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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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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由衷地说道:“真是长了学问。不是到这里来,怎想得到南美洲的中国皇帝,和汉学上的巨人,都从中国泾渭平原上牧马出身!”

白素也感叹地道:“真是再也想不到。卓老爷子,你离开了马氏牧场之后,难道就未曾见过马教授?”

卓长根喝了一口酒:“再见到的时候,大家已经是中年人,那时,我也念了点书,金花已经在学问上有了很大的成就,见面时,大家都很欢喜,可是一提到当年的那件事  ”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长叹了一声:“一提起那件事,她说的还是那句话:‘别问我任何问题。’”

两人分别那么多年,再次重逢,身分都不同了。马金花已经是学术上极有成就的教授,谁也无法把她和在原野上策骑飞驰,一身白衣,带著慓悍的牧马人,和股匪血斗的女豪侠连一起。

卓长根还在做他的超龄学生,他那时在学农牧经济,他对畜牧学的见地,和发表的几篇论文,尤其是关于马匹的配种,培养方面的专论,举世瞩目,世界各地的牛场,军方的养马机构,都以能请到他去指点为荣。

卓长根和马金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重逢,应该有说不完的话了?但是却并不是如此,两人只交换了一下马氏牧场的情形。

由于时局的变换动荡,马氏牧场早已不再存在,马醉木逝世,马氏牧场的那一干老人,也个个凋零,余下的牧马人,可能仍然在辽阔的草原上放牧,但马氏牧场,已经成了一个历史名词。

幸而当马氏牧场全盛时期,贩马的利润极高,马金花上北京念书,马醉木已络续接受了现代知识,赚来的银子,从地窖之中,转到了银行。

后来马金花放洋留学,资金也转到了海外,所以生活上一点也不成问题。

那次,在交谈之中,卓长根忽然问:“金花,你年纪不小,该嫁人了吧?”

马金花一听,先是怔了一怔,接著,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长根,你连我们究竟多大都不记得了?我已经快五十岁了,嫁人?”

卓长根十分认真:“我看起来,你总像是在小白龙背上的那个小女娃。”

马金花用力挥了一下手:“过去的,几十年之前的事了,还提来作甚?”

卓长根鼓足了勇气:“我倒不觉得我们都老了,你要是肯嫁给我,我高兴得做梦也会笑。”

马金花低下了头,约莫半分钟:“不,我不能嫁给你,长根,我已经嫁过一次,不想再嫁了。”

卓长根在几十年之后,才鼓足了勇气,向马金花求婚,他再也想不到马金花会有这样的回答。

马金花拒绝,他不会感到意外,可是马金花却说她已经嫁过一次,这真是不可相信的事。卓长根身在马氏牧场也好,离开了马氏牧场也好,他无时无刻,不在留意,打听马金花的一切。

他知道,马金花初到北京,后来转到上海去上学时,不知颠倒了多少人,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对甚么人好过。后来她出了国,放了洋,卓长根得到的消息是,洋人看到了马金花,更是神魂俱散,有好几个贵族,甚至王子,都曾追求过她,但是也没有结果。

卓长根每当听到马金花这类消息,心中都会有一种自我安慰式的想法:金花一定还惦记著他,所以才不去理睬任何的追求者。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他才有胆量要马金花嫁给他。

可是,马金花却说,嫁过一次人了。

那是甚么时候的事情?卓长根立刻想到,唯一的可能是她那五年神秘失踪之间的事。

她在那神秘失踪的五年之中嫁过人?嫁的是甚么人?她的丈夫在哪里?为甚么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种种疑问,霎时之间,一起涌上了他的心头。

卓长根冲动地问道:“你嫁过人?甚么时候,是在那五年中嫁的人?”

马金花沉著脸:“长根,不必再问了,不管你怎么问,我决不回答!”

卓长根想起那天,马金花在她失踪的地方,突然又出现的情形,那时,她看来如此容光焕发,那种美丽,不是少女的美丽,只有少妇才会有那样艳丽的光辉。

他的心情更激动:“一定是。一定是那五年之间的事,你说,是不是?”

马金花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卓长根冲动得想抓住马金花的手臂,把她拉近身来时,才叫伸手出去,却反被马金花一伸手,就扣住了他的脉门,冷冷地道:“长根,我们现在,和以前不同,你想动粗,门都没有,要是你再这样,我再也不要见你。”

卓长根怒意未消:“不见就不见,我才不要见你。”

马金花一松手,两人一起转过身去。

他们不欢而散。自那次分手之后,世界上又发生了许多巨大的变化,近七十年来,世界上的大变化之多,真是不可胜数。卓长根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替协约国方面负责培养军马,取得了极辉煌的成绩。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他去了南美洲,从发展畜牧开始,逐步建立了他的经济王国。第二次世界大战未爆发时,日本军方,千方百计,想请他去替关东军养马,都被他拒绝,他一直以南美为基地,在发展他的事业。

卓长根摊大了手掌:“从那次起,到现在,又过了四十多年,我一直没有再见马金花。”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觉得世界上传奇性的人再多,真的没有比卓长根和马金花两个人更富传奇性的了。

这两个人最传奇之处,是他们都那么长命,九十岁以上的老人,世上不是没有,但是到超过了九十岁,讲起来,情感还是那么浓烈,那真是罕见之至。

白素侧著头,望著卓长根,打趣地道:“老爷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吧。”

卓长根一点也不觉得这句话是在打趣他,神情十分严肃,认真在思索白素的这个提议。在一旁的白老大,却笑得打跌:“他才想呢,可是却说甚么也老不起这张脸来,再去碰一次钉子。”

我听得白老大这样说,真是又是骇然,又是好笑:“大家全是九十岁以上的老人,如果真能结合,那是古今美谈,马教授怎么会拒绝?”

卓长根一听得我这样说,双眼立时闪闪生光:“小子,你是说我,还可以再去试一次?要是她又不答应,那怎么办?”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要是又失败了,可以再等四十年,第三次  ”

我话才讲到这里,白老大已经急叫了起来:“小卫!”

卓长根发出了一下宏亮之极的怒吼声,一拳向我当胸打来。

我吓了一大跳,那一拳要是在全无防备的情形之下叫他打中了,肋骨非断三根不可,我也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一缩一侧,可是卓长根拳出如风,我避得虽然快,“砰”地一声,还是被他一拳打在我的左肩上。

虽然我在一缩一侧之间,已经把他那一拳的力道,卸去了十之七八,可是中拳之后,我左臂还是抬不起来。

我骇然之极,又连退了几下,白老大已经拦在我和卓长根之间,转过头来,对我道:“这个玩笑他开不起,他认真得很。”

我真是啼笑皆非,这一拳算是白捱了,别说我不能还手,就算可以,我估计以自己的武术造诣而论,虽然罕遇敌手,但也未必打得过这个九十三岁,壮健得还像天神一样的老人。

我缓了一口气,一面挥动著左臂,一面连声道:“对不起,我只是喜欢开玩笑,不是故意的。”

卓长根还是气呼呼望著我,白老大做了一个手势:“老卓,你几次求我替你去做媒,老实说,要是碰了钉子,我老脸也不见光采,这两个小娃子,脑筋灵活,要是让他们去试试,只怕大有希望。”白老大说得十分认真,我要不是刚才捱了一拳,这时不笑得满地乱滚才怪,可是叫我忍住笑,还真是辛苦,几乎连双眼都鼓了出来。

白素狠狠瞪了我一眼:“老爷子,如果马教授肯见我们,我们一定尽力。”

卓长根本来一脸怒意,在白老大说了之后,他已经心平气和,这时,再一听得白素这样说,简直眉花眼笑,不断搓著手:“那太谢谢了,要是成功,你们要甚么谢媒,统没问题。”

白素吐了吐舌头  我和白素甚至都不能说是年轻了,在很多场合之下,我们都是权威人物,可是在卓长根面前,心理上都变成觉得自己是小孩子:“可不敢担保一定成。”

卓长根倒居然很明理:“哪有逼媒人说媒一定成的道理,你们只管去试试。”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要是马教授也和老爷子一样,脾气还是那么火爆,只怕我去一说媒,就叫她照老规矩,割一只耳朵赶出来。”

卓长根望向我:“怎么,握了一拳,生气了?”

他说著,疾伸手,在自己胸口,“砰砰砰”连打了三拳,连眉都不皱一下:“算是你打还我了。”

我给他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但是我总算明白了一点:这个人,决不能把他当作一个九十三岁的老人来看待的,连六十三岁也不能,就把他当作同年龄的人好了,年龄在他的身上,除了外形上的改变,起不到任何别的作用。

我笑著,看他还想再打自己,连忙作出十分满意的神情来:“好,我们之间,再也没有甚么了。”

他十分高兴,咧著嘴笑。给“做媒”的事一闹,我心中很多疑问,都没提出来,这时,大家又重新坐了下来,我道:“要我们来,当然不是为了要我们做媒。老爷子,你说你心中有谜团──”

卓长根点头:“是的。”

我道:“两个谜团,一个是令尊自何而来,又到何处去了?”

卓长根道:“是啊,第二个谜团是,金花在那五年之中,究竟在甚么地方,是不是嫁过人,小白说,你神通广大,再怪的怪事都见过,所以要叫你来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解得开。”

我心中不禁有点埋怨白老大。卓长根十分有趣,可是这两个谜团,我怎么有能力解得开?把这种事放在我身上,我神通再广大,也无法应付。

我心中在想,如何可以把这件事推掉,白素已开了口:“老爷子,令尊的事,比较难弄清楚,马教授还健在,只要她肯说,谜就解开了。”

卓长根闷哼一声:“只要她肯说?叫一匹马开口说人话,只怕更容易。”

白素侧著头,想了一会:“我尽量去试试。马教授会在里昂,我先去见她。”

我忙道:“是啊,如何应付一个老太太,不是我的专长。”

白素笑道:“你在这里,和老爷子琢磨一下他父亲的事情。”

我苦笑了一下,但随即想到,这很容易,随便作出几个设想就可以了。虽然我也很想去见一见那位传奇人物马金花,可是一想到要做媒,又要去问及她极不愿提起的事,踫钉子的可能多于一切,还是先让白素去试试的好。

所以,我一面伸了一个懒腰,一面道:“好的,你准备甚么时候走?”

白素道:“事不宜迟,明天一早我就出发。”

白素说“事不宜迟”,当然无心,看卓长根的神情,也全然未曾在意。可是我听了之后,却忍不住想:真的事不宜迟。

两个人都超过九十岁,生命可以随时结束。要是马金花突然去世,那么,当年她失踪的那段秘密,就成为永远的秘密了。

我再伸了一个懒腰:“祝你成功。”

白老大看我连伸了两个懒腰:“你们是不是先休息一下?”

卓长根却道:“年轻小伙子,哪有那么容易累的,趁小女娃也在,看她的主意挺多,先来琢磨我爹的事。”

我摇头:“这件事,真是无可追究,当时当地,都一点线索也找不出来,何况如今,事过境迁。”

我这样说,再实在也没有。试想,当年马氏牧场的人,花了多少时间,派了多少人去查,尚且没有下文,我们如今,在近八十年之后,和中国的泾渭平原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法国南部,怎会“琢磨”得出甚么名堂来?

白素却道:“就当是闲谈好了。”

我把身子尽量靠向椅背:“外星人的说法,卓老爷子又不肯接受。”

卓长根摇头:“不是我不肯接受,而是太虚无,我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太空杂种?”

我摊了摊手:“那就只好说,令尊是一个十分神秘的人物。”

白素皱著眉,她倒真是在认真考虑,过了一会,她才道:“我在想,在中国,青海、西康那一带,有一些行踪十分诡秘的游牧民族──”

她才说到这里,我已经知道她要说些甚么了,我精神为之一振,立时坐直了身子。白素向白老大望去,白老大点点头:“是,有几个部落,我年轻时,曾冒著极大的危险,去和他们打过交道,这些部落,大都在十分隐秘的山区居住,把他们居住的地方,当作世外桃源。我到过一个这样部落的住所,藏在天山中,不知要经过多少曲折的山路,才能到达那一个小山谷。”

我插了一句口:“不过这种部落,大多数是人数很少的藏人、彝人,或者是维吾尔人,很少有汉人。”

白老大向卓长根一指道:“你怎么能肯定他血统中的另一半是汉人?”

那倒真是不能,卓长根的血统,一半来自他的母亲,是蒙古人,另一半,是汉人,是藏人,真的很难断定。

而白素提及过的那种神秘的小部落,通常都有著极其严格的部落规矩,比起一些秘密会社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例如绝对不能私自离开部落,不能和外人交往,不能泄露部落的秘密等等。要是触犯了部落的规条,必然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

卓长根的父亲,有没有可能是从这样的一种神秘部落中逃出来的呢?

我和白老大在听了白素的话之后,思路一样,所以我们几乎同时道:“不对──”

白老大说了两个字,示意我先说,我道:“不对,卓大叔被人发现时,讲的是陕甘方言,没有理由从老远的秘密部落来。”

白老大道:“是,而且他在出现之前,没到过任何地方!”

卓长根叹了一声:“当时,追究他自何而来,只追查到他那次出现为止,在那以前,好像谁也没有见过他。当然,也可能,他自远处来,谁又会记得一个过路的人客,他又不是有三颗脑袋,他身量虽然高一点,但是在北方,高个子也有的是。”

我挥了一下手:“还是别研究他从哪里来,看看他到哪里去了,才是办法。”

我说著,望向卓长根:“他带著你,和那一百匹好马,到马氏牧场去之前,难道没有说过甚么,你好好想一想,或许有些不注意的话,你当时年纪小,听过就忘了,却是有暗示作用的?”

这时,叫一个九十三岁的老人,去回想他九岁时候的事,实在太迟了。可是卓长根却立时道:“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自从爹不见了,我把他对我讲过的每一句话,都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不知多少遍,他真的甚么也没对我说,只对我说,他非死不可,叫我千万别去找他。”

我苦笑了一下,卓长根又这:“后来我还回想他当时的神情,一个人要是非死不可,当然会十分哀痛。可是他,只是为我担心,因为那时我还小,反倒不为他自己生死担心。有时,提起已死的母亲,反倒伤心得多。”

白老大大声道:“算了,这个谜团解不开了,谁叫你当时不问清楚。”

卓长根黯然:“我问有甚么用,他要肯说才好,算了,不提这个了。”

卓长根性格极爽气,他说不提,果然绝口不提。由于他年纪大,生活又如此多姿多彩,几乎甚么事情都经历过,所以和他闲谈,绝不会觉得闷。

一直到天黑,吃了一餐丰富的晚餐,又谈了好一会,才各自休息。

我躺下来,问白素:“你有甚么锦囊妙计?”

白素笑道:“没有,不过是见机行事而已。”

她现出一副悠然神往的神情:“一宗持续了将近一世纪的爱情,真是动人得很。”

我打了一个呵欠:“那是他们一直没有在一起,若是早早成了夫妻,只怕架也不知打了几千百回了。”

白素笑了一下:“那位马教授的照片,我倒见过几次,看起来,绝不像是卓老爷子口中那样。”

我又打了一个呵欠:“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他初恋情人,形容起来,略带夸张,在所难免。”

白素也没有再说甚么。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朦胧之中,白素推醒了我,我一看她已衣著整齐,连忙坐了起来。她道:“你管你睡,我出发了。”

我点了点头,她转身走了出去,我刚准备倒下去再睡,门已被大力推开,卓长根走了进来,扯著大嗓门:“还睡?来,咱们骑马去。”

看他站在我床前,那种精神奕奕的样子,我再想睡,也不好意思再睡下去。我一挺身,从床上跳了起来。卓长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忽然又改了主意:“别去骑马了,好久没遇到对手了,我们来玩几路拳脚。”

我只好望著他笑,点头答应,谁知道这老家伙,说来就来,我才一点头,他已经一拳照脸打了过来。

我连忙身子向后一翻,翻过了床,避开了他的那一拳,他一跃而起,人在半空,脚已踢出。

他一上来就占了上风,我只好连连退避,三招一过,我已被他逼得从窗中逃了出去。

他呵呵大笑,立时也从窗中窜了出来。

我逃出窗,身子侧了一侧,把他紧逼的势子找了回来,他才一出来,我大声呼喝,向他展开了一轮急攻。卓长根兴致大发,也大声酣呼,跳跃如飞。

我们两人,自屋中一直打出去,打到外面的空地上,把所有的人看得目定口呆,有两个身形高大的法国人,不知道我们是在“过招”,还以为我们真在打架,上来想把我们两人分开来。

我和卓长根同声呼喝,要他们走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两个人一片好心,可是不自量力,我和卓长根在倾全力过招,他们怎么插得进手来?两个人才一接近,就大声惊叫著,向外直跌了出去,趴在地上,半晌都起不了身。

白老大已被惊动,他奔了出来,一面叫道:“没事,没事,他们是在闹著玩。”

他扶起了那两个人,在他们身上拍打推拿著,那两个人直到这时,才哇呀叫起痛来。

白老大在一旁看了一会,兴致勃发,双手一拍,也加入了战团。

这一下,真是热闹非凡,三个人毫无目的地打,有时各自为政,有时两个合起来对付一个,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远,谁也不敢接近。足足练了将近一小时,三个人才不约而同,各自大喝一声,一齐跃退开去。

白老大大声道:“好家伙,老不死,你身体好硬朗。”

卓长根咯咯笑著:“老骨头还结实,嗯?”

白老大后参加,停手之后,也不由自主在喘气,我也在喘气,可是看卓长根时,他却全然若无其事,当真是脸不红,气不喘,除了光秃的头顶,看来发亮之外,根本看不出他刚才曾经经过这样激烈的运动。

像他这样的年龄,身体状况还如此之好,这简直违反生理自然!

我忽然想起贾玉珍,这个已成了“神仙”的人,由于服食了一些“仙丹”,返老还童,越来越年轻。卓长根是不是也曾服食过甚么对健康特别有用的东西呢?

一想到这里,我脱口道:“卓老爷子,你是不是吃野山人参长大的?”

卓长根怔了一怔:“小娃子胡说甚么,我天生就那么壮健。”

白老大调匀了气息,才道:“你和他说甚么,他是外星人的种,自然比正常人健康。”

卓长根的神情有点愠怒。我知道他们两个人是开惯了玩笑的,可是在那一霎间,我心中一动。我想到的是,卓长根的健康状况和他的年龄如此不相称,其中一定有特别原因。

原因是甚么,不知道,但一定有原因!

第五部︰严守秘密一言不发

我这样想,不由自主,盯著卓长根看,卓长根骂了一句︰“翁婿两人,狼狈为奸。”

我叫起来︰“我又没说甚么。”

卓长根一摆手,大踏步向外走了开去︰“你看人的眼光,不怀好意。”

我笑著,在他身后大声叫︰“这真是欲加之罪了。”

卓长根不再理我,迳直向外走了出去,走向一个马厩。他还未曾走近,马厩中的马,已经匹匹欢嘶起来。白老大来到了我的身边︰“平时,你对外星人十分容易接受,为甚么这次,我一再说他的父亲是外星人,你一再拒绝接受?”

白老大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认真,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我想了一想︰“不是完全不接受,但是我总觉得,他父亲如果是外星人,应该还有别的能力,不会只是识得牧养马匹。”

白老大指著我,笑著︰“是你自己说的,外星人各种各样,无奇不有,又焉知没有一种专会养马的外星人?”

白老大有点强词夺理,我道︰“那么,他用甚么交通工具来的?在他出现前后,好像从没有看见有什么异样物体,自天而降。”

白老大一本正经地眨著眼︰“一艘隐形的太空船?”

我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白老大摊开手︰“好了,你有甚么别的解释?”

我道︰“一点头绪也没有,总有古怪。他父亲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往何而去,我看,和马金花的神秘失踪,有某种程度的联系。”

白老大陡然一挥手︰“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他父亲是从另一空间来的,回去了,马金花进去过,又出来了!”

我微笑著,白老大和我虽然不常见面,但是他对我的记述的一切,倒是滚瓜烂熟,我记述过的一些事,他都可以顺口引用出来。

我道︰“他父亲看是来自另一空间,那另一空间中生活难道用同一语言,也养马?喜爱白玉的佩饰?”

白老大笑了起来︰“由得你去解这个谜团吧,他父亲不来自别的星球,不来自另一个空间,难道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这时,我自然未曾将白老大的玩笑话放在心上,一直到日后,再谈起来,白老大自己拍著胸口︰“我说如何?山人掐指一算,早就算到了。”

我当时道︰“我看马金花如果能说出她的经历,对我们的解谜就很有帮助。”

白老大有点感慨︰“是啊,年纪大了,有甚么话要说,就得赶快说,不然,人一死,甚么话也不能说了,我近来,也很有写回忆录的意思。”

此时不投外父之所好,更待何时?我忙道︰“真是,你的一生,写起回忆录来,太多姿多彩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白老大一副自得的样子︰“可以计画一下。”

他一面说,一面向我望来,我忙道︰“我可以替你找一个人,你讲,他写。”

我唯恐他把写自传的责任,放在我的身上,所以才这样说,平心而论,白老大的一生,的确多姿多彩,他壮年时,身为七帮十八会的大龙头,可以说是中国自有秘密帮会以来,地位最高的一个,当然有许多精采的事迹可供记述,但是我生性好动,若是留在他身边一年半载,那就苦不堪言了。

白老大笑了一下︰“不急,不急。”

我想起了一个需要立时解决的问题︰“你这里没有电话,白素要和我们联络的话  ”

白老大打断了我的话头︰“放心,里昂离这里又不是太远,照我看,小素如果有办法,她就能把马金花请到这里来。”

白老大对白素的能力很有信心,我想了一想,也觉得如果能把马金花请来,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可是,到了傍晚时分,白素人没有回来,却来了一封十万火急的电报︰“卫,速与卓老爷子齐来里昂,迟恐不及,马教授中风,现在里昂第一疗养院。素”

电报送到我手中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又花了二十分钟,把卓长根从溜马的地方找了回来,卓长根一看就发了毛。他真的急了,竟然对白老大道︰“小白,那怎么办,你这里又没有甚么快马。”

我自然笑不出来,白老大一时之间,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已经道︰“卓老爷子,你放心,我驾车,保证最快到。”

卓长根用力拍著他的光脑袋︰“是。是。我真是糊涂了,再快的马,哪有车快!”

讲了这两句话之后,半分钟也没有耽搁,我们就奔向车子。车子小,卓长根的身形高大,司机旁的座位已尽量推向后,可是看起来,卓长根高大的身躯,仍然不像是坐,而是堆在座位上。

卓长根也不理会舒不舒服,一叠声催著︰“快!快!”

我也想快一点到里昂,所以一路上,将车子驶得飞快。在可以看到里昂市的指标之际,还未到午夜时分。

卓长根也不禁喟叹︰“时代真是不同了,再快的马,也得天亮才能到。”

我倒不担心马快还是车子快,只是担心马金花,她的病况,一定十分严重。一个九十一岁的老人,本来就是风烛残年,像卓长根那样,是极其罕见的例外。中风之后,言语机能有没有障碍?是不是还能把当年的那一段秘密说出来?

如果她不能说话,那么,是不是能用其他方式来表达?

我想的全是这些问题,卓长根不住不安地转动著身子,变换坐的姿势,只要他一动,车子就会震动一下。

等到车子进了里昂市区,我对街道不是很熟,问了警察,开始问到的几个,根本不知道“里昂第一疗养院”在甚么地方,后来问到了一个年纪较大的警官,才道︰“哦,里昂第一疗养院,那是有钱人休养的地方,在西区,向西驶,再去问别人。”

法国警察那种对外地人的爱理不理作风,真叫人生气,如果换了问路的是白素,那只怕得到的待遇,就大不相同,可能有警车开路都说不定。

驾著车向西驶,又驶出了市区,才算是问明白了,那是一家小规模的私人疗养院,车子停在门口,向内看去,是一个树木十分茂盛的大花园,黑暗之中,也看不到疗养院的建筑物。

我和卓长根下了车,奔向大铁门,我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没有人来开门,我就和卓长根一起攀门进去。我们才一奔到门前,一阵犬吠声传来,两个壮汉,每人拖著两条大狼狗,向大铁门直奔了过来。

狼狗的来势极劲,一来到大铁门前,人立了起来,狺狺而吠,样子十分凶恶。

那两个大汉跟到了门口,事情倒比我想像中顺利得多,其中一个立时道︰“卫先生?卫太太正在等你。”

我吁了一口气︰“请你开门。”

那两个大汉一面喝叱著狼狗,一面打开了铁门,我和卓长根又进了车子,从打开的大门之中,直驶了进去。

这个疗养院,以前一定不知是甚么王公贵族的巨宅,花园相当大,林木苍翠欲滴,还有几个极大的花圃,和石雕像、喷泉。

等到可以看到那幢巨大的旧式洋房之际,一个穿著制服的人奔了过来,阻住了车子︰“请尽量别发出声响,病人都睡了。”

我和卓长根下了车,在那个人的带引之下,进了建筑物,上了楼梯,经过了走廊,一转身,我就看到白素,站在一间房间的门口。

她招手令我们过去,卓长根一路上心急如焚,可是到了这时候,他却踌躇起来。我在他耳边低声道︰“快去,迟了,可能再也见不著了。”

卓长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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