果你出面作证,冯大人会对你的家人下毒手?”
  “我从没说认识冯大人,更不懂你在说什么。”雷观月不承认也不否认。
  以前失去祖母的痛,一次就够了,这次,他不会蠢得一错再错。
  跟冯守夜对抗,他玩不起!
  夏?实又叹了口气,“如果雷大人不愿意的话,将会被列为本次案件的最重刑犯,交由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方会审。”
  “这是威胁?”雷观月倨傲地问。
  “只是希望雷大人能配合调查。”
  “配不配合,如果是以能不能让你们满意做为评核的基准,我可能永远都不是个配合的人。
  “那……还真是可惜。”夏?实似乎叹气成习惯了。
  雷观月高傲地哼了声,不再理会。
  “我会再来的。”夏?实只好暂时打退堂鼓,在离去前留下一句。“雷大人如果有家人的话,难道不想出去和他们团圆吗?”
  团圆?
  所谓的团圆是得留着命,如果有哪一方没有命的话,永远也无法团圆。
  他虽然对廉欺世保证自己会被放出去,其实是为了安她的心才说的,能不能出去,又岂是他这个被关的罪犯能决定的?
  也许这次,他真的出不去。
  第8章(2)
  时节转眼间推进九月。
  贪污案的审议却迟迟没有进展,仿佛打算一辈子把那些官员关在里头,不放他们出来。
  虽然不是常常,廉欺世和严长风总是努力买通狱卒,想尽办法见雷观月一面。
  案件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看似没有进展,小道消息倒是在百姓间传开来,无论有无真实性,到市集去绕一圈,一定能得到许多情报。
  “廉姑娘!廉姑娘!”
  不曾在人前大喊的严长风一路从西市嚷了回来。
  笙歌对这叫嚷不感兴趣。
  而没人陪,已经学会一个人下棋的廉欺世听见他的叫嚷,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么了?”
  “听说昨晚密审,今天傍晚前会公布部分官员的惩处办法,也就是说会有许多人可以出来了。”严长风把听来的最新消息,一古脑地告诉她,深怕漏说了哪项。
  “那些朝官不都是待罪之身,怎么可以出来?”笙歌在旁听了直皱眉。
  “因为人数太多,朝廷不能一直闹‘官荒’吧!于是对部分情节较轻,画押承认贪泻、有悔意的官员们从轻审理,不贬官,不降职,但将由御史台监察,全数追回所贪污的部分。”严长风的消息来源不止西市,两个多月来,他几乎跑遍整个长安,到任何可以打听到消息的地方去。
  “简单的说,是一种给糖也给鞭子的作法。原谅接纳他们,把他们留在朝廷就近监视,又要讨回贿银,这些有前科的官员以后行事必定会小心谨慎些,无论是否真心悔改,至少不会再轻举妄动,形成一种制约……当官还真是麻烦。”笙歌伸手按着廉欺世的肩头,逼她重新坐下,怕她只要听到雷观月的消息便太过激动,总有一天会把孩子提前跳出来。
  严长风挑高了眉,难得正视她。
  “想不到你还挺有脑的。”
  笙歌忍不住哂笑,“那有什么?不过是解释你的话意而已,不是三岁孩童都会嘛!”
  “他也是其中之一吗?”廉欺世打断他们的斗嘴,满是期待地问。
  严长风又瞥了笙歌一眼——不屑的一眼,才说:“不知道,我们快到刑部去看看!”
  “快走吧。”廉欺世又从椅子上起身。
  笙歌连忙跟着,神色严肃地唠叨,“小世,我只说一次——好吧,我确实不只说过一次,这次就当最后一次好了——你再继续这样挺着肚子蹦蹦跳跳,哪天孩子在大庭广众下掉出来,我也不会太惊讶。”
  “不会的,我都有在注意。”
  “注意雷观月何时会出来?”笙歌讽刺地问,又很快自答:“是啊,你一直都很注意。”
  “好啦,我保证不会继续跑跳,而且绝对会好好抱着肚子走路。”她挥挥手,朝大门走去,健步如飞的背影看不出是个孕妇。
  笙歌只好跟了过去。
  这一阵子她都跟在廉欺世身边,实在担心她太过粗鲁的动作可能会伤到自己和孩子,尤其掐指算算,都快临盆了,孩子何时出世都不令人惊讶,身为母亲,廉欺世却还一点自觉都没有,教人如何不担心?
  廉欺世手上撑着伞,一脸从容不迫的等着。
  她发现四周不止她和严长风以及笙歌在等侯,猜想那些人应该同为家属。纵然亲人做了错事,仍有愿意守候等待的家人在,这一点,似乎大家都一样。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会把这种景象当成看戏一般,怎料得到如今她也是其中之一。
  即使周遭都是期待焦急和不安混合的杂乱气息,廉欺世始终维持气定神闲的姿态,这么等着,等着。
  两个月过去,期间也有不少中央缺乏官员,许多事情无法顺利推动,于是有将释放部分涉入贪污情节较轻官员的好消息;当然也曾有过糟得令他们提心吊胆的坏消息。
  每天每天,他们都在好与坏的消息中,看见希望,然后被挫败打击,反反覆覆,折磨人心。
  不过,她总告诉自己没问题的。
  因为雷观月承诺会出来,她向来相信信任的人说的话。
  如此坚定的信任,她才带着他的伞来接他,希望他能第一眼就看到她。
  他一定会出来。
  雷观月能听见牢房有所骚动。
  而且持续了很久,暗不见天日的牢狱中很难分辨过了几天,他只能靠放饭的次数,或廉欺世他们来的时候得知又过了多少日子。
  距离上次她来,已经过了几天呢?又或者已经个把月了?
  他总在她离去的背影中尝到思念的味道,从见到她就开始害怕道别的时刻来临,又无法狠下心要她别再来。
  既想她平安,又不愿离开她,才会让她挺着肚子一再到牢中探望他。
  就像现在一样——廉欺世撑着伞,伫立在牢房前。
  雷观月很快走到她面前,两人间的距离只有一扇铁栏的隔阂。
  “我以为今天能够和你一起回家。”她的笑容有些苦涩。
  “时间还没到。”他安抚着,同时垂眸望向那颗大到令人惊奇的肚子,“希望能赶上孩子出世。”
  “你会赶上的,对吧?”她抓起他的手贴在肚子上,“我每天睡觉前都会跟他说话,说你的事给他听,本来想装成你的声音,让他感受有爹的存在,可惜装得不是很像,也想过要请严兄来帮忙,又怕以后小孩子出来认错爹,那可就好笑了。”
  “确实很可笑。”雷观月嘀咕着。
  “嗯……我该常常来才对,让你能够多跟他说说话。我猾他现在认得的声音有我,还有笙歌。严兄应该也认得,所以你得小心有被认错的可能,不过我都会告诉他现在说话的人是谁……啊!对了,那天笙歌她——”
  雷观月温柔地凝视她,听她生动描述着没有他的日子里的大小事,给他参与其中的感觉。
  他还能瞒着她多久呢?
  夏?实不止一次来找过他,每次提的都是同样的要求,他从没答应过,也知道只要自己不配合,永远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没有太阳的日子他早就习惯了,唯一担心的只有她。
  若说非牺牲其中一方始能换得另一方的安全,那么,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自己早己决定让她平安的活下去。
  “最近家里有发生什么怪事吗?”他每次都会这么问。
  因为他始终担心冯守夜的动静。
  他不可能一点动作也没有。不过现在有任何动作,都不利于他,也许可以短暂安心。但依他对冯守夜的了解,他绝不是静静等待的那种人,唯有出击才能令他安心。
  “没有什么大事。”廉欺世以为他是想问家里有什么大事,所以都这样回答。
  “嗯。”得到一如往常的回答,雷观月安心地颔首。
  廉欺世突然想起一件称不上是大事的事,“啊,前几天家里来了个人。”
  “什么人?”他立刻蹙眉。
  “一个男人,是在严兄不在的时候来的。因为他说认识你,又坚持要进来,我和笙歌只好让他进来了。”她耸耸肩。仿佛不当一回事。
  “那个男人长怎样?”他追问。
  “嗯……普通吧……没什么印象,喝了杯茶,坐一下就走了。”廉欺世认真回想,却连那个人的长相也不记得。
  如果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她也不会忘记有这样的人来拜访过的事。
  “他有说话吗?有跟你说什么?”普通“这两个字提高了雷观月的戒心。
  冯守夜是个善于隐藏的人。
  并不只指他的肮脏手段,更是指他的外表。纵然在大群的朝官中,他也能不被发现,不起眼的程度正是他最厉害的一点。
  “问了一下孩子应该快要出生和一些客套的问题而己。”廉欺世简单回答。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确实有点怪,说认识雷观月,但也没说要找他,说要进屋里等,也不知道要等什么,如果说是要等雷观月的话,难道他不知道贪污案最近可是闹得满城风雨?
  雷观月的眼神暗了下来。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是冯守夜!也担心会有后续发展。
  都是他的错,忘了无论哪里都有冯守夜的眼线,是他放任她一再到牢里,才会被人察觉她的存在。
  即使和廉欺世没有婚约,知道她怀着他的孩子的人用手指便能数得出来,还是不能小觑冯守夜的消息来源……他应该更小心的!
  “长风没跟你来?”他突然问。
  廉欺世没发觉他的脸色不对劲,迳自解释,“严兄正在外面和笙歌一起等我们,因为我们以为今天能接你回去。”
  其实是她要严长风不要跟进来的,因为她怕自己一见到雷观月,会像那次被送走时一样,不自觉落泪。
  每次要进来见他之前,她总是不断告诉自己要笑要笑,就像爹娘去世前告诉她的,越苦的时候越要保持笑容,幸福才会来。
  她没有贪心的想要幸福,纯粹是希望让被关在里头的他,在看见她的笑容后,不需要担心她过得好不好。
  “以后你别再来了,让长风来就好。”雷观月沉着声,变回那个一开始傲慢冷静的模样。
  “为什么?”廉欺世终于感觉不对劲。
  “孩子快出世了,你该好好待在家里准备迎接孩子的到来,不是一有机会就往外面跑。”他用命令式的语气告诫她。
  “我没有到处乱跑,大部分时间也都待在家里,你可以问问笙歌或者严兄,他们都能作证。”她急忙反驳。
  “那么我要你一直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雷观月的声音变得冷淡疏远,充满命令的意味,“我不要我的孩子在这种地方出生。”
  廉欺世两眉倒竖,不能苟同地瞪着他。
  “能不能出门,我自己会判断。孩子当然不会在这里出生。”她的话非常僵硬,表情亦然。
  “我会要长风把你送出长安。”他冷冷地威胁。
  廉欺世瞠大已经不小的双眸,怒瞪着他。
  这是她生平少数发怒的经验中,最生气的一次。
  不仅因为他不信任她的判断,他的话仿佛打开了从贪污案爆发后,一直被她锁在心底深处名为不安的罐子,所有冷静思考都被当成屁话抛在脑后,她瞬间爆发出来。
  “我会自己回来。”她决定和他杠上。
  雷观月则用一贯轻柔的语气,吐露出冰冷的话语——
  “如果你还希望孩子出生后能继续见到他的话,劝你别和我作对。”
  第9章(1)
  华山畿!君既为依死,独生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依开。
  ——二十五首之一
  李唐  开元二年
  十月月晦
  “……还没生吗?”低沉的男嗓带着浓浓的忧虑。
  “没。”另一个声音显得清冷许多。
  贪污案的审理已经长达三个月,当初被关进地牢中的官员,有一半以上被贬官或是流放,少部分官复原职追讨贿银,如今还被关在狱中的,掐指算算不超过十个人。
  雷观月是其中之一。
  一个月前他把廉欺世赶走后,她当真没再来过。这段时间全靠严长风带来她的消息,让他了解她的情况。
  进入十月时,纵使身处牢狱中,他同样开始期待孩子降临在人世的那天,直到今天都月晦了,兴奋焦躁的等待,如今化成浓浓的担忧。
  照理来说,早该生了。
  “请大夫了?”雷观月双手负在背后,在牢房内来回走动,不自觉流露出不安。
  “廉姑娘自己就会把脉,所以不让属下请大夫。”严长风照实说了。
  雷观月猛地顿足,厉声咄道:“那就请产婆,总之,我要知道她确切的情况!”
  人家不是都说怀胎十月、怀胎十月?她现在都超过十个月了,为什么还不生?
  担心冯守夜会不利于他们,他老早要严长风把廉欺世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同时加派人手时时刻刻看顾着她,也拜托笙歌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如此费尽心思保全她和孩子,最后却是因为他无能为力的原因,而有了差池,他绝对会毁恨而终!
  “恕属下直言,廉姑娘恐怕正是不希望爷知道她真正的情况,才不让属下请大夫的。”严长风说出自己的观察。
  “……她还在生我的气?”雷观月慢吞吞地问。
  “属下不得不佩服,廉姑娘确实是少数明理的女人。”严长风自从开始听从廉欺世的话,替雷观月煮汤后便渐渐倾向她,如今更是会为她说话。
  他了解主子命令他悄悄把廉欺世送往更安全的地方的原因,问题是廉欺世并不了解。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她一句抱怨也没有,说走就走,而且还得忍受有人时时刻刻的跟着自己进进出出……若他是廉欺世,早发飙了。
  “嗯。”他知道她或许乐观,却不笨,想得也很远。
  那日不欢而散,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好在从严长风这边得到的消息来看,她并没有生气太久,很快回复原本的习惯,饭连一口也没少吃,该睡觉的时候不会?唆,生活作息非常规律,令他安心不少。
  “但,并不表示廉姑娘会原谅爷。”严长风的话锋急转直下,“据属下估计,也许廉姑娘是太担心,才没办法顺利生产。”
  “有这种事?”雷观月并非不信,而是感到不可思议。
  照严长风这么说,决定孩子何时出世的是母亲的心情了,那干嘛要等到肚子那么大才生?
  “我去问的。”他怎么可能真的知道。
  “问谁?”雷观月一时间没想通。
  “大夫和产婆。”虽然廉欺世不给他请大夫,不表示他不能去问。
  不顾主子称不上好看的脸色,严长风耸耸肩,继续说:“大夫说有可能和母亲太过操心有关。通常女人都会担心生出来的孩子健不健康,不过属下认为廉姑娘还要多担心爷会不会平安。至于产婆则说并非人人都是十个月就顺利生产,也有人到十二、十三个月的,但胎儿若是在母体内成长得太大,到时候会有难产的可能性,而且待越久,也有胎死腹中的可能,不能轻忽。”
  难产?胎死腹中?
  雷观月错愕地呆愣在原地。
  “产婆也说,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母体都会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到时候就要面对闲书中常见的‘要孩子还是要母亲’的问题了。”严长风严肃地转告听来的消息。
  “要孩子还是要母亲……”雷观月喃喃重复。
  “这都是属下以怀孕超过十个月会不会有危险的问题所得到的答案,产婆说超过十个月的虽然不多,但大有人在,依廉姑娘不担心的情况来看,也许不会到那么糟的程度。”严长风难得说出这种安慰人的话,最后还补了句。“因为廉姑娘很强壮。”
  雷观月双手抱胸,走到牢房的角落,背对着严长风。
  他知道这是主子思考时的反应,没有再多说什么,让他静静的思考。
  “我说过把她托给你的话,你还记得吧?”良久,雷观月缓缓开口。
  “属下没忘。”
  “从今天起,把她的命当作是我的,尽全力要保护她,哪怕是一根头发。”话落,雷观月始终没有回身面对他。
  即便没有明说,严长风也懂得主子的意思——必要的时候,保母亲弃孩子。
  “是。”严长风应允。
  十一月初,长安的天气已经到了会冷的程度。
  “小世,你确定还没要生吗?”笙歌一边替暖炉添上柴火,一边问。
  廉欺世仿佛没看见她的举动,迳自推开窗,拍拍肚皮,对着里头的小家伙说:“快感受一下,这就是初冬喔。”
  “给我披件外袍去!”笙歌立刻放声尖叫。
  廉欺世取出两件厚厚裹毛的外袍,一件递给笙歌,一件披在自己身上。
  “我想让他感受一下冬天的气氛嘛。”
  “等他出世后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感受!”笙歌没好气的吼。
  有哪个孕妇会在冬天晒肚皮的?!
  “跟在肚子里的感觉不一样,也许我娘也曾经让我感受过在肚子里过冬的气氛。”廉欺世的“自有一套理论”开始放肆。
  “所以你还记得?”笙歌挖苦地反问。
  “至少以后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你娘我曾经这么做。“她骄傲地扬起下领。
  “我赌一幢房子,你会忘记。”笙歌故意掏了掏耳朵,话里满是敷衍。
  廉欺世才不管咧,继续站在窗口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都生不出来了,要是还得了风寒,情况就不妙了吧。”笙歌没有搬动暖炉靠近她的意思,反倒试图让她自己过来。
  “连你也认为我生不出来?”廉欺世好笑地反问。
  “如果生得出来早该生了啊!”笙歌理所当然道。
  “才不呢!才不是生不出来。”廉欺世漾起浅浅的笑,轻拍肚子的手势,像是安抚着肚子里的小家伙,母子连心地偷偷告诉他“不用着急”、“慢慢来”、“等到你想出来,再出来就好”之类的话。
  “难道你没打算请产婆催生?”
  “催生药我知道怎么做,况且都说了不是生不出来,是时辰未到。”廉欺世一脸正经的说。
  “那么请你好心地替驽钝的我解惑,何时才会生?你不急,可急死我们这些外人,担死我们的心了!”笙歌水眸一瞪,逼问她。
  廉欺世蓦地回首,露出惯有的怪异笑容,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小小的孩子跟我说:‘不用担心,时候到了你会知道。’我猜那就是他,他还不想出来的,我知道。”
  “那只是个梦。”笙歌的眼中浮现不屑,直摇头。
  “我想,他可能是想等到他爹出来的时候才要出来吧。”她拍拍肚子,不在意地哈哈大笑。
  “真是那样就好……你高兴就好……”笙歌已经无话可说。
  “放心吧,我有预感,这孩子一定会和他爹同时出现在我眼前的。”廉欺世垂眸,低声细语。
  笙歌瞅着好友祥和的神情,先是皱起眉,跟着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一手环过她的肩颈,揽过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再把自己的头靠在她头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当作是这样吧。在那个可恶的男人出来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廉欺世张开双手,抱住她的腰。
  “谢谢。”
  有个能懂她的人,真好。
  雷观月的牢房前,又出现了一个男人。
  不是严长风,不是夏?实,是——
  “水禺大人。”雷观月第一眼即认出来人。
  冯守夜的亲随,无官无权,却是冯守夜最信任的部下。
  该来的总会来。
  水禺没有废话,直言道:“再过三天会有一场夜审,到时侯将直接定你的罪。”
  “所以?”
  “大人无法出手相救,于是派我来。”
  “派你来杀了我吗?”雷观月扬起无所畏惧的讪笑。
  冯守夜有两大护卫兼亲随。私底下他们替冯守夜处理过的事,多是肮脏事居多,例如灭口。
  水禺没有说话,等于间接承认了。
  “说不怕死这种话是骗人的。但是我拖着这残破不堪的身子,努力走到现在,有多少次面临死亡的威胁,至少让我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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