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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好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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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了。
  锦绣陪她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或许是身为小妾,懂得看人脸色,倒是劝慰她多方忍让,说是给四少爷放浪玩乐又何妨,只要坐稳少奶奶的主母地位,养大了儿子,掌管了江府大宅,就是熬出头了。
  她虽无法认同锦绣的话,但也不讨厌她,毕竟她是好意来看她,简短见面,谈不上交心,事后便忘了。
  “你进来吧。”琬玉犹豫着是否请她到厅里,又怕被其他人看到。
  “我站这里就好。”锦绣似乎明白她的想法,只是跨进了门,就站定在门边的围墙前。
  “有事找我?”琬玉谨慎地问道。
  “我想跟四少奶奶借……借……”锦绣开不了口,说着便哭了。
  “我的三爷啊,什么都没留给我,夫人哪管我们几个小妾的死活,早在抄家前,卷了细软逃走了,我在她亲戚家找到了她,求她给我一点钱去天牢看三爷,她却赶我出去,呜呜……”
  都是几年前的事了,竟然现在来哭给她听。琬玉顿觉气闷。江家的事她完完全全不愿再回顾,正想阻止锦绣哭下去,她又泣诉了。
  “后来是四少爷来了,塞钱给狱卒,带我进去天牢看三爷,那三爷啊……呜呜,早病得剩一口气了。”锦绣哭得好不伤心。“四少爷钱花光了,还是救不了三爷,救不了老太公啊。”
  琬玉不想听,如果可以的话,她会关上耳朵,甚至直接赶锦绣出去。
  但她没赶人,她只是僵硬站着,紧紧捏住了裙布。
  “三爷倒好,狱中病死了,不必像大爷二爷绑赴刑场,也不用像老太公流放边关,过那生不如死的苦日子,呜呜呜……”
  “有事慢慢说,别哭了。”琬玉以最冷静的语气道。
  “三爷死了,我无处可去,只好回家,我家穷苦,当初让三爷看中,即使是个丫环,爹娘也很高兴,觉得能跟江家沾上边,在乡里间走路都有风了,可我这一回去呀,爹娘说我丢光他们的脸,更别说一出去,就让邻人取笑我跟了朝廷钦犯,我只能躲起来,日日夜夜躲在家里……”
  她也是躲在卢家整整两年啊,琬玉的心震愣着,若非薛齐娶她,恐怕她还是会带着庆儿和珣儿躲下去,永远不见天日。
  锦绣呜咽低泣,琬玉任她去哭,是否,锦绣沉积了多年郁闷悲伤,苦于无人倾诉,隐忍至今,所以一见到“故人”,便一古脑儿哭了出来。
  锦绣可以哭,但她可以不听,毕竟她不想再跟江家有任何牵连。
  “你是来借钱的?”
  “是……是的。”锦绣总算拿出巾子拭了泪,哽咽道:“我回到京城,帮人洗衣烧饭,遇上个老实守城门的,生了两个娃,他不想一辈子看门,便觅了个徐州衙门巡检,派令文书是有了,却没上路的盘缠……”
  “你等等。”琬玉回头往房间走去。
  一开始就知道要钱,打发走了便是,又何必听那哭哭啼啼的旧事?
  第7章(2)
  本想拿个十两,想到锦绣有两个娃,她又抽出一张银票。
  “我家老爷拿的是微薄薪俸。”回到后门,她将银子和银票摊在帕子上,给锦绣瞧过再扎起来,“我只能给你五十两。”
  “谢谢。多谢四少奶奶。路上使用够了。”锦绣不住地道谢,终于露出笑容。“等我家的到任,便有饷银可领,等存够钱了,有机会回到京城,或是托人过来,我一定会还四少奶奶。”
  “这钱送你,不用还了。”她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这……”锦绣察言观色,知道多多少少惹恼了四少奶奶,但她还是忍不住又问道:“四少奶奶,四少爷有来找你吗?”
  “他为什么会来找我?”琬玉大惊失色,下意识往门外瞧去,好怕那个人就站在那边,要将她拖出门,再带她回去那段恶梦般的日子。
  “没来?老太公都过世两年了,那四少爷哪儿去了?”
  “老太爷过……过世了?”琬玉震惊不已。
  “四少奶奶不知道?”锦绣很讶异,这事连守城门的和老百姓都知道了,不时拿来当话题闲嗑牙,“老太公在流放地熬不过,病死了,四少爷只是陪着他,又没被判罪,自然该回来找你。”
  “他找我做什么?我已经不再是江家人。”
  “是这样没错,可你和他生了小少爷……”
  锦绣住了口,四少爷是个人人唾弃鄙视的罪臣之子,而四少奶奶如今当了五品夫人,地位更高了,又怎会愿意再见到败落的前夫呢?
  但卑微的她,除了来这里卑微地借钱,另外还有一个卑微的目的。
  “其实我探听四少爷,是因五年前我忘了跟他道谢,我想跟他说一声,谢谢他带我见了三爷最后一面。”
  “你都再嫁了,过去就过去了,何必再惦记着什么三爷,四爷的?”
  琬玉再也没有好口气,这人是存心来招惹她的吗?
  “是不该惦记了。”锦绣幽幽地道:“人家记得的是拿黑心钱的三爷,我记得的三爷却是对我最好的男人……唉,四少奶奶教训得好。”
  “别再叫我四少奶奶。”
  “薛夫人,对不起,今天多谢你的大恩大德。我走了。”
  锦绣一离去,琬玉立即关上后门,用力地,紧紧地拿手压住,怕还留一线缝隙关不牢,又以背死命抵住,双手拳头也攒得死紧。
  就算被锦绣勾起了旧事,但她早已学会不再回首,可偏偏锦绣又告诉她两年前的“新事”,曾经笑眯眯夸她是佳妇的老太爷过世了——是的,世人记得的是跋扈弄权的江老太爷,可她记得的却是慈祥和蔼的公公。
  不,那些人都过去了,不再存在她生命中了,姓江的若还敢来找她,她立即唤人棍棒打了出去。
  不管是他们江家的旧事新事,再也不会影响她了。
  “琬玉,你站住,我叫你站住。”
  她抱着庆儿,没命地往前跑,满心尽是恐惧,怕被他追了回去。
  “你敢回娘家,我休书随后送到。”
  若不回娘家,江家已吃完最后一袋米粮,难道叫庆儿捱饿吗?冬天就快来了,大宅已给官府贴了封条,听说就要被收走了,她再不走,难道要带着才满周岁的庆儿流离失所吗?
  “休就休。”她大声喊了出来,庆儿要紧,她才不怕被休。
  随着她的叫喊,人也醒了过来。
  “琬玉,琬玉。”熟悉的温厚声音着急地唤她。
  她茫然睁眼,就见到黑暗里一双好柔和,好柔和的眼眸,她想说话,才张了嘴,泪水就迸流出来,有如山洪暴发,滔滔涌下。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耳畔犹有梦中那一声声激狂暴怒的嘶吼。
  “回来,给我回来。”
  她立即闭眼,抓紧被子,好怕她会心软,吩咐马车回头,回去江家大宅,抱着啼哭的庆儿,痴痴傻傻守着心早已不在她身上的丈夫。
  危难时,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不见了,左拥右抱的娇艳歌妓不见了,甚至他最依赖的父亲和兄长也不见了,偌大的一个江家,独留他这个二十岁,从来不知人间疾苦的四少爷当家,他该有多惶恐,多害怕呀。
  若连妻子也不见了,他还能跟谁诉说他的无助?
  他不是生气,他是恐惧她的离去啊。
  她竟然过了五年,才明白他那时的心情。
  可他负心在先是事实,凶神恶煞地要她留下是事实,休了她也是事实,横竖她都是要离去的,早走晚走,有差别吗?
  “琬玉,作恶梦了?”她紧攒的拳头被包覆在一双更温暖的大手里。
  她终于完全清醒,回到现实,她在薛齐的怀抱里,接受他的保护。
  “是作恶梦了……”她为自己的哭间而心惊,忙道:“没事,我没事。”
  “别去想。我在这里,莫怕。”他不住地抚摸她的头发。
  “嗯。”
  她瑟缩在熟悉的温热怀抱里,偷偷地将梦里的泪水倾流出来。
  明明已是多年前被遗忘的往事,为何梦境历历在目,仿佛片刻之前才发生呢?难道是因为害怕那人回来,所以才作了梦?
  但她无庸害怕,那人已休了她,夫妻名分既断,本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以他不可一世的骄宠个性,又怎会回来找被他休掉的下堂妻?
  “睡不着?”薛齐察觉她的轻颤。
  “快睡了。”她故意又往他胸前蹭去。
  她在流泪,薛齐知她往他怀里藏得这么紧,就是不愿他发现。
  他也不说破,仍轻柔地拍抚她的身子。
  同床共枕这么久了,她的呼吸,她的辗转,她的馨香,她的颦笑,几乎已成为他身心的一部分,他怎可能不察觉她的异样呢?
  今日回来,便觉她神色有异,后来是阿金嫂很担心地告诉他,有个女人来找夫人,叫夫人什么四少奶奶的,然后夫人便一整日关在房中。
  他刚才清楚地听到“休就休”这三字,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修”理或是害“羞”的字眼能喊得如此决绝强烈——唯有休妻的“休”。
  那必然是极度痛心的过去。自从她在他面前哭泣过后,近三年来,她不再提及昔日婚姻的只字片语,他当然也不问,心里总以为,她能忘记过去,那是最好了。
  然而,过去的事虽了,人仍在,甚至会像鬼魅般地悄然出现。
  刑部掌管狱政,每月皆从各地呈来刑狱案卷,他一直很注意江老大人在流放地的情况,以待琬玉可能向他询问,但,她从来没问过。
  约莫是他在贵州查案的那个秋天,江老大人过世了,江照影就地葬了父亲,也离开了那个只有风沙石砾的荒凉塞外关城,如今已有两年,算算时间和路程,用走的也走回宜城了。
  但宜城没有他的消息。
  江照影有理由不回去,父兄已逝,家产屋宅皆被官府没入,既然什么都没有了,不如就在外地隐姓埋名,一切重新再来,犹胜回宜城在乡亲指指点点下过着抬不起头来的生活。
  可他并非一身孑然,他还有庆儿,珣儿。
  若江照影真的来了,想认他的亲骨肉,他又该如何应对?
  或许该跟琬玉商量商量了。
  “我听阿金嫂说,今天有人找你?”
  “我打发走了。”
  “是江家的人?”他直接问道。
  “一个女眷,来要钱的。”她也不回避。“我封了银子给她,叫她不要再来了。”
  “如果熟识的话,有需要帮忙……”
  “我跟她一点也不熟。”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看来不是江照影遣来的人,他相信她,但不想听到她这般自绝于他的口气,他好愿意去了解她的想法,更想化解她的疑虑。
  “你,心里若有事……”
  “再有姓江的人来,我谁也不见,老爷你尽可放心。”她说着,便挣开他的拥抱,翻身面对墙壁。
  “唉,说什么呀?”
  她有两种情况会喊他老爷,一是外人面前,敬重他是一家这主,另外就是偶尔跟他赌气时,也会跺脚嚷他老爷,反倒令他大笑不已。
  可今夜这声老爷却叫得他心惊肉跳。
  她的伤口,完全不能去掘,才轻轻碰触,她便要拿尖刀抵挡。
  “好了,不说这个。”他又伸手揽她的腰,将她翻转回来面对他,柔声问道:“还让恶梦吓着吗?”
  “没了。”她的声音压在他的胸前,闷闷的。“我困了。”
  “因就睡吧。”他拉妥她身后的被子,仍拥紧了她。
  他有一套独门哄妻儿入睡的绝招,不是唱曲,不是哄劝,而是背书。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他轻声吟咏着,瞧这桑树长得多好呀,叶子这么茂盛,这么绿意盎然,我见到了所喜爱的人,也是很欢喜的呀,心中对她的喜爱,有时不好说出来,那就藏在心底,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在他怀里总是很好睡,不一会儿,就听到她平静的呼吸声。
  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再以指轻摁去她脸上的泪痕,又吻了吻。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既然昨日今日都乱七八糟的令人心烦,那就期待明日破晓的光明吧。
  江照影不回来便罢,若回来了……那再说吧,未来心亦不可得,何必先行自寻苦恼呢。
  嗳,他再度怜爱地亲吻她的睡颜,与她相拥而眠,将她藏在怀里,也永远藏在心底。
  第8章(1)
  一年半后,初春,迟来的东风依然吻不入重重叠进的衙门。
  “薛齐呀,你这郎中位置坐几年了?”
  “回尚书大人,七年。”
  “七年,是该转个职了。”刑部尚书今天唤了薛齐过来,好整以暇地告知消息。“吏部那边有话,准备将你调个知州或是按察命事,我想你也该去地方历练历练,如何?”
  “薛齐但凭朝廷派遣。”这是薛齐唯一的回答。
  看似征询他的意愿,实则无人拒绝或异议。
  通常京官外放皆会往上升,如今他熬了七年的五品郎中,却是平调五品的地方知州或俞事,贬谪意味已是不言而明。
  看来是去年查了洪知府的案子,得罪太多人了。
  他审阅洪知府送上刑部的案卷,一眼便看出其中有很大的破绽,但有太多人过来“关心”,要他记得洪知府是翟太师的人,或要他记得疑犯当官的爹是某某郡王的大舅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总之就是要他乖乖掩上案卷,维持原判。
  他这回没有“帮”所谓的陈党,他只是秉公处理,一一罗列洪知府判案的误谬之处,卷子往上呈,侍郎批个“退”要他重写,他坚持不肯,后来不知怎么,他的卷子不见了,先是落是怠忽职守的训诫,后来尚书索性就将案子转给其他同僚。
  他这么“不听话”,早就是诸多人的眼中钉,这两年上头也不再派他外出查案,少了一份差旅补贴不说,其实也是刻意削减他的职权。
  走到这个地步,意料中事。
  “你在刑部这么多年,也是很有贡献啦。”尚书大人不知是讥讽还是真心。“你写了三部律政释义,律政释疑,律政释例,几几乎是我刑部的传世宝典,足可做为官员的参考范书了。”
  “卑职职责所在,尽力而为。”这是他还值得自傲的事迹。
  “我记得有几处江苏还是河北的知州,地点都不错,你想去的话,该走动的还是得去走动。”尚书似乎是良心发现,提点他门路。
  他该去找翟太师吗?找太师也没用了,他已经彻底办了该有的礼数,他全尽到了。生日,过年,娶媳,加封,他皆登门拜贺——可光有一颗诚心还不够,人家送的是贵重厚礼,拿出来可以让太师赞赏有加,抚须而笑,他带上的宜城名产算什么。
  既不够听话,又不会做官,唉,他还有什么前途呢?
  一道长长的厚门帘隔开大厅通往后面屋子的通道,在昏暗不明的暮色里,琬玉静悄悄的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帘后偷听。
  虽说偷听有失她身为薛家主母的身份,可是她实在太担忧薛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傍晚,自她婚后就不曾再踏进薛府的父亲突然来了,还带来一位表情严肃的长须人物,她先请他们在厅里坐着,后来薛齐回家,喊了一声陈大人,她才惊觉那位长胡子客人竟然就是陈党首脑人物陈继棠。
  薛齐吩咐送上茶,掩了门,三个人闭门谈事,她也溜到后边来。
  玮儿和庆儿跟着蹑手蹑脚过来,她原想要他们离开,一见那稚气的瞳眸里有着超龄的忧心,她顿感窝心,都八,九岁了,念了书,明白了事理,已经懂得察觉大人一举一动的变化,关心起双眉紧锁的父亲了。
  她向他们比个噤声手势,要他们蹲在她身边,母子三个大气不敢吭上一声,眼睛盯向长帘下的光彩,竖起耳朵倾听。
  “薛齐啊,你可知姓洪的那厮参你一本,是陈大人帮忙驳回摺子的?”卢衡带着教训的口气道。
  “多谢陈大人爱护。”薛齐向陈继棠拜个揖。“洪知府的指控子虚乌有,薛齐自认坦荡,就算都察院派御史查我,我也不怕。”
  “就是多少子虚乌有的事,也会被编派成事实。”卢衡还是很不客气地道:“你自己得小心啊,不要连我也一起牵累下去。”
  “请放心,我本无过错,绝不连累您。”薛齐再次强调。
  “没过错?你的郎中已经坐不住了,外调知府没份儿,还降格去选知州。”卢衡还是很激动,“我听到消息,吏部那边肥缺早排定了,你就等着给派到海南,漠南那些鸟不生蛋的地方吧。”
  “苏东坡也去过海南啊……”薛齐喟然一声。
  “空有文名有什么用?大江东去,一个大浪来就打死了。”卢衡今天火气忒大,彻头彻尾教训这个他好不容易才挑中的笨女婿。
  “薛齐,你哪里也不去。”一直不说话的陈继棠开口了。“我力保你到大理寺,那儿右少卿出缺,皇上向来爱才,有我的保荐,没有理由见你这般精通刑律的人才,他会勾选你去做个偏远地方的小知州。”
  “陈大人,千万拜托您,就请您美言几句了。”卢衡转为礼貌好口气,再向薛齐斥道:“如今陈大人大力帮忙,还不快道谢?”
  琬玉在帘后听清楚来龙去脉,虽为薛齐的仕途担忧,心里却升起了另一种盼望。
  她明白,丈夫这些年来遭到刻意打压,有时不免闷闷不乐,唯一让他觉得当官还有所成就可夸口的,正是他写就的几部刑律大书。
  看他的意思,若能待在刑部,继续给他钻研刑律,不升官也没关系,可如今他有了是非,而陈继棠最近晋为太子少保入阁襄赞政务,严重影响到翟天襄的地位,一场斗争势必再起,父亲又从翟党倒向陈党,甚至还要拉他过去,这样一来,岂不让他真正卷入党争,添惹更多是非?
  他是坦荡没错,可是宦海沉浮,惊涛骇浪会将他打往哪个方向,他完全不能自主。
  如今若能外放,即便是个小知州,但能到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有山,有海,离开了权力斗争,勤政闲暇之余,照样可以搬了他最爱的律令书籍,研读写文,这样何尝不是另一条更坦荡,更无负担的官途。
  大厅里也有片刻的安静,黑夜降临,吞噬了窗外最后一抹晚霞。
  “多谢陈大人厚爱,多谢岳父关心。”薛齐沉吟片刻,缓缓道来:“薛齐以为,自进士及第后,始终充任京官,即便有查案经验,但毕竟不是地方父母官,无法深入民间,广知民情,另外,也从未熟悉我朝的粮税和漕运政事,不如有机会的话,就去地方看看,这样才能完整我的仕宦资历。”
  “说得倒好听。”卢衡气道。
  “你顾虑翟太师?”陈继棠冷冷地问道。
  “你还当翟天襄是你恩师?”卢衡拼命出他的恶气。“他要看重你,会眼睁睁放你在郎中位置霉烂?又拼命找我工部的麻烦,想拔了我的尚书,他利用你写完几本刑书,就一脚将你踢开了,你怎地执迷不悟啊。”
  “我谁也不顾虑。”薛齐平静地回答问题:“我只顾虑我的家人。”
  “啊?你说什么?顾虑谁?”卢衡不可思议地再问。
  “岳父,我顾虑我的家人,我的妻子,我的儿女。”
  “你你你……薛齐啊,当官的是你,不是仰赖你吃穿的妻孥啊。”
  “顾虑家人是很好。”陈继棠的声调始终不高不低,不带任何情绪。
  “可你得想想,你的儿子会看,会想,人家的爹当官是一路亨通往上爬,怎么自家的爹就当个小官,还被贬到偏远州县,过上迁调流离的困苦生活?”
  “就是啊,你得给儿子做个榜样,起码也要给他们安定的生活。”卢衡帮腔道。
  “我行得正,坐得直,这就是榜样。”
  “这是什么榜样?”卢衡又恼了,“反正我女儿那两个娃已经有一个没榜样的爹,也不差你——”
  “岳父。”薛齐严正地道:“庆儿和珣儿的爹,是我。”
  “是你就是你啦,家务事也别拿出来让陈大人见笑了。”
  好过分的爹。那人怎能和薛齐相提并论。琬玉不觉握紧了拳头。
  两个孩子当然也听出了端倪,又发现偎着的娘有些激动,不约而同对看一眼,再一起抬头望向娘亲。
  琬玉一惊,庆儿渐渐大了,似乎已经知道薛齐并非他亲生父亲,但她也不会跟他提起那个没资格当他父亲的人,可如今爹这么一说……
  她镇定地朝小兄弟扯出微笑,心头仍然很不踏实,怕庆儿稍后要来问爷爷的话是什么意思。
  “薛齐,上回朝会你也看到了。”陈继棠打破沉默,“翟太师接连两个提案皆被皇上以理由搁置再议,看来皇上是再也不那么信任翟太师了,此人失势,指日可期。”
  “哇,陈大人好神算,我从皇上征你入阁就明白了。”卢衡欢欣鼓舞地道:“女婿啊,你就听陈大人的……”
  “夫人,夫人。”阿金提了一盏油灯,跑到琬玉身边,小小声地道:“家兴来了,要你那边说话。”
  家兴是宜城薛家的家仆,常常往来宜城和京城送东西,递消息。
  “哦?”琬玉起了身,有些疑惑,事先没听说他要来呀。
  “夫人啊……”家兴一见她就哭了。
  “家兴,怎么了?”琬玉好声安慰,压低声音道:“老爷前头有客人,你有事慢慢说。”
  “咱薛家的老太爷,老太爷……呜啊。”家兴才不管有没有客人,说着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道:“呜呜,老太爷升天了。”
  薛齐得知父亲过世,悲急如焚,隔日一早便递呈,上头立即准他离职,返家奔丧,依制守孝三年。
  马车一路急赶,往往赶到最后一个可以留宿的客栈,这才会停下来歇宿,几天下来,孩子们全累坏了。
  大炕上,四个孩子排排睡,珏儿和珣儿已经闭眼熟睡,琬玉爱怜地轻抚珏儿稚嫩的小脸,才三岁的娃娃,从没行过这么远的路,晕了两天车,也吐了两天,总算今天情况好多了,恢复元气些了。
  回想那年呀,庆儿也是三岁,珣儿更小,才一岁,母子三个也是如此一路仓惶赶路,漫天大雪,茫茫不见前路,赶了又赶,赶得累病不堪,仍不知要赶往何处去。
  这些天赶路,她偶尔会浮现起当时的感觉,但她明白,如今是赶回宜城奔丧,身边有丈夫孩子,一家人团聚一起,完全没有害怕的理由。
  也许,她怕的是……即将回去她以为再也不会回去的宜城吧。
  她转过身子,还有四只亮晶晶的大眼瞅着她看。
  “娘,爹不睡吗?”庆儿稍微支起头,望向站在窗边的爹。
  “爹等会儿就来睡了。”琬玉摸摸他的额头,又望向他身边的玮儿道:“你们先睡,别让爹担心。”
  “好。”玮儿转身跟庆儿道:“我们睡了,爹才会睡。”
  “玮儿当大哥最懂事了。”琬玉再为这对兄弟拉整被子。
  确定兄弟都已合眼,她这才起身,直到薛齐的身边。
  虽然薛老太爷是寿终正寝,安详离世,但骤失老父,他的哀伤和震惊仍是难以平复,自接到消息以来,他很少言语,更多时候是失神呆坐,无心整理的髭须已爬了满脸,更显他的憔悴忧伤。
  而她能做的,就是照料好四个孩子,照料好他。
  “齐?”她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
  “琬玉你瞧,桃花开得多好啊。”他声音也轻轻地,目光凝定在暗黝的窗外,那边植了几株桃树,房里的烛火映出星星点点的桃花。
  “是很好。”
  “六岁那年,桃花开了,爹带我去看田地新插的秧苗,指着好大片好大片看不到尽头的水田说,这以后都是你的了,回家就跟爹学算账吧,我说,我不想学算账,我想念书。”
  琬玉红了眼睛,仍是握紧他的手,倾听他的心情。
  “爹说,你想念书,那就念,爹供你念,于是我念呀念,竟然念到了金榜题名,他好高兴,接到了消息,还在宜城放了半个时辰的鞭炮。”
  “我记得了,那年我十四,五岁吧,即使住在城外都听到了。”
  “想想我这辈子呀,爹一直在帮我,成就我……”
  夜风幽幽吹过,拂下了桃花,零零落落,回归大地。
  “爹是我的福星啊,他帮我……让我娶了你,这回,他离开了,还不忘帮我,让我及时从政争中脱身……唉,唉呀。”
  那重重两声长叹扯痛了琬玉的心,她咬紧下唇,用力忍住泪水。
  “齐,你累了,上炕睡吧。”她试图拉他。
  “我睡不着。”
  “那坐下来,别老站着。”
  她拉他不动,便去搬来椅凳,硬是按他坐下,再紧紧地抱住他。
  没有任何言语能抚慰他的丧父之痛,她能做的,只是陪伴他,轻轻柔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让他安歇在她的怀里。
  她不会害怕回去宜城了,虽然那里曾是她不堪回首的伤心地,却也是夫妻俩出生长大的地方,两人同看一座青山,共饮一条河水,而他曾经走过的绿油油稻田,她也曾经走过,还伫足惊奇于那垂下的饱满稻穗。
  宜城是他们的故乡。
  大炕上,两兄弟悄悄地缩回偷看的目光,拉被过头,将整个人蒙了起来,也把交谈声音藏进了被窝里头。
  “大哥,我想……”庆儿抓捏被子。“那件事……我不问了。”
  “也对。”玮儿回道:“爷爷过世,爹很伤心,以后再说。”
  “那我还是你弟弟吗?”
  “庆儿,你当然是我的弟弟。”玮儿伸手过去,握住了庆儿的手。
  “呵。”庆儿也用力回握大哥的手,安心入睡。
  赶路暂居的房间里,终至沉静无声,星空下,有桃花瓣吹落地,也有藏在枝头的新生花苞,即将绽放出更美丽的花朵来。
  薛老太爷百日后,宜城的薛家大宅恢复平静日子。
  夏末,薛齐带着玮儿和庆儿再赴京城一趟,将当时来不及收拾的书籍衣物整理妥当,运回宜城,并将宅子托付给阿金夫妻看管。
  另外,此行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将阿蕊迁回宜城的薛家祖坟。
  捡骨告一段落,薛齐坐在棚下等待师傅整理坟地。
  “带大娘回家了。”庆儿坐在他身边,看着新封好的青玉骨瓮。
  “庆儿这次来,大娘一定很高兴。”薛齐欣慰地微笑道。
  原先琬玉还想一起过来,是他说服她留在宜城照顾孩子,以免再受奔波之苦,由他带上玮儿即可,她这才打消念头,但仍要求庆儿同行祭拜,以尽一个同父异母弟弟的孝敬之意。
  “爹,大哥的亲娘是大娘,所以他不是娘生下来的?”庆儿又问。
  “是的。”薛齐不意外他的问题,孩子八岁了,终于长大了。
  “爹和娘成亲前,已经有我,所以,我不是爹亲生的?”
  “没错。”
  “大哥的亲娘在这里。”庆儿又转头看了一眼青玉骨瓮,再望向爹,大眼里尽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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