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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别传-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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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经过将整个洛阳天然的一分为二的洛河时,陶弘景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在和某人寒暄打招呼。谢芳菲偷眼瞧去,首先就见来人声势强盛,排场宏大,可见身份不一般,连陶弘景也要给他三分情面。谢芳菲轻声问前面的任之寒:“任兄,前面什么人?如此大的面子!”任只寒压低声音,一动不动的说:“那就是南安王拓拔桢了。”
谢芳菲听的心头一震,没有想到第一天来洛阳就碰见这个大名鼎鼎的南安王。眯着眼睛仔细看去,只见他大概五十来岁的年纪,衣饰考究,一股威势自然的扑面而来。大概是因为北方崇尚武力的关系,他没有乘坐舒适的马车,而是骑了一匹极为神骏的骏马,骑服马靴,威风凛凛。正高坐在马上和陶弘景客套,满脸的笑容,显然对陶弘景极为尊重。
谢芳菲有些无聊的转过头来,大人物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待看到跟在他旁边的人时,不由得花容失色,大吃一惊。仔细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时,脸色突然就惨白了,惊慌失措的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秋开雨。
第34
赫然是穿着轻服裘带的“鬼影”刘彦奇,神态平静自然的跟在南安王拓拔桢的后面,丝毫不见往日的阴狠残冷。
谢芳菲吓的赶紧将头缩了回来,不敢再往外面看,心里忐忑不安,实在想不明白刘彦奇为什么会在洛阳,而且还和南安王拓拔桢在一起,两人看起来关系似乎很不寻常。低头看着仍然危在旦夕的秋开雨,焦急不安起来。
陶弘景和拓拔桢客套两句后,领着众人在一座颇为素净雅致的别墅前停了下来。谢芳菲率先跳下马车,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陶弘景立刻吩咐众人先行离开,任之寒抱起秋开雨跟随陶弘景来到一间偏僻安静的房间。任之寒放下秋开雨后,识相的随着仆人去前厅喝茶去了。
陶弘景坐下来,面色凝重的替秋开雨把了把脉后,一时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阴沉的看着谢芳菲,半晌,然后沉声问:“芳菲,你实话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是谁?你跟他究竟什么关系?”
谢芳菲知道瞒他不过,自己的事情他在建康或者来北魏的路上想必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担心,垂头不语,好一会儿才老实的回答:“大师,他就是秋开雨。”
陶弘景突然站起来,满脸愤怒的神色,对着谢芳菲大声的说:“芳菲,你要我救他?要我堂堂道家‘茅山宗’的开创人去救这个魔道十恶不赦的‘邪君’秋开雨?芳菲,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你从南到北,爬山涉水,千里迢迢,辛辛苦苦的找到我,就是为了让我救这么一个人间恶魔!你知不知道救活他的后果?你不能因为一时迷惑不清,而姑息养奸,为虎作伥啊!你怎么能受这种人的迷惑,而做出如此不智的事情来呢!”
谢芳菲听陶弘景对着自己说出这么一番义正严词,痛心疾首的话来。感情立马就接受不了,心理上的负担更加的沉重,声音哽咽的说:“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在我的眼前死去呢。他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和我有莫大的关系。他为了保住我的性命,落到众叛亲离,孤苦伶仃的地步。如今是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大师,你叫我怎么忍心就这么看着他死去!大师,芳菲求求你,好歹将他救活吧!芳菲今天给你下跪磕头了,你要芳菲再陪你炼一年的丹也成呀!”跪在陶弘景的脚下,抓着他的衣服摆,大声的哭泣起来。心里又苦又涩,又痛又恨,两个人究竟是遭了什么孽啊!要受今天这么多的苦。早知道,一剑杀了自己也就一了百了,一干二净了!
陶弘景对芳菲心里面是从来没有过的疼爱,欣赏和器重,如今见她这个样子,哭的肠断心伤,缓不过气来。心也有些酸痛,扶着谢芳菲起来,然后坐在一边的桌子上,长叹一口气,然后温和的说:“芳菲,你知不知道,一旦将秋开雨救活过来,不知道又有多少人遭殃了。尤其是道门和魔门,一向是势不两立的。我虽然不理江湖上这些打杀争斗之事,可是我再怎么样也是道家的弟子,你居然让我去救‘邪君’秋开雨,这种事情我实在是做不到。”
谢芳菲根本不理会他这一番话,只是大声哭的稀里哗啦的抽气说:“可是大师,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点‘邪君’的样子吗!他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大师难道还不愿意出手相救吗?他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大师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就在您的眼皮底下死去吗?”
陶弘景安之若素的坐在桌子边上,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皱着眉头,然后对谢芳菲说:“秋开雨就这么死了,对天下人来说,只会是一件拍手称贺,大快人心的事情。他活着,先不要说别人,就我道门中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我是绝对不会救他的。”可见秋开雨的名声是臭的不能再臭了,连陶弘景这种一向不理会世俗流言的人也不肯出手相救。
谢芳菲忽然的就有些愤怒起来,站起来,面对面的当着陶弘景大声的说:“就算秋开雨死了,大师以为道门从此就可以平平安安,无忧无虑了吗?以后就不再多灾多难了吗?魔道两门自古以来斗争不断,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停息过。今天就算眼前的这一个秋开雨死了,自然还会有另外的一个秋开雨崛起。你如今救活了他,反过来想,对道门来说未必不是一种幸运呢。秋开雨不论怎么说,好歹还可以压制住魔道另外一群蠢蠢欲动暗中势力的崛起。就算他再怎么样,从来也不会因为愤怒而杀人。更何况,退一步说,他什么时候杀了你‘茅山宗’的徒子徒孙了?天乙真人会取得今天如此崇高尊敬的地位,杀的人恐怕不会比秋开雨少呢!道门的将来自然有它自己的运数,大师你这会子就算操尽了心,机关算尽,还不是抵不过将来的变生不测罢了。”
陶弘景听了谢芳菲盛怒中的这一番话,开始的时候自然气的不行,待她说到后来,慢慢的听进去了,才发现谢芳菲说的,全都是他平日里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魔道两门间的问题。似乎另有一番道理。不由得的仔细思索起来,似有所感。
谢芳菲见他神色似乎有些松动的样子,马上又跪在他椅子边上,低声哭泣的说:“大师,您看僧面就看佛面吧。芳菲这一次是真的求您了,您好歹先看看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到底还能不能救哇!大师,芳菲真的给您老磕头了。”见陶弘景反应不大,没有办法,只得乖乖的走到他的前面,老老实实的狠狠的磕了几个头。额头一撞在坚硬的青石上,立刻就是鲜红的印子。
陶弘景终于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叹气的说:“你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一时还不能完全接受。不要再磕了,小心磕破了头,又要我给你上药。你起来吧,我先看看他到底还有没有的救,伤的很重呢。居然能拖到这会儿还没有死,也不能不说这个小子的命大。”
谢芳菲马上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的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大师,只要您出手,还有治不好的伤!就是咽了气的人,阎王爷见了您,也得将他放回来啊。大师,你坐这边来吧,我倒茶给您喝。”殷勤谄媚的一点都不觉得惭愧。
陶弘景仔仔细细的替秋开雨检查了一番,看了他右胸前的伤口,点头说:“伤口处理的很好,没有一点发炎化脓的迹象。”然后按着他的脉门,听了半天的脉象,又四处查看了他全身上下,然后对谢芳菲摇头说:“芳菲,我给你的那些神丹就让他这样给糟蹋了吗?也怪不得能保住他的一条小命了。哎,造化弄人,没有想到居然成全了这个小子。”
从医药箱里取出工具,先用细长的金针先在他几处关键的穴道处刺了几针,试探性的看了一下,脸色逐渐的就变的凝重起来。顺着秋开雨的身体,由下往上,先是人体致命的三十六大穴,涌泉穴,海底穴,鹤口穴,气海俞穴,一针一针的刺下去,手法纯熟,迅若闪电;然后是上半身的左章门穴,右章门穴,左商曲穴,右商曲穴,水分穴,关元穴,中级穴,还有重要的丹田穴;依次而上,再是华盖穴,眉心穴和太阳穴和天灵穴。忙完了三十六处大穴,另外还有一百零八处穴位,从脑户穴,上星穴,到通天穴,玉枕穴,还有大都穴,天窗穴,一一不能胜数。上面全都插满了各式各样,长短不同,大小不一的金针。最后忙的是满头大汗,体力透支过度,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
谢芳菲在一边瞧的也是满心紧张,浑身发毛,口干舌燥的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看见陶弘景终于停下手,大松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四处看了看,又赶紧找来毛巾,就着屋子里洗手的水打湿了,恭恭敬敬的双手递过去。陶弘景看她一眼,没有力气多说什么,接了过来,将脸上的汗擦干净。坐下来喝了一杯茶,歇了半晌,然后才开口说:“我先用金针暂时护住他全身的要害,命总算是保住了。不过他内伤伤的太严重了,恐怕不容易救活。”
谢芳菲听了,闪着眼泪说:“大师,您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救醒过来!芳菲求您了。他如果死了,芳菲也不独活了!”真是下了决心,声音斩钉截铁。
陶弘景有些吃惊的看着谢芳菲,连连摇头,过了好久,才叹气说:“真是前世的孽债啊,要你今世来还!好,我答应你,尽力将他救醒过来。不过,你恐怕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
谢芳菲听陶弘景终于答应救秋开雨一命,破涕为笑,连忙高兴的说:“大师,你真的答应了吗!你真的答应救秋开雨了?只要大师能将他救醒,要芳菲做什么,芳菲绝对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陶弘景看着谢芳菲,冷静的说:“芳菲,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他心脉俱碎,丹田严重受损,真气从此恐怕是不能凝聚了。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他的武功从此就要废了。这也是我为什么答应你肯救他一命的原因。他这次若是能活下来,你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他没有了武功,对你们这一对冤家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如果因为这样,从此若是能安分守己,你就是跟着他天涯海角的去,我也没有任何话说。到底也不枉我费尽心力的救他一场。”
谢芳菲听的晴天一个霹雳,震的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的看着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秋开雨,颓然坐下来,茫然的问:“他的武功真的废了吗,废了武工的秋开雨还是秋开雨吗?”喃喃的自言自语,脸上挤不出一点表情来。
陶弘景看着她那个样子,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也没有安慰她,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谢芳菲突然跑过来,哭泣哽咽的问:“大师,他武功真的废了吗?还有没有办法能恢复过来?如果是真的话,他醒来后突然发现自己的武功全部都废了的话,那他会怎么样!我不敢想象,我不敢想象!我想都不敢想。那么,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还是昏迷的好,他还不如永远不要醒过来的好。”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
陶弘景停住脚步,点头说:“那好,那就让他这么死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救活他,省得自找麻烦。他这个伤还不知道要费我多少工夫呢,到最后还不一定就能救的活!”
谢芳菲一听他这话,又急又怒,好半天才下定决心,用充满悲凉,无奈的声音说:“大师,还是请你尽力将他救活过来吧。不管怎么样,先将人救活再说。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的事情怎么样,以后再说吧。谁又能料到的以后的事情究竟会怎么样,还不是过一日是一日罢了。我现在已经管不了以后的事情了。说不定,说不定,我们明天就死了,立刻就死了。这种乱世,谁还能长命百岁么。”说着流下两行眼泪,站在一边傻傻的看着陶弘景离开了。
半天才回过神来,觉得全身发冷,扶着桌子,慢慢的一步一步移到床边来,抚摩着秋开雨毫无生气的脸,然后将自己埋在他宽厚的手心里,低低的哭泣起来,边哭边说:“开雨,你不要难过。世上总没有绝对的事情,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来才是,至少不能辜负我对你的一片心。你不要难过,一定要好好的活下来,知不知道!你若死了,我就陪着你一块死了算了。这个乱七八糟的乱世,我也早就腻烦了,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说不定还可以回到以前的地方!开雨,你一定不要难过,芳菲以后就陪着你好不好?你一定要醒过来啊。”越说心情越激动,颤抖着双肩,在床边哭的被子都湿透了。
迷糊里似乎睡了过去,睁开眼睛看时,依然是昏死过去的秋开雨。心里这么大哭了一通,纵然难受,也好受些了。站起来,拉住秋开雨的手紧紧的靠着,然后低声说:“开雨,放心,一定会有办法的。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会有办法的。说不定明天我们就可以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开雨,你一定要先活过来,才能一起想办法啊。”擦干眼泪,又看了看秋开雨,然后走出了房间。
找到正在外面喝酒赏月,怡然自得的任之寒,自动的取了个杯子,一口灌了下去。一口气连灌了三杯烈酒下肚,肚子里才重新有活着的感觉。任之寒见她这个样子,问:“芳菲,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谢芳菲抬起头看着他,然后问:“之寒,我想问你一些事情。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人武功废了还可以再恢复的?”
任之寒想了下,然后说:“那就要看是什么情况了,是永久性的被强行废除,还是暂时性的废除。永久性的废除自然是没有希望再次恢复了,除非重头开始。如果是暂时性的废除,那就不一定了。有可能可以恢复,有可能不可以恢复。要看具体的情况,我也说不好。芳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芳菲垂死的心突然涌现出一丝的希望,看来秋开雨的情况并不是绝对的没有希望啊。至少他不是任之寒口里说的什么永久性的废除了武功。仔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将秋开雨的情况说出来。此刻谢芳菲的心太慌乱担忧了,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倾诉的人分担心理上沉重的压力。
任之寒听了谢芳菲大致说的情况,然后思索了一下说:“心脉俱碎,丹田受损,确实不能将体内的真气凝聚起来,也等于是废了武功。至于究竟能不能恢复过来,那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不过,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有死,已经是一项奇迹了。你们也许能创造出另外一项奇迹也说不定。这个世上说不定的事情也太多了。”说着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说:“就算不能恢复武功,有你这么待他,也已经足够了。此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将手里的酒一气喝干。
谢芳菲自己也是心事重重的,心里面放着一块千斤的大石似的,放不下,拨不开,一日比一日沉重。想起白天的事,又是一阵头痛,于是问:“之寒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鬼影’刘彦奇的名字呢?”
任之寒看着谢芳菲,觉得她越来越不简单。说:“刘彦奇是天下闻名的刺客,身法迅捷,来无影,去无踪的。自从出道成名以来,刺杀少有失败的。芳菲问他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其实谢芳菲想知道的根本就不是这些,而是想找一个人来问清楚,刘彦奇为什么会待在北魏。按照常理,他现在应该趁着秋开雨生死未卜的时候,重新培植自己的势力,然后一举控制整个水云宫才是。为什么会跟在南安王的后面,究竟有什么目的。这些问题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谢芳菲长叹一口气,欲言又止,最后说的却是:“没有什么事情。今天突然听人说起他,似乎十分畏惧的样子,于是向你打听一下罢了。”
任之寒当然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可是既然谢芳菲不愿意说出来,他也就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第35
陶弘景果然遵守诺言,既然已经答应了谢芳菲,就全心全力的救治秋开雨。他翻阅典籍,每天检查秋开雨的伤势。费尽心思,试遍了各种各样的方法,煎,烫,针,炙;每天尝试着开不同的药方,观察秋开雨病情的进展情况。又辅助他亲自炼制的药丹,头上的白发都不知道添了多少。可见秋开雨的伤势不但严重,而且十分的复杂,就连陶弘景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每天都是这样,折腾的一众弟子亲随跟在他身后也是永无宁日,不得安生,不是出城采药,就是上街买药,再然后就是去厨房熬药。还要帮他寻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物事,说是做药引用。更不用说谢芳菲了,自从来到陶弘景住的别馆后,就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加上心里担心秋开雨的伤势,连饭都吃不下,人也迅速的消瘦下来。
陶弘景治到后来,见秋开雨还是这么不死不活的样子躺在那里,连话也从来没有说过半句,连带着将他满心的火气都给治上来了。有一天,诸事不顺,心烦意乱的时候,竟然当着谢芳菲的面,指着依旧昏死过去的秋开雨狠狠的说如果不将他的病给治好的话,他陶弘景以后还有何面目出来行走江湖。弄的谢芳菲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一时的气话,还是恼羞成怒。
秋开雨躺在床上,虽然仍然是昏迷不醒的样子,但是经过陶弘景作战一般,这么多天用尽心力的治疗,又是药石又是金针的,呼吸却是一天一天的均匀绵长起来。脸色依然苍白如纸,没有什么血色,可是明显已经少了以前那种暗中带灰的可怕颜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沉睡不醒,气色比起开始的时候,已经好的多了。谢芳菲足不出户,每天衣不解带的在床头守侯着秋开雨,煎药喂水,全部亲自动手,只盼他能早日的醒过来。看着自己将一碗又一碗黑的不见底的药汁喂毫无意识的秋开雨一口一口的喝下去,心里禁不住一片酸楚凄凉。
外面的形势却是一日比一日更紧张了,崔慧景带领的南齐的大军已经到达邓城附近,目前两军正处于僵持的状态。虽然还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战斗,可是小型的摩擦却是连续不断,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可是这个时候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淫雨霏霏,道路泥泞,三军将士行动困难,离支援的后方距离又太远,粮草物资运送又极为不便。这些情况综合起来,对于南齐来说,都是极其不利的事情。而北魏据城而守,人马充足,兵精将广,占尽天时地利。
可是谢芳菲这会子哪里还有心力去操心这些国家大事,每天只是担心秋开雨的伤势已经焦头烂额,不负重荷了。而任之寒为了暂避风头,虽然也住在陶弘景的别馆里,可是一天到晚连人影也见不到,似乎另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谢芳菲为了就近照顾秋开雨,干脆就住在他的房间里。每到夜深时分,头并着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不言不语的秋开雨,想起以前秋开雨是何等的桀骜自负,心都绞痛起来。每晚握着他渐渐有了热度的右手,才能勉强入睡。
天色还是蒙蒙亮的时候,夜静无声,谢芳菲却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惊醒过来。她这阵子为了照顾秋开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就会清醒过来,如惊弓之鸟,心力憔悴不堪。尚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有人用清冷低沉的声音说:“芳菲,你这么快就醒了。”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居然不出一声,就这么一直无聊发呆的看着沉睡的谢芳菲。
谢芳菲飞快的转头,看见淡淡的望着自己的秋开雨,一时间,惊喜的说不出话来,伸出双手,忘情的抱着他。半晌,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哀伤,由喜到悲,再也不能控制,将头埋在秋开雨的身前,哇哇大声的哭起来。心里的大石总算是卸下来了,担惊受怕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而秋开雨也总算是好生生的活下来了,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还要哭呢,还哭的这么的理所当然,酣畅淋漓?她自己心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一味的想在秋开雨的面前用力的痛哭,毫无顾忌的痛哭。忽然就回忆起卧佛寺那惨烈惊心的一个晚上,满天的火把,恐怖的树林,浑身是血的秋开雨;忆起独自一人漂泊在茫茫的河面上那种惊惧害怕,漆黑一片,两眼不能视物,还有对前路的不安和恐惧;想起自己这一路上的艰辛,盗贼蜂起,人心险恶,想起重伤不起的秋开雨;想起这么一个来月的点点滴滴,万千情绪,全部涌上心头,哭的更是不能自已。
秋开雨的眼中涌现出来的是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的柔情,眼角似乎也微微的有些湿润。叹息的看着倒在自己身体上哭的一塌糊涂的谢芳菲,没有说话,只是用手一遍一遍,轻轻抚摩着谢芳菲的头发,然后将她抱在怀里,任她尽情的发泄。俩个人就这么挨在一起,直到谢芳菲哭累了,没有力气了,才抬起头看他,双眼通红,满脸的梨花带雨,眼神缠绵,情深意重。
秋开雨的心就算是钢铁炼成的,此刻也全都化成了绕指柔,伸出手紧紧搂住谢芳菲,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所有莫名的心绪,一时间纷涌而至。就这么无声胜有声的隔了半天,秋开雨才低声叹息的问:“芳菲,你究竟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我从重重的包围之下救出来的?”
谢芳菲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有些闷闷的说:“容情帮着我将你救出来,我担心追兵的追捕,所以沿着汉水一路北上,然后就带着你逃到洛阳来了。今次是陶弘景陶大师救了你的命。”秋开雨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陶弘景居然肯救自己的命,不知道谢芳菲是怎么做到的,想必吃了不少的苦。谢芳菲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带着重伤不醒的自己,这一路上,从南到北,千里迢迢,其中的苦楚自不必说,秋开雨想到可以想像的出来。谢芳菲对秋开雨的这一番情意真是天可怜见,,就是顽石也要落泪。
谢芳菲忽然想起陶弘景说他武功已经全废了这件事情,心里慌乱起来,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他这么一个生性孤傲的人,生怕他经受不住。历尽千辛万苦的,好不容易,直到刚刚才救活过来,知道这件事情后恐怕又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脑中飞快的运转起来,于是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希望可以使他重新振作起来。从秋开雨的身上爬起来,随便披了一件衣服,然后就要出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又回头对他笑一笑,交代似的说:“我出去拿一下东西,马上就回来。你先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下好不好?说着就走了出去。
秋开雨等她走后,才试着运起全身的功力,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生当中,从未有过的悲愤瞬间如毒蛇一般紧紧的将他缠绕,下一刻似乎就要窒息。简直不敢相信,又试着凝聚丹田之间的真气,依然毫无反应,反而触动内伤,一时间痛的冷汗涔涔,全身麻痹。若不是他意志力一向无比坚强,此刻恐怕早就已经昏死过去。心头还来不及有更多的反应,谢芳菲已经急急忙忙的推门而入,手里抱着当日特意绕回萧府取的铜罐子。
秋开雨虽然悲愤不已,还是习惯性的马上就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心里其实也不希望看见谢芳菲为了自己神断魂伤,无可奈何的样子。只不过,心思早就已经不在此处了。
谢芳菲仍然无所顾忌的爬到床上,扯住被子大叫:“外面好冷哦。”快速的钻进去,一边兴奋的说:“开雨,你知不知道这个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见秋开雨没有反应,还以为他重伤初醒,体弱气虚,没有力气回答的缘故,兀自讨好似的笑说:“你绝对猜不到的。装的就是太月令哦,有没有很惊喜?”一脸期待的看着秋开雨。
秋开雨听到太月令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脸上立刻重新恢复往日镇定自若的神色。用手接过铜罐,摇晃了一下,感觉里面有液体撞击的声音。有些疑惑的问:“可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它的灵气?”一时间也将自己武功尽废的事情忘记了。
谢芳菲根本就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看着秋开雨,神情有些得意的说:“那自然是因为我在罐子里作了手脚啊。我听李存冷说过,太月令非常的神奇,甚至有人可以凭借特殊的功法不管在哪里都可以找到它。容情曾经还说过它还有什么‘脱胎换骨,死而复生’的神秘力量,不知道是不是胡说八道。但是既然深水和厚土可以掩藏它的灵气,那么其它的东西一样也可以啊。只要将这种所谓的灵气隔离开来就可以了。我陪陶弘景炼丹的时候见的最多的东西就是水银,一种重金属,很好的隔离剂。可是没有想到,雍州不比建康,叫我一下子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水银。后来另外想了一个办法,于是就找了比较常用的煤油,心里想,应该也可以掩藏什么灵气之类的吧,因为很多金属都是保存在煤油里面的。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果然没有错。”
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剪刀,使劲将密封的罐子撬开,倒出里面的煤油,然后才拿出里面的太月令,擦干净了,漆黑的一块盾牌似的东西,看起来就莫名的邪气。然后才递给秋开雨,叹息的说:“我曾经答应过你,一定会将太月令交到你手上的。直到今天总算是实现了。”
秋开雨拿在手里,紧紧的握住,然后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手里的太月令。过了很久,才睁开眼睛,双目神光乍现,然后说:“芳菲曾经不是告诉我说太月令是藏在雍州的卧佛寺吗?”
谢芳菲耐心的解释:“太月令一开始确实是藏在卧佛寺附近一带的,只不过,我后来将它取了出来,再把它密封在铜罐里。其实当日故意领你去埋藏太月令的地方,只不过是存心要害你,太月令早就让我悄悄的藏起来了。怎么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还继续留在那个不安全的地方,当然是要随身藏起来啊。”谢芳菲从武当山回来后立即就将太月令取了出来,因为心有存疑,所以迟迟没有将太月令交给秋开雨。后来又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根本就没有机会。等到她终于打算将之交给秋开雨的时候,秋开雨又已经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差点丢了性命。今天总算将这个东西还给他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大事。
秋开雨此刻已经完全恢复过来,抬头仔细打量了周围的环境,然后一把掀开被子,对谢芳菲说:“我们马上离开这里。”谢芳菲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不解的说:“你的伤还没有好。我们为什么急着要走?陶大师既然肯救你,自然不会加害于你。更何况这么个时候,你叫我们走到哪里去。”
秋开雨沉声说:“芳菲,难道你认为我能安心的留在陶弘景的地方吗?”说着趁天还没有亮,立即就要离开,更何况他现在武功尽废,不得不小心防范。谢芳菲有些难过的看着他,没有说话。秋开雨转过身来,轻声问:“芳菲,你想留在这里?”谢芳菲仍旧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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